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八十四 晋纪六
● 晋纪六 〔起重光作噩(辛酉),尽玄黓阉茂(壬戌),凡二年。〕
◎ 晋孝惠皇帝·中之上
【原文】
晋孝惠皇帝 永宁元年(辛酉 公元301年)
〔〖胡三省注〗此犹是永康二年;正月乙丑,赵王伦改元建始;四月,帝反正,始改元永宁。〕
春,正月,以散骑常侍安定张轨为凉州刺史。轨以时方多难,阴在保据河西之志,故求为凉州。时州境盗贼纵横,鲜卑为寇。轨至,以宋配、氾瑗为谋主,〔〖胡三省注〗杨正衡曰:氾,音凡,姓也。瑗,于眷翻。〖按〗氾,非“汜”。〕悉讨破之,威著西土。〔〖胡三省注〗张氏保据凉土始此。呜呼!世乱则人思自全,然求全而不能自全者亦多矣。窦融、张轨之求出河西,此求全而得全者也。谢晦、袁顗之求镇荆、襄,此求全而不能自全者也。盖窦融、张轨,始终一心以奉汉、晋,此固宜永终福禄、诒及子孙者也。谢晦、袁顗,志在据地险以全身,其用心非矣,天所不与也。然刘焉求牧益州,袁绍志图冀部,石敬瑭心欲河东,皆以之潜规非望;至其成败久速,则有非智虑所及者。〕
相国伦与孙秀使牙门赵奉诈传宣帝神语云:“伦宜早入西宫。”〔〖胡三省注〗司马懿,追谥宣皇帝。时伦以东宫为相国府,谓禁中为西宫。〕散骑常侍义阳王威,望之孙也,素谄事伦,伦以威兼侍中,使威逼夺帝玺绶,作禅诏,又使尚书令满奋持节、奉玺绶禅位于伦。左卫将军王舆、前军将军司马雅等帅甲士入殿,晓谕三部司马,示以威赏,无敢违者。张林等屯守诸门。〔〖胡三省注〗屯守宫城诸门也。〕乙丑,伦备法驾入宫,即帝位,〔〖胡三省注〗《考异》曰:《三十国春秋》云:“伦将篡位,义阳王威执诏示嵇绍曰:‘圣上法尧舜之举,卿其然乎﹖’绍厉声曰:‘有死而已,终不有二!’威怒,拔剑而出。及惠帝迁于金墉城,唯绍固志不从,直于金墉,绝不通伦,时人皆为之惧。”《晋书·忠义传》云:“伦篡位,绍为侍中,惠帝复祚,遂居其职。”一说不同,今皆不取。“复祚”之“祚”,当作“阼”。〕赦天下,改元建始。帝自华林西门出居金墉城,〔〖胡三省注〗华林西门,华林园西门也。〕伦使张衡将兵守之。
【译文】
● 晋纪六
◎ 晋惠帝·中之上
晋惠帝永宁元年(辛酉 公元301年)
春季,正月,任命散骑常侍安定人张轨为凉州刺史。张轨因为时势多灾多难,心里有保守占据河西地区的想法,所以要求任职凉州。当时凉州境内盗贼横行,又有鲜卑人劫掠。张轨到凉州后,以宋配、氾瑗为主要谋士,把这些盗贼全部讨平,在河西地区威名昭著。
相国司马伦和孙秀让牙门赵奉假称宣帝有神语,散布说:“司马伦应当尽快入西宫即帝位。”散骑常侍义阳王司马威,是司马望的孙子,一直对司马伦谄谀奉承,司马伦就让司马威兼任侍中,派他逼迫惠帝交出皇帝玺印与缓带,作禅让帝位的诏书,又派尚书令满奋持符节取来玺印与缓带,奉交给司马伦,表示惠帝已禅位给司马伦。左卫将军王舆 前军将军司马雅带领全副武装的兵士进入宫殿,通告三部司马,向他们宣示威势与封赏,没有谁胆敢违抗。张林等人在各宫门前驻扎防守。乙丑(初九),司马伦乘皇帝的专车进入皇宫,即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始,惠帝从华林园西门出宫到金墉城居住,司马伦派张衡带兵看守惠帝。
【原文】
丙寅,尊帝为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宫,废皇太孙为濮阳王。立世子荂为皇太子,〔〖胡三省注〗荂,枯花翻;杨正衡音孚。〕封子馥为京兆王,虔为广平王,诩为霸城王,皆侍中将兵。以梁王肜为宰衡,何劭为太宰,孙秀为侍中、中书监、票骑将军、仪同三司,〔〖胡三省注〗票,匹妙翻。〖按〗票骑,通骠骑。〕义阳王威为中书令,张林为卫将军,其余党与,皆为卿、将,超阶越次,不可胜纪;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朝会,貂蝉盈坐,〔〖胡三省注〗武冠,一曰武弁,诸武宫冠之。侍中、中常侍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谓之“赵惠文冠”。胡广说曰:赵武灵王效胡服,以金珰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秦灭赵,以其冠赐近臣。应劭汉官曰:说者以金取坚刚,百炼不耗,蝉居高、饮洁,口在腋下;貂内劲捍而外温润,此因物生义也。徐广曰:赵武灵王胡服有此,秦、汉即而用之。说者:蝉取其清高,饮露而不食;貂紫蔚采润而毛采不彰,故于义亦取。胡广又曰:意谓北方寒凉,本以貂皮暖额,附施于冠,因遂变成首饰。沈约曰:貂蝉之说,因物生义,非其实也。其实赵武灵王变胡服,秦灭赵,以其君冠赐侍臣,故秦汉以来,侍臣有貂蝉也。〕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胡三省注〗《史记》曰: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亦此意。〕是岁,天下所举贤良、秀才、孝廉皆不试,〔〖胡三省注〗旧制,贤良、秀、孝皆试而后补官。〕郡国计吏及太学生年十六以上者皆署吏;守令赦日在职者皆封侯;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并为廉吏。〔〖胡三省注〗郡纲纪,功曹之属;县纲纪,主簿、录事史之属。廉吏,亦选举之一科。史言伦、秀欲以滥恩收众心。〕府库之储,不足以供赐与。应侯者多,铸印不给,或以白板封之。
初,平南将军孙旂之子弼、弟子髦、辅、琰皆附会孙秀,与之合族,旬月间致位通显。及伦称帝,四子皆为将军,封郡侯,以旂为车骑将军、开府,旂以弼等受伦官爵过差,必为家祸,遣幼子回责之,弼等不从。旂不能制,恸哭而已。〔〖胡三省注〗据《晋书》,孙旂四子,并以吏才称于当世。附丽非人,至于灭族,择木之难也。然孙旂先与孙秀亲善,故诸子从而附会之。择交之不审,何以诏其子哉!虽恸哭,无益也。孙族之赤,旂实为之。〕
【译文】
丙寅(初十),将惠帝尊为太上皇,把金墉城改名为永昌宫,把皇太孙废黜为濮阳王。立司马伦长子司马荂为皇太子,儿子司马馥封为京兆王,司马虔封为广平王,司马翊为霸城王,都为侍中并带兵。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宰衡,何劭为太宰,孙秀任侍中,中书监、票骑将军、仪同三司。义阳王司马威为中书令,张林为卫将军,其余党羽都任用为列卿以及各种名目的将军,任意越级提拔的人,多的不可胜数。下到奴仆士卒,也都封官加爵,每当朝会时,戴插貂尾、蝉羽等高官饰物的人充斥席位。时人对这种滥封官爵的情况编谣谚说:“貂不足,狗尾续。”这一年,全国所荐举的贤良、秀才,孝廉等各名目的侯选官员都没有经过考试,各郡和封国掌管簿计的官员与十六岁以上的太学生都成为朝廷正式署官,全国大赦这一天在职的郡守县令都封了侯,郡属小官吏全都荐举为孝廉,县属小官吏全都荐举为廉吏。国家府、库的储备,都不够用来分发赏赐。封侯的人众多,来不及铸印,有时就用无字光板代替。
当初,平南将军孙旂的儿子孙弼、弟弟的儿子孙髦、孙辅、孙琰等人都依附奉承孙秀,与孙秀合为一族,一个月的工夫就都升任显要的高位。等到司马伦称帝,这四人都升任将军,封为郡侯。任用孙旂为车骑将军,并开设府署。孙旂认为儿子孙弼等人接受司马伦的官职爵位超过等级,一定会带来家祸、派小儿子孙回去责备他们,孙弼等人不听从,孙旂没有办法,只能痛哭而已。
【原文】
癸酉,杀濮阳哀王臧。
孙秀专执朝政,伦所出诏令,秀辄改更与夺,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百官转易如流。张林素与秀不相能,且怨不得开府,潜与太子荂笺,言:“秀专权不合众心,而功臣皆小人,挠乱朝廷,可悉诛之。”荂以书白伦,伦以示秀。秀劝伦收林,杀之,夷其三族。秀以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各拥强兵,据方面,恶之。〔〖胡三省注〗冏镇许昌,颖镇邺,颙镇关中。恶,乌路翻。颙,鱼容翻。〕乃尽用其亲党为三王参佐,加冏镇东大将军,颖征北大将军,皆开府仪同三司,以宠安之。
李庠骁勇得众心,赵廞浸忌之而未言。长史蜀郡杜淑、张粲说廞曰:“将军起兵始尔,而遽遣李庠握强兵于外,〔〖胡三省注〗谓廞使庠招合壮勇以断北道也。说,输芮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图之。”会庠劝廞称尊号,淑、粲因白廞以庠大逆不道,引斩之,并其子姪十余人。〔〖胡三省注〗《考异》曰:载记曰:“及其子姪宗族三十余人。”今从《华阳国志》。又国志,庠死在去年冬,晋春秋在今年春。今从之。〕时李特、李流皆将兵在外,廞遣人慰抚之曰:“庠非所宜言,罪应死。兄弟罪不相及。”复以特、流为督将。特、流怨廞,引兵归绵竹。
【译文】
癸酉(十七日),杀濮阳哀王司马臧。
孙秀专擅把持朝政,司马伦所下的诏令,孙秀随意改动增删,甚至自己写在青纸上作诏书。有时朝令夕改,百官像流水一样换来换去,张林一直与孙秀不和,加之怨恨没有得到开建府署的资格。暗地里给太子司马荂一封密信,说:“孙秀专权不能服众,而功臣都是小人,扰乱了朝廷,应当把他们全部诛杀。”司马荂将这封信告诉了司马伦,司马伦又把信交给孙秀看。孙秀就劝说司马伦拘捕了张林,把他杀了,并夷灭三族。孙秀因为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各自拥有强大的军队,独据一方,而认为他们很危险,便把这三个亲王的僚属全部任用自己的亲信党羽充当,又加封司马冏为镇东大将军,司马颖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来优宠安抚他们。
李庠骁勇又很得人心,赵逐渐忌恨他,但又没有说。长史蜀郡人杜淑、张粲劝说赵廞道:“将军刚刚起兵、就仓促派李庠在外掌握重兵。他不是我们的族类,一定不会和我们一条心,这是倒转长矛交给别人让他向我们攻击,应当尽快设法对付他。”正碰上李庠劝说赵廞称帝,杜淑、张粲告诉赵廞这是李庠大逆不道,便把李庠与他的儿子侄子十余人一齐杀了。当时李特、李流都在外带兵,赵廞派人去安抚告慰他们说:“李庠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应判死罪。与你们兄弟不相干。”又任命李特、李流为督将。李特、李流怨恨赵廞,便带领兵马回归绵竹。
【原文】
廞牙门将涪陵许弇求为巴东监军,〔〖胡三省注〗涪陵县,汉属巴郡,蜀分为涪陵郡。涪,音浮。监,音工衔翻。〕杜淑、张粲固执不许,弇怒,手杀淑、粲于廞閤下,淑、粲左右复杀弇。三人,皆廞之腹心也,廞由是遂衰。〔〖胡三省注〗腹心既死,廞无所倚,故其势衰。〕
廞遣长史犍为费远、蜀郡太守李苾、督护常俊督万余人断北道,屯绵竹之石亭。李特密收兵得七千余人,夜袭远等军,烧之,死者什八九,遂进攻成都。费远、李苾及军祭酒张微,夜斩关走,文武尽散。廞独与妻子乘小船走,至广都,为从者所杀。特入成都,纵兵大掠,遣使诣洛阳,陈廞罪状。
【译文】
赵廞的牙门将涪陵人许弇请求担任巴东监军,杜淑、张粲坚持不答应,许弇大怒,亲手在赵廞门前杀了杜淑、张粲,杜淑、张粲的左右随从又杀了许弇。这三人都是赵廞的心腹亲信,赵廞因此而衰败。
赵廞派长史犍为人费远,蜀郡太守李苾,督护常俊率领一万余人截断北来的道路,驻扎在绵竹的石亭。李特秘密聚集了七千多兵卒,夜袭费远等人所率的军队,用火烧他们,被烧死的十有八九,于是进攻成都。费远、李苾以及军祭酒张微,趁夜夺路而逃,文武官员全部跑散。赵廞一个人与妻子乘小船逃走,到广都时,被随从杀死。李特进入成都,纵兵大肆抢掠,派遣使者到洛阳,陈述赵廞的罪状。
【原文】
初,梁州刺史罗尚,闻赵廞反,表“廞素非雄才,蜀人不附,败亡可计日而待。”诏拜尚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督牙门将王敦、〔〖胡三省注〗此别一王敦。〕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七千余人入蜀。特等闻尚来,甚惧,使其弟骧于道奉迎,并献珍玩。尚悦,以骧为骑督。特、流复以牛酒劳尚于绵竹,王敦、辛冉说尚曰:“特等专为盗贼,宜因会斩之;不然,必为后患。”尚不从。冉与特有旧,谓特曰:“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特深自猜惧。
三月,尚至成都。汶山羌反,尚遣王敦讨之,为羌所杀。〔〖胡三省注〗汶,音岷。《考异》曰:帝纪在八月,疑是洛阳始知。今从《华阳国志》。〖按〗汶,今统音为“问”。〕
齐王冏谋讨赵王伦,未发,会离狐王盛、〔〖胡三省注〗离狐县,前汉属东郡,后汉、晋属济阴郡,唐天宝元年,改为南华县,属郓州。〕颍川处穆〔〖胡三省注〗《晋书》作“王处穆”。〕聚众于浊泽,〔〖胡三省注〗浊泽在颍川长社县。〕百姓从之,日以万数。伦以其将管袭为齐王军司,讨盛、穆,斩之。冏因收袭,杀之,〔〖胡三省注〗《考异》曰:齐王冏传曰:“冏潜与盛、穆谋起兵诛伦,未发,恐事泄,乃与袭杀穆,送首于伦,以安其意。”今从《三十国春秋》。〕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兵,遣使告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常山王乂及南中郎将新野公歆,〔〖胡三省注〗晋志曰:四中郎将,并后汉置;武帝以来,四中郎将或领刺史,或持节为之。歆,扶风王骏之子也。〕移檄征、镇、州、郡、县、国,〔〖胡三省注〗征、镇,四征、四镇,居方面者。〕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译文】
当初,梁州刺史罗尚,听说赵廞谋反,曾上表说:“赵廞本来不是雄才大略的人,蜀地人们不会归附他,他的失败灭亡指日可待。”朝廷任命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督牙门将王敦、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率七千余人进入蜀地。李特等人听说罗尚到来,非常惧怕,派弟弟李骧在路上迎接,并献上珍宝古玩。罗尚非常高兴、任用李骧为骑督。李特、李流又在绵竹用牛、酒犒劳罗尚。王敦、辛冉劝罗尚说:“李特等人专会作盗贼,应当趁机杀了,否则一定是后患。”罗尚没有听从。辛冉与李特以前虽有过交往,辛冉对李特说:“故人相逢,不是吉祥便是凶险。”李特深深猜疑害怕。
三月,罗尚到成都。汶山羌人造反,罗尚派王敦征讨他们,被羌人杀死。
齐王司马冏商议征讨赵王司马伦,还没有动兵,碰上离孤县人王盛、颍川人王处穆在浊泽聚众,百姓响应跟随他们,一天就有万人。司马伦派他的属将管袭任齐王的军司,征讨王盛、处穆,杀死他们。司马冏则趁机拘捕并杀死了管袭,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人起兵,派遣使者通告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常山王司马乂,以及南中郎将新野公司马歆,向征、镇、州、郡、县、国等各地行政部门传布檄文,说:“叛逆之臣孙秀,迷惑妨害赵王,应该共同讨伐。有不听从命令的,诛灭三族。”
【原文】
使者至邺,成都王颖召邺令卢志谋之。志曰:“赵王篡逆,人神共愤,殿下收英俊以从人望,杖大顺以讨之,百姓必不召自至,攘臂争进,蔑不克矣!”〔〖胡三省注〗蔑,无也。〕颖从之,以志为咨议参军,〔〖胡三省注〗咨议参军,晋公府皆置之,盖取咨诣谋议军事也,其位在诸参军之上。〕仍补左长史。志,毓之孙也。〔〖胡三省注〗卢毓见七十三卷魏明帝景初元年。〕颖以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远近响应;至朝歌,〔〖胡三省注〗朝歌县,前汉属河内郡,晋分属汲郡;隋大业二年,改朝歌县为卫县,属卫州。有纣所都朝歌城,在县西。〕众二十余万。超,苞之孙也。〔〖胡三省注〗石苞事文帝、武帝,功参佐命。〕
常山王乂在其国,与太原内史刘暾各帅众为颖后继。〔〖胡三省注〗暾,他昆翻。帅,读曰率。〕
新野公歆得冏檄,未知所从。嬖人王绥曰:“赵亲而强,齐疏而弱,〔〖胡三省注〗歆父扶风王骏,与赵王伦皆宣帝子,歆于伦为叔姪,其属亲;冏于歆为从子,其属视伦为疏。嬖,卑义翻,又博计翻。〕公宜从赵。”参军孙洵大言于众曰:“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歆乃从冏。
前安西参军夏侯奭在始平,合众数千人以应冏,遣使邀河间王颙。颙用长史陇西李含谋,遣振武将军河间张方讨擒奭及其党,腰斩之。〔〖胡三省注〗沈约志:振武将军,始于西汉之末,王莽以命王况。〕冏檄至,颙执冏使送于伦,遣张方将兵助伦。方至华阴,〔〖胡三省注〗华,户化翻。〕颙闻二王兵盛,复召方还,更附二王。〔〖胡三省注〗二王,谓齐王冏,成都王颖。〕
【译文】
使者到邺县,成都王司马颖召集邺县令卢志商议计划,卢志说:“赵王篡权叛逆,神怒人怨,殿下召集英雄俊杰以顺从民意、扶持正义征讨他,百姓一定会不召而自至,举起胳臂争相前来,没有下成功的道理。“司马颖采纳了卢志的话,以卢志为咨议参军,仍补任左长史。卢志是卢毓的孙子。司马颖以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人为前锋。远方近处纷纷响应。到达朝歌,人数已达二十多万人。石超是石苞的孙子。
常山王司马乂在他的封国,与太原内史刘暾各率人马作为司马颖的后续军队。
新野公司马歆接到司马冏的檄文,不知听从谁合适。他的宠信王绥说:“赵王亲近而又强大,齐王疏远而又微弱,您应该跟随赵王。”参军孙询高声对众人说:“赵王凶暴叛逆,天下应当共同讨伐他,还讲什么亲疏强弱?”于是,司马歆就跟随了司马冏。
前安西参军夏侯奭在始平,聚集几千人响应司马冏,派使者邀请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采用长史李含的计谋,派遣振武将军河间人张方征伐擒获并腰斩夏侯奭及其党羽。司马冏的檄文传到,司马颙抓住司马冏的使者送给司马伦,派遣张方率兵帮助司马伦。张方到达华阴,司马颙又听说司马乂、司马颖二王兵势强大,又召张方回来,改为附随司马乂、司马颖二王。
【原文】
冏檄至扬州,州人皆欲应冏。刺史郗隆,虑之玄孙也,〔〖胡三省注〗郗虑,汉献帝时为御史大夫。〕以兄子鉴及诸子悉在洛阳,疑未决,悉召僚吏谋之。主簿淮南赵诱、前秀才虞潭皆曰:“赵王篡逆,海内所疾;今义兵四起,其败必矣。为明使君计,莫若自将精兵,径赴许昌,上策也;〔〖胡三省注〗齐王冏时镇许昌。〕遣将将兵会之,中策也;量遣小军,随形助胜,下策也。”隆退,密与别驾顾彦谋之,彦曰:“诱等下策,乃上计也。”治中留宝、主簿张褒、西曹留承闻之,请见,曰:“不审明使君今当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胡三省注〗二帝,谓宣帝、武帝。或曰:二帝,谓惠帝及赵王伦,非也。〕无所偏助,欲守州而己。”承曰:“天下,世祖之天下也。〔〖胡三省注〗文帝庙号世祖。文帝平诸葛诞,灭蜀,始弘晋业。〕太上承代已久,〔〖胡三省注〗太上,谓惠帝,时号太上皇。〕今上取之,不平,〔〖胡三省注〗今上,谓赵王伦。〕齐王顺时举事,成败可见。〔〖胡三省注〗言齐王冏举事必成,赵王伦必败也。〕使君不早发兵应之,狐疑迁延,变难将生,此州岂可保也!”隆不应。潭,翻之孙也。〔〖胡三省注〗虞翻事吴主权,以直闻。〕隆停檄六日不下,〔〖胡三省注〗停冏檄不下曹。下,遐嫁翻。〕将士愤怒。参军王邃镇石头,将士争往归之,隆遣从事于牛渚禁之,不能止。〔〖胡三省注〗平吴之后,扬州移镇秣陵。今于牛渚禁将士往石头,疑此时扬州又还治淮南也。〕将士遂奉邃攻隆,隆父子及顾彦皆死,传首于冏。
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孟观,以为紫宫帝坐无他变,〔〖胡三省注〗晋志:北极五星,钩陈六星,皆在紫宫中。钩陈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大帝上九星曰华盖,所以覆蔽大帝之座也。观徒占天象而不察诸人事,此其所以死也。〕伦必不败,乃为之固守。
【译文】
司马冏的檄文到扬州,扬州人都打算响应他。刺史郗隆是郗虑的五世孙,因为哥哥的儿子郗鉴和几个儿子都在洛阳,而迟疑不定,就召集全体僚属谋划此事。主簿淮南人赵诱、前秀才虞潭都说:“赵王篡权叛逆,海内都憎恨他,现在四处都兴起举义兵马,赵王必败无疑。为您考虑,不如亲率精兵,直赴许昌,这是上策。派遣将领率兵响应,是中策。酌量派遣小支兵马,看形势而动,是下策。”郗隆退下,又与别驾顾彦密谋此事,顾彦说:“赵诱等人所说的下策,是上策。”治中留宝、主簿张褒、西曹留承听说后,请求进见,说:“不明白您现在打算怎么办?”郗隆说:“我受宣帝、武帝之恩,没有倾向偏助哪一方,只打算守住我所管辖的扬州而已。”留承说:“天下是文帝打下的天下,太上皇继承帝位已很长时间,赵王取代他,不公平,齐王顺应时势举事,成败能够想见。您不早些发兵响应他,而狐疑拖延,变故灾难就要发生,扬州怎么能保住呢?”郗隆没有回答。虞潭是虞翻的孙子。郗隆压住檄文六天没有下达,将士官兵激愤怨恨,参军王邃镇守石头城,将士们争相前去归附,郗隆派遣从事到牛渚制止他们,没有效果。将士们就都跟随王邃攻打郗隆,郗隆父子和顾彦都被杀死,首级传献给司马冏。
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孟观,夜观星象认为紫宫帝座没有其他变化,那么司马伦一定不会失败,于是就为司马伦顽强防守。
【原文】
伦、秀闻三王兵起,大惧,〔〖胡三省注〗三王,谓齐王冏、成都王颖、河间王颙也。〕诈为冏表曰:“不知何贼猝见攻围,臣懦弱不能自固,乞中军见救,〔〖胡三省注〗魏、晋以禁兵为中军。〕庶得归死。”以其表宣示内外;遣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胡三省注〗上军将军,盖当时所置。沈约志:折冲将军,始于建安中,曹公以乐进为之。〕帅兵七千自廷寿关出,〔〖胡三省注〗晋志,河南缑氏县有延寿城。帅,读曰率;下同。〕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前军将军闾和帅兵九千自崿阪关出,〔〖胡三省注〗晋志,河南阳城县有崿阪关。杜佑曰:崿岭在河南登封县,登封,故嵩阳也。崿,五各翻。阪,音反。〕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胡三省注〗沈约志:扬威将军,魏置。《姓谱》:莫姓,楚莫敖之后。〕帅兵八千自成皋关出,〔〖胡三省注〗晋志:河南成皋县有成皋关。〕以拒冏。〔〖胡三省注〗三路出兵以拒冏。〕遣孙秀子会督将军士猗、许超帅宿卫兵三万以拒颖。召东平王楙为卫将军,都督诸军,又遣京兆王馥、广平王虔帅兵八千为三军继援。〔〖胡三省注〗孙会、士猗、许超三人所将之军。〕伦、秀日夜祷祈、厌胜以求福,使巫觋选战日,又使人于嵩山著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书述伦祚长久,欲以惑众。〔〖胡三省注〗嵩山,中岳,在颖川阳城县;汉武帝分置崈高县,以奉中岳,东汉省,并入阳城县。晋阳城县,属河南郡。刘向列仙传曰: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间,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巅,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故伦、秀诈以惑众。著,陟略翻。〕
【译文】
司马伦、孙秀听说司马冏等三亲王兴兵,非常恐惧,伪造司马冏给朝廷的奏表,说:“不知是什么强盗突然包围了我,我懦弱无能无法自保,乞求朝廷派禁军救援,使我能够回到朝廷领罪。”司马伦等把这份伪造的奏表在朝廷内外传扬展示,又派遣上军将军孙辅、折冲将军李严带领七千兵卒出延寿关,派征虏将军张泓、左军将军蔡璜 前军将军闾和带领九千兵卒出崿阪关,派镇军将军司马雅、扬威将军莫原带领八千兵卒出成皋关,用以抵御司马冏。派遣孙秀的儿子孙会督率将军士猗、许超带领三万宿卫兵来抵御司马颖。宣召东平王司马楙为卫将军,监督各支兵马,又派遣京兆王司马馥、广平王司马虔带领八千兵卒作为三支兵马的预备后援。司马伦、孙秀日夜祈祷,用诅咒制胜的法术祈求鬼神降福保佑。让男巫选择确定作战的日期,又派人穿上羽衣到嵩山,乔装打扮自称仙人王乔,写信说司马伦的帝位定会长久,想以此迷惑众人。
【原文】
闰月,丙戌朔,日有食之。自正月至于是月,五星互经天,纵横无常。〔〖胡三省注〗志曰:传曰:日阳,君道也;星阴,臣道也。日出则星亡,臣不得专也。昼而星见午上为经天,天变所未有也。纵,子容翻。〕
张泓等进据阳翟,〔〖胡三省注〗阳翟县,汉属颍川郡,晋属河南郡。〕与齐王冏战,屡破之。冏军颍阴,〔〖胡三省注〗颍阴县,在颍川郡,颍阴去阳翟四十里。〕夏,四月,泓乘胜逼之,冏遣兵逆战。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军夜乱,径归洛自首曰:“齐王兵盛,不可当,泓等已没矣!”赵王伦大恐,秘之,而召其子虔及许超还。〔〖胡三省注〗欲召河北之军还以自卫。〕会泓破冏露布至,伦乃复遣之。泓等悉帅诸军济颍攻冏营,〔〖胡三省注〗颍水出颍川阳城县少室,东南流,过阳翟县之北。帅,读曰率;下同。〕冏出兵击其别将孙髦、司马谭等,破之,泓等乃退。孙秀诈称已破冏营,擒得冏,令百官皆贺。
【译文】
闰月,丙戌朔(初一),出现日食。从正月到这个月,五个星在白昼出现,位置错乱失去规律。
张泓等人攻占阳翟,与齐王司马冏交战,多次打败司马冏。司马冏驻扎在颖阴。夏季,四月,张泓乘胜进逼司马冏,司马冏派兵迎战。司马伦的各支军马都按兵不动,而孙辅、徐建所率军队夜间出现变乱,就直接逃回洛阳请罪说:“齐王兵势强大,势不可当,张泓等人已全军覆没了!”赵王司马伦大为恐慌,对孙辅等所说的秘而不宣,急忙召他儿子司马虔及许超回来。这时张泓打败司马冏的战报到了,赵王伦才又派司马虔与许超带兵回去。张泓等人率各支兵马渡颖水攻打司马冏的兵营,司马冏出兵打败了配合张泓主力行动的孙髦、司马谭等人的军队,张泓等人也就退却了。孙秀等人却造谣宣称已经击破司马冏的兵营,活捉了司马冏,还让文武百官都来祝贺。
【原文】
成都王颖前锋至黄桥,〔〖胡三省注〗朝歌西有黄泽,泽水右入荡水,谓之黄雀沟。桥当在沟上。〕为孙会、士猗、许超所败,杀伤万余人,士众震骇。颖欲退保朝歌,卢志、王彦曰:“今我军失利,敌新得志,有轻我之心。我若退缩,士气沮衄,不可复用。且战何能无胜负!不若更选精兵,星行倍道,出敌不意,此用兵之奇也。”〔〖胡三省注〗星行者,夜行戴星而行也。〕颖从之。伦赏黄桥之功,士猗、许超与孙会皆持节,由是各不相从,军政不一,且恃胜轻颖而不设备。颖帅诸军击之,大战于湨水,〔〖胡三省注〗湨水出河内轵县东南,至温入河。湨,古阒翻。《考异》曰:赵王伦传作“激水”。今从帝纪。〕会等大败,弃军南走。颖乘胜长驱济河。
【译文】
成都王司马颖所部前锋到达黄桥,被孙会、士猗、许超的军队打败,死伤一万多人,士卒们都感到震惊恐惧。司马颖打算撤退到朝歌防守,卢志、王彦说:“现在我军失利,敌人刚刚得志,心里轻视我们。我们如果退缩,士气势必沮丧受挫,而不能再用。再说打仗怎么能没有胜负?还不如另选精兵,星夜赶路,出敌不意,这就是用兵要出人意外。”司马颖采纳了这个建议。司马伦奖赏黄桥之战的有功之人,士猗、许超与孙会都具有了掌握符节发号施令的权力。因此他们互相都不听从对方,军队政令不统一,又倚仗着初战告捷而轻视司马颖,没有设防备战。司马颖带领所属各支兵马袭击他们,与他们在水展开激烈战斗。孙会等人惨败,临阵丢下军队向南仓皇逃窜。司马颖乘胜长驱直入渡过黄河。
【原文】
自冏等起兵,百官将士皆欲诛伦、秀,秀惧,不敢出中书省;及闻河北军败,忧懑不知所为。孙会、许超、士猗等至,与秀谋。或欲收余卒出战;或欲焚宫室,诛不附己者,挟伦南就孙旂、孟观;〔〖胡三省注〗孙旂在荆州,孟观在宛。〕或欲乘船东走入海,计未决。辛酉,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陵公漼帅营兵七百余人,自南掖门入宫,三部司马为应于内,攻孙秀、许超、士猗于中书省,皆斩之,遂杀孙奇、孙弼及前将军谢惔等。漼,伷之子也。。〔〖胡三省注〗伷,音冑。〕王舆屯云龙门,召八坐皆入殿中,使伦为诏曰:“吾为孙秀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皇复位,吾归老于农亩。”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胡三省注〗传诏者,使之宣传诏命,因以为官名。〕黄门将伦自华林东门出,及太子荂皆还汶阳里第,〔〖胡三省注〗将,如字,引也。荂,枯花翻;杨士衡音孚。洛阳城中有汶阳里,伦私第在焉。杨正衡曰:汶,音问。〕遣甲士数千迎帝于金墉城。百姓咸称万岁。帝自端门入,升殿,群臣顿首谢罪。诏送伦、荂付金墉城。广平王虔自河北还,至九曲,〔〖胡三省注〗《水经注》:九曲渎,在河南巩县西。〕闻变,弃军,将数十人归里第。
【译文】
自从司马冏等人起兵,朝廷文武百官以及禁军将士都想诛杀司马伦和孙秀,孙秀非常胆怯,不敢离开中书省。等到听说河北的军队战败,忧郁烦懑不知所措。孙会,许超、士猗等人逃回来后,与孙秀商议,有的提出聚集剩余的兵力去交战。有的提出焚毁皇宫殿堂,诛杀不听从自己的人,挟制司马伦南逃,投奔孙旂、孟观。有的还提出乘船东行入海。但没有商议出结果。辛酉(初七),左卫将军王舆和尚书广陵公司马漼,带领七百多兵士从南掖门进入皇宫,三部司马在里面为内应,在中书省向孙秀、许超、士猗发起攻击,把他们全杀了。于是又杀了孙奇、孙弼及前将军谢惔等人。司马漼,是司马伷的儿子。王舆在云龙门驻守,召集朝廷八个部门的高级官吏都进入宫殿,让司马伦下诏书说:“我被孙秀等人所害,因此激怒三亲王。现在已诛杀孙秀。要迎接太上皇恢复皇位,我则归田养老。”传诏官用驺虞幡命令将士解除武装。宦官把司马伦从华林园东门带出,和太子司马荂一起都送回到汶阳里府第,派遣几千武装兵士到金墉城迎接惠帝。百姓都呼喊万岁。惠帝从端门进宫,登上宫殿,大臣们都跪拜叩头请罪。诏令把司马伦、司马荂等人送到金墉城。广平王司马虔从河北回来,到达九曲,听说朝廷的变故,就离弃军队,带几十人回归自己的府第。
【原文】
癸亥,赦天下,改元,〔〖胡三省注〗改元永宁。〕大酺五日,分遣使者慰劳三王。梁王肜等表:“赵王伦父子凶逆,宜伏诛。”丁卯,遣尚书袁敞持节赐伦死,收其子荂、馥、虔、诩,皆诛之。凡百官为伦所用者皆斥免,台、省、府、卫,仅有存者,〔〖胡三省注〗尚书、御史、谒者,台;门下、中书、祕书,省;府,诸公府也;卫,二卫及六军也。〕是日,成都王颖至。己巳,河间王颙至。颖使赵骧、石超助齐王冏讨张泓等于阳翟,泓等皆降。自兵兴六十余日,战斗死者近十万人。斩张衡、闾和、孙髦于东市,蔡璜自杀。五月,诛议阳王威。襄阳太守宗岱承冏檄斩孙旂,〔〖胡三省注〗沈约曰:魏武帝分南郡编县以北及南阳之山,都立襄阳郡。鱼豢曰:魏文帝立。〕永饶冶令空桐机斩孟观,〔〖胡三省注〗永饶冶当在南阳宛县。空桐,姓;机,名。《姓谱》曰:汉覆姓有空桐、空相二氏。世本云:空同,子姓,盖因崆峒山也。〕皆传首洛阳,夷三族。
立襄阳王尚为皇太孙。
六月,乙卯,齐王冏帅众入洛阳,顿军通章署,甲士数十万,威震京都。〔〖胡三省注〗晋避景帝讳,谓京师曰京都。〕
戊辰,赦天下。
复封宾徒王晏为吴王。〔〖胡三省注〗晏贬见上卷永康元年。《考异》曰:晏传:“自宾徒徙封代王。伦诛,复本封。”今从帝纪。〕
【译文】
癸亥(初九),宣布赦免天下,改年号为永宁。诏赐臣民聚饮五天。分别派遣使者去慰劳司马冏等三个亲王。梁王司马肜表奏:“赵王司马伦父子凶暴叛逆,应当处死。”丁卯(十三日),派遣尚书袁敞持符节赐司马伦死,拘捕他的儿子司马荂、司马馥、司马虔、司马翊,全部处死。文武百官中凡为司马伦任用过的全部贬斥罢免,台、省、府、卫各部门留任的官员所剩无几。当天,成都王司马颖到达。己巳(十五日),河间王司马颙到达。司马颖派赵骧、石超到阳翟去帮助齐王司马冏讨伐张泓等人,张泓等人全部投降。自从战事爆发,六十多天。有近十万人在战争中丧命。接着在东市杀张衡、闾和、孙髦,蔡璜自杀。五月,诛杀义阳王司马威。襄阳太守宗岱遵照司马冏的檄文杀孙旂,永饶冶令空桐机杀死孟观,都将首级送到洛阳,并夷杀孙旂、孟观三族。
立襄阳王司马尚为皇太孙。
六月,乙卯(初二),齐王司马冏带领部众进入洛阳。军队在通章署停留,全副武装的兵士几十万人,威震京都洛阳。
戊辰(十五日),大赦天下。
重新封宾徒王司马晏为吴王。
【原文】
甲戌,诏以齐王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成都王颖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加九锡,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胡三省注〗《考异》曰:颖传曰:“至邺,诏王粹加九锡,进位大将军,都督中外;颖拜受徽号,让殊礼。”按:颖在洛,卢志已谓颖曰:“今当与齐王共辅朝政,”明已有录尚书之命,但颖不受归邺,故朝廷使粹追命之耳。且颖功大于冏,不应独赏冏而颖未赏也。今从帝纪。〕河间王颙为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胡三省注〗记王制: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赐圭瓒然后为鬯。〕常山王乂为抚军大将军,领左军。〔〖胡三省注〗左军,即左军将军所统。〕进广陵公漼爵为王,领尚书,加侍中;进新野公歆爵为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镇南大将军。〔〖胡三省注〗歆自南中郎将加镇南。〕齐、成都、河间三府,各置掾属四十人,武号森列,〔〖胡三省注〗自东汉以来,公府皆有掾、有属,但不带武号耳。掾,以绢翻。〕文官备员而已,识者知兵之未戢也。己卯,以梁王肜为太宰,领司徒。〔〖胡三省注〗肜以太师领丞相之职。〕
光禄大夫刘蕃女为赵世子荂妻,故蕃及二子散骑侍朗舆、冠军将军琨皆为赵王伦所委任。大司马冏以琨父子有才望,特宥之,以舆为中书朗,〔〖胡三省注〗中书郎,即中书侍郎。〕琨为尚书左丞。又以前司徒王戎为尚书令,刘暾为御史中丞,王衍为河南尹。
【译文】
甲戌(二十日),下诏任命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赐加九赐,为他准备的物品典制策书,像过去宣帝、景帝、文帝、武帝辅佐曹魏时那样。成都王司马颖担任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并给与天子使用的黄金钺,赐加九锡,特许入朝时可穿鞋并携带佩剑,不必趋行。河间王司马颙担任侍中、太尉,加赐弓矢、钺、圭瓒三锡。常山王司马乂担任抚军大将军、统领左军。封广陵公司马漼为王,并兼任尚书、加授侍中。封新野公司马歆为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授镇南大将军。齐王、成都王、河间王三个王府,分别设置僚属四十人,有武号的属官森然排列,文官仅配充数而已。因此头脑清醒的人都认识到兵祸并没有止息。己卯(二十六日),任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兼任司徒。
光禄大夫刘蕃的女儿是赵王长子司马荂的妻子,所以刘蕃和两个儿子散骑侍郎刘舆、冠军将军刘琨都是赵王司马伦委任的。大司马司马冏因为刘琨父子有才能及声望,特地宽宥了他们,任刘舆为中书郎,刘琨为尚书左丞。又让前司徒王戎任尚书令,任刘暾为御史中丞,王衍为河南尹。
【原文】
新野王歆将之镇,〔〖胡三省注〗将出镇荆州也。〕与冏同乘谒陵,因说冏曰:“成都王至亲,〔〖胡三省注〗帝弟之亲,故曰至亲。说,输芮翻。〕同建大勋,今宜留之与辅政;若不能尔,当夺其兵权。”常山王乂与成都王颖俱拜陵,乂谓颖曰:“天下者,先帝之业,王宜维正之。”闻其言者莫不忧惧。〔〖胡三省注〗忧惧者,以冏与父、颖必阻兵相图,将罹其祸也。〕卢志谓颖曰:“齐王众号百万,与张泓等相持不能决;大王迳前济河,功无与贰。然今齐王欲与大王共辅朝政。志闻两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还定省,〔〖胡三省注〗颖母程才人册为成都太妃。记曲礼:凡为人子者,冬温而凊,昏定而晨省。省,悉景翻。〕委重齐王,以收四海之心,〔〖胡三省注〗委朝政之重于齐王,则四海之人谓颖功大不居,将归心于颖。〕此计之上也。”颖从之。帝见颖于东堂,慰劳之。颖拜谢曰:“此大司马冏之勋,臣无豫焉。”因表称冏功德,宜委以万机,自陈母疾,请归藩。即辞出,不复还营,便谒太庙,出自东阳城门,〔〖胡三省注〗洛阳城东面北头第二门曰东阳门。〕遂归邺。遣信与冏别,冏大惊,驰出送颖,至七里涧,及之。〔〖胡三省注〗《水经注》:鸿台陂在洛阳东北二十里,其水东流,左合七里涧。武帝泰始十年,立城东七里涧石桥。〕颖住车言别,流涕滂沱,〔〖胡三省注〗滂沱,泪下如雨也。〕惟以太妃疾苦为忧,不及时事。由是士民之誉皆归颖。
【译文】
新野王司马歆将要赴镇南大将军之任时,与司马冏同车去拜谒陵墓,借机对司马冏说:“成都王与惠帝关系最为亲近,又同您一起建立大功勋,现在应当把他留下来与您一起辅佐朝政。如果不能这样,应该剥夺他的兵权。”常山王司马乂和成都王司马颖也一起去拜谒陵墓,司马乂对司马颖说:“今天的天下,是先帝的功业,你应当考虑主持朝政。”听到这话的人无不感到忧虑恐惧。卢志对司马颖说:“齐王军队虽然号称百万,但和张泓等人作战时却相持而不能决胜,您则一直前进渡过黄河,功劳无人能够与您相提并论。现在齐王却要同您共同辅佐朝政。我听说两雄不能并存,应当趁太妃有小病,请求回封国侍奉太妃,把大权让给齐王,这样来使天下人心都归附您,这是上策。”司马颖采纳了这个意见。惠帝在东堂会见司马颖,慰问犒劳他。司马颖拜谢说;“这是大司马司马冏的功劳,我并没有参与什么。”于是就上奏表称赞司马冏的功劳与美德,应当委以处理天下大事的重任,又陈说母亲有病,请求回归封地。随即告辞出宫,不再回住地,立刻拜谒太庙,从东阳城门出去,就回封地邺城了。派信使去同司马冏辞别,司马冏非常惊讶,急驰出城送司马颖,到七里涧,追上了他。司马颖停下车话别,泪如雨下,只是忧虑太妃的病,而没有说到时政。因此士人与百姓的赞誉都归向司马颖。
【原文】
冏辟新兴刘殷为军咨祭酒,洛阳令曹摅为记室督,〔〖胡三省注〗汉建安三年,曹公置军谋祭酒。晋制:文武官公及诸方面征镇府,皆置军咨祭酒。汉三公及大将军府,皆有记室令史,主上章表报书记。曹公辅汉,以陈琳、阮瑀管记室。晋诸公府皆有记室督。〕尚书郎江统、阳平太守河内苟晞参军事,〔〖胡三省注〗晋诸公、诸从公为持节都督,增参军为六员。〕吴国张翰为东曹掾,孙惠为户曹掾,前廷尉正顾荣及顺阳王豹为主簿。〔〖胡三省注〗晋制:东曹在仓曹之上,户曹在仓曹之下。廷尉属官有正、监、平。魏分南阳立南乡郡,武帝太康中,更名顺阳郡。掾,俞绢翻。豹,补教翻。〕惠,贲之曾孙;〔〖胡三省注〗孙贲,吴主权从兄。〕荣,雍之孙也。〔〖胡三省注〗顾雍,吴相也。〕殷幼孤贫,养曾祖母以孝闻,人以谷帛遗之,〔〖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于季翻”之“于”音乌。〕殷受而不谢,直云:“待后贵当相酬耳。”及长,博通经史,性倜傥有大志,〔〖胡三省注〗长,知两翻。倜,他历翻。倜傥,卓异也。刘殷后事刘聪贵显,女充聪后宫,何足尚也!〕俭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颓然而不可侵也。冏以何勖为中领军,董艾典枢机,又封其将佐有功者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泰皆为县公,委以心膂,号曰“五公”。〔〖胡三省注〗葛旟,牟平公。路秀,小黄公。卫毅,阴平公。刘真,安乡公。韩泰,封丘公。旟,音舆。《考异》曰:“路秀”,帝纪作“路季”,今从齐王冏传。〕
成都王颖至邺,诏遣使者就申前命;颖受大将军,让九锡殊礼。表论兴义功臣,皆封公侯。〔〖胡三省注〗颖亦表封卢志、和演、董洪、王彦、赵骧等。〕又表称:“大司马前在阳翟,与贼相持既久,百姓困敝,乞运河北邸阁米十五万斛,以振阳翟饥民。”造棺八千余枚,以成都国秩为衣服,敛祭黄桥战士,旌显其家,加常战亡二等。又命温县瘗赵王伦战士万四千余人。〔〖胡三省注〗此湨水之战也。温县属河内郡;周司寇苏忿生之国也。瘞,于计翻。〕皆卢志之谋也。颖貌美而神昏,不知书,然气性敦厚,委事于志,故得成其美焉。诏复遣使谕颖入辅,并使受九锡。颖嬖人孟玖不欲还洛,又程太妃爱恋邺都,故颖终辞不拜。
初,大司马冏疑中书郎陆机为赵王伦撰禅诏,收,欲杀之。大将军颖为之辩理,得免死,因表为平原内史,以其弟云为清河内史。机友人顾荣及广陵戴渊,以中国多难,劝机还吴。机以受颖全济之恩,且谓颖有时望,可与立功,遂留不去。〔〖胡三省注〗为陆机、陆云为颖所杀张本。〕
【译文】
司马冏征召新兴人刘殷担任军咨祭酒,洛阳令曹摅任记室督,尚书郎江统、阳平太守河内人苟晞任参军,吴国人张翰任东曹椽,孙惠为户曹掾,前廷尉正顾荣和顺阳人王豹任主簿。孙惠是孙贲的曾孙,顾荣是顾雍的孙子。刘殷年幼时失去父母,家境贫寒,赡养曾祖母而以孝著称,有人送给他粮食布帛,刘殷接受而不道谢,直说:“等我富贵了一定酬谢。”长大后,学识渊博,精通经史典籍,性情卓越胸怀大志,节俭而不粗陋,清高而不孤僻,使人看到他不由得感到恭顺而不能侵犯。司马冏任用何勖为中领军。让董艾掌握枢密机要,又把有功的军事长官葛旟、路秀、卫毅、刘真、韩秦都封为县公,作为心腹臂膊依靠,号称“五公”。
成都王司马颖到达邺城,朝廷诏令使者到邺城重申以前的任命,司马颖接受了大将军的职位,而辞让九赐这种特殊的礼仪。司马颖上奏表评价讨伐赵王过程中的功臣,都被封为公、侯。又上奏表称:“大司马在阳翟时,曾与贼兵相持了很久,百姓因此困顿疲惫,请求准许运送所辖的黄河以北地区的邸阁米十五万斛,去赈济阳翟的灾民。”又打造了八千多副棺木,用自己的俸禄缝制衣服,装敛祭祀黄桥之战的死亡兵士,表彰他们的家属,使他们感到荣耀,抚恤也比平常战亡提高二级,又命令温县地区掩埋赵王司马伦的死亡兵士一万四千多人。这些都是卢志的计谋。司马颖相貌漂亮而神智糊涂,不通文书,但是性格敦厚,将事务都委托给卢志,所以能够成就美名。朝廷又下诏派使者通告司马颖入朝辅政,并让他接受九锡礼仪。司马颖的宠信孟玖不想回洛阳,又加上程太妃眷恋喜欢邺都,所以司马颖始终推辞而不去接受任命。
当初,大司马司马冏怀疑中书郎陆机为赵王司马伦撰写惠帝禅让帝位的诏书而拘捕了他,打算处死。大将军司马颖为陆机辩护说理,陆机得以免除死罪,司马颖又表奏陆机为平原内史,陆机的弟弟陆云为清河内史。陆机的朋友顾荣和广陵人戴渊,因为中原多灾多难,就劝陆机回到吴地。陆机因为受了司马颖保全济助的恩德,再说司马颖当时深孚众望,以为可以为他作事立功,于是就留下没有离去。
【原文】
秋,七月,复封常山王乂为长沙王,〔〖胡三省注〗武帝太康十年,封乂为长沙王;楚王玮之诛,乂以同母贬为常山王;今复旧封。〕迁开府,骠骑将军。
东莱王蕤,凶暴使酒,数陵侮大司马冏,又从冏求开府不得而怨之,密表冏专权,与左卫将军王舆谋废冏。事觉,八月,诏废蕤为庶人,诛舆三族,徙蕤于上庸;上庸内史陈钟承冏旨潜杀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六月庚午,蕤与王舆谋废冏,事觉得罪。甲戌,冏为大司马。”按诛舆诏已称冏为大司马,则舆事觉不应在冏为大司马前。今从《三十国春秋》在八月。〕
赦天下。
【译文】
秋季,七月,朝廷又封常山王司马为长沙王,升为有开置府署资格的骠骑将军。
东莱王司马蕤,凶暴酗酒,多次欺陵侮辱大司马司马冏。又向司马冏请求开府没有如愿而怨恨他,秘密表奏司马冏专擅权力,与左卫将军王舆密谋废黜司马冏。事情被发现。八月,诏令把司马蕤废黜为平民,诛杀王舆三族,发配司马蕤到上庸,上庸内史陈钟秉承司马冏的旨意把司马蕤秘密处死。
大赦天下。
【原文】
东武公澹坐不孝徙辽东。九月,征其弟东安王繇复旧爵,〔〖胡三省注〗繇废徙,见八十二卷元康元年。〕拜尚书左仆射。繇举东平王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八月,楙为平东,督徐州;九月,繇复爵。”按楙传,“繇为仆射,举楙为平东”,故移在繇还后。〕
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还流民入蜀者,又遣御史冯该、张昌督之。李特兄辅自略阳至蜀,言中国方乱,不足复还。特然之,累遣天水阎式诣罗尚求权停至秋,又纳赂于尚及冯该;尚、该许之。朝廷论讨赵廞功,拜特宣威将军,弟流奋武将军,皆封侯。玺书下益州,条列六郡流民与特同讨廞者,将加封赏。广汉太守辛冉欲以灭廞为己功,寝朝命,〔〖胡三省注〗寝封拜特、流之命也。〕不以实上;〔〖胡三省注〗所条列者,不以实上。上,时掌翻;下同。〕不以实上,众咸怨之。〔〖胡三省注〗六郡之众也。〕
【译文】
东武公司马澹因为不孝之罪被发配辽东。九月,征召他的弟弟东安王司马繇,恢复旧的爵位,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司马繇举荐东平王司马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镇守下邳。
当初,朝廷下令秦州、雍州,让召回流入蜀地的流民,又派遣御史冯该、张昌监督执行。李特的哥哥李辅从略阳到蜀,说中原刚发生过变乱,不必回去。李特同意这个主张,多次让天水人阎式拜访益州刺史罗尚,请求通融暂且停留到秋天,又贿赂罗尚和冯该,罗尚、冯该同意了李特的请求。朝廷讨论讨伐赵廞的功劳,任命保李特为宣威将军,弟李流为奋武将军,都封为侯。朝廷文书下达益州,让开列同李特一起讨伐赵廞的六郡流民名单,准备赐以奖赏。广汉太守辛冉想把消灭赵廞贪为己功,不执行朝廷旨意,不如实上报,大家都怨恨他。
【原文】
罗尚遣从事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时流民布在梁、益,为人佣力,闻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为;且水潦方盛,年谷未登,无以为行资。特复遣阎式诣尚,求停至冬;辛冉及犍为太守李苾以为不可。尚举别驾蜀郡杜弢秀才,式为弢说逼移利害,弢亦欲宽流民一年;尚用冉、苾之谋,不从;弢乃致秀才板,出还家。〔〖胡三省注〗送至为致。〕冉性贪暴,欲杀流民首领,取其资货,乃与苾白尚,言:“流民前因赵廞之乱,多所剽掠,宜因移设关以夺取之。”〔〖胡三省注〗剽,匹妙翻。移,即移书也。流民安于蜀土,虽以朝命驱使还本,犹恐其不去,况欲设关以夺取其资财,是速之为乱也。〕尚移书令梓潼太守张演于诸要施关,搜索宝货。〔〖胡三省注〗蜀刘氏分广汉立梓潼郡。诸要者,凡路所通,其地当往来之津要者。施关者,先未尝立关,今特设之。〕
特数为流民请留,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帅归特。特乃结大营于绵竹以处流民,〔〖胡三省注〗帅,读曰率。处,昌吕翻。〕移辛冉求自宽。冉大怒,遣人分榜通衢,购募特兄弟,许以重赏。特见之,悉取以归,与弟骧改其购云:“能送六郡〔〖按〗六郡,光绪本误作“六部”。〕酋豪李、任、阎、赵、杨、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赏百匹。”〔〖胡三省注〗蜀叟自是一种。酋,慈由翻。任,音壬。〕于是流民大惧,归特者愈众,旬月间过二万人。流亦聚众数千人。
【译文】
罗尚派从事去监督遣送流民,限令七月上路,当时流民分布在梁州、益州地区,为人当佣工,听说州郡逼迫遣返,人人忧愁怨恨,不知所措,加上雨水很多,当年的粮谷还没有收打、没有东西用作路费。李特又派阎式拜访罗尚,请求暂缓到冬天。辛冉和犍为太守李苾认为不能延缓。罗尚荐举别驾杜弢为秀才,阎式为杜弢陈说逼迫迁移的利害关系,杜弢也想对流民宽限一年。而罗尚却采用了辛冉、李苾的建议,没有听从。杜弢就送还秀才板,回家了。辛冉性情贪婪凶暴,打算杀掉流民的首领,掠取流民的财产,就和李苾告诉罗尚说:“流民以前趁赵廞叛乱,剽窃抢掠了很多财物,应当下发公文设置关卡收取这些财物。”罗尚下文给梓潼太守张演,在各路口要地设置关卡,搜索财宝。
李特多次请求留下流民,流民们都感激而倚仗他,许多人互相携带归附李特,李特就在绵竹设棚帐来安置流民。给辛冉去文求他宽限。辛冉勃然大怒,派人在各条大路张贴告示,悬赏捉拿李特兄弟,许下很重的赏格。李特看见后,全部取下带回,与弟弟李骧将悬赏的内容改为:“能送六郡首领李、任、阎、赵、上官各姓及氐、叟的侯王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首级的,赏百匹布。”这样流民大为恐惧,归附李特的人越来越多,一月之间超过两万人。李流也聚集了几千人。
【原文】
特又遣阎式诣罗尚求申期,〔〖胡三省注〗申,重也;求重为期限,使流民得自宽也。〕式见营栅冲要,谋揜流民,叹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乱将作矣。”又知辛冉、李苾意不可回,乃辞尚还绵竹。尚谓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诸流民,今听宽矣。”式曰:“明公惑于奸说,恐无宽理。弱而不可轻者民也,今趣之不以理,众怒难犯,〔〖胡三省注〗《左传》郑子产之言。〕恐为祸不浅。”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绵竹,言于特曰:“尚虽云尔,然未可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拥强兵,一旦为变,亦非尚所能制,深宜为备。”特从之。〔〖胡三省注〗阎式已觇知冉等之情。〕冬,十月,特分为二营,特居北营,流居东营,缮甲厉兵,戒严以待之。
冉、苾相与谋曰:“罗侯贪而无断,日复一日,令流民得展奸计。李特兄弟并有雄才,吾属将为所虏矣!宜为决计,〔〖胡三省注〗欲一战以决之也。〕罗侯不足复问也!”乃遣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潜帅步骑三万袭特营;罗尚闻之,亦遣督护田佐助元。元等至,特安卧不动,待其众半入,发伏击之,死者甚众。杀田佐、曾元、张显,传首以示尚、冉。尚谓将佐曰:“此虏成去矣,,〔〖胡三省注〗谓特虽求申行期,而去计已成也。〕而广汉不用吾言以张贼势,〔〖胡三省注〗辛冉为广汉太守,故称之。尚言冉轻用兵,为特所败,使其势愈张也。〕今若之何!”
【译文】
李特又派阎式去见罗尚,请求重新确定期限,阎式看到要冲在营建栅栏,图谋捕取流民,感叹说:“民心正不安定,现在却又急于遣送,变乱就要发生了。”又得知辛冉、李苾态度不会改变,就告辞罗尚返回绵竹。罗尚对阎式说:“你就权且告诉流民说,我的意见是听任放宽期限了。”阎式说:“您受奸说蒙蔽,恐怕没有宽期的道理,百姓是卑弱而不能轻视的,现在不讲道理一味催促他们,众怒难犯,恐怕为祸不浅。”罗尚说:“是的,我不欺骗你,你走吧!”阎式到绵竹,对李特说:“罗尚虽然这样说了,但是也不可相信。为什么呢?罗尚的威势和刑法都没有确立,辛冉等人都各把持着强大的兵力,一旦他们变乱,也不是罗尚所能制服的,应当作好充分准备。”李特采纳了这个意见。冬季,十月,李特把部下分作两个军营驻扎,李特在北营,李流在东营,修整铠甲磨砺兵器,严阵以待。
辛冉、李苾互相商议说:“罗尚贪婪而无决断能力,日复一日,使流民奸诈的计谋能够得以施展。李特兄弟都具有雄武的才能,我们势必会被李特俘虏,应当为此作出决策,罗尚不值得再去请示。”就派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暗地带领三万步兵、骑兵袭击李特的营帐。罗尚听说后,也派督护田佐援助曾元。曾元等人到了,李特按兵不动,等到曾元的人马进来了一半,埋伏的兵士突然向他们猛击,打死很多人。这一伏击杀了田佐、曾元、张显,李特将三人的首级都送到罗尚、辛冉那里给他们看。罗尚对属下军官说:“李特这个贼虏终于势成而离去,而广汉太守辛冉不听我的话,使李特的气势更为嚣张,现在怎么办?”
【原文】
于是六郡流民李含等共推特行镇北大将军,承制封拜;以其弟流行镇东大将军,号东督护,以相镇统;又以兄辅为骠骑将军,弟骧为骁骑将军,进兵攻冉于广汉。〔〖胡三省注〗广汉郡治广汉县,后宋置遂宁郡,齐、梁加“东”字。后魏改广汉县为方义县;后周改东遂宁为遂州,方义为遂州治所。〕尚遣李苾、费远帅众救冉,畏特,不敢进。冉出战,屡败,溃围奔德阳。〔〖胡三省注〗德阳县,后汉置,属广汉郡;至唐,属剑州。〕特入据广汉,以李超为太守,进兵攻尚于成都。尚以书谕阎式,式复书曰:“辛冉倾巧,曾元小竖,李叔平非将帅之材。〔〖胡三省注〗李苾,字叔平。〕式前为节下及杜景文论留、徙之宜,〔〖胡三省注〗晋人称方面专征之将率曰节下。杜弢,字景文。〕人怀桑梓,〔〖胡三省注〗桑梓,祖父之所树以遗子孙者,故谓怀故乡者为怀桑梓。〕孰不愿之!但往日初至,随谷庸赁,〔〖胡三省注〗谓往日流民初至蜀之时,无以自给,随所往遂粮,出力为人佣作。赁,女禁翻,亦佣也。〕一室五分,复值秋潦,〔〖胡三省注〗潦,鲁皓翻,雨水大貌。〕乞须冬熟,而终不见听。绳之太过,穷鹿抵虎。流民不肯延颈受刀,以致为变。即听式言,宽使治严,〔〖胡三省注〗即,就也。治严,犹云治装也。〕不过去九月尽集,〔〖胡三省注〗日月已过者为去。〕十月进道,令达乡里,何有如此也!”
【译文】
这样,六郡的流民一致推举李特为镇北大将军,按照正式程序拜官受爵,封任他的弟弟李流为镇东大将军,号称东督护,镇守统领一方。又任命哥哥李辅为骠骑将军,弟弟李骧为骁骑将军,进军广汉攻打辛冉。罗尚派李苾、费远率兵救助辛冉,但这些人害怕李特,而不敢向前。辛冉出兵迎战,屡次败北,最后突围逃奔德阳。李特进入并占据广汉,让李超担任太守。又进军成都攻打罗尚。罗尚给阎式去信通告,阎式回信说:“辛冉狡诈刁猾,曾元是小人,李苾不是带兵的将帅之才,我以前给您和杜论说有关对于流民留下还是迁徙的适当办法。人人都怀念故乡,谁不愿意返回故乡呢?只是流民以前初来乍到,为口粮而给人雇佣卖力。一家四处分离,却又碰上秋雨绵绵,只能乞求冬作成熟。可是我的话始终没有被你接受。对流民的措施过于严厉,无路可走的鹿也会拼死与虎相斗,流民不会答应伸着脖颈等着宰割,所以导致变乱。假如接受我的意见,放宽期限使流民能够从容整理行装,也不过九月过完就能全部聚集,十月就可以上路,使他们回到故乡。那样怎么能达到这个地步!”
【原文】
特以兄辅、弟骧、子始、荡、雄及李含、含子国、离、任回、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臧、杨褒、上官惇等为将帅,阎式、李远等为僚佐。罗尚素贪残,为百姓患。特与蜀民约法三章,施舍振贷,〔〖胡三省注〗杜预曰:施恩惠,捨劳役。〕礼贤拔滞,军政肃然,蜀民大悦。尚频为特所败,乃阻长围,缘郫水作营,连延七百里,〔〖胡三省注〗《水经注》:绵水西出绵竹县,又与湔水合,亦谓之郫江。载记曰:尚缘水作营,自都安至犍为七百里。师古曰:郫,音疲。〕与特相拒,求救于梁州及南夷校尉。〔〖胡三省注〗南夷校尉统南中诸郡。〕
十二月,颖昌康公何劭薨。
封太司马冏子冰为乐安王,英为济阳王,超为淮南王。
【译文】
李特让兄李辅,弟李骧,儿子李始、李荡、李雄以及李含,李含的儿子李国、李离、任回、李攀、李攀弟李恭、上官晶、任臧、杨褒、上官惇等人担任将帅,让阎式、李远等人为僚属。罗尚平素贪婪、残忍,是百姓的祸害。李特则与蜀地百姓约法三章,遍施恩惠,取消劳役,赈济帮助百姓,以礼尊待贤人,提拔怀才不遇之士,军队政务严肃井然。蜀地百姓非常高兴。罗尚多次被李特击败,就设置大量工事,沿着郫水安营扎寨,战线长达七百里,与李特对峙,并向梁州和南夷校尉请求救援。
十二月,颖昌康公何邵去世。
封大司马司马的儿子司马冰为安乐王,封司马英为济阳王,司马超为淮南王。
【原文】
晋孝惠皇帝 太安元年(壬戌 公元302年)
春,三月,冲太孙尚薨。
夏,五月,乙酉,梁孝王肜薨。
以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太傅;寻以老病罢。
河间王颙遣督护衙博讨李特,〔〖胡三省注〗《姓谱》:秦穆公子食采于衙,因氏焉。衙县,汉属冯翊。〕军于梓潼;〔〖胡三省注〗梓潼县,汉属广汉郡;刘蜀分广汉置梓潼郡。唐剑州之梓潼、普安、黄安、永归、武连、临津、剑门皆汉梓潼县地。潼,音同。〕朝廷复以张微为广汉太守,军于德阳;罗尚遣督护张龟军于繁城。〔〖胡三省注〗繁县,属蜀郡。刘昫曰:唐彭州九陇县,汉繁县地。宋白曰:益州新繁县,本汉繁县。〕特使其子镇军将军荡等袭博;而自将击龟,破之。荡败博兵于阳沔,梓潼太守张演委城走,巴西丞毛植以郡降。荡进攻博于葭萌,〔〖胡三省注〗巴西郡,唐为阆、果二州之地。刘蜀改汉葭萌县为汉寿县,晋又改为晋寿。此本之汉旧县名而书之。唐为利州之鼦谷、葭萌二县地。〕博走,其众尽降。河间王颙更以许雄为梁州刺史。特自称大将军、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
大司马冏欲久专大政,以帝子孙俱尽,〔〖胡三省注〗太子遹死,帝无子矣。虨、臧、尚死,帝无孙矣。〕大将军颖有次立之势;〔〖胡三省注〗颖于帝诸弟之次当及。〕清河王覃,遐之子也,方八岁,乃上表请立之。癸卯,立覃为皇太子,以冏为太子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领中书监。
【译文】
晋孝惠皇帝 太安元年(壬戌 公元302年)
春季,三月,皇太孙司马尚去世。
夏季,五月,乙酉(初七),梁孝王司马肜去世。
任命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太傅,不久又因为他年迈生病而罢免。
河间王司马颙派督护衙博征讨李特,在梓潼驻军。朝廷又让张微担任广汉太守在德阳驻军。罗尚派督护张龟在繁城驻军。李特派他儿子镇军将军李荡袭击衙博,自己带兵攻击张龟,击溃了张龟。李荡在阳沔击败衙博的军队,梓潼太守张演弃城而逃,巴西丞毛植献郡投降。李荡在葭萌进攻衙博,衙博逃跑,他的兵卒全部投降。河间王司马颙换许雄担任梁州刺史。李特自封为大将军、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
大司马司马冏想长久地独自控制朝政,但因为惠帝的子孙都死了,而大将军司马颖有按皇位继承次序递补的可能。清河王司马覃是司马遐的儿子,刚八岁,司马冏就上表奏请册立司马覃。癸卯(二十五日),立司马覃为皇太子,让司马冏担任太子太师。让东海王司马越担任司空,兼中书监。
【原文】
秋,八月,李特攻张微,微击破之,遂进攻特营。李荡引兵救之,山道险陿,〔〖胡三省注〗陿,與狹同。〕荡力战而前,遂破微兵。特欲还涪,荡及司马王幸谏曰:“微军已败,智勇俱竭,宜乘锐气遂禽之。”特复进攻微,杀之,生禽微子存,以微丧还之。
特以其将寋硕守德阳。〔〖胡三省注〗寋,九件翻,姓也。〕李骧军毗桥,〔〖胡三省注〗今懷安軍西北有中江,源從漢州彌牟、雒水、毗橋水三水會為一江。懷安軍,漢廣漢新都縣之地。〕罗尚遣军击之,屡为骧所败,骧遂进攻成都,烧其门。李流军成都之北,尚遣精勇万人攻骧,骧与流合击,大破之,还者什一二。许雄数遣军攻特,不胜,特势益盛。
建宁大姓李叡、毛诜遂太守杜俊,〔〖按〗另本作徐俊。〕朱提大姓李猛逐太守雍约以应特,众各数万。南夷校尉李毅讨破之,斩诜;李猛奉笺降,而辞意不逊,毅诱而杀之。冬,十一月,丙戌,复置宁州,以毅为刺史。
【译文】
秋季,八月,李特攻打张微,张微打败了李特,于是乘胜进攻李特军营。李荡率军救援李特,山路险峻狭窄,李荡奋力战斗向前推进,击溃张微的兵马。李特想返回涪陵,李荡和司马王幸劝谏说:“张微的军队已经失败,智谋与勇气都枯竭了,应当乘胜利的锐气趁机擒获他。”李特就又进攻张微,杀死张微,俘获张微的儿子张存,把张微的尸体还给让张存。
李特用他的将领寋硕驻守德阳。李骧驻军毗桥。罗尚派兵攻打他,多次被李骧打败。李骧趁势进攻成都,火烧了成都城门。这时李流驻军成都城北,罗尚派一万精兵进攻李骧,李骧与李流联合夹击,重创罗尚的军队,使罗尚生还的兵马仅仅十分之一二。许雄多次派兵攻打李特,没有取胜,李特的威势更加强大。
建宁的世家大族李叡、毛诜驱逐了建宁太守许俊,〔〖胡三省注〗建宁,古滇王国之地,汉开置益州郡,刘蜀更名建宁郡,唐为昆州之地。〕朱提的世家大族李猛驱逐了朱提太守雍约来响应李特,〔〖胡三省注〗朱提县,前汉属犍为郡,后汉属犍为属国都尉,刘蜀分置朱提郡,唐为曲州之地。朱提,苏林音铢时。雍,于用翻。〕各自拥有几万人。南夷校尉李毅讨伐并打败他们,杀死毛诜。李猛送上书信表示投降,但措辞和文意不够恭顺,李毅就把他引诱来杀掉。冬季,十一月,丙戌(十一日),朝廷重新设置宁州,〔〖胡三省注〗罢宁州见八十一卷武帝太康五年。〕以李毅任刺史。
【原文】
齐武闵王冏既得志,颇骄奢擅权,大起府第,坏公私庐舍以百数,制与西宫等,中外失望。侍中嵇绍上疏曰:“存不忘亡,《易》之善戒也。〔〖胡三省注〗《易》大传:子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君子安而不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然后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臣愿陛下无忘金墉,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而兆矣。”〔〖胡三省注〗齐桓公与鲍叔牙、管夷吾、宁戚饮酒酣,叔牙为寿曰:“愿君无忘在莒时,愿管子无忘束缚于鲁时,宁子无忘饭牛车下时。”嵇绍之言祖其意。〕又与冏书,以为“唐、虞茅茨,夏禹卑宫。〔〖胡三省注〗唐、虞采椽不斫,茅茨不翦。禹卑宫室。〕今大兴第舍,及为三王立宅,岂今日之所急邪!”冏逊辞谢之,然不能从。
冏耽于宴乐,不入朝见;坐拜百官,〔〖胡三省注〗坐受百官之拜。一说天子用三公、九卿、诸将军,犹引而拜之;今冏安坐府第,拜授百官也。〕符敕三台;选举不均,〔〖胡三省注〗以私意选用,符敕三台使奉行,不均之大者也。〕嬖宠用事。〔〖胡三省注〗凡史书其人将败,必先叙其致败之由,此《左氏传》例。〕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经冏府,即加考竟。〔〖胡三省注〗魏制:兰台遗二御史居殿中,伺察非法;及晋,置四人。史言冏但欲专权,考竟殿中御史,不知无君之床愈著。〕南阳处士郑方上书谏冏曰:“今大王安不虑危,燕乐过度,一失也;宗室骨肉,当无纤介,今则不然,二失也;蛮夷不静,大王谓功业已隆,不以为念,三失也;〔〖胡三省注〗蛮夷不静,谓李特等寇乱梁、益也。〕兵革之后,百姓穷困,不闻振救,四失也;〔〖胡三省注〗此一失盖指成都王颍运米以收河南人心,而不敢察察言之耳。〕大王与义兵盟约,事定之后,赏不踰时,而今犹有功未论者,五失也。”〔〖胡三省注〗兵法曰:赏不踰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此言颍上之功犹有未叙者。〕冏谢曰:“非子,孤不闻过。”
【译文】
齐王司马冏如愿以偿,颇有些骄纵奢侈而独揽大权,大规模地建造府第,拆毁公私房屋上百处,格局规模与西宫相当,在朝廷内外失去声望。侍中嵇绍给惠帝上奏章说:“存在而不忘失去,是《易经》很好的警戒。我希望陛下不要忘了在金墉城之困,大司马不要忘却颍上之败,大将军不要忘了黄桥之败。那么祸乱的发端就无从开始了。”嵇绍又给司马冏写信,认为:“尧、舜茅屋不修剪,夏禹住低矮的宫室。现在大兴土木建造房舍和给三个亲王建造宅第,难道是今天所急于做的事吗?”司马冏用谦逊客气的话来认错,但并不采纳。
司马冏沉湎于宴饮嬉乐中,不上朝,而在自己府第里坐受百官的叩拜,用符节向各官署发号施令。任用官吏不讲原则,使亲宠小人掌握权力。殿中御史桓豹奏报情况,没有先经过司马冏的府署,司马冏就加以考问追究。南阳隐士郑方,上书劝谏司马说:“现在您居安不思危,宴饮玩乐超过限度,是失误之一。皇族骨肉之间本不应当存有细小的芥蒂,现在则不是这样,是失误之二。四方蛮族、夷族并不宁静,您却说功业已经十分盛大,不把蛮夷事务放在心上,是失误之三。战乱之后,百姓贫穷疲困,却没有听说曾经赈济救援,是失败之四。您曾与讨伐司马伦的各路举义之师在神前盟誓约定:战争成功后,及时奖赏,但现在还有未曾被论功受赏的人,是失误之五。”司马冏感谢说:“不是您,我就无法听到过失。”
【原文】
孙惠上书曰:“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锋刃,一难也;聚致英豪,二难也;与将士均劳苦,三难也;以弱胜强,四难也;兴复皇业,五难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难而不以为难,〔〖胡三省注〗谓在颍上时也。〕处其不可而谓之可,〔〖胡三省注〗惠之此言,婉而切。处,昌吕翻。〕惠窃所不安也。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胡三省注〗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崇亲推近,委重长沙、成都二王,长揖扫藩,则太伯,子臧不专美于前矣。〔〖胡三省注〗吴太伯以天下让,曹子臧以国让。〕今乃忘高亢之可危,〔〖胡三省注〗亢,口浪翻;高极为亢。〕贪权势以受疑,虽遨游高台之上,逍遥重墉之内,愚窃谓危亡之忧,过于在颍、翟之时也。”〔〖胡三省注〗颍、翟,谓颍川、阳翟也。〕冏不能用。惠辞疾去。冏谓曹摅曰:“或劝吾委权还国,何如?”摅曰:“物禁太盛,大王诚能居高虑危,褰裳去之,斯善之善者也。冏不听。
张翰、顾荣皆虑及祸,翰因秋风起,思菰荣、莼羹、鲈鱼鲙,〔〖胡三省注〗菰,一名蒋。本草曰:菰,又谓之茭,岁久,中心生白台,谓之菰米,其台中有黑者,谓之茭,至后结实,乃雕胡黑米也。蓴生水中,叶似凫茨,春夏细长肥滑,三月至八月为丝蓴,九月至十一月为猪蓴。鲈鱼出吴松江者佳,吴人以为鲙,甚美。蓴,殊伦翻。〕叹曰:“人生贵适志耳,富贵何为!”即引去。荣故酣饮,不省府事,长史葛旟以其废职,白冏徙荣为中书侍郎。颍川处士庾衮〔〖胡三省注〗《姓谱》:庾姓,尧时为掌庾大夫,因氏焉。处,昌吕翻;下处要同。〕闻冏期年不朝,叹曰:“晋室卑矣,祸乱将兴!”帅妻子逃于林虑山中。〔〖胡三省注〗帅,读曰率。虑,音庐。〕
【译文】
孙惠上书说:“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您却全部具备:不避艰险锋芒迎头而上,是一难;聚集英雄豪杰,是二难,与将士官兵分担劳苦,是三难;以弱胜强,是四难;振兴恢复帝业,是五难。四不可:不可长久地享受大名,不可长久地夸耀大功,不可长久地把持大权,不可长久地保持大威。您做那些难事而不以为是难,处在不可的境况却还说这样可以,这是我内心感到不安的地方。您应该考虑功成身退之道,尊崇推举亲近的人,把重任交给长沙王与成都王,谦逊有礼地返回封地,那么辞让天下的吴太伯、辞让国家的曹子臧就不会在历史上独占美名了。现在您忘却高高至极的危险,贪婪权势则受疑忌,即使在官位的高台上面遨游,在宫城重地自由来往,我认为这危险覆亡的忧虑,超过了兵败颍川、阳翟的时候。”司马冏没有听取,孙惠称病辞离而去。司马冏对曹摅说:“有人劝说我放下权力返回封国,怎么样?”曹摅说:“事物都禁忌太盛,您如果确实能身居高位而考虑到危亡,撩起衣服离开这里,这是善策之中的善策。”司马冏也没有听。
张翰、顾荣都忧虑灾祸即将来临,张翰因为秋风吹来,怀念起故乡的菰菜、莼菜汤、鲈鱼片,感叹道:“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舒服自在,富有和显贵有什么用?”随即引退离去。顾荣则故意开怀畅饮,不去过问府中事务,长史葛旟因为他荒废职守,向司马冏汇报,把顾荣贬为中书侍郎。颍川隐士庾袞,听说司马冏整年没有上朝,慨叹道:“晋朝衰微了,祸乱即将兴起!”带领妻儿逃到林虑山中避难。
【原文】
王豹致笺于冏曰:“伏思元康已来,宰相在位,未有一人获终者,〔〖胡三省注〗元康元年,杨骏诛,继而汝南王亮死。永康元年,张华、裴頠死。〕乃事势使然,非皆为不善也。今公克平祸乱,安国定家,乃复寻覆车之轨,欲冀长存,不亦难乎!今河间树根于关右,成都盘桓于旧魏,〔〖胡三省注〗曹魏邺都基王业,故谓之旧魏。〕新野大封于江、汉,三王各以方刚强盛之年,并典戎马,处要害之地,而明公以难赏之功,挟震主之威,独据京都,专执大权,进则亢龙有悔,〔〖胡三省注〗《易‧乾》上九“爻辞”。“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退则据于蒺藜,〔〖胡三省注〗易困六三爻辞。陶弘景曰:蒺藜多生道上,而叶布地,子有刺,状若菱而小,有三角。长安最饶,人以故多著木屐。今军家乃铸铁作之,以布敌路,亦呼为蒺藜。《易》云:据于蒺藜,言其凶伤也。《尔雅翼》:茨,蒺藜。诗曰:墙有茨。蒺,昨失翻。藜,力脂翻,又力兮翻。〕冀此求安,未见其福也。”因请悉遣王侯之国,〔〖胡三省注〗豹因此语掇长沙王乂之怒,以杀其身。〕依周、召之法,〔〖胡三省注〗召,读曰邵。〕以成都王为北州伯,治邺;冏自为南州伯,治宛;分河为界,各统王侯,以夹辅天子。〔〖胡三省注〗周之时,周、召分陕而治,为二伯,以来辅王室,故王豹欲依以为法。宛,于元翻。〕冏优令答之。长沙王乂见豹笺,谓冏曰:“小子离间骨肉,何不铜驼下打杀!”冏乃奏豹谗内间外,坐生猜嫌,不忠不义,鞭杀之。豹将死,曰:“县吾头大司马门,见兵之攻齐也!”〔〖胡三省注〗县,读曰悬。昔伍子胥为吴王夫差所杀,将死,曰:“县吾目于吴东门,见越之入吴也。”豹倣此语。〕
【译文】
王豹给司马冏去信说:“我考虑从元康年间以来,在位的宰相,没有一个人在职任上获得善终,这是事态情势所造成的,不是他们都做了不好的事。现在您平息了祸乱,使国家安宁平定,却又沿着翻车的轨道走,想希望长期在位,不也是很难的吗?现在河间王在关右培植自己的根系,成都王固守在当年曹魏属地而不肯离开,新野王在江、汉地区得到大片封地,这三个亲王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都掌管着军队,把持在要害的地方,而您靠难以再赏赐的大功,凭震慑君主的威势,独自控制京都,总揽朝政大权,再进一步则物极必反,而退下来就将处于荆棘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期望求得安稳,看不出有什么好结果。”因此请求将王侯的封国进行调换,按照周朝时周公、召公分治的办法,让成都王为北州伯,统治邺都地区;司马冏自己为南州伯,统治宛都地区。以黄河为界,各自分别管理北方南方的王侯。来共同辅佐天子。对王豹的信,司马冏态度温和地作了答覆。而长沙王司马乂看了王豹的信,对司马冏说:“这小子挑拨离间我们骨肉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不把他在铜驼下打死!”司马冏就启奏王豹离间朝外内官员,凭空制造猜疑、怨恨,不忠不义,应该用鞭子抽死。王豹临死前,说:“把我的头悬挂在大司马府的门前,我要亲眼看着兵士攻打齐王!”
【原文】
冏以河间王颙本附赵王伦,心常恨之。梁州刺史安定皇甫商,与颙长史李含不平。含被征为翊军校尉,时商参冏军事,夏侯奭兄亦在冏府。含心不自安,,〔〖胡三省注〗颙附赵王伦,奭为颙所杀,事并见上永宁元年。〕又与冏右司马赵骧有隙,遂单马奔颙,诈称受密诏,使颙诛冏,因说颙曰:“成都王至亲,有大功,推让还藩,甚得众心。齐王越亲而专政,朝廷侧目。今檄长沙王使讨齐,齐王必诛长沙,吾因以为齐罪而讨之,必可禽也。去齐立成都,除逼建亲,以安社稷,大勋也。”颙从之。是时,武帝族弟范阳王虓都督豫州诸军事。〔〖胡三省注〗虓,宣帝弟东武城馗之少子。虓,虚交翻。〕颙上表陈冏罪状,且言:“勒兵十万,欲与成都王颖、新野王歆、范阳王虓共合洛阳,请长沙王乂废冏还第,以颖代冏辅政。”颙遂举兵,以李含为都督,帅张方等趋洛阳,复遣使邀颖,颖将应之,卢志谏,不听。
【译文】
司马冏因为河间王司马颙原来依附赵王司马伦,心里常常忌恨他。梁州刺史安定人皇甫商,对司马颙的长史李含不满。李含被征召担任翊军校尉,这时皇甫商任司马冏的参军事,夏侯奭的哥哥也在司马冏府做事。李含心里很不自在安稳,又和司马冏的右司马赵骧不和,于是一个人骑马逃奔回司马颙那里,假称按受了秘密诏令,让司马颙诛伐司马冏,于是告诉司马颙说:“成都王是皇上的近亲,又有大功,但推辞谦让返回封地,很得人心。而齐王越过比他更近的皇亲而独揽朝政,朝廷对他都带着嫉恨的目光。现在给长沙王发出檄文让他征讨齐王,齐王一定会诛杀长沙王,我们就把这当作齐王的罪行而征讨他,一定能够把他擒获。去掉齐王而拥立成都王,除去逼宫的人而立近亲,使国家社稷安定,是一项大功勋。”司马颙采纳了这个意见。这时,晋武帝的族弟范阳王司马虓任都督豫州诸军事。司马颙上奏表陈说司马冏的罪状,并且说:“带领十万军队,要同成都王司马颖、新野王司马歆、范阳王司马虓共同在洛阳会师,请长沙王司马乂废黜司马冏让他回到封地府第去,让司马颖取代司马冏辅佐朝政。”司马颙就发兵点将,让李含任都督,带领张方等急赴洛阳。又派使者邀集司马颖,司马颖打算答应邀请。卢志劝谏,司马颖不听。
【原文】
十二月,丁卯,颙表至。冏大惧,会百官议之,曰:“孤首唱义兵,臣子之节,信著神明。今二王信谗作难,将若之何?”〔〖胡三省注〗二王,谓河间王颙、成都王颖。难,乃旦翻。〕尚书令王戎曰:“公勋业诚大,然赏不及劳,故人怀贰心。今二王兵盛,不可当也。若以王就第,委权崇让,庶可求安。”冏从事中郎葛旟怒曰:“三台纳言,不恤王事。〔〖胡三省注〗谓尚书也。〕赏报稽缓,〔〖胡三省注〗赏以报功,故曰赏报。稽,留也;缓,迟也。〕责不在府。〔〖胡三省注〗自谓过不在齐府也。〕谗言逆乱,当其诛讨,奈何虚承伪书,遽令公就第乎!汉、魏以来,王侯就第,宁有得保妻子者邪?议者可斩!”百官震悚失色,戎伪药发堕厕,得免。
李含屯阴盘,〔〖胡三省注〗魏收地形志:阴盘县,汉属安定郡;晋属京兆郡;鸿门、戏水皆在县界。余按汉京兆与冯翊以渭水为界。安定在冯翊之北,晋安得割安定之阴盘以属京兆邪!此魏收之误也。《水经注》:泠水迳阴盘、新丰两原之间,北流注于渭。汉灵帝建宁三年,改新丰为都乡,封段熲为侯国。后立阴槃城,其水际城北出,谓是水为阴槃水。又北绝漕槃沟,注于渭,是则李含所屯之阴盘也。五代史志:隋废后魏平凉郡,入阴盘县。地形志,泾州有平凉郡,治阴县。一志之间,两阴盘并载而不觉其误,以是见史学之难精也。刘昫曰:唐泾州良原县,隋阴盘县,是即汉安定之阴盘县。宋白曰:京兆昭应县东十三里,有汉新丰县故城,亦谓之阴盘城。后汉灵帝末,移安定阴盘县寄理于此,是即京兆之阴盘也。〕张方帅兵二万军新安,〔〖胡三省注〗新安县,汉属弘农郡,晋属河南郡。帅,读曰率。〕檄长沙王乂使讨冏。冏遣董艾袭乂,乂将左右百余人驰入宫,闭诸门,奉天子攻大司马府,董艾陈兵宫西,纵火烧千秋神武门。〔〖胡三省注〗千秋神武门,宫西门也。东汉曰神虎,晋及南、北诸史,皆唐群臣所定,唐太祖讳虎,避之,改为“武”。〕冏使人执驺虞幡唱云:“长沙王矫诏。”乂又称“大司马谋反”。是夕,城内大战,飞矢雨集,火光属天。〔〖胡三省注〗属,之欲翻。〕帝幸上东门,〔〖胡三省注〗此上东门非洛城之上东门,宫城之上东门也。〕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连战三日,冏众大败,大司马长史赵渊杀何勖,因执冏以降。〔〖胡三省注〗何勗与冏同起兵,时为中领军。〕冏至殿前,帝恻然,欲活之。叱左右趣牵出,〔〖胡三省注〗趣,读曰促。〕斩于阊阖门外,〔〖胡三省注〗《水经注》曰:按礼,王有五门,谓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改雉门曰阊阖门。余按天门曰阊阖,法以名门。又按晋志,洛阳城西有广阳、西明、阊阖三门,未知孰是。此时悤悤,奚暇牵冏出都城西门乎!此必宫城之阊阖门也。〖按〗悤悤,同匆匆。〕徇首六军,同党皆夷三族,死者二千余人。囚冏子超、冰、英于金墉城,废冏弟北海王寔。
赦天下,改元。〔〖胡三省注〗改元太安。〕
李含等闻冏死,引兵还长安。
【译文】
十二月,丁卯(二十二日),司马颙的奏表到洛阳。司马冏非常惧怕,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说:“我首先发起义兵,尽臣子的气节,信义显现于神明。现在两亲王听信谗言而发难,怎么对待呢?”尚书令王戎说:“您的功勋业绩的确很大。但是赏赐没有都到达有功劳的人那里,所以使人怀有二心。现在两亲王兵力强盛,势不可当。如果让您隐退回家,而崇敬谦虚地把权交出,大概可以求得平安。”司马冏的从事中郎葛旟生气地说:“尚书所说,根本不顾惜齐王的事业。报功赏赐的停顿迟缓,责任不在齐王府。听信谗言发起叛乱,应当共同征讨,更何况凭空根据伪造书信,就让齐王您回家呢?汉、魏以来,王侯隐退回家的,难道有能够保全妻儿的呢?提这个建议的人可以杀掉!”文武百官震骇惶恐脸色大变,王戎假装药力发作掉到厕坑,得以逃脱。
李含在阴盘屯兵,张方率二万军队在新安驻扎,给长沙王司马乂发檄文让他征讨司马冏。司马冏派董艾袭击司马乂,司马乂带领身边一百多人急驰进入皇宫,关闭所有宫门,尊奉天子攻打大司马府,董艾在皇宫西侧摆开兵阵,纵火烧千秋神武门。司马冏派人举着驺虞幡呼喊说:“长沙王司马假称诏令。”司马乂又宣称:“大司马谋反。”这一夜,洛阳城内展开激战,箭飞如雨,火光映天。惠帝来到上东门,箭射到惠帝面前,群臣尸横遍地。一连打了三天,司马冏的兵众惨败,大司马长史赵渊杀了何勖,就抓住司马冏投降。司马冏被押到宫殿前,惠帝面容忧伤,想救司马活下来。司马乂喝令左右随从把司马冏赶快牵出去,在阊阖门外杀掉,拿他的头到各军展示。司马的同党都被夷灭三族,死了二千多人。把司马冏的儿子司马超、司马冰、司马英囚禁在金墉城,废黜司马冏的弟弟北海王司马寔。
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安。
李含等人听说司马冏死了,带兵回长安。
【原文】
长沙王乂虽在朝廷,事无巨细,皆就邺咨大将军颖。颖以孙惠为参军,陆云为右司马。
是岁,陈留王薨,谥日魏元皇帝。〔〖胡三省注〗晋受魏禅,奉魏帝为陈留王。〕
鲜卑宁文单于莫圭部众强盛,遣其弟屈云攻慕容廆,廆击其别帅素怒延,破之。〔〖胡三省注〗单,音禅。帅,所类翻。〕素怒延耻之,复发兵十万,围廆于棘城。廆众皆惧,廆曰:“素怒延兵虽多而无法制,已在吾算中矣,诸君但为力战,无所忧也!”遂出击,大破之,追奔百里,俘斩万计。〔〖胡三省注〗《考异》曰:载记作“素延”,下云“素延怒,率众围棘城”。按燕书纪传皆谓之“素怒延”,然则怒延是其名也。〕辽东孟晖,先没于宁文部,帅其众数千家降于廆,廆以为建威将军。廆以其臣慕舆句勤恪廉靖,使掌府库;句心计默识,〔〖胡三省注〗识,音志,记也。〖按〗款识,或博闻强识,其“识”读 zhì,亦可读 shì。见《广韵》《集韵》《韵会》职吏切,音志,与志同,记也。又《韵会》器之款镂为识。《史记·孝武纪》鼎文镂无款识。《注》韦昭曰:款,刻也。师古曰:识,记也。又《集韵》《韵会》式吏切,音试,义同。〕不案簿书,始终无漏。以慕舆河明敏精审,使典狱讼,覆讯清允。〔〖胡三省注〗慕舆盖亦鲜卑之种,别为一姓。史言慕容廆善用人。〕
【译文】
长沙王司马乂虽然在朝廷,但事无巨细,都到邺都去请示大将军司马颖。司马颖让孙惠担任参军,陆云担任右司马。
这一年,陈留王曹奂去世,定谥号为魏元皇帝。
鲜卑人宇文单于莫圭部众人马强盛,派自己的弟弟屈云攻打慕容廆,而慕容廆则去打莫圭的偏师素怒延,并击溃素怒延。素怒延以此为羞耻,又派十万军队,在棘城包围了慕容廆。慕容廆的部众都恐惧不安,慕容廆说:“素怒延兵虽然多但没有法制纪律,他已落在我的谋算之中了,你们只要奋力战斗,没什么可忧虑的!”于是出击,击溃了素怒延,追击一百里,俘虏和杀掉敌兵数以万计。辽东孟晖,先前陷身于鲜卑宇文氏,他带领几千户投靠慕容廆,慕容廆让他担任建威将军。慕容因为他的大臣慕舆句勤俭恭敬清廉,让他掌管仓库,慕舆句心算默记,不用帐簿,始终没有出现差错纰漏。慕容因为慕舆河头脑清楚敏捷,精明缜密,就让他掌管判案,他复察审讯处理得清廉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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