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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 書

  

〔东汉〕班固·撰 Ban Gu
  

《汉书》凡一百卷共一百二十一篇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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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第三十六


  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也。贺祖父昆邪,〔师古曰:“昆,音户门反。”〕景帝时为陇西守,以将军击吴楚有功,封平曲侯,著书十余篇。〔师古曰:“艺文志阴阳家有公孙浑邪十五篇是也。”〕  贺少为骑士,从军数有功。自武帝为太子时,贺为舍人,及武帝即位,迁至太仆。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元光中为轻车将军,军马邑。后四岁,出云中。后五岁,以车骑将军从大将军青出,有功,封南窌侯。〔臣瓒曰:“《茂陵中书》云:封南奅侯,表亦作奅。”师古曰:“窌、奅二字同耳,音普敎反。”〕后再以左将军出定襄,无功,坐酎金,失侯。复以浮沮将军出五原二千余里,无功。〔师古曰:“沮,音子闾反。”〕后八岁,遂代石庆为丞相,封葛绎侯。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师古曰:“督谓察视也。”〕自公孙弘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师古曰:“比,频也。”〕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初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曰:“臣本边鄙,以鞍马骑射为官,材诚不任宰相。”上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下泣,曰:“扶起丞相。”贺不肯起,上乃起去,贺不得已拜。出,左右问其故,贺曰:“主上贤明,臣不足以称,恐负重责,从是殆矣。”〔师古曰:“殆,危也。”〕

  贺子敬声,代贺为太仆,父子并居公卿位。敬声以皇后姊子,骄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是时诏捕阳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后果得安世。安世者,京师大侠也,闻贺欲以赎子,笑曰:“丞相祸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辞,斜谷之木不足为我械。”〔师古曰:“斜,谷名也,其中多木。械谓桎梏也。言我方欲告丞相事,狱辞且多,械系方久,故云然也。斜,音弋奢反。”〕安世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师古曰:“武帝女。”〕及使人巫祭祠诅上,且上甘泉当驰道埋偶人,〔师古曰:“甘泉宫在北山,故欲往皆言上也。刻木为人,象人之形,谓之偶人。偶,并也,对也。”〕祝诅有恶言。下有司案验贺,穷治所犯,遂父子死狱中,家族。

  巫蛊之祸起自朱安世,成于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败。语在江充、戾园传。〔师古曰:“《武五子传》叙戾太子谥戾,而置园邑,故云戾园也。”〕

  刘屈氂,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师古曰:“屈,音丘勿反,又音其勿反。”〕不知其始所以进。

  征和二年春,制诏御史:“故丞相贺倚旧故乘高埶而为邪,〔师古曰:“帝为太子,贺已为舍人,故云旧故。”〕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如淳曰:“戍边卒粮乏,不能为方计以益之也。”〕货赂上流,〔师古曰:“丞相贪冒,受赂于下,故使众庶货贿上流执事者也。”〕朕忍之久矣。终不自革,〔师古曰:“革,改也。”〕乃以边为援,〔如淳曰:“使内郡自作车,耕者自转,所以饶边,饶边所以行恩施,为己名援也。或曰以胡为援也。”〕使内郡自省作车,〔服虔曰:“诈令内郡自省作车转输也。边屯无事之时,宜自治作车,以给军用。”师古曰:“令郡自省减诸余功用而作车也。省,音所领反。”〕又令耕者自转,〔文颖曰:“自输谷于边。”〕以困农烦扰畜者,重马伤秏,武备衰减;〔师古曰:“重谓怀孕者也。言转运之劳,畜产疲困,故反使怀孕者为之伤秏,以减武备也。秏,音呼到反。”〕下吏妄赋,百姓流亡;又诈为诏书,以奸传朱安世。〔师古曰:“传,逮捕也。”〕狱已正于理。其以涿郡太守屈氂为左丞相,分丞相长史为两府,以待天下远方之选。〔师古曰:“待得贤人当拜为右丞相。”〕夫亲亲任贤,周唐之道也。以澎户二千二百封左丞相为澎侯。”〔服虔曰:“澎,音彭。”晋灼曰:“东海县。”〕

  其秋,戾太子为江充所谮,杀充,发兵入丞相府,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绶。〔师古曰:“挺,引也。独引身而逃难,故失印绶也。”〕是时上避暑在甘泉宫,丞相长史乘疾置以闻。〔师古曰:“置谓所置驿也。”〕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祕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祕也?〔师古曰:“籍籍犹纷纷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省,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师古曰:“橹,楯也。远与敌战,故以车为橹,用自蔽也。一说橹,望敌之楼也。”〕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师古曰:“用短兵则士众多死伤。”〕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

  太子既诛充发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太子亦遣使者撟制〔师古曰:“撟与矫同,其字从手。矫制,讬称诏命也。”〕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师古曰:“京师诸官府。”〕发武库兵,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师古曰:“长水,校名,宣曲,宫也,并胡骑所屯。今鄠县东长水乡即旧营校之地。”〕皆以装会。侍郎莽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又发辑濯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师古曰:“辑濯士,主用辑及濯行船者也。短曰辑,长曰濯。辑,音集,字本从木,其音同耳。濯字本亦作棹,并音直孝反。”〕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太子召监北军使者任安发北军兵,安受节已闭军门,不肯应太子。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师古曰:“沟,街衢之旁通水者也。”〕丞相附兵浸多,〔师古曰:“浸,渐也。”〕太子军败,南犇覆盎城门,得出。〔师古曰:“长安城南出东头第一门曰覆盎城门,一号杜门。”〕会夜司直田仁部闭城门,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柰何擅斩之。”丞相释仁。〔师古曰:“释,放也。”〕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惶恐,自杀。及北军使者任安,坐受太子节,怀二心,司直田仁纵太子,皆要斩。上曰:“侍郎莽通获反将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少傅石德,可谓元功矣。大鸿胪商丘成力战获反将张光。其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孟康曰:“秺,音妬,在济阴成武,今有亭。”〕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师古曰:“非其本心,然被太子劫略,故徙之也。”〕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后二十余日,太子得于湖。〔师古曰:“湖,县名。”〕语在《太子传》。

  其明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出击匈奴,丞相为祖道,送至渭桥,〔师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设宴饮焉。”〕与广利辞决。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淳曰:“汉仪注列侯为丞相,称君侯。”师古曰:“《杨恽传》:丘常谓恽为君侯,是则通呼列侯之尊称耳,非必在于丞相也。如氏之说,不为通矣。”〕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师古曰:“如,若也。”〕屈氂许诺。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李夫人子也。贰师女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时治巫蛊狱急,内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数有谴,使巫祠社,祝诅主上,有恶言,及与贰师共祷祠,欲令昌邑王为帝。有司奏请桉验,罪至大逆不道。有诏载屈氂厨车以徇,〔师古曰:“厨车,载食之车也。徇,行示也。”〕要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贰师将军妻子亦收。贰师闻之,降匈奴,宗族遂灭。

  车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齐诸田徙长陵。〔师古曰:“刘敬所言徙关东大族者。”〕千秋为高寑郎。〔师古曰:“高庙卫寑之郎。”〕会卫太子为江充所谮败,久之,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师古曰:“所告非常,故云急变也。”〕曰:“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臣尝梦见一白头翁敎臣言。”是时,上颇知太子惶恐无他意,乃大感寤,召见千秋。至前,千秋长八尺余,体貌甚丽,武帝见而说之,〔师古曰:“说,读曰悦。”〕谓曰:“父子之闲,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敎我,公当遂为吾辅佐。”立拜千秋为大鸿胪。〔师古曰:“当其立见而即拜之,言不移时也。”〕数月,遂代刘屈氂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无他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师古曰:“伐,积功也。阅,经历也。”〕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尝有也。后汉使者至匈奴,单于问曰:“闻汉新拜丞相,何用得之?”〔师古曰:“言此人何以得为相也。”〕使者曰:“以上书言事故。”单于曰:“如是,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使者还,道单于语。武帝以为辱命,欲下之吏。良久,乃貰之。〔师古曰:“貰,宽纵也,谓释放之也。其下亦同。”〕

  然千秋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踰于前后数公。〔师古曰:“言称其职也。”〕初,千秋始视事,见上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群下恐惧,思欲宽广上意,尉安众庶。〔师古曰:“尉安之字,本无心也,是以汉书往往存古体字焉。”〕乃与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寿颂德美。劝上施恩惠,缓刑罚,玩听音乐,养志和神,为天下自虞乐。〔师古曰:“虞与娱同。”〕上报曰:“朕之不德,自左丞相与贰师阴谋逆乱,巫蛊之祸流及士大夫。〔师古曰:“谓与太子战死者也。”〕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乐之听?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师古曰:“言既往之事,不可追咎。”〕虽然,巫蛊始发,诏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师古曰:“督,察视也。”〕廷尉治,未闻九卿廷尉有所鞫也。〔师古曰:“鞫,问也。”〕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师古曰:“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以及敬声之畴、李禹之属谋入匈奴,有司无所发,今丞相亲掘兰台蛊验,所明知也。至今余巫颇脱不止,〔师古曰:“言往往尚为蛊也。”〕阴贼侵身,远近为蛊,朕愧之甚,何寿之有?敬不举君之觞!谨谢丞相、二千石各就馆。〔师古曰:“谢,告也。馆,官舍也。”〕书曰:‘毋偏毋党,王道荡荡。’〔师古曰:“周书洪范之辞也。”〕毋有复言。”〔师古曰:“不许其更请。”〕

  后岁余,武帝疾,立皇子钩弋夫人男为太子,〔师古曰:“钩弋,宫名也,昭帝母赵倢伃居之,故号钩弋夫人也。”〕拜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并受遗诏,辅道少主。〔师古曰:“道,读曰导。”按:道,導之简略,今简化作导。〕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听政,〔师古曰:“年幼,故未堪听政。”〕政事壹决大将军光。千秋居丞相位,谨厚有重德。每公卿朝会,光谓千秋曰:“始与君侯俱受先帝遗诏,今光治内,君侯治外,宜有以敎督,使光毋负天下。”〔师古曰:“督,视也。”〕千秋曰:“唯将军留意,即天下幸甚。”终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应,数襃赏丞相。讫昭帝世,国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实。始元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士,问以民所疾苦,于是盐铁之议起焉。〔师古曰:“议罢盐铁之官,令百姓皆得煮盐铸铁,因揔论政治得失也。”〕

  千秋为相十二年,薨,谥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优之,朝见,得乘小车入宫殿中,故因号曰“车丞相”。子顺嗣侯,官至云中太守,宣帝时以虎牙将军击匈奴,坐盗增卤获自杀,国除。

  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为国家兴榷筦之利,〔师古曰:“榷谓专其利使入官也。筦即管字也,义与干同,皆谓主也。榷解在《昭纪》。”〕伐其功,〔师古曰:“自矜其功也。”〕欲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与上官桀等谋反,遂诛灭。

  王䜣,济南人也。〔师古曰:“䜣字与欣同。”〕以郡县吏积功,稍迁为被阳令。〔孟康曰:“故千乘县也。被,音罢。”师古曰:“音皮彼反。”〕武帝末,军旅数发,郡国盗贼群起,绣衣御史暴胜之使持斧逐捕盗贼,以军兴从事,诛二千石以下。胜之过被阳,欲斩䜣,䜣已解衣伏质,〔师古曰:“质,鍖也,欲斩人皆伏于鍖上也。鍖,音竹林反。”〕仰言曰:“使君顓杀生之柄,威震郡国,〔师古曰:“为使者,故谓之使君。使,音所吏反。顓与专同。”〕今复斩一䜣,不足以增威,不如时有所宽,以明恩贷,〔师古曰:“贷犹假也,言饶假之。贷,音土戴反。”〕令尽死力。”胜之壮其言,貰不诛,因与䜣相结厚。

  胜之使还,荐䜣,征为右辅都尉,守右扶风。上数出幸安定、北地,过扶风,宫馆驰道修治,供张办。〔师古曰:“供,音居用反。张,音竹亮反。”〕武帝嘉之,驻车,拜䜣为真,视事十余年。昭帝时为御史大夫,代车千秋为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谥曰敬侯。

  子谭嗣,以列侯与谋废昌邑王立宣帝,〔师古曰:“与,读曰豫。”〕益封三百户。薨,子咸嗣。王莽妻即咸女,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宠。〔张晏曰:“莽讳取同姓,故氏侯邑也。”师古曰:“此说非也。若云王氏则与莽族相涉,故以侯号称之耳。莽本以与谭得姓不同,祖系各别,故为婚娶,既非私窃,不须避讳,讳亦不可掩也。”〕自䜣传国至玄孙,莽败,乃绝。

  杨敞,华阴人也。给事大将军莫府,为军司马,霍光爱厚之,稍迁至大司农。元凤中,稻田使者燕苍知上官桀等反谋,以告敞。敞素谨畏事,不敢言,乃移病卧。〔师古曰:“移病,谓移书言病。一曰以病而移居也。”〕以告谏大夫杜延年,延年以闻。苍、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辄言,故不得侯。〔师古曰:“闻之不即告言也。”〕后迁御史大夫,代王䜣为丞相,封安平侯。

  明年,昭帝崩。昌邑王征即位,淫乱,大将军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王更立。议既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师古曰:“唯唯,恭应之辞也,音弋癸反。”〕延年起至更衣,〔师古曰:“古者延宾必有更衣之处也。”〕敞夫人遽从东箱〔师古曰:“遽,速也。”〕谓敞曰:“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师古曰:“与,读曰豫。”〕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师古曰:“三人共言,故云参语。”〕请奉大将军敎令,遂共废昌邑王,立宣帝。宣帝即位月余,敞薨,谥曰敬侯。子忠嗣,以敞居位定策安宗庙,益封三千五百户。

  忠弟恽,字子幼,〔师古曰:“恽,音于粉反。”〕以忠任为郎,补常侍骑。〔师古曰:“为骑郎而常侍,故谓之常侍骑也。”〕恽母,司马迁女也。恽始读外祖太史公记,颇为春秋。以材能称。好交英俊诸儒,名显朝廷,擢为左曹。霍氏谋反,恽先闻知,因侍中金安上以闻,召见言状。霍氏伏诛,恽等五人皆封,恽为平通侯,迁中郎将。

  郎官故事,令郎出钱市财用,给文书,乃得出,名曰“山郎”。〔张晏曰:“山,财用之所出,故取名焉。”〕移病尽一日,辄偿一沐,〔晋灼曰:“五日一洗沐也。”师古曰:“言出财用者,虽非休沐,常得在外也。贫者实病,皆以沐假偿之也。”〕或至岁余不得沐。其豪富郎,日出游戏,或行钱得善部。〔师古曰:“郎官之职,各有主部,故行钱财而择其善,以招权也。”〕货赂流行,传相放效。〔师古曰:“放,音斧往反。”〕恽为中郎将,罢山郎,移长度大司农,以给财用。〔应劭曰:“长,久也。一岁之调度也。”苏林曰:“簿书给缣之长也。”师古曰:“应说是也。言揔计一岁所须财用,及文书之调度,而移大司农,以官钱供给之,更不取于郎也。”〕其疾病休谒洗沐,皆以法令从事。郎、谒者有罪过,辄奏免,荐举其高弟有行能者,至郡守九卿。郎官化之,莫不自厉,绝请谒货赂之端,令行禁止,宫殿之内翕然同声。由是擢为诸吏光禄勋,亲近用事。

  初,恽受父财五百万,及身封侯,皆以分宗族。后母无子,财亦数百万,死皆予恽,恽尽复分后母昆弟。再受訾千余万,皆以分施。其轻财好义如此。

  恽居殿中,廉絜无私,郎官称公平。然恽伐其行治,〔师古曰:“自矜其节行及政治之能也。”〕又性刻害,好发人阴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于朝廷,与太仆戴长乐相失,卒以是败。〔师古曰:“卒,终也。”〕

  长乐者,宣帝在民间时与相知,及即位,拔擢亲近。长乐尝使行事肄宗庙,〔服虔曰:“兼行天子事,先肄习威仪也。”师古曰:“肄,音弋二反。”〕还谓掾史曰:“我亲面见受诏,副帝肄,秺侯御。”〔师古曰:“我副帝肄而秺侯乃为御耳。御谓御车也。秺,音丁故反。”〕人有上书告长乐非所宜言,事下廷尉。

  长乐疑恽敎人告之,亦上书告恽罪:“高昌侯车犇入北掖门,〔师古曰:“犇,古奔字也。”〕恽语富平侯张延寿曰:‘闻前曾有犇车抵殿门,〔师古曰:“抵,触也,音丁礼反。”〕门关折,马死,而昭帝崩。今复如此,天时,非人力也。’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师古曰:“胫胫,直貌也。”〕我不能自保,〔师古曰:“言我尚不能自保,讼人何以得活。”〕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李奇曰:“真人,正人也。”如淳曰:“所以不容穴,坐衔窭数自妨,故不得入穴。”师古曰:“窭数,戴器也。窭,音其羽反。数,音山羽反。解在《东方朔传》。恽自云今之讼人,亦于己有妨。”〕又中书谒者令宣持单于使者语,视诸将军、中朝二千石。〔师古曰:“谓译者所录也。视,读曰示。”〕恽曰:‘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谓之殠恶,单于不来明甚。’〔师古曰:“时使者云单于欲来朝,故恽云不来。”〕恽上观西阁上画人,指桀纣画谓乐昌侯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师古曰:“过此谓经过此也。问其过,谓桀纣之过恶。”〕画人有尧舜禹汤,不称而举桀纣。恽闻匈奴降者道单于见杀,恽曰:‘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师古曰:“无处所谓死灭也。”〕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师古曰:“言国祚长远,可以至今犹不亡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师古曰:“言其同类也。貉,兽名,似狐而善睡,音胡各反。”〕恽妄引亡国以诽谤当世,无人臣礼。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夏侯君所言。〔张晏曰:“夏侯胜谏昌邑王曰:‘天久阴不雨,臣下必有谋上者。’春秋无久阴不雨之异也。汉史记胜所言,故曰‘春秋所记’,谓说春秋灾异者耳。”师古曰:“春秋有不雨事,说者因论久阴,附著之也。张谓汉史为春秋,失之矣。”〕行必不至河东矣。’〔张晏曰:“后土祠在河东,天子岁祠之。”〕以主上为戏语,尤悖逆绝理。事下廷尉。廷尉定国考问,左验明白,〔师古曰:“定国,于定国也。左,证左也,言当时在其左右见此事者也。”〕奏恽不服罪,而召户将尊,〔苏林曰:“直主门户者也。”师古曰:“户将,官名,主户卫,属光禄也。”〕欲令戒饬富平侯延寿,〔师古曰:“饬与敕同。富平侯张延寿也。”〕曰‘太仆定有死罪数事,朝暮人也。〔师古曰:“言不久活也。”〕恽幸与富平侯婚姻,今独三人坐语,侯言“时不闻恽语”,自与太仆相触也’。〔师古曰:“令延寿证云恽无此语,长乐诬之也。”〕尊曰:‘不可’。恽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师古曰:“恽言富平侯依太仆言而证之,则我得罪至于族灭,深怨之辞也。”〕毋泄恽语,令太仆闻之乱余事。’〔文颖曰:“勿使太仆闻恽此语。”师古曰:“乱余事者,恐长乐心忿,更加增其余罪状也。”〕恽幸得列九卿诸吏,宿卫近臣,上所信任,与闻政事,〔师古曰:“与,读曰豫。”〕不竭忠爱,尽臣子义,而妄怨望,称引为訞恶言,〔师古曰:“訞与妖同。”〕大逆不道,请逮捕治。”

  上不忍加诛,有诏皆免恽、长乐为庶人。恽既失爵位,家居治产业,起室宅,以财自娱。岁余,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知略士也,与恽书谏戒之,为言大臣废退,当阖门惶惧,〔师古曰:“阖,闭也。”〕为可怜之意,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誉。恽宰相子,少显朝廷,一朝晻昧,〔师古曰:“晻与暗同。”〕语言见废,内怀不服,报会宗书曰:

  恽材朽行秽,文质无所厎,〔师古曰:“厎,致也,音之履反。”〕幸赖先人余业得备宿卫,遭遇时变以获爵位,终非其任,卒与祸会。〔师古曰:“卒亦终也。”〕足下哀其愚,蒙赐书,敎督以所不及,〔师古曰:“蒙,蔽;督,视也。”〕殷勤甚厚。然窃恨足下不深惟其终始,〔师古曰:“惟,思也。”〕而猥随俗之毁誉也。〔师古曰:“猥,曲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过,〔师古曰:“逆足下之意指,而自文饰其过。”〕默而息乎,恐违孔氏“各言尔志”之义,〔师古曰:“《论语》云颜回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故恽引之。”〕故敢略陈其愚,唯君子察焉!

  恽家方隆盛时,乘朱轮者十人,位在列卿,爵为通侯,总领从官,与闻政事,〔师古曰:“与,读曰豫。”〕曾不能以此时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与群僚同心并力,陪辅朝廷之遗忘,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师古曰:“素,空也。不称其职,空食禄也。”〕怀禄贪埶,不能自退,遭遇变故,横被口语,〔师古曰:“横,音胡孟反。”〕身幽北阙,妻子满狱。当此之时,自以夷灭不足以塞责,〔师古曰:“塞,补也。”〕岂意得全首领,复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圣主之恩,不可胜量。君子游道,乐以忘忧;小人全躯,说以忘罪。〔师古曰:“说,读曰悦。”〕窃自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长为农夫以没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园治产,以给公上,〔师古曰:“充县官之赋敛也。”〕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师古曰:“父至亲,君至尊。”〕送其终也,有时而既。〔张晏曰:“丧不过三年,臣见放逐,降居三月,复初。”师古曰:“既,已也。”〕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亨羊炰羔,斗酒自劳。〔师古曰:“炰,毛炙肉也,即今所谓爊也。炰,音步交反。爊,音一高反。劳,音来到反。”〕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拊缶〔应劭曰:“缶,瓦器也,秦人击之以节歌。”师古曰:“缶即今之盆类也。”〕而呼乌乌。〔师古曰:“李斯上书云:‘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呼乌乌快耳者,真秦声也。’是关中旧有此曲也。”〕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张晏曰:“山高而在阳,人君之象也。芜秽不治,言朝廷之荒乱也。一顷百亩,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贞实之物,当在囷仓,零落在野,喻己见放弃也。萁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谄谀也。”师古曰:“萁,豆茎也,音基。须,待也。”〕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褎低卬,〔师古曰:“褎,古衣袖字。”〕顿足起舞,诚淫荒无度,不知其不可也。〔师古曰:“自谓为可也。”〕恽幸有余禄,方籴贱贩贵,逐什一之利,此贾竖之事,污辱之处,恽亲行之。下流之人,众毁所归,不寒而栗。〔师古曰:“栗,竦缩也。”〕虽雅知恽者,犹随风而靡,〔师古曰:“言逐众议,皆相毁也。”〕尚何称誉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财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师古曰:“引董仲舒之辞也。《仲舒传》作皇皇也。”〕故“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辞,恽又引之。为,音于伪反。”〕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责仆哉!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兴,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应劭曰:“段干木、田子方,魏贤人也。”〕漂然皆有节槩,知去就之分。〔师古曰:“漂然,高远意,槩,度量也。漂,音匹遥反。槩,音工代反。分,音扶问反。”〕顷者,足下离旧土,临安定,安定山谷之间,昆戎旧壤,〔文颖曰:“昆夷之地也。”〕子弟贪鄙,岂习俗之移人哉?于今乃睹子之志矣。〔师古曰:“言岂随安定贪鄙之俗而易其操乎?平生谓子为达道,今乃见子之志与我不同者也。”〕方当盛汉之隆,愿勉旃,毋多谈。〔师古曰:“旃,之也。言子当自勉励以立功名,不须多与我言也。”〕

  又恽兄子安平侯谭为典属国,谓恽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师古曰:“杜延年。”〕前以罪过出,今征为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复用。”恽曰:“有功何益?县官不足为尽力。”恽素与盖宽饶、韩延寿善,谭即曰:“县官实然,盖司隷、韩冯翊皆尽力吏也,俱坐事诛。”会有日食变,驺马猥佐成上书告恽〔如淳曰:“驺马,以给驺使乘之。佐,主猥马吏也。有吏有佐名成者。”〕“骄奢不悔过,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按验,得所予会宗书,宣帝见而恶之。廷尉当恽大逆无道,〔师古曰:“当谓处断其罪。”〕要斩。妻子徙酒泉郡。谭坐不谏正恽,与相应,有怨望语,免为庶人。召拜成为郎,诸在位与恽厚善者,未央卫尉韦玄成、京兆尹张敞及孙会宗等,皆免官。

  蔡义,河内温人也。以明经给事大将军莫府。家贫,常步行,资礼不逮众门下,好事者相合〔师古曰:“言众敛钱物。”〕为义买犊车,令乘之。数岁,迁补覆盎城门候。〔师古曰:“门候,主候时而开闭也。”〕

  久之,诏求能为韩诗者,征义待诏,久不进见。义上疏曰:“臣山东草莱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众,然而不弃人伦者,窃以闻道于先师,自讬于经术也。愿赐清閒之燕,〔师古曰:“燕,安息也。閒,读曰闲。”〕得尽精思于前。”上召见义,说诗,甚说之,〔师古曰:“下说,读曰悦。”〕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数岁,拜为少府,迁御史大夫,代杨敞为丞相,封阳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庙益封,加赐黄金二百斤。

  义为丞相时年八十余,短小无须眉,貌似老妪,行步俛偻,〔师古曰:“俛即俯字也。偻,曲背也。偻音力主反。”〕常两吏扶夹乃能行。时大将军光秉政,议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选贤,苟用可顓制者。〔师古曰:“顓与专同。其后类此。”〕光闻之,谓侍中左右及官属曰:“以为人主师当为宰相,何谓云云?〔师古曰:“云云,众语,谓有不选贤之言也。”〕此语不可使天下闻也。”

  义为相四岁,薨,谥曰节侯。无子,国除。

  陈万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为郡吏,察举,至县令,迁广陵太守,〔师古曰:“屡被察廉及举荐,故得迁之也。”〕以高弟入为右扶风,迁太仆。

  万年廉平,内行修,然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尤事乐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谒问疾。〔师古曰:“上谒,若今通名也。”〕遣家丞出谢,谢已皆去,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及吉病甚,上自临,问以大臣行能。吉荐于定国、杜延年及万年。万年竟代定国为御史大夫,八岁病卒。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万年任为郎。有异材,抗直,数言事,刺讥近臣,书数十上,迁为左曹。万年尝病,召咸敎戒于床下,语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欲杖之,曰:“乃公敎戒汝,汝反睡,不听吾言,何也?”咸叩头谢曰:“具晓所言,大要敎咸讇也。”〔师古曰:“大要,大归也。讇,古谄字也。”〕万年乃不复言。

  万年死后,元帝擢咸为御史中丞,总领州郡奏事,课第诸刺史,内执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惮之。是时中书令石显用事顓权,咸颇言显短,显等恨之。时槐里令朱云残酷杀不辜,有司举奏,未下。〔师古曰:“天子未下其章也。”〕咸素善云,云从刺候,敎令上书自讼。〔晋灼曰:“云从咸刺探伺候事之轻重,咸因敎令上书。”〕于是石显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语,下狱掠治,〔师古曰:“掠,笞击也,音力向反。”〕减死,髡为城旦,因废。

  成帝初即位,大将军王凤以咸前指言石显,有忠直节,奏请咸补长史。迁兾州刺史,奉使称意,征为谏大夫。复出为楚内史,北海、东郡太守。坐为京兆尹王章所荐,章诛,咸免官。起家复为南阳太守。所居以杀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辄论输府,〔师古曰:“府谓郡之府。”〕以律程作司空,〔师古曰:“司空,主行役之官。”〕为地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脱钳釱,衣服不如法,〔师古曰:“钳在颈,釱在足,皆以铁为之。钳,音其炎反。釱,音弟。”〕辄加罪笞。督作剧,不胜痛,〔师古曰:“作程剧苦,又被督察,笞罚既多,故不胜痛也。”〕自绞死,岁数百千人,久者虫出腐烂,家不得收。其治放严延年,其廉不如。所居调发属县所出食物以自奉养,〔师古曰:“调,徒钓反。”〕奢侈玉食。〔师古曰:“玉食,美食如玉也。”〕然操持掾史,〔师古曰:“操,执也,音千高反。”〕郡中长吏皆令闭门自敛,不得踰法。公移敕书曰:〔师古曰:“公然移书以约敕也。”〕“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彊执服,〔师古曰:“执,读曰慹,音之涉反。”〕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见废。咸,三公子,少显名于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进、孔光等仕宦绝在咸后,皆以廉俭先至公卿,而咸滞于郡守。

  时车骑将军王音辅政,信用陈汤。咸数赂遗汤,予书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师古曰:“子公,汤之字。”〕后竟征入为少府。少府多宝物,属官咸皆钩校,〔师古曰:“钩,音工侯反。”〕发其奸臧,没入辜榷财物。〔师古曰:“辜,罪也。榷,专固也。”〕官属及诸中宫黄门、钩盾、掖庭官吏,举奏按论,畏咸,皆失气。为少府三岁,与翟方进有隙。方进为丞相,奏“咸前为郡守,所在残酷,毒螫加于吏民。主守盗,受所监。〔如淳曰:“律,主守而盗直十金,弃市。”师古曰:“受所监法,解在《景纪》。”〕而官媚邪臣陈汤以求荐举。苟得无耻,不宜处位。”咸坐免。顷之,红阳侯立举咸方正,为光禄大夫给事中,方进复奏免之。后数年,立有罪就国,方进奏归咸故郡,以忧死。

  郑弘字稺卿,泰山刚人也。〔师古曰:“稺,古稚字。”〕兄昌字次卿,亦好学,皆明经,通法律政事。次卿为太原、涿郡太守,弘为南阳太守,皆著治迹,条敎法度,为后所述。次卿用刑罚深,不如弘平。迁淮阳相,以高第入为右扶风,京师称之。代韦玄成为御史大夫。六岁,坐与京房论议免,语在《房传》。

  赞曰:所谓盐铁议者,起始元中,征文学贤良问以治乱,皆对愿罢郡国盐铁酒榷均输,〔师古曰:“酒榷均输解在《武纪》及《食货志》。”〕务本抑末,毋与天下争利,然后敎化可兴。御史大夫弘羊以为此乃所以安边竟,〔师古曰:“竟,读曰境。”〕制四夷,国家大业,不可废也。当时相诘难,颇有其议文。至宣帝时,汝南桓宽次公治公羊春秋,〔师古曰:“次公者,宽之字。”〕举为郎,至庐江太守丞,博通善属文,推衍盐铁之议,增广条目,极其论难,著数万言,〔师古曰:“即今之所行盐铁论十卷是也。”〕亦欲以究治乱,成一家之法焉。其辞曰:〔师古曰:“谓桓宽总评议其善恶。”〕“观公卿贤良文学之议,‘异乎吾所闻’。〔师古曰:“《论语》载子张之言,言不与己志同也,故宽引之。”〕闻汝南朱生言,当此之时,英俊并进,贤良茂陵唐生、文学鲁国万生之徒六十有余人咸聚阙庭,舒六艺之风,陈治平之原,知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师古曰:“断,音丁唤反。”〕辩者骋其辞,龂龂焉,行行焉,〔师古曰:“龂龂,辩争之貌;行行,刚彊之貌也。龂,音牛斤反。行,音胡浪反。”〕虽未详备,斯可略观矣。中山刘子推言王道,撟当世,反诸正,〔师古曰:“正曲曰撟。诸,之也。撟,读与矫同,其字从手。”〕彬彬然弘博君子也。〔师古曰:“彬彬,文章貌也,音彼旻反。”〕九江祝生奋史鱼之节,发愤懣,讥公卿,〔师古曰:“懣,音满,又莫本反。”〕介然直而不挠,〔师古曰:“挠,曲也,音女敎反。”〕可谓不畏彊圉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上权利之略,虽非正法,钜儒宿学不能自解,〔师古曰:“解,释也,言理不出于弘羊也。”〕博物通达之士也。然摄公卿之柄,不师古始,放于末利,〔师古曰:“放,纵也,谓纵心于利也。一说放,依也,音方往反。《论语》称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也。”〕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性,以及厥宗。〔师古曰:“性,生也,谓与上官桀谋反诛也。”〕车丞相履伊吕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师古曰:“括,结也。易坤卦六四爻辞曰‘括囊,无咎无誉’,言自闭慎如囊之括结也。”〕彼哉!彼哉!〔师古曰:“《论语》云或问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言彼人者,无足称也。”〕若夫丞相、御史两府之士,不能正议以辅宰相,成同类,长同行,阿意苟合,以说其上,〔师古曰:“说,读曰悦。”〕‘斗筲之徒,何足选也!’”〔师古曰:“筲,竹器也,容一斗。选,数也。《论语》云子贡问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选也!’言其材器小劣,不足数也。筲,音所交反。选,音先阮反。噫,叹声也。噫,音于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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