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三十九 汉纪三十一
● 汉纪三十一 〔起昭阳协洽,尽阏逢涒滩,凡二年。〕
◎ 汉淮阳王〔〖胡三省注〗讳玄,字圣公,光武族兄也。《帝王世纪》曰:舂陵戴侯熊渠生苍梧太守利;利生子张;子张生玄。后败,降赤眉;光武诏封为淮阳王。〕
【原文】
汉淮阳王 更始元年(癸未 公元23年)〔〖胡三省注〗更,工衡翻。是年二月,即位,改元。〕
春,正月,甲子朔,汉兵与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赐,斩之,杀士卒二万余人。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引兵欲据宛,刘縯与战于淯阳下,〔〖胡三省注〗《续汉志》,淯阳县属南阳郡。贤曰:故城在今邓州南阳县南淯水之阳,因名。淯,音育。〕大破之,遂围宛。先是,青、徐贼众虽数十万人,讫无文书、号令、旌旗、部曲。〔〖胡三省注〗师古曰:文,谓文章。号,谓大位号也。一曰:号,谓号令也。先,悉荐翻。〕及汉兵起,皆称将军,攻城略地,移书称说。〔〖胡三省注〗称说者,数莽之罪也。〕莽闻之,始惧。
舂陵戴侯曾孙玄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时汉兵已十余万,诸将议以兵多而无所统一,欲立刘氏以从人望。南阳豪杰及王常等皆欲立刘縯;而新市、平林将帅乐放纵,惮縯威明,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召縯示其议。縯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胡三省注〗其后赤眉果立盆子。复,扶又翻。〕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胡三省注〗言宗室争立,则天下莫知所从,是疑天下之心而自损其权也。〕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遽自尊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非计之善者也。不如且称王以号令,王势亦足以斩诸将。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必不夺吾爵位。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诸将多曰:“善!”张卬拔剑击地〔〖胡三省注〗《考异》曰:司马彪续《汉书》“卬”作“印”,袁宏后汉纪作“斤”,皆误。今从范晔《后汉书》。〕曰:“疑事无功,〔〖胡三省注〗《战国策》,肥义对赵武灵王之言。〕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二月,辛巳朔,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胡三省注〗《水经注》:淯水出弘农卢氏县攻离山,东南过南阳西鄂县西北,又东过宛县南;诸将立圣公于斯水之上。〕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胡三省注〗匡、凤皆位上公而加定国、成国美号也。九卿将军,职为九卿,各带将军之号,仍王莽之制也。〕由是豪杰失望,多不服。〔〖胡三省注〗豪桀欲立縯而今立玄,故失望。〕
【译文】
● 汉纪三十一
◎ 汉淮阳王
汉淮阳王 更始元年(癸未 公元23年)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汉军与下江兵一同攻打向甄阜、梁丘赐军,斩甄阜、梁丘赐,杀士卒二万余人。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率军前进,打算驻防宛城。刘縯与他们在淯阳会战,大破严尤、陈茂军,于是包围宛城。在此之前,青州和徐州的盗贼虽有几十万人,但一直没有文书、号令、旗帜、军队组织。但等到汉兵起事,大家都自称将军,进攻城市,夺取土地,传递文书,声讨王莽的罪恶。王莽听到了,开始担心害怕起来。
舂陵戴侯刘熊渠的曾孙刘玄,在平林兵中,称更始将军。这时汉兵已有十余万人,将领们议论,军队虽多,却没有共同的领袖。于是打算拥立一位汉朝的刘姓皇族,以便顺从大家的希望。南阳郡的豪杰与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张立刘縯。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领乐于放纵,害怕刘縯的威武严明,贪图刘玄的懦弱,抢先共同定下策略拥立刘玄,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召来刘縯告知决议。刘縯说:“各位将军要尊立刘姓皇族,对我们太厚爱了!然而现在赤眉在青州、徐州崛起,拥有数十万人,听到南阳拥立刘姓皇族的消息,恐怕他们也会拥立一位刘姓皇族。王莽还没有消灭,而刘姓皇族互相进攻,这将使天下疑心而损害自己的力量,不是消灭王莽的办法。而且,舂陵离宛城不过三百里,仓猝自称皇帝,成为天下攻击的目标,让后来人承受衰败,不是好的计谋。不如暂且称王以发号施令,国王的权力也足以斩杀将领。如果赤眉拥立的人贤能,我们就一起前去投奔归附他,绝不会剥夺我们的官爵的。如果赤眉没有立皇帝,那么,等我们消灭了王莽,收服了赤眉,然后再称皇帝,也不算晚。”将领们大都说:“好!”张卬却拔出宝剑,砍击地面,说:“对自己做的事情,抱着怀疑态度,一定不能成功。今天这项决定,不允许有第二种想法!”众人都赞成。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水畔沙滩中设置坛场,刘玄登极,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他感到羞愧,满脸流汗,只举手而说不出话来。于是宣布大赦,改变年号,任命堂叔刘良当国三老,王匡当定国上公,王凤当成国上公,朱鲔当大司马,刘当大司徒,陈牧当大司空,其他将领都当九卿将军。从此,英雄豪杰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原文】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须发,立杜陵史谌女为皇后;置后宫,位号视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胡三省注〗三夫人视三公,九嫔视九卿,二十七世妇视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御妻视八十一元士。〕
莽赦天下,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严尤、陈茂等讨前队丑虏,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胡三省注〗师古曰:生活,谓来降者不杀之也。丹青之信,言明著也。〕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之矣。”〔〖胡三省注〗师古曰:劋,绝也,音子小翻。司空、隆新公,王邑。〕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皆下之。〔〖胡三省注〗贤曰:昆阳、定陵、郾,皆县名,并属颍川郡。昆阳故城,在今许州叶县北二十五里。郾,今豫州郾城县也。定陵,在今郾城西北。郾,音于建翻。余按旧唐书,高宗咸亨二年冬,校猎于许州叶县昆水之阳。〕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乃遣司空王邑驰传,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以长人巨毋霸为垒尉,〔〖胡三省注〗郑玄曰:军壁曰垒。贤曰:垒尉,主壁垒之事。〕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号百万;余在道者,旌旗、辎重,千里不绝。〔〖胡三省注〗贤曰:《周礼》曰:析羽为旌,熊虎为旗。辎,车名。《释名》曰:辎,厕也,谓军粮什物杂厕载之;以其累重,故称辎重。重,音直用翻。〕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与严尤、陈茂合。
【译文】
王莽想要显示自己的心情是安定的,于是染黑了胡子和头发,立杜陵人史谌的女儿作皇后。此外还设置后宫,遴选嫔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号分别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王莽大赦天下,宣布诏命:“王匡、哀章等讨伐青州、徐州地区的盗贼,严尤、陈茂等讨伐前队地区的盗贼,明白地向他们宣告来降者不杀、守约不变;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将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带领百万大军剿灭他们。”
三月,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等率领汉军攻掠昆阳、定陵、郾等城,都予攻克。
王莽知道了严尤、陈茂失败,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传车急速出发,和司徒王寻一起发兵去平定崤山以东地区。同时征召通晓六十三家兵法的人为军官,任用巨人巨毋霸为垒尉,又赶来虎、豹、犀、象等猛兽以助军威。王邑到了洛阳,各州郡选派精锐的士兵,由州郡的长官亲自带领,定期会集起来的有四十三万人,号称百万;其余的正在路上走,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季,五月,王寻、王邑离开颍川南下,同严尤、陈茂会合。
【原文】
诸将见寻、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阳,惶怖,忧念妻孥,〔〖胡三省注〗贤曰:孥,子也,音奴。〕欲散归诸城。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胡三省注〗贤曰:谓伯升围宛未拔也。〕不能相救;昆阳即拔,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秀笑而起。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胡三省注〗陈,读曰阵。〕诸将素轻秀,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秀复为图画成败,诸将皆曰:“诺。”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胡三省注〗贤曰:王莽置五威将军,其衣服依五方之色,以威天下。李轶初起,犹假以为号。余谓如太常偏将军、廷尉大将军之类,亦犹莽之纳言大将军、秩宗大将军,是即前所云九卿将军也。〕出城南门,于外收兵。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胡三省注〗说,输芮翻。〕“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胡三省注〗假号者,谓更始也。〕亟进大兵,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围翟义,坐不生得〔〖胡三省注〗翟义事见三十六卷王莽居摄二年。贤曰:坐,才卧翻。〕以见责让。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蹀血而进,〔〖胡三省注〗师古曰:蹀,音大颊翻。蹀,谓履涉之也。〕前歌后舞,顾不快邪!”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或为地道、冲輣撞城;〔〖胡三省注〗贤曰:冲,橦车也;诗曰:临冲闲闲。许慎曰:輣,楼车也。輣,音步耕翻。撞,丈江翻。〕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王凤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不以军事为忧。严尤曰:“《兵法》:‘围城为之阙’,〔〖胡三省注〗师古曰:此兵法之言也。阙,不合也。孙子曰:围师必阙。曹操注云:司马法云:围其三面,阙其一面,所以示生路也。〕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胡三省注〗《姓谱》:岑,古岑子国之后。吕氏春秋:周文王封异母弟耀之子渠为岑子,其地梁国岑亭是也。彭,棘阳人,守本县长。长,知两翻。〕与前队贰严说〔〖胡三省注〗贰,副也。莽使说为前队大夫甄阜之副也。〕共守宛城,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更始入都之。诸将欲杀彭,刘縯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胡三省注〗贤曰:归德,县名,属北地郡。宋白曰:庆州华池县,本汉归德县地。又,通远军西北有归德川。〕
【译文】
汉军的将领们看到王寻、王邑兵多势众,都往回跑,进入昆阳城,惊慌不安,担忧老婆孩子,想从这里分散而到其他城邑去。刘秀对他们说:“现在城内兵、粮既少,而城外敌军又强大,合力抵抗敌军,也许可以立功;如果分散,势必不能一一保全。况且刘縯部队还没有攻下宛城,不能前来救援;假如昆阳被敌军占领,只要一天的功夫,我军各部也就都完了。现在怎么能不同心胆,共举大业,反而想要守着妻子财物呢?”将领们发怒说:“刘将军怎么敢这样说!”刘秀笑而起身。正在此时,侦察的骑兵回来,报告说:“敌人大军即将来到城的北面,军阵达几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将领们一向轻视刘秀,到了这样紧急的时候,才互相议论道:“再去请刘将军谋划这件事。”刘秀又给将领们描述成败因素,将领们都说:“是的。”这时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刘秀让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守卫昆阳,自己夜里同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骑马驰出昆阳城的南门,在外面收集士兵。
当时开到昆阳城下的王莽军将近十万,刘秀等人几乎不能出去。王寻、王邑纵兵包围昆阳,严尤向王邑献策说:“昆阳城小而坚固,现在假冒皇帝名号的刘玄在宛城,我们大军迅速向那里进兵,他必定奔逃;宛城方面的汉军一旦失败,昆阳城里的汉军自然向我军降服。”王邑说:“我以前围攻翟义,因没有活捉住他而受到责备,如今带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攻下,这就不能显示军威了。应当先攻陷屠杀此城,踏着血泊前进,前歌后舞,难道不痛快吗?”于是把昆阳包围了几十重,列营上百个,钲鼓之声响彻几十里,还挖掘地道,用战车撞城;用许多弓弩向城内乱射,矢下如雨,城内的人为了躲避飞矢,背着门板出外打水。王凤等乞求投降,不被理睬。王寻、王邑自以为片刻就可成功,不担心军事上会出其它事故。严尤建议说:“《兵法》上写着:‘围城要留下缺口’,应让被围之敌得以逃出,从而使围攻宛城的绿林军害怕。”王邑又不听取这个建议。
棘阳守长岑彭和前队副将严说同守宛城,汉军围攻了几个月,城中因为缺粮而人吃人,于是全城报降。更始皇帝进城,并在宛城建都。将领们打算杀掉岑彭,刘縯说:“岑彭是郡的大官,决心固守,是有气节的表现。现在我们办大事,应当表彰义士,不如封他。”更始帝就封岑彭为归德侯。
【原文】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胡三省注〗陈,读曰阵。〕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成,秀奔之,斩首数十级。〔〖胡三省注〗贤曰:秦法:斩首一,赐爵一级;因谓斩首为级。〕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秀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胡三省注〗自数百级以至千级也。复,扶又翻。〕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胡三省注〗贤曰:敢死,谓果敢而死者。凡军事,中军将军至尊,以坚锐自辅,故曰中坚也。余谓敢死者,敢于致死者也。〕寻、邑易之,自将万余人行陈,〔〖胡三省注〗师古曰:巡行军陈也。行,音下更翻。陈,读曰阵;下同。〕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伏尸百余里。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胡三省注〗《水经》曰:滍水出南阳鲁阳县西尧山,东南经昆阳城北,东入汝。滍,音直理翻。〕虎豹皆股战,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胡三省注〗贤曰:数过于万,故以万为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余。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关中闻之震恐。于是海内豪杰翕然响应,〔〖胡三省注〗响应,若响之应声也。〕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莽闻汉兵言莽鸩杀孝平皇帝,乃会公卿于王路堂,开所为平帝请命金縢之策,〔〖胡三省注〗事见三十六卷平帝元始六年。为,于伪翻。〕泣以示群臣。
【译文】
刘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调发各营的全部军队;将领们贪惜财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留守。刘秀说:“现在如果打垮敌人,有万倍的珍宝,大功可成;如果被敌人打败,头都被杀掉了,还有什么财物!”于是征发了全部军队。六月己卯朔(初一),刘秀和各营部队一同出发,亲自带领步兵和骑兵一千多人为先头部队,在距离王莽大军四五里远的地方摆开阵势。王寻、王邑也派几千人来交战,刘秀带兵冲了过去,斩了几十人首级。将领们高兴地说:“刘将军平时看到弱小的敌军都胆怯,现在见到强敌反而英勇,太奇怪了!还是我们在前面吧,请让我们协助将军!”刘秀又向前进兵,王寻、王邑的部队退却;汉军各部一同冲杀过去,斩了数百上千个首级。汉军接连获胜,继续进兵,将领们胆气更壮,没有一个不是以一当百。刘秀就和敢于牺牲的三千人从城西水岸边攻击王莽军的主将营垒。王寻、王邑轻视汉军,亲自带领一万余人巡行军阵,戒令各营都按兵不动,单独迎上来同汉军交战,不利,大部队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寻、王邑所部阵乱,汉军乘机击溃敌军,终于杀了王寻。昆阳城中的汉军也击鼓大喊而冲杀出来,里应外合,呼声震天动地;王莽军大溃,逃跑者互相践踏,倒在地上的尸体遍布一百多里。适值迅雷、大风,屋瓦全都被风刮得乱飞,大雨好似从天上倒灌下来,滍水暴涨,虎豹都吓得发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上万,河水因此不能流动。王邑、严尤、陈茂等以轻骑踏着死人渡过水逃走。汉军获得王莽军抛下的全部军用物资,不可胜计,接连几个月都运不完,有些余下的就被烧掉。王莽军的士兵奔跑,各还故乡,只有王邑和他带领的长安勇士几千人回到洛阳,关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惧。于是海内豪杰一致响应,都杀掉当地的州郡长官,自称将军,用更始年号,等待更始皇帝的诏命;一个月之内,这种形势遍于天下。
王莽听说汉军说他用鸩酒毒杀了汉平帝,便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开收藏在金柜中的他替平帝请求解除疾病、愿以身代死的策书,流着泪出示给群臣看。
【原文】
刘秀复徇颍川,攻父城不下,〔〖胡三省注〗贤曰:父城,县名,故城在今许州叶县东北。汝州郟城县亦有父城。复,扶又翻;下同。〕屯兵巾车乡。〔〖胡三省注〗贤曰:巾车,乡名也,在父城界。〕颍川郡掾冯异监五县,为汉兵所获。异曰:“异有老母在父城,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秀许之。异归,谓父城长苗萌曰:“诸将多暴横,独刘将军所到不虏略,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遂与萌率五县以降。
新市、平林诸将以刘縯兄弟威名益盛,阴劝更始除之。秀谓縯曰:“事欲不善。”〔〖胡三省注〗言更始欲相图也。〕縯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会诸将,取縯宝剑视之。绣衣御史申徒建随献玉玦,〔〖胡三省注〗申徒,即申屠。贤曰:玦,决也,令早决断。〕更始不敢发。縯舅樊宏谓縯曰:“建得无有范增之意乎?”〔〖胡三省注〗范增事见九卷高帝元年。〕縯不应。李轶初与縯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胡三省注〗新贵,谓朱鲔等。〕秀戒縯曰:“此人不可复信。”縯不从。縯部将刘稷,勇冠三军,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更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胡三省注〗不肯拜受抗威之命也。〕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收稷,将诛之,縯固争。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縯,即日杀之。以族兄光禄勋赐为大司徒。〔〖胡三省注〗赐与更始同祖苍梧太守利。〕秀闻之,自父城驰诣宛谢。〔〖胡三省注〗贤曰:以伯升见害,心不自安,故谢。〕司徒官属迎吊秀,〔〖胡三省注〗縯之官属也。〕秀不与交私语,〔〖胡三省注〗远嫌也。〕惟深引过而已,〔〖胡三省注〗引过以归己。〕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敢为縯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惭,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译文】
刘秀再向颍川一带夺取土地,进攻父城,未能攻克,大军驻扎巾车乡。颍川郡掾冯异督察五县,被汉兵生擒。冯异说:“我有老母在父城,我愿意回去,献上这五座县城,以功来报答恩德。”刘秀许诺。冯异回去后,告诉父城县长苗萌说:“刘玄的将领们多数凶暴蛮横,只有刘秀将军所到的地方,不抢劫人和财物。看他的言谈举止,不是一个平庸之人。”于是和苗萌一起率领五县军民投降。
新市兵、平林兵的将领们因为刘縯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议更始帝刘玄除掉他俩。刘秀对刘縯说:“看情况,更始帝打算跟我们过不去。”刘縯笑着说:“一向就是如此。”不久,刘玄集合全体将领,教刘縯拿出他的宝剑,接过来仔细观察。这时,绣衣御史申徒建跟着呈上玉玦,暗示更始帝早下决断,但更始不敢发动。刘縯的舅舅樊宏对刘縯说:“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图?”刘縯不作回答。李轶最初跟刘縯兄弟感情很好,可是后来转而谄媚拥有权柄的新贵,刘秀告诫刘縯:“对这个人不能再信任了!”刘縯不听从。刘縯的部将刘稷,勇冠三军,听说刘玄即位的消息,大怒说:“当初起兵图谋大事的,是刘縯兄弟。而今更始是干什么的呢!”刘玄任命刘稷当抗威将军,刘稷不肯拜受这一任命。刘玄于是与将领们部署数千军队,先逮捕刘稷,准备诛杀。刘縯坚持反对。李轶、朱鲔趁机建议刘玄同时逮捕刘縯,并于当天跟刘稷一齐斩首。刘玄任命堂兄光禄勋刘赐当大司徒。刘秀听到这个消息,从父城赶回宛城,向刘玄请罪。司徒所属官员迎接刘秀,表示哀悼,刘秀不与他们谈一句私话,唯有深自责备而已,不曾自己夸耀保卫昆阳的战功,又不敢为刘縯服丧,饮食言谈欢笑跟平常一样。刘玄因此惭愧,任命刘秀当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原文】
道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胡三省注〗涉欲全王氏之族也。降,户江翻。〕秋,七月,伋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责,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剉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杀。莽以其骨肉、旧臣,恶其内溃,故隐其诛。〔〖胡三省注〗师古曰:王涉,骨肉;刘歆,旧臣。余按莽传,涉,曲阳侯根子也。恶,乌路翻。〕莽以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左右亡所信,〔〖胡三省注〗古亡、无字通。〕不能复远念郡国,乃召王邑还,为大司马,以大长秋张邯为大司徒,崔发为大司空,司中寿容苗訢为国师。莽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胡三省注〗师古曰:此鰒,海鱼也,音雹。郭璞注三苍曰:鰒,似蛤,偏著石。广志:曰:鰒,无鳞,有壳,一面附石,细孔杂杂,或七或九。本草曰:石决明,一名鰒鱼。〕读军书倦,因冯几寐,〔〖胡三省注〗师古曰:冯(馮),读曰凭(凴)。〖按〗馮,凴之略。〕不复就枕矣。
成纪隗崔、隗义、〔〖胡三省注〗成纪县,属天水郡。贤曰: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隗姓,出于赤狄。〕上邽杨广、冀人周宗〔〖胡三省注〗上邽县,属陇西郡。贤曰:故邽戎邑,今秦州县。冀县,属天水郡;秦武公伐冀戎,因县之。宋白曰:秦州治陇城县,即故冀城。〕同起兵以应汉,众数千人,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李育。〔〖胡三省注〗贤曰:平襄,县名,属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伏羌县西北:王莽改天水郡曰镇戎。〕崔兄子嚣,素有名,好经书,崔等共推为上将军。崔为白虎将军,义为左将军。〔〖胡三省注〗崔本自署右将军;白虎居右,又起兵于西方,白虎主之,因改右将军号白虎将军。〕嚣遣使聘平陵方望,以为军师。〔〖胡三省注〗贤曰:平陵,昭帝陵,因以为县;故城在今咸阳县西北。武王伐纣,以太公为师尚父;田单守即墨,以一卒为神师;韩信既破赵,师事李左车;皆军师也。后遂以为官称。〕望说嚣立高庙于邑东。〔〖胡三省注〗平襄邑之东也。说,输芮翻。〕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杀马同盟,以兴辅刘宗;移檄郡国,数莽罪恶。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胡三省注〗莽改汉凉州曰雍州。向,平阿侯王谭之子也。《考异》曰:王莽传作“卒正王旬”,袁纪作“太守王向”,今从范书。〕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译文】
道士西门君惠对王莽的卫将军王涉说:“谶文说刘姓应当复兴,国师公的姓名就是。”王涉于是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商量,准备用所属的部队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权,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孙伋向王莽告密。王莽召见董忠责问,趁机当场格杀,命虎贲武士用斩马剑剁董忠的尸体,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浓醋、毒药、利刀、荆棘合成一穴埋葬了他们。刘秀和王涉都自杀了。王莽因为这两个人是至亲和老部下,嫌厌人家说他的内部崩溃了,所以不公开宣布对他们的惩罚。王莽因为军队在外面打了败仗,大臣们又在内部叛变,身边没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够再考虑远方的郡国,于是召王邑回来,任命为大司马。同时,任命大长秋张邯担任大司徒,崔发担任大司空,司中寿容苗訢担任国师。王莽忧闷得吃不下饭了,只喝酒,吃鳆鱼。阅读军书疲倦了,便靠着几案打盹儿,不再上床睡觉了。
成纪人隗崔和隗义、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同时聚众起兵,响应刘玄的汉军。他们进攻平襄,击杀王莽镇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儿子隗嚣一向有很好名声,喜爱儒家经典,隗崔等共同推举隗嚣当上将军,隗崔当白虎将军,隗义当左将军。隗嚣派遣使者聘请平陵人方望担任军师。方望建议隗嚣,在平襄东郊兴建汉高祖刘邦祭庙。己巳(二十二日),祭祀汉高祖、太宗、世宗,隗嚣等都称臣执事,杀马盟誓,同心合力辅佐刘姓皇族。向各郡、各封国传递文告,声讨王莽罪行。统率军队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然后,分别派出将领,攻打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全部攻克。
【原文】
初,茂陵公孙述为清水长,〔〖胡三省注〗贤曰:清水,县名,属天水郡;今秦州县。〕有能名;迁导江卒正,治临邛。〔〖胡三省注〗贤曰:王莽改蜀郡曰导江。临邛,今邛州县。班志,临邛县属蜀郡。邛,音渠容翻。〕汉兵起,南阳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汉中以应汉,〔〖胡三省注〗宗成,南阳人也。《地理志》,商县,属弘农郡。贤曰:今商州商雒县也。〕杀王莽庸部牧宋遵,众合数万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胡三省注〗《地理志》,成都县,属蜀郡。〕虏掠暴横。述召群中豪杰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此寇贼,非义兵也。”乃使人诈称汉使者,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选精兵西击成等,杀之,〔〖胡三省注〗按临邛在成都西南。述兵自临邛迎击宗成等,非西向也。此承范史之误。〕并其众。
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胡三省注〗按王子侯表:钟武节侯度,长沙定王之孙,成帝元延二年,侯则绍封;其后不见。或者望其则之子欤﹖钟武在义阳郡界。《水经注》:师水过义阳郡城,东迳钟武故城南。《考异》曰:王莽传作“刘圣”,今从范书刘玄传。〕严尤、陈茂往归之;八月,望即帝位,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
【译文】
最初,茂陵公孙述当清水县长,以才能干练闻名于世。后调升导江郡卒正,郡府设于临邛。汉兵崛起时,南阳人宗成、商县人王岑也起兵响应,夺取汉中,杀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结数万人。公孙述派人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劫夺抢掠,残暴蛮横。公孙述召集郡中豪杰,对他们说:“天下人不堪新朝的迫害,怀念汉朝很久了,所以听说汉朝的将军来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而今人民无罪,妻子儿女却受到凌辱,这些人是强盗,而不是义军。”于是,派人假冒更始政权的使者,授予公孙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信。公孙述选派精兵西击宗成等,把他们杀死,兼并了他们的部队。
前汉朝钟武侯刘望在汝南起兵,严尤、陈茂前往归附。八月,刘望登极,任命严尤当大司马,陈茂当丞相。
【原文】
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胡三省注〗将,即亮翻。《考异》曰:袁纪作“蔵章”,今从范书。〕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胡三省注〗李松,通之从弟。屏,必郢翻。〕三辅震动。析人邓晔、于匡起兵南乡以应汉,〔〖胡三省注〗师古曰:析,南阳之县。南乡,析县之乡名也。宋白曰:邓州内乡县,古之析邑。析,音先历翻。〕攻武关都尉朱萌,萌降;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杀之;〔〖胡三省注〗莽改弘农郡曰右队。〕西拔湖。〔〖胡三省注〗师古曰:湖,弘农之县也,本属京兆。〕莽愈忧,不知所出。崔发言:“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胡三省注〗师古曰:《周礼》春官之属女巫之职曰:凡邦之大灾,歌哭以请。哭者,所以告哀也。春秋《左氏传》:宣十二年,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大临,守陴者皆哭。故发引之以为言也。厌,音一叶翻。〕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飧粥;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余人。
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以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时省中黄金尚六十余万斤,它财物称是,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众重怨,无斗意。九虎至华阴回溪,〔〖胡三省注〗贤曰:回溪,今俗所谓回阬,在洛州永宁县东北;其溪长四里,阔二丈,深二丈五尺。华,户化翻。〕距隘自守。于匡、邓晔击之,六虎败走;二虎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其四虎亡。〔〖胡三省注〗二虎自杀者,史熊、王况也。四虎亡者,史逸其名。〕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师仓。〔〖胡三省注〗三虎,郭钦、陈翚、成重也。师古曰:京师仓,在华阴灌北渭口也。〕
邓晔开武关迎汉兵。李松将三千余人至湖,与晔等共攻京师仓,未下。晔以弘农掾王宪为校尉,将数百人北度渭,入左冯翊界。李松遣偏将军韩臣等径西至新丰击破莽波水将军,〔〖胡三省注〗据《窦融传》,莽拜融为波水将军。《前书音义》曰:波水,在长安南。〕追奔至长门宫。王宪北至频阳,所过迎降。〔〖胡三省注〗师古曰:所过之处,人皆来迎而降附也。〕诸县大姓名各起兵称汉将,率众随宪。李松、邓晔引军至华阴,而长安旁兵四会城下;又闻天水隗氏方到,皆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卤掠之利。〔〖胡三省注〗言入城诛莽,既立大功,又得卤掠,贪二者之利也。〕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使更始将军史谌将之。度渭桥,皆散走;谌空还。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译文】
王莽命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卫洛阳,更始皇帝派遣定国上公王匡进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进攻武关,三辅地区为之震动。析县人邓晔和于匡在南乡起兵以响应汉军,进攻武关都尉朱萌,朱萌投降;进攻右队大夫宋纲,把宋纲杀掉;向西挺进,攻陷湖县。王莽更加忧虑,不知所措。崔发说:“古时候国家有了大灾难,就用哭向上天告哀来战胜它。应该祷告上天祈求救助。”王莽于是率领群臣到南郊,陈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经过,仰天大哭,声嘶气绝,伏地叩头。众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会集起来哭,给他们准备了稀饭。哭得非常悲哀的人,被任命作郎官,郎官达到五千多人。
王莽任命将军九人,都用“虎”作为将军的名号,率领禁卫军精锐士兵几万人向东方开去,把他们的妻子儿女收容到皇宫里作为人质。这时宫中储存的黄金还有六十多万斤,其他的贵重珍宝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王莽更加爱不释手,对九虎将军部属,每人仅赏赐四千钱。大家很怨恨,毫无斗志。九虎将军到达华阴县回,扼守险要。于匡、邓晔率军攻击他们,六位虎将军战败逃走,其中两位虎将军回到朝廷接受死刑处分,王莽让使者责问他们死的人在哪里,于是二人自杀,其他四位虎将军逃亡。还有三位虎将军收集散兵,保卫渭口京师仓。
邓晔打开武关关门,迎接汉兵。李松率三千人抵达湖县,与邓晔等会合,共同进攻京师仓,没有攻下。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当校尉,率领数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境内。李松派遣偏将军韩臣等,一直向西推进到新丰,攻击王莽波水将军窦融。窦融败退,韩臣追击,直抵长门宫。王宪部队推进到频阳,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各县大姓分别起兵,自称是汉朝将军,率领部众追随王宪。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时,长安附近的部队已从四方汇集到城下。大家听说天水隗家军也将抵达,都争着要第一个入城,贪图建立大功和抢劫财宝。王莽赦免城里监狱的犯人,都发给武器,杀猪饮血,跟他们立誓说:“如有不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记住他!”让更始将军史谌率领着他们。这些人渡过渭桥,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谌一个人回来。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儿子、父亲、祖父的坟墓,焚烧他们的棺材以及九庙、明堂和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原文】
九月,戊申朔,兵从宣平城门入。〔〖胡三省注〗师古曰:长安城东出北头第一门。〕张邯逢兵见杀;王邑、王林、王巡、蹛恽等分将兵距击北阙下,〔〖胡三省注〗蹛,师古曰:音带,又音徒盖翻。蹛姓,恽名。恽,于粉翻。〖按〗蹛,又作“䠠”。〕会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恐见卤掠,趋讙并和,〔〖胡三省注〗师古曰:众群行讙而自相和也。讙,许元翻。和,音乎卧翻。〕烧作室门,〔〖胡三省注〗程大昌曰:作室者,未央宫西北织室、暴室之类,黄图谓为尚方工作之所者也。作室门,则工徒出入之门,盖未央宫之便门也。〕斧敬法闼,〔〖胡三省注〗师古曰:敬法,殿名也。闼,小门也。谓斧斫之也。〕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黄皇室主所居。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莽绀袀服,〔〖胡三省注〗师古曰:绀,深青而扬赤色也。袀,纯也,纯为绀服也。袀,音均,又音弋旬翻。〕持虞帝匕首,〔〖胡三省注〗虞帝安得有匕首,盖莽自为之以愚夫人。〕天文郎按式于前,〔〖胡三省注〗师古曰:式,所以占时日。天文郎,今之用式者也。〕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胡三省注〗莽引孔子之言以自况。〕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欲阻池水,公卿从官尚千余人随之。王邑昼夜战,罢极,〔〖胡三省注〗师古曰:罢(罷),读曰疲。〕士死伤略尽;驰入宫,间关至渐台,〔〖胡三省注〗师古曰:间关,犹言崎呕,展转也。〕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军人入殿中,闻莽在渐台,众共围之数百重。台上犹与相射,矢尽,短兵接。王邑父子、蹛恽、王巡战死,莽入室。下餔时,众兵上台,〔〖胡三省注〗晡后,谓之下晡。按前书天文志:旦至食时,食时至日昳,日昳至晡,晡至下晡,下晡至日入。〕苗訢、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吴杀莽,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胡三省注〗师古曰:公宾姓,就名也。《风俗通》曰:鲁大夫公宾庚之后。王莽五十一居摄,五十四即真,六十八诛死。〕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宪自称汉大将军,城中兵数十万皆属焉。舍东宫,〔〖胡三省注〗师古曰:舍,止宿也。〕妻莽后宫,乘其车服。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亦至。以王宪得玺绶不上,多挟宫女,建天子鼓旗,收斩之。传莽首诣宛,县于市。百姓共提击之,〔〖胡三省注〗县(縣),读曰悬(懸)。提,音徒计翻。〕或切食其舌。
【译文】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军队从宣平门入城。张邯遇到士兵,被杀。王邑、王林、王巡和蹛恽等人分别带兵在北阙下抗击。恰好天黑,官府和豪门大宅的人全都逃跑了。己酉(初二),城里青年朱弟和张鱼等人恐怕遭抢劫,奔跑喧晔,聚集成群,焚烧尚方工场门,用斧子劈开敬法殿的小门,喊道:“反贼王莽,怎么不出来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这里是黄皇室主居住的地方。黄皇室主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汉朝人?”自己纵身投入火中而死。
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宫宣室前殿,火总是跟着他。王莽穿着全套天青色的衣服,拿着虞帝匕首。天文郎在前面按着占测时日的,王莽转动坐席随着斗柄所指的方向坐着,说道:“上天把这样的品德赋予我,汉军能把我怎么样?”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搀扶着王莽,从前殿去渐台,想用池水作阻挡,公卿等随从官吏还有一千多人跟着他。王邑白天黑夜都在战斗,疲倦极了,士兵死伤快完了,他飞马进入宫中,辗转来到了渐台,看见他的儿子侍中王睦脱下衣帽想要逃走,王邑喝住他,让他转回,父子俩一同守卫着王莽。兵士进入殿中,听说王莽在渐台,众人将其包围了数百重。台上仍用弓箭与包围的士兵对射,箭用尽了,便短兵相接。王邑父子、蹛恽、王巡战斗而死,王莽躲进内室。下午五时三刻,大批士兵上了渐台,苗訢、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台上。商县人杜吴杀死了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砍下了王莽的脑袋。兵士们分裂了王莽的身躯,四肢关节、肌肉被切割成许多块,争着去砍杀的有几十人。公宾就拿着王莽的脑袋前往王宪那里。王宪自称汉朝的大将军,城里的军队几十万人都归属了他。王宪住在长乐宫,把王莽的妃嫔都作为妻妾,使用王莽的车马、衣服和器物。癸丑(初六),李松、邓晔进入长安,将军赵萌和申屠建也来到。因为王宪缴获了御玺没有上交,私藏了许多宫女,使用了天子的仪仗,便把他捉来杀掉了。传送王莽的脑袋前往宛城,挂在街市示众,百姓都去掷击它,有人切下他的舌头来吃了。
【原文】
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居位辅政,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胡三省注〗师古曰:《论语》载孔子答子张之言也。不仁之人假仁者之色,而行则违之。行,下孟翻。〕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胡三省注〗四父,谓王凤、王音、王商、王根相继秉政,皆莽诸父也。〕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胡三省注〗成、哀、平皆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窃位南面,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也,〔〖胡三省注〗黄帝、虞舜,莽祖之。复,扶又翻。〕乃始恣睢,奋其威诈,〔〖胡三省注〗师古曰:睢,音呼季翻。〕毒流诸夏,乱延蛮貉,犹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胡三省注〗师古曰:嚣然,众口愁貌也,音五高翻。丧,息浪翻。〕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虚,〔〖胡三省注〗虚,读曰墟。〕害遍生民,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胡三省注〗师古曰:以六经之事文饰奸言。〕同归殊涂,俱用灭亡。皆圣王之驱除云尔。〔〖胡三省注〗苏林曰:圣王,光武也,为光武驱除也。师古曰:言驱逐蠲除以待圣人也。〕
【译文】
班固赞曰: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誉。等到他登上高位,辅佐朝政,为国家辛勤工作,本着正直的原则行事。难道他就是孔子所说的“表面上仁义,行动中却违背它”的人吗?王莽本来没有仁义的品德,却有奸佞邪恶的才能,又利用四个伯父、叔父经历了元帝、成帝两代所掌握的权力,遇到汉朝中途衰落,皇位三代没有继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寿命很长,为他作主,因此得以施逞奸诈邪恶的手段,从而造成篡夺政权,窃取皇位的灾祸。根据这些事实推论起来,这也是天命,不是人力所能作得到的!等到窃取了皇帝的宝座,败亡的趋势比夏桀、商纣的时候还要危险,而王莽却安然地认为自己就是黄帝、虞舜再世复出。于是开始放纵暴戾,滥施威力诈术,流毒全国,灾祸蔓延到外族,还不足以满足他的欲望。因此天下陷于忧愁,人民丧失了乐生的心意,朝廷和地方都怨愤,远近同时反叛,城池失守,躯体分裂,终于使得全国的城市变成废墟,害尽了百姓。根据书籍传述上所记载的乱臣贼子以来,考察他们引起的苦难,与失败的凄惨,从没有一个超过王莽。从前秦朝焚毁《诗经》、《书经》等典籍从而确立自己的一家主张,王莽引用《六经》来装饰谬论,他们走的路不同,而目的完全一样,都由此而导致灭亡,全是为圣明的帝王开道铺路罢了!
【原文】
定国上公王匡拔洛阳,生缚莽太师王匡、哀章,皆斩之。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胡三省注〗信,大司徒赐兄显之子。〕并诛严尤、陈茂,郡县皆降。
更始将都洛阳,以刘秀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胡三省注〗司隶校尉察三辅、三河、弘农,故使整修宫府。〕秀乃致僚属,作文移,〔〖胡三省注〗东观记曰:文书移与属县也。〕从事司察,一如旧章。〔〖胡三省注〗续《汉书》:司隶置从事史十二人,秩皆百石,主督促文书,察举非法。〕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胡三省注〗《汉官仪》曰:帻者,古之卑贱不冠者之所服也。方言曰:覆髻谓之帻,或谓之承露。刘昭志曰:秦雄诸侯,乃加武将首饰,为绛袙以表贵贱;其后稍作颜题。汉兴,续其颜,却摞之,施巾,连题却覆之,名之曰帻。帻者,賾也,头首严賾也。至孝文,乃高颜题,崇其巾,为屋,合后,施收上下;群臣贵贱皆服之,文者长耳,武者短耳。〕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胡三省注〗皆属,音之欲翻。〕
更始北都洛阳,分遣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使者至上谷,〔〖胡三省注〗汉上谷郡,治沮阳。〕上谷太守扶风耿况迎,上印绶;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见使者,请之,〔〖胡三省注〗《姓谱》:苏忿生为周武王司寇,其后以官为寇氏。百官志:郡功曹,主选署功劳,在诸曹之上。〕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节衔命,郡国莫不延颈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胡三省注〗贤曰:堕,毁也,读曰隳。〕将复何以号令他郡乎!”使者不应。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况受而归。
宛人彭宠、吴汉亡命在渔阳,乡人韩鸿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胡三省注〗为彭宠据渔阳张本。〕以汉为安乐令。〔〖胡三省注〗贤曰:安乐,县名,属渔阳郡;故城在今幽州潞县西北。乐,音洛。〕
更始遣使降赤眉。〔〖胡三省注〗遣使者招谕之,使降而释兵也;后以意推。降,户江翻。〕樊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将渠帅二十余人随使者至洛阳,更始皆封为列侯。崇等既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者,乃复亡归其营。〔〖胡三省注〗崇等时营在濮阳。为赤眉攻更始张本。〕
【译文】
定国上公王匡攻陷洛阳,生擒新莽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将他们全都斩首。冬季,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击杀刘望,并诛杀严尤、陈茂。所属郡县全都降服。
刘玄将要建都洛阳,任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派他先到洛阳修建宫殿官府。刘秀于是设置下属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处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汉旧制。当时三辅的官员们派代表到洛阳迎接更始刘玄,看见将领们经过,都用布包头,穿着女人的衣裳,没有不耻笑的。等到看见司隶校尉的下属官员,都高兴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纪大的官员流泪说:“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汉朝官员威武的仪表!”从此,有见识的人都归心刘秀。
刘玄北上定都洛阳,分别派出使节到各郡各封国巡行,宣布:“先投降的,恢复他的封爵和官位。”使节到了上谷,上谷太守扶凤人耿况迎接,缴纳印信,使节接受。可是,过了一夜,并无发还的意思。郡功曹寇恂率兵拜访使节,请求发还印信。使节不给,说:“我是皇帝的使臣,你打算威胁吗?”寇恂说:“我并不敢威胁阁下,只是替你的思虑不够周密而感到惋惜。而今天下刚刚安定,阁下代表皇帝驾临,各郡各封国没有不伸长脖子洗耳恭听的。可是现在才到上谷,便先自毁信誉,还有什么方法再对别的郡国发号施令?”使节不作答复。寇恂大声呵斥左右随从,教他们用使节名义召唤耿况。等到耿况来到,寇恂自己把印信交给耿况。使节无可奈何,只好用皇帝名义下诏,耿况受命后告辞。
宛城人彭宠、吴汉逃亡到渔阳。同乡韩鸿,担任更始政府使节,前往北方州郡巡行,用皇帝名义下诏,任命彭宠当偏将军,代理渔阳太守,任命吴汉当安乐县令。
更始皇帝刘玄派人说降赤眉。樊崇等听说汉朝复兴,便留下部众,率将领二十余人,随同使节来到洛阳。刘玄把他们都封为列侯。可是,樊崇等既没有采邑,而留在原地的部众又逐渐有背叛离去的,于是又逃回他的营地。
【原文】
王莽庐江连率颍川李宪据郡自守,称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诣洛阳,〔〖胡三省注〗立死见三十六卷平帝元始四年。〕更始封为梁王,都睢阳。〔〖胡三省注〗为永据梁、连群盗张本。睢,音虽。〕
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大司徒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胡三省注〗诸家子,谓南阳诸宗子也。光武讳秀,字文叔。〕朱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赐深劝之。更始乃以刘秀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胡三省注〗为光武自河北定天下张本。〕
以大司徒赐为丞相,令先入关修宗庙、宫室。〔〖胡三省注〗将都长安也。〕
【译文】
王莽朝中的庐江连率颍川人李宪占据本郡自守,自称淮南王。
前汉朝梁王刘立的儿子刘永到洛阳朝见刘玄,刘玄封刘永为梁王,首府设在睢阳。
刘玄打算派亲信大将巡行河北,大司徒刘赐说:“南阳刘姓宗族子弟中,只有刘秀可以胜任。”朱鲔等认为不可以,刘玄疑惑不决。刘赐恳切规劝他,刘玄才任命刘秀代理大司马,持节北渡黄河,镇抚慰问各州郡。
刘玄赐封大司徒刘赐当丞相,命令他先进入函谷关内,修建宗庙、宫室。
【原文】
大司马秀至河北,所过郡县,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胡三省注〗贤曰:《说文》:苛,小草也。言政令繁细。〕复汉官名。吏民喜悦,争持牛酒迎劳,秀皆不受。
南阳邓禹杖策追秀,及于邺。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秀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胡三省注〗汉初未有纸,以竹简及缣素书,故言竹帛。〕秀笑,因留宿闲语。〔〖胡三省注〗贤曰:閒,私也。〖按〗閒,光绪本作“閒”,另作“間(间)”。古“閒”字通“閑”,亦同“間(间)”,于此应同閑(闲)。〕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胡三省注〗贤曰:屈,音求勿翻。〕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也。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明公虽建籓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也。况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胡三省注〗邓禹为中兴元功,实本诸此。〕秀大悦,因令禹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
秀自兄縯之死,每独居辄不御酒肉,〔〖胡三省注〗御,进也。〕枕席有涕泣处,主簿冯异独叩头宽譬,〔〖胡三省注〗冯异自父城归光武,为司隶主簿;及渡河,为大司马主簿。宽,释也;譬,晓也,譬晓以宽释其哀戚之情。〕秀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胡三省注〗孟子曰: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贤曰:犹言凋残之后,易流德泽。易,以豉翻。〕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徇行郡县,宣布惠泽。”秀纳之。
骑都尉宋子耿纯谒秀于邯郸,〔〖胡三省注〗先是李轶承制拜耿纯为骑都尉。贤曰:宋子县,属钜鹿郡;故城在今赵州平棘县北三十里。邯郸县,属赵国;今洺州县。〕退,见官属将兵法度不与它将同,遂自结纳。
【译文】
大司马刘秀到达黄河以北在所经的郡县,考察官吏政绩,根据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罢免,公平审理诉讼刑狱,废除王莽残酷的政令,恢复汉朝官名制度。官民喜悦,争先恐后地拿着牛肉与美酒迎接慰劳。刘秀一律不接受。
南阳人邓禹执鞭驱马而行,追赶刘秀,直追到邺城才追到。刘秀说:“我有权封爵任官,先生这么远前来,难道想进入仕途?”邓禹说:“不愿意。”刘秀说:“既然如此,你想干什么?”邓禹说:“只愿阁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你的属下尽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声名记载在史书上而已。”刘秀笑起来,于是留邓禹住下,私下交谈。邓禹建议说:“如今,崤山以东还没有安定,赤眉和青犊的人马都有数以万计。刘玄本是一个平凡人物,而且又不亲自处理政事,所以将领都是庸碌之辈,靠着机运爬到高位,志向在于发财,争着卖弄权势,从早到晚自我快乐罢了,没有忠诚正直,没有聪明智慧,没有深思熟虑,没有远大眼光,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观察古代圣明君王的兴起,不过两个条件:天时和人事。现在从天时来看,刘玄即位后,天象变异却兴起了;从人事来看,帝王大业,不是平凡人物所能胜任的。土崩瓦解的形势,已经可见。阁下虽然立下了辅佐的功勋,但恐怕还是没有什么成就。况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勋,受到天下人的向往和敬佩。无论带兵或从政,纪律严肃,赏罚公开而守信。当今之计,不如招揽英雄,务求取悦民心,创立高祖当年的功业,拯救万民的生命。以阁下的远虑,天下不难统一。”刘秀非常高兴,因而命邓禹常在营中下榻,和他进行磋商。刘秀每次任命或派出将领,多征求邓禹的意见。邓禹对将领的判断都与他们的才能相称。
刘秀自从哥哥刘被杀,每逢单独居住,总是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泪痕。主簿冯异单独叩头进言宽慰。刘秀阻止他说:“你可别乱讲!”冯异趁机建议说:“更始帝政治混乱,百姓无所依服拥戴。一个人饥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饱。而今阁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独行事于自己控制的一大块土地,应该分别派遣官属巡行郡县,传播善政恩德。”刘秀采纳了他的建议。
骑都尉宋子人耿纯在邯郸晋见刘秀。退下后,发现刘秀的官属带领军队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将领不同,于是留下来跟刘秀结交。
【原文】
故赵缪王子林〔〖胡三省注〗贤曰:缪王,景帝七代孙,名元。前书曰:坐杀人,为大鸿胪所奏,谥曰缪;音谬。〕说秀决列人河水以灌赤眉,〔〖胡三省注〗续《汉书》:林言于秀曰:“赤眉可破。”秀问其故,对曰:“赤眉今在河东,河水从列人北流,如决河水灌之,可令为鱼。”列人县,属钜鹿郡。贤曰:故城在今洺州肥乡县东北。〕秀不从;去之真定。〔〖胡三省注〗贤曰:真定,县名,属真定国,今恒州县也。〕林素任侠于赵、魏间。王莽时,长安中有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胡三省注〗如淳曰: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所谓权行州里,力折公侯者也。或曰:侠之为言挟也,以权力夹辅人者也。子舆事见三十七卷王莽始建国二年。〕邯郸卜者王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见黄气从上下,遂任身;赵后欲害之,伪易它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谋共立郎。会民间传赤眉将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胡三省注〗贤曰:故赵王之宫也。邯郸,音寒丹。〕立郎为天子;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
【译文】
汉朝已故赵缪王刘元的儿子刘林,建议刘秀,在列人县境内决开黄河,用以淹没赤眉军。刘秀没有听从,前往真定。刘林在赵、魏之间,一向讲义气,好打抱不平。新朝时,有人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刘子舆,王莽把他处死了。此时,邯郸一位占卜先生王郎因此谎称他才是真正的刘子舆。他解释说:“母亲本是成帝的歌女,曾经看见一股黄气罩到身上,就怀了孕。赵后打算谋害她,幸而用别人家的婴儿顶替,所以能保全一命。”刘林等相信这项解释,与赵国有影响力的豪杰李育、张参等谋划共同拥戴王郎当皇帝。恰好此时民间传说赤眉将渡过黄河,刘林等趁此机会传播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试探众人的反应,而百姓大多数相信不疑。十二月,刘林等率领车骑数百人,于早晨进入邯郸城,在赵王王宫停下来,立王郎当皇帝。然后,分别派出将领,向幽州、冀州夺取土地,把文告分送各州、各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都望风响应。
【原文】
淮阳王 更始二年(甲申 公元24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胡三省注〗贤曰:蓟,县名,属涿郡;今幽州县也。蓟,音计。〕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二月,更始发洛阳。初,三辅豪杰假号诛莽者,〔〖胡三省注〗谓假汉将军号也。〕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胡三省注〗黠,下八翻,桀黠也。〕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
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余宫室、供帐、仓库、官府皆案堵如故,市里不改于旧。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胡三省注〗贤曰:怍,颜色变也。俛,俯也。刮,爬也;怍,才各翻。俛,音免。〕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胡三省注〗给事天子左右者,谓之侍官。〕
【译文】
淮阳王 更始二年(甲申 公元24年)
春季,正月,大司马刘秀因为王郎刚刚崛起,正处于兴盛状态,于是北向蓟州夺取土地。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接刘玄迁都。二月,刘玄从洛阳出发。当初,三辅的英雄人物借用汉将军号诛杀了王莽,人人都盼望封侯。申屠建既把王宪杀了,又宣扬说:“三辅男子太凶狠狡黠,一起杀死了他们的首领。”官员百姓一片恐慌,三辅所属各县聚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刘玄到了长安,才下诏大赦,除王莽后代外,其他都免其罪,于是三辅尽得安定。
当时长安只有未央宫被焚,其余宫室、供具张设、仓库、官府,都安然无恙,犹如以前,城市街巷和原来一样没有改变。刘玄在长乐宫居住,登上前殿,官吏们按照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里。刘玄羞愧惭怍,俯下头用手刮席,不敢看人。将领们有后到的,刘玄问:“抢了多少东西?”左右侍官都是宫禁中的旧吏,对此惊愕不已,相视无语。
【原文】
李松与棘阳赵萌说更始宜悉王诸功臣;朱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诸宗室:祉为定陶王,〔〖胡三省注〗班志:定陶县,属济阴郡。宋白曰:定陶故城在曹州东北三十七里。〕庆为燕王,歙为元氏王,〔〖胡三省注〗元氏县,属常山郡。阚駰曰:赵公子元之封邑,故曰元氏〕嘉为汉中王,〔〖胡三省注〗祉,舂陵康侯敞之子,大宗也。庆,敞之弟。嘉,敞之弟子。歙,更始之叔父。歙,许及翻。〕赐为宛王,〔〖胡三省注〗宛县,属南阳郡。宋白曰:邓州南阳县,汉之宛县。〕信为汝阴王,〔〖胡三省注〗班志,汝阴县属汝南郡,故胡国;唐颍州治所。〕然后立王匡为泚阳王,〔〖胡三省注〗“泚阳”,《后汉书》作“比阳”。比阳县,属南阳郡;唐属唐州。〕王凤为宜城王,〔〖胡三省注〗班志,宜城县属南郡,故鄢。宋为大堤之地,立华山郡;后魏改宜城郡;唐为县,属襄州。〕朱鲔为胶东王,〔〖胡三省注〗胶东,汉王国,都即墨。贤曰:故城在今莱州胶水县东南。〕王常为邓王,〔〖胡三省注〗邓县,属南阳郡,故邓国;唐为邓城县,属襄州。〕申屠建为平氏王,〔〖胡三省注〗班志,平氏县属南阳郡,有桐柏山;唐为桐柏县,属唐州。〕陈牧为阴平王,〔〖胡三省注〗贤曰:阴平县,属广汉郡。宋白曰:唐文州曲水县,汉阴平道也。〕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胡三省注〗淮阳,本陈国;汉为淮阳国。贤曰:淮阳故城,在今陈州宛丘县东南。〕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胡三省注〗穰县,属南阳郡。师古曰:今邓州穰县是也。〕尚书胡殷为随王,〔〖胡三省注〗随县,属南阳郡,古随国;唐为随州。〕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胡三省注〗贤曰:西平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县南。〕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胡三省注〗舞阴县,属南阳郡。宋白曰:唐州泌阳县,本汉舞阴县地。舞阳故城在叶县东十里。〕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胡三省注〗襄邑县,属陈留郡。国〔〖胡三省注〗圈〕称曰:襄邑,宋地,本承匡襄陵乡也。宋襄公所葬,故曰襄陵。秦始皇以承匡卑湿,徙县于襄陵,故曰襄邑。县西十里有承匡故城。贤曰:今襄邑县在宋州西。〕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胡三省注〗佻,他彫翻,又田聊翻。班志,颍阴县,属颍川郡。〕尹尊为郾王。〔〖胡三省注〗班志,郾县,属颍川郡。宋白曰:七国时,魏之下邑,今许州郾城县是也。《括地志》:豫州褒信县,本汉郾县地。师古曰:郾,一战翻。〕唯朱鲔辞不受。乃以鲔为左大司马,宛王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等镇抚关东。又使李通镇荆州,王常行南阳太守事。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胡三省注〗内任,谓朝廷之内。〕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胡三省注〗中常侍,受外朝臣奏事而奏之天子。〕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起,抵破书案。〔〖胡三省注〗贤曰:抵,击也。〕赵萌专权,生杀自恣。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胡三省注〗《公羊传》曰:炊烹为养,音弋亮翻。〕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胡三省注〗言以烹煮熟烂为功也。〕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谏曰:“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势,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与器,圣人所重。〔〖胡三省注〗孔子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万分,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胡三省注〗贤曰:言求之非所,不可得也。〕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更始怒,囚之。诸将在外者皆专行诛赏,各置牧守;州郡交错,不知所从。由是关中离心,四海怨叛。
【译文】
李松与棘阳人赵萌建议刘玄尽封功臣为王。朱鲔与他们争辩,认为汉高祖刘邦事先说定,不是刘姓皇族不能当王。刘玄于是首先赐封刘姓宗族:刘祉当定陶王,刘庆当燕王,刘歙当元氏王,刘嘉当汉中王,刘赐当宛王,刘信当汝阴王。然后立王匡当泚阳王,王凤当宜城王,朱鲔当胶东王,王常当邓王,申屠建当平氏王,陈牧当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当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当穰王,尚书胡殷当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当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当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当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当颍阴王,尹尊当郾王。只有朱鲔推辞不肯接受。于是任命朱鲔当左大司马,宛王刘赐当前大司马,让他们与李轶等人安抚函谷关以东地区。又让李通镇守荆州,王常代理南阳太守。任命李松当丞相,赵萌当右大司马,共同承担朝廷之内的责任。
刘玄娶赵萌女儿当夫人,所以把政事都给赵萌去管,日夜在后宫饮宴。臣属们想向君主奏闻或议论政事,刘玄总是因醉酒而不能相见,有时不得已,就命侍中坐帐幕之中与群臣说话。韩夫人尤其爱好喝酒,每当侍奉刘玄喝酒,见中常侍向天子奏事,总是发怒说:“皇上正和我喝酒,你偏利用这时奏事呀!”于是起身,击破书案。赵萌专擅大权,自己随意杀人。郎官中有人说赵萌放纵,刘玄大怒,拔剑斩杀了那个人,从此没有人敢再说赵萌的不是。以至众小人、厨子,都被滥授官爵。长安人把这件事编成歌谣:“灶下炊烹忙,升为中郎将。烹煮烂羊胃,当了骑都尉。烹煮烂羊头,当了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涉上书规劝说:“陛下创业,虽然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势力,但这是临时措施,不可把它施用于已经安定的时期。只有名份与车服仪制,是圣人所看重的,现在给了不应该给的人,希望他们有万分益处,这犹如上树找鱼,登山采珠。四海之内看到这样,会有人暗中窥伺汉朝的皇位。”刘玄大怒,把他囚禁起来。将领们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赏罚,各设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错杂,不知服从谁好。因此关中地区离心,全国怨恨叛乱。
【原文】
更始征隗嚣及其叔父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更始成败未可知,固止之。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嚣等至长安,更始以嚣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胡三省注〗就其旧号以授之。隗嚣违方望之言而从更始,违马援之言而叛光武,始则几至杀身,后则终于灭族,择木之难也。〕
耿况遣其子弇奉奏诣长安,弇时年二十一。行至宋子,会王郎起,弇从吏孙仓、卫包曰:“刘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弇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耳!〔〖胡三省注〗从,才用翻。卒,终也,音子恤翻。〕我至长安,与国家陈渔阳、上谷兵马,归发突骑,〔〖胡三省注〗贤曰:突骑,言能冲突军陈。〕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胡三省注〗贤曰:辚,轹也,音力刃翻。〕观公等不识去就,族灭不久也!”仓、包遂亡,降王郎。
弇闻大司马秀在卢奴,〔〖胡三省注〗贤曰:卢奴,县名,属中山国;故城在今定州安喜县。《水经注》曰:县有黑水故池。水黑曰卢,不流曰奴,因以为名。〕乃驰北上谒;秀留署长史,与俱北至蓟。〔〖胡三省注〗蓟,故燕都;昭帝改燕为广阳国,亦治蓟。〕王郎移檄购秀十万户,秀令功曹令史颍川王霸至市中募人击王郎,〔〖胡三省注〗汉旧注:公府令史,秩百石。霸时为大司马功曹令史。〕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懅而反。〔〖胡三省注〗贤曰:《说文》曰:歋𣤔,手相笑也。歋,音弋支翻。𣤔,音踰,或音由。此云邪揄,语轻重不同。懅,亦凓也,音遽。〖按〗“邪揄”“歋𣤔”,古同“揶揄”。歋,古同“揶”;𣤔,古同“揄”。〕秀将南归,耿弇曰:“今兵从南方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胡三省注〗彭宠,南阳宛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秀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胡三省注〗贤曰:渔阳、上谷北接塞垣,至彼路穷,如入囊中也。首,音式救翻。〕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译文】
刘玄征召隗嚣和他的叔父隗崔、隗义等人。隗嚣将要出发,方望因为刘玄成败尚不可知道,坚决地制止他,隗嚣不听他的建议,方望留下一封书信,告辞而去。隗嚣等到达长安,刘玄任命隗嚣当右将军,对隗崔、隗义都按旧有的称号赐封。
耿况派遣他的儿子耿弇带着上呈奏章到长安,耿弇当时二十一岁。走到宋子,正值王郎起事,耿弇的从官孙仓、卫包说:“刘子舆乃是汉成帝一脉相传的嫡子,舍弃他不归附,远行到哪里去?”耿弇用手握着剑柄说:“刘子舆是个欺骗蒙混的贼子,最终要成为投降的俘虏。我到长安,向朝廷叙说上谷郡和渔阳郡的兵马状况,回去后征发能冲突军队的骑兵,用来践踏那些乌合之众,犹如摧枯拉朽一般。看你等没有择主而从的眼光,灭族之祸不远了!”孙仓、卫包于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耿弇听说大司马刘秀在卢奴,于是骑马奔驰北上拜见。刘秀让他留在府中任长史,与他一块儿北上到达蓟地。王郎命人传递檄书,用十万户的采邑作悬赏,擒杀刘秀。刘秀命令大司马功曹令史颍川人王霸到市中召募人打击王郎。市人都发声大笑,举手挖苦他,王霸惭愧而回。刘秀即将南归,耿弇说:“如今兵从南方来,不可以南行。渔阳太守彭宠,是您的同乡;上谷太守,是我的父亲。征发这两郡弓箭骑兵一万人,王郎就不值得忧虑了。”刘秀的属官和亲信都不肯,说:“人死了,头还要向着南方,为何向北进发入人囊中?”刘秀指着耿弇说:“这是我北路的主人。”
【原文】
会故广阳王子接起兵蓟中以应郎,〔〖胡三省注〗贤曰:广阳王名嘉,武帝五代孙。〕城内扰乱,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秀趣驾而出,〔〖胡三省注〗贤曰:趣,急也,音促。〕至南城门,门已闭。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驰,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芜蒌亭,〔〖胡三省注〗贤曰:芜蒌,亭名,在今饶阳东北。蒌,音力于翻。〕时天寒烈,冯异上豆粥。至饶阳,〔〖胡三省注〗贤曰:饶阳,县名,属安平国,在饶河之阳;故城在今瀛州饶阳县东北。〕官属皆乏食。秀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胡三省注〗贤曰:传舍,客馆也。传,音知恋翻;下同。〕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胡三省注〗贤曰:椎,直追翻。绐,言欺诳也,音殆。〕官属皆失色。秀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久,乃驾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至下曲阳,〔〖胡三省注〗贤曰:下曲阳,县名,属钜鹿郡。常山郡有上曲阳,故此言下。刘昭曰:下曲阳有鼓聚,故翟鼓子国。宋白曰:镇州鼓城县,汉下曲阳县地。〕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至滹沱河,〔〖胡三省注〗贤曰:《山海经》云:大戏之山,滹沱之水出焉。在今代州繁畤县,东流经定州深泽县东南,即光武所渡处;今俗犹谓之危渡口。臣贤按:滹沱河旧在饶阳南,至魏太祖曹操,因饶河故渎决令北注新沟水,所以今在饶阳县北。〕候吏还白“河水流澌,〔〖胡三省注〗贤曰:澌,音斯,冰澌也。〕无船,不可济”。秀使王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诡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胡三省注〗比,必寐翻,及也。〕河冰亦合,乃令王霸护度,〔〖胡三省注〗贤曰:监护渡也。〕未毕数骑而冰解。至南宫,〔〖胡三省注〗贤曰:南宫,县名,属信都国,今冀州县也。〕遇大风雨,秀引车入道傍空舍,冯异抱薪,邓禹爇火,秀对灶燎衣,〔〖胡三省注〗贤曰:燎,炙也。〕冯异复进麦饭。
【译文】
正巧原广阳王的儿子刘接在蓟中起兵,以响应王郎,城内搅扰,混乱不堪,传说王郎的使节刚到,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吏都出来迎接。于是刘秀急催车辆而出,到南城门,城门已经关闭。攻击南城门,才得出城。于是昼夜向南奔驰,不敢进入城市,食宿都在路旁。到芜蒌亭,当时天气酷寒,冯异呈上豆粥。到饶阳,属官都缺乏食品。刘秀于是自称邯郸的使节,进入客馆。客馆的官吏正在吃饭,刘秀的随从饥饿难忍,争抢食物。官吏怀疑刘秀是假使节,于是用棒槌敲打鼓数十遍,欺哄说:“邯郸将军到。”刘秀的属官都吓得变了脸色。刘秀登车打算逃走,随后又怕逃不掉,慢慢回到座位上,说:“请邯郸将军进来。”过了很久,才乘车辆离开。日夜兼程,顶霜冒雪,满面裂痕。
刘秀等到了下曲阳,传言王郎追兵在后,随从的官员都很害怕。到滹沱河,探听消息的官员回来说:“河水解冻,冰随水流,没有船,不可以渡。”刘秀派王霸前往观看。王霸恐怕惊吓众人,打算暂且向前,受到水的阻挡再回来,就狡诈地说:“河水结冰,坚实可渡。”属官都很高兴。刘秀笑着说:“去探听的官吏果然瞎说!”于是向前。等到了河畔,河水却也结冰了。刘秀命令王霸监护渡河,只剩下几个骑马的人还没有到达河对岸时,冰就融解了。到了南宫,遇到大风雨,刘秀引车进入路旁的空房,冯异抱来柴草,邓禹点燃火,刘秀对灶烤衣,冯异又呈上麦饭。
【原文】
进至下博城西,〔〖胡三省注〗贤曰:下博县,属信都国;在博水之下,故曰下博;故城在今冀州,下博县南。〕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胡三省注〗贤曰:盖神人也。今下博县西有祠堂。〕指曰:“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城守,〔〖胡三省注〗贤曰:信都郡,今冀州。为,于伪翻。〕去此八十里。”秀即驰赴之。是时郡国皆已降王郎,独信都太守南阳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从。〔〖胡三省注〗东观记曰:王莽分信都为和戎,居下曲阳。邳肜传作“和成”。成字为是。《风俗通》:奚仲为夏车正,封于邛,其后以为氏。肜,余中翻。〕光自以孤城独守,恐不能全,〔〖胡三省注〗贤曰:独守无援,故恐。〕闻秀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邳肜亦自和戎来会,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振燕、赵之地,〔〖胡三省注〗振,举也。〕无有根本之固。明公奋二郡之兵以讨之,〔〖胡三省注〗二郡,信都、和成。〕何患不克!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堕损威重,〔〖胡三省注〗堕,读曰隳。〕非计之得者也。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明公既西,则邯郸势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胡三省注〗谓光武西归,则王郎之位号定,故曰成主。背,蒲妹翻。《考异》曰:范书邳肜传:“邯郸成,民不肯背”。“成主”字皆作“城”。袁纪作“邯郸和城,民不肯捐和城而千里送公”,汉春秋作“邯郸之民不能捐父母、背成主。”按文意,“城”皆当作“成”。邯郸成,谓邯郸势成也。成主,谓王朗为已成之主也。〕其离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译文】
刘秀等人前进到下博城西,惊惶迷惑,不知道往哪里去。有身着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着前面说:“努力干吧!信都郡是长安的门户,离这里还有八十里。”刘秀立即奔赴那里。当时各郡国都已投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阳人任光、和戎太守信都人邳肜不肯归附。任光自己认为独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听说刘秀到来,非常高兴,官民齐呼万岁。邳肜也从和戎来相会。议论的人多数说可以依靠信都兵护送,西回长安。邳肜说:“官民歌咏思念汉朝很久了,所以刘玄举起尊贵的称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理宫室,修治道路,来迎接他。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汉成帝庶子之名,顺应着事物发展的趋势,驱赶汇集乌合之众,于是声振燕、赵之地,但并无坚固的基础。您使信都、和戎两郡的军队彭起劲来讨伐王郎,为什么担忧不能取胜!现在放弃这样的条件而归,岂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黄河以北,而且势将惊动三辅,大损您的威信,不是良策。如果阁下没有讨伐王郎的意图,那么即使是信都的地方部队,也难以召集。为什么?阁下既然西行,邯郸方面就控制了局势。百姓不肯抛弃父母妻子,背叛现成的主人,千里迢迢去护送您。他们离散逃亡是必然的。”刘秀于是决定不走。
【原文】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军中,〔〖胡三省注〗爰曾起兵卢城头,曾字子路,故号城头子路。《考异》曰:范书作“力子都”。同编修刘攽曰:“力”当作“刁”,音彫。〕任光以为不可。乃发傍县,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万修为偏将军,〔〖胡三省注〗万,姓也。孟子弟子有万章。〕皆封列侯。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万修将兵以从,邳肜将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遣骑驰至钜鹿界中。吏民得檄,传相告语。秀投暮入堂阳界,〔〖胡三省注〗贤曰:堂阳县,属钜鹿郡,在堂水之阳;故城在今冀州鹿城县南。〕多张骑火,弥满泽中,堂阳即降;又击贳县,降之。〔〖胡三省注〗贤曰:貰县,属钜鹿郡;音时夜翻;师古音式制翻。〕城头子路者,东平爰曾也,寇掠河、济间,有众二十余万,力子都有众六七万,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刘植聚兵数千人据昌城,迎秀;〔〖胡三省注〗贤曰:昌城县,属信都郡;故城在今冀州西北。杜佑曰:故城在冀州信都县北。《水经注》引应劭曰:在堂阳县北三十里。〕秀以植为骁骑将军。耿纯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胡三省注〗贤曰:《左传》曰:又如是而嫁,将就木焉。木,谓棺也。老病者恐死,故载以从军。〕迎秀于育;〔〖胡三省注〗贤曰:育,县名;故城在冀州。余考两汉志无育县,盖“貰”字之误。〕拜纯为前将军。进攻下曲阳,降之。众稍合,至数万人,复北击中山。〔〖胡三省注〗贤曰:中山国,一名中人亭;故城在今定州唐县东北。张曜中山记曰:城中有山,故曰中山也。复,扶又翻。〕耿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从弟䜣宿归,烧庐舍以绝其反顾之望。
秀进拔卢奴,〔〖胡三省注〗杜佑曰:定州安喜县,汉卢奴也。〕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郡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时真定王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秀遣刘植说杨,杨乃降。〔〖胡三省注〗杨,常山宪王舜六世孙。舜,景帝子也。说,输芮翻。〕秀因留真定,纳杨甥郭氏为夫人以结之。进击元氏、防子,皆下之。〔〖胡三省注〗贤曰:元氏、防子属常山郡;并今赵州县也。防与房,古字通用。〕至鄗,击斩王郎将李恽;〔〖胡三省注〗鄗县,属常山郡。贤曰:今赵州高邑县也。鄗,音呼各翻。恽,于粉翻。〕至柏人,复破郎将李育。〔〖胡三省注〗贤曰:柏人,县名,属赵国;今邢州县;故城在县之西北。〕育还保城;攻之,不下。
【译文】
刘秀因为两郡的兵力太弱,打算投奔城头子路、力子都的部队。任光认为不可以。于是下令征集邻县丁壮,得精锐部队四千人,任命任光当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当右大将军,邳肜当后大将军,仍兼和戎太守,信都令万修当偏将军,都封列侯。刘秀任命南阳人宗广暂任信都太守,让任光、李忠、万修跟随自己向王郎反击。邳肜带兵充当前锋。任光于是大量编写声讨文告说:“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的大军百万,从东方前来,讨伐叛逆!”派骑兵到钜鹿郡内散发。官民看到文告后,互相传播。刘秀到晚上抵达堂阳县界,命许多骑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光亮,堂阳县误以为大军压境,马上投降。刘秀又进击贳县,贳县也投降了。城头子路本是东平郡人爰曾,在黄河、济水一带抢劫掳掠,有部众二十余万人,而力子都也有部众六七万人,所以刘秀曾想前往投靠。昌城人刘植集结士兵数千人,占据昌城,迎接刘秀。刘秀任命刘植当骁骑将军。耿纯率领宗族宾客二千余人,年老患病的都随身带着棺木,在育地迎接刘秀。刘秀任命耿纯当前将军。进攻下曲阳,下曲阳投降。刘秀的部队渐渐汇合,达数万人。再向北进攻中山。耿纯恐怕宗族怀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訢回到故乡,烧掉了房舍,以断绝他们的反顾之心。
刘秀进军,攻陷卢奴。在所经过的郡县,征发急用的非常部队,向沿边郡县发布文告,号召共击邯郸,各郡县纷纷响应。这时真定王刘杨起兵投靠王郎,部众十余万人。刘秀派刘植游说刘杨,刘杨便投降了。刘秀于是进入真定,并娶刘杨的甥女郭氏当夫人,用以团结刘杨。继续前进,攻击元氏、防子,都攻下了。到达县,击杀王郎的将军李恽。进抵柏人,又击败王郎的将军李育。李育撤退,固守柏人城。刘秀进攻,未能攻下。
【原文】
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胡三省注〗延,姓;岑,名。〕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校尉南阳贾复见更始政乱,乃说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胡三省注〗所保,谓汉中也。〕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为书荐复及长史南阳陈俊于刘秀。复等见秀于柏人,秀以复为破虏将军,俊为安集掾。〔〖胡三省注〗刘玄传:玄初从陈牧等为其军安集掾。贤曰:欲以安集军众,故权以为官名。余谓光武用俊之意,不特安集军众,盖为民也。掾,俞绢翻。〕
秀舍中儿犯法,军市令颍川祭遵格杀之,〔〖胡三省注〗从军者非一处人,故于军中立市,使相贸易,置令以治之。《姓谱》:周公第五子祭伯,其后以为氏。贤曰:祭,音侧介翻。〕秀怒,命收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贳之,〔〖胡三省注〗贤曰:貰,犹赦也。〕以为刺奸将军,〔〖胡三省注〗王莽置左右刺奸,使督奸猾,光武因以为将军号。〕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
初,王莽既杀鲍宣,〔〖胡三省注〗事见三十六卷平帝元始三年。〕上党都尉路平欲杀其子永;太守苟谏保护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为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将兵安集河东、并州,〔〖胡三省注〗河东郡,本属司隶。令永安集河东及并州所部诸郡。〕得自置偏裨。永至河东,击青犊,大破之。以冯衍为立汉将军,屯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以扞卫并土。
【译文】
南郑人延岑起兵占据汉中。汉中王刘嘉进击,延岑投降。刘嘉部众多至数十万。校尉南阳人贾复,眼见更始朝廷政治混乱,向刘嘉建议:“如今天下还没安定,大王却对你目前所有的东西心满意足。这些东西就没有不保的可能吗?”刘嘉说:“您说大话,不是我所能任用的。大司马刘秀在黄河以北,一定能任用您。”于是写信给刘秀,推荐贾复与长史南阳人陈俊。贾复等抵达柏人,刘秀任命贾复当破虏将军,陈俊当安集掾。
刘秀家里的年轻仆人犯了法,军市令颍川人祭遵把他打死了。刘秀大怒,命人逮捕了祭遵。主簿陈副劝谏说:“您常要求军队军纪整肃,现在祭遵执法毫不回避,这是您的教令得到了贯彻执行呀!”刘秀于是饶恕了祭遵,用他担任刺奸将军。刘秀跟众将说:“你们应该小心祭遵!我家里的小仆人犯法,尚且给杀了,他必定不会偏袒你们。”
最初,王莽诬杀鲍宣以后,上党郡都尉路平便打算杀鲍宣的儿子鲍永。郡太守苟谏进行保护,鲍永才得以活命。刘玄征召鲍永,任命为尚书仆射,代理大将军,率领军队安抚河东郡及并州所属郡县,可以自行任命偏将和裨将。鲍永到河东郡,攻击青犊,大获全胜。任命冯衍当立汉将军,驻守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修理装备,供养并训练士兵,以捍卫并州疆土。
【原文】
或说大司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钜鹿,秀乃引兵东北拔广阿。〔〖胡三省注〗贤曰:广阿,县名,属钜鹿郡;故城在今赵州象城县西北。杜佑曰:赵州昭庆县,汉广阿县。〕秀披舆地图,〔〖胡三省注〗武帝时,群臣请王皇子,御史奏舆地图。《索隐》曰:谓地为舆者,天地有覆载之德,故谓天为盖,谓地为舆。故地图称舆地图,疑自古有此名,非始汉也。〕指示邓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殽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蓟中之乱,耿弇与刘秀相失,北走昌平,〔〖胡三省注〗贤曰:昌平县,属上谷郡;今幽州县;故城在县东。〕就其父况,因说况击邯郸。时王郎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疑惑,多欲从之。上谷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胡三省注〗闵,姓也。鲁有大夫闵马父;孔子弟子有闵子骞。〕说况曰:“邯郸拔起,〔〖胡三省注〗贤曰:拔,猝也。〕难可信向。大司马,刘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可以归之。”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遣恂东约彭宠,欲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诣大司马秀。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亦劝宠从秀,〔〖胡三省注〗乐,音洛。盖,古盍翻。狐奴县,属渔阳郡。〕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出止外亭,〔〖胡三省注〗外亭,城门外之亭也。〕遇一儒生,召而食之,〔〖胡三省注〗食,读曰飤。〕问以所闻。生言:“大司马刘公,所过为郡县所称,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秀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具以所闻说之。会寇恂至,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与盖延、王梁将之,南攻蓟,杀王郎大将赵闳。
【译文】
有人向大司马刘秀建议,用柏人当基地,不如定居钜鹿。于是刘秀率军向东北进发,攻陷广阿。刘秀翻阅地图,指给邓禹看,说:“天下郡国如此之多,到今天我才得到其中的一个。你先前认为我忧虑天下不能平定是多余的,为什么?”邓禹回答说:“现在天下混乱,人民想要英明的君王,好象初生的婴儿思慕慈母。古代兴起的帝王,只在他品德的厚薄,不在他地盘的大小。”
蓟中之乱时,耿弇与刘秀失散,向北逃到昌平,回到他父亲耿况那里,趁机劝说耿况攻击邯郸。而这时候,王郎派出的将领,正在渔阳、上谷夺取土地,并紧急征调那里的部队,北方沿边郡县疑惑,但多数都打算服从。上谷郡功曹寇恂、门下掾闵业向耿况建议说:“邯郸仓猝崛起,前途难测。而大司马刘秀,是刘縯的亲弟弟,礼贤下士,我们可以归附他。”耿况说:“邯郸的势力正兴盛,我们不能单独抵抗,应该怎么办?”寇恂说:“现在上谷郡完好充实,拥有射箭骑兵一万人,可以认真选择自己的前途。我愿意前往东方的渔阳,与彭宠约定,同心合力,就用不着把邯郸放在心上。”耿况同意,派寇恂东行进见彭宠,互相约定,打算每郡出动骑兵突击队两千人、步兵一千人,到大司马刘秀那里去支援他。
安乐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也劝彭宠归附刘秀,彭宠同意。可是,郡府的下属官员都愿归附王郎,彭宠不能决定。吴汉到城外巡查,在一个行人停留宿食的处所,遇到一位儒生,请来一块进餐,询问他听到的消息。儒生说:“大司马刘秀,受到他所经过的郡县的官民的称赞;而在邯郸举起尊贵称号的人,实际上不是刘氏子弟。”吴汉非常高兴,立即伪造了一份刘秀致送渔阳郡的文告,教那儒生拿着送给彭宠,让他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彭宠。恰好寇恂到达,彭宠于是派出步骑兵三千人,命吴汉代理长史,与盖延、王梁共同率领部队,南下进攻蓟县,杀死王郎大将赵闳。
【原文】
寇恂还,遂与上谷长史景丹及耿弇将兵俱南,与渔阳军合,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凡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前及广阿,闻城中车骑甚众,丹等勒兵问曰:“此何兵?”曰:“大司马刘公也。”诸将喜,即进至城下。城下初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刘秀自登西城楼勒兵问之;耿弇拜于城下,即召入,具言发兵状。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聊应言‘我亦发之’,〔〖胡三省注〗贤曰:王郎将帅数云欲发二郡兵以拒光武,光武聊亦应云然,犹今两军相戏弄也。孔颖达曰:聊,且略之辞。〕何意二郡良为吾来!〔〖胡三省注〗《考异》曰:袁纪作“良牧为吾来”,今从《景丹传》。《韵释》:良,首也,信也。〕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皆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耿况、彭宠大将军;封况、宠、丹、延皆为列侯。
吴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胡三省注〗少,诗沼翻。朱子曰:造次,急遽苟且之时。造,七到翻。〕然沈勇有智略,〔〖胡三省注〗沈,持林翻。〕邓禹数荐之于秀,秀渐亲重之。
【译文】
寇恂返回上谷,便与上谷长史景丹以及耿率军一同南下,与渔阳部队会合,所经过的地方,斩杀王郎任命的大将、九卿、校尉及以下,共计三万人,夺取涿郡、中山、钜鹿、清河、河间等二十二县。前锋到达广阿,听说城里兵马很多,景丹等停兵打听道:“这是什么人的军队?”回答说:“是大司马刘秀的。”将领们喜悦,立即来到城下。广阿城下最初谣传上谷、渔阳二郡的军队是王郎派来的,大家都很恐慌。刘秀整治军队,亲自登上西城楼,询问来意。耿弇就在城下拜见。刘秀立即请他进城,耿弇说明了两郡发兵经过,刘秀于是把景丹等将领全部请到城中,笑着说:“邯郸将领屡次说:‘我们征发了渔阳、上谷部队。’我姑且应付说:‘我也征发了渔阳、上谷部队。’想不到两郡真的为我而来!我正要与各位官员共同建立功名。”于是任命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都当偏将军,让他们回去统领自己的部队。擢升耿况、彭宠为大将军。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四人列侯。
吴汉为人朴实忠厚,不善言辞,遇到紧急情况,辞不达意,然而沉着而有谋略。邓禹多次向刘秀推荐,刘秀逐渐对他亲近器重。
【原文】
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讨王郎,不能下。秀至,与之合军,东围钜鹿,月余未下。王郎遣将攻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还,行太守事。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钜鹿,秀逆战于南䜌,不利。〔〖胡三省注〗贤曰:南䜌,县名,属钜鹿郡;故城在今邢州柏人县东北。《左传》:齐国夏伐晋,取栾,即其地也。其后南徙,故加“南”;今谓之伦城,声之转也。杜佑曰:唐钜鹿,汉南䜌地;汉钜鹿县,今平乡也。䜌,音力全翻。〕景丹等纵突骑击之,宏等大败。秀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见其战,乐可言邪?”
耿纯言于秀曰:“久守钜鹿,士众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钜鹿不战自服矣。”秀从之。夏,四月,留将军邓满守钜鹿。进军邯郸,连战,破之。郎乃使其谏大夫杜威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秀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秀曰:“顾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余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王霸追斩之。秀收郎文书,得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胡三省注〗关,通也。〕秀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胡三省注〗贤曰:反侧不安。诗曰:展转反侧。〕
秀部分吏卒各隶诸军,〔〖胡三省注〗句绝。〕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者,偏将军冯异也,为人谦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胡三省注〗屏,必郢翻,蔽也。坐树下以自蔽也。〕故军中号曰:“大树将军”。
【译文】
刘玄派尚书令谢躬率领六位将军讨伐王郎,没有进展。刘秀到,两军相合,向东围攻钜鹿,一月有余不能取胜。王郎派将攻信都,城中大姓马宠等打开城门迎接。刘玄派兵攻破信都,刘秀让李忠返回信都,代理太守。王郎派遣将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钜鹿,刘秀在南䜌迎战,不顺利。景丹等人发骑兵突击部队进行攻击,倪宏等大败。刘秀说:“我听说骑兵突击部队是天下的精兵,今天看见它战斗,高兴得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耿纯向刘秀建议:“我们长期围守钜鹿,官兵将会疲惫。不如趁大军士气旺盛进攻邯郸,如果王郎被诛,钜鹿用不着战斗自会服从。”刘秀采纳。夏季,四月,刘秀留下将军邓满继续围困钜鹿。自率大军向邯郸挺进,连续战斗,打败敌人。王郎于是派谏大夫杜威请求投降。杜威强调王郎确实是汉成帝刘骜的嫡亲骨肉,刘秀说:“假使汉成帝复活,也不能得到天下,何况他的冒牌儿子?”杜威请求封王郎万户侯,刘秀说:“饶他不死已经够了。”杜威大怒离去。刘秀发动猛烈攻击,历时二十余日。五日甲辰(初一),王郎少傅李立打开城门让汉兵入内,于是邯郸陷落。王郎乘夜逃走,王霸追捕擒获,就地斩首。刘秀检查王郎的文书,发现有自己的官吏与平民的奏章数千,奏章上除了向王郎表示效忠外,还有谤毁刘秀的内容。刘秀并不察看,他集合全体将领,用火烧毁奏章,说:“使背叛的人安心。”
刘秀把新官兵分配给各将领。大家都说愿属大树将军。所谓大树将军是指偏将军冯异。冯异为人谦逊退让,不夸耀自己的才能、功劳,他命令他的部队,除非跟敌人交战或遭受敌人的攻击,通常要排在别的部队的后面。每到一个地方停留,当将领们坐在一起谈论功劳时,冯异常常独自躲到树下。所以军中称他“大树将军”。
【原文】
护军宛人朱祜从容言于秀曰:“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胡三省注〗《考异》曰:范书、袁纪“朱祜”皆作“祐”。按《东观记》,“祐”皆作“福”,避安帝讳。许慎《说文》祜字无解,云上讳。然则祜名当作“示”旁“古”,古今之古,不当作左右之右也。”相,息亮翻。〕秀曰:“召刺奸收护军!”〔〖胡三省注〗祜事伯升为大司徒护军;光武为大司马,复以为护军。百官表;护军都尉,秦官;平帝元始元年,更名护军。〕祜乃不敢复言。
更始遣使立秀为萧王,〔〖胡三省注〗贤曰:萧县,属沛郡;今徐州县也。〕悉令罢兵,与诸将有功者诣行在所。〔〖胡三省注〗蔡邕独断曰:天子以四海为家,故谓所居为行在所。〕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
萧王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胡三省注〗贤曰:赵王如意之殿也;故基在今洺州邯郸县内。《水经注》:温明殿在丛台西。〕耿弇入,造床下请间,因说曰:“吏士死伤者多,请归上谷益兵。”萧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复用兵何为?”弇曰:“王郎虽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听也。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人,所向无前,圣公不能办也,〔〖胡三省注〗贤曰:“办,犹成也;音蒲苋翻。余据《史记》,项梁曰:“使公主某事不能办,”即此意。今人谓了事为办事。〕败必不久。”萧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斩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萧王曰:“我戏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闻汉兵起,莫不欢喜,如去虎口得归慈母。今更始为天子,而诸将擅命于山东,贵戚纵横于都内,〔〖胡三省注〗横,户孟翻。都内,谓长安。〕虏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败也。公功名已著,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萧王乃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贰于更始。〔〖胡三省注〗贤曰:贰,离异也。〕
【译文】
护军宛城人朱祜向刘秀建议:“长安政令混乱,阁下有帝王的相貌,这是天命!”刘秀说:“快教刺奸来逮捕护军!”朱祜不敢再开口。
刘玄派遣使节封刘秀当萧王,下令所有部队一律复员。命刘秀与有功将领,一同到长安。派苗曾当幽州牧,韦顺当上谷太守,蔡充当渔阳太守,同时到北方赴任。
刘秀住在邯郸赵王宫,白天在温明殿睡觉。耿弇闯入,来到床前请求单独谈话。乘机说:“官兵死伤太多,请准许我回上谷补充兵员。”刘秀说:“王郎已经消灭,黄河以北略微平定,还用兵干什么?”耿弇说:“王郎虽被打败,天下争战却刚刚开始。现在,朝廷的使节从西方来,要让我们的士兵复员,不可听从。铜马、赤眉一类的部队有数十支,而每一支都有数十万人,甚至一百万人,所向无敌。刘玄没有能力应付,不久就会溃败。”刘秀从床上起来坐下说:“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杀了你!”耿弇说:“大王怜爱厚待我如同父子,所以我敢赤诚相待。”刘秀说:“我和你开玩笑罢了,你为什么这样说?”耿弇说:“全国百姓被王莽害得很苦,因而再次思念刘氏,听说汉兵崛起,无不高兴,如同逃脱虎口,回到慈母那里一样。现在刘玄当皇帝,将领们在崤山以东不受节制,皇亲国戚在长安胡作非为,随意抢劫掠夺,百姓捶打胸口,转而思念王莽新朝。因此,我知道刘玄必定失败。您的丰功英名传播海内,为了正义进行征伐,天下可以靠传递文告而安定。天下最重要的是政权您应该自己取得,莫让非刘姓皇族的人占有!”刘秀于是以河北还没有平定为推辞的理由,没有接受征召,开始与刘玄离异。
【原文】
是时,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胡三省注〗贤曰:诸贼或以山川土地为名,或以军容强盛为号。铜马贼帅东山荒秃、上淮况等,大彤渠帅樊重,尤来渠帅樊崇,五校贼帅高扈,檀乡贼帅董次仲,五楼贼帅张文,富平贼帅徐少,获索贼帅古师郎等,并见东观记。胫,形定翻。富平,县名,属平原郡;今棣州厌次县。〕所在寇掠。萧王欲击之,乃拜吴汉、耿弇俱为大将军,持节北发幽州十郡突骑。〔〖胡三省注〗幽州十郡,涿郡、广阳、代郡、上谷、渔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郡是也。〕苗曾闻之,阴敕诸郡不得应调。〔〖胡三省注〗贤曰:调,发也。调,徒吊翻。〕吴汉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胡三省注〗贤曰:无终,本山戎国也,无终,山名,因以为国号;汉为县名,属右北平,故城在今幽州渔阳县。是时苗曾盖治无终。〕曾出迎于路,汉即收曾,斩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韦顺、蔡充,斩之。北州震骇,于是悉发其兵。
秋,萧王击铜马于鄡,〔〖胡三省注〗贤曰:鄡,县名,属钜鹿郡;故城在冀州鹿城县东。鄡,音苦尧翻。〕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胡三省注〗贤曰:清阳,县名,属清河郡;今贝州县;故城在州西北。〕士马甚盛,汉悉上兵簿于莫府,〔〖胡三省注〗贤曰:莫,大也。兵簿,军士之名帐。上,时掌翻。〕请所付与,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将军沛国朱浮为大将军、幽州牧,使治蓟城。铜马食尽,夜遁,萧王追击于馆陶,大破之。〔〖胡三省注〗贤曰:馆陶县,属魏郡;今魏州县。〕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萧王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胡三省注〗贤曰:《前书音义》曰:蒲阳山,蒲水所出,在今定州北平县西北。余按此乃班书《地理志》中山曲逆县下分注,非音义也。复,扶又翻。〕封其渠帅为列侯。诸将未能信贼,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归营勒兵,自乘轻骑按行部陈。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胡三省注〗贤曰:投死,犹言致死。余谓投,讬也,讬以死也。行,下孟翻。陈,读曰阵。更,工衡翻。〕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赤眉别帅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余万众在射犬,〔〖胡三省注〗贤曰:《续汉志》,野王有射犬聚;故城在今怀州武德县北。〕萧王引兵进击,大破之。南徇河内,河内太守韩歆降。
【译文】
当时,各路盗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自率领部曲,总数有数百万人,在当地抢夺掳掠。刘秀打算进攻他们,于是任命吴汉、耿弇同时当大将军,持节征调幽州所属十郡的骑兵突击部队。幽州牧苗曾听到这个消息,暗中吩咐各郡不服从征调。吴汉率二十余骑兵先行驰马到达幽州无终县。苗曾出城在路上迎接吴汉,吴汉当即逮捕苗曾,将他斩杀。耿弇到上谷,又逮捕韦顺、蔡充,将他们斩杀。北方州郡震惊,于是全都发兵听候调遣。
秋季,刘秀在鄡县进击铜马。吴汉率领骑兵突击部队,赶到清阳跟刘秀会合,兵马十分雄壮。吴汉把全军官兵名册呈报给幕府,然后再请拨付,不敢有私心,刘秀对他愈发器重。刘秀任命偏将军沛人朱浮当大将军,兼幽州牧,把州府设在蓟城。铜马粮食吃完了,乘夜逃跑,刘秀追击到馆陶,大败铜马。刘秀受降尚未完毕,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还没有投降的铜马残军汇合。刘秀尾在蒲阳再次与铜马等大战,铜马等全都战败投降。刘秀把他们的首领封为列侯。刘秀的部将们不敢相信降将们的诚意,而降将们内心也不能自安。刘秀了解他们的想法,命令降将们各自回到他们的军营整顿好部队,自己则轻装乘马,巡视部署。降将们互相说道:“萧王对我们推心置腹,我们怎么能不为他效命?”因此大家都心悦诚服。刘秀把投降的部队都分配给各将领,部众于是达到数十万。赤眉的一位分支部队的首领与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约有十余万人,在射犬集结,刘秀率军进击,大获全胜。于是向南夺取河内,河内太守韩歆投降。
【原文】
初,谢躬与萧王共灭王郎,数与萧王违戾,常欲袭萧王,畏其兵强而止。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萧王每有以慰安之。躬勤于吏职,萧王常称之曰:“谢尚书,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而信其虚谈,终受制矣。”躬不纳。既而躬率其兵数万还屯于邺。〔〖胡三省注〗邺县,属魏郡。〕及萧王南击青犊,使躬邀击尤来于隆虑山,〔〖胡三省注〗《地理志》:隆虑县,属河内郡。应劭曰:隆虑山,在县北,避殇帝名,改曰林虑。师古曰:虑,音庐。〕躬兵大败。萧王因躬在外,使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据邺城。躬不知,轻骑还邺,汉等收斩之,其众悉降。
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公孙述遣其弟恢击宝、忠于绵竹,〔〖胡三省注〗贤曰:绵竹,县名,属广汉郡,今益州县也;故城今在县东。〕大破走之。述遂自立为蜀王,都成都,〔〖胡三省注〗述先居临邛,今徙成都。〕民、夷皆附之。
【译文】
最初,谢躬与刘秀曾一同消灭王郎,但谢躬与刘秀多次冲突对立,谢躬时常想袭击刘秀,却因为畏惧刘秀兵力强大而不敢发动。两支部队,虽都在邯郸,却分城而处,然而刘秀不时对谢军慰问安抚。谢躬对于行政工作非常勤奋,刘秀经常称赞:“谢尚书是真正的官吏!”谢躬因此不再自己猜疑。他的妻子听说了这件事,经常告诫他:“你跟刘秀有积怨,势不两立,可是你却相信他那套虚言,最终会受到挟制的。”谢躬不接受。稍后,谢躬率领他的数万部队返回,屯驻邺城。等到刘秀南击青犊,让谢躬在隆虑山截击尤来,谢躬的军队大败。刘秀利用谢躬领兵在外,让吴汉与刺奸大将军岑彭袭击占据了邺城。谢躬不知道邺城的变化,率领轻装骑兵返回邺城,吴汉等把谢躬逮捕斩首,他的部队全部投降。
刘玄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李忠率军万余人,夺取汉中郡、蜀郡。公孙述派他的弟弟公孙恢在绵竹迎击李宝、李忠,大败敌军,李宝、李忠逃跑。公孙述于是自立为蜀王,建都成都。当地百姓和夷族全都归附于他。
【原文】
冬,更始遣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胡三省注〗王莽篡汉,易单于玺绶,事见三十七卷始建国二年。今复授之。飒,音立。玺,斯氏翻。绶,音受。〕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还匈奴。〔〖胡三省注〗天凤五年,莽胁云、当至长安。莽败,云、当亦死,所余亲属、贵人、从者,今送还匈奴。从,才用翻。〕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胡三省注〗师古曰:言中间之时也,读如本字,又音竹仲翻。〕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牚拒,〔〖胡三省注〗卒,子恤翻。复,扶又翻。师古曰:牚,谓支拄也,音人庚翻,又丑庚翻。〖按〗牚,同撑。〕单于终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逢安为一部,〔〖胡三省注〗东观记曰:逢,音庞。〕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赤眉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于是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胡三省注〗贤曰:武关,在今商州上洛县东。文颖曰:弘农析县西百七十里有武关。前书曰:陆浑县有关,在今洛州伊阙县西南。《地理志》,陆浑县属弘农郡。师古曰:浑,音胡昆翻。〕两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与抗威将军刘均等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
【译文】
冬季,刘玄派中郎将归德侯刘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向单于颁发与汉朝旧制相同的印信,并就此把栾提云与他丈夫须卜当剩下的亲属、贵族、随从送回匈奴。匈奴单于栾提舆态度傲慢,对陈遵、刘飒说:“匈奴与汉朝本来是兄弟,匈奴中期发生内乱,孝宣皇帝帮助立呼韩邪单于,所以匈奴称臣,以尊敬汉朝。而今汉朝也有大乱,被王莽所篡夺,匈奴也曾出兵攻击王莽,使边境荡然一空,引起天下骚动,产生‘人心思汉’的后果,王莽最终失败,汉王朝复兴,这也是靠我们匈奴的力量,汉朝应该反过来尊我!”陈遵守住立场,进行辩驳,但单于始终坚持他的这种观点。
赤眉首领樊崇等率军进入颍川,把他的部众分为两部分:樊崇、逢安率领一部分,徐宣、谢禄、杨音率领另一部分。赤眉军虽然不断打胜仗,但已精疲力尽,对战争感到厌倦,都日夜哭泣,想要回到东方。樊崇等商议,担心部众回到东方必然一哄而散,不如向西攻击长安。于是,樊崇、逢安从武关,徐宣等从陆浑关,分两路一同向长安进军。刘玄命王匡、成丹和抗威将军刘均等人,分别驻防河东、弘农,堵截赤眉军。
【原文】
萧王将北徇燕、赵,度赤眉必破长安,又欲乘衅并关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邓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时朱鲔、李轶、田立、陈侨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鲍永、田邑在并州。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胡三省注〗河内,北有太行之险,南据河津之要。〕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胡三省注〗贤曰:非其人不可,故难之。〕问于邓禹。邓禹曰:“寇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胡三省注〗《考异》曰:袁纪:“邓禹初见王于邺,即言欲据河内”;至是又云:“更始武阴王李轶据洛阳,尚书谢躬据邺,各十余万众;王患焉,将取河内以迫之,谓邓禹曰:‘卿言吾之有河内,犹高祖之有关中。关中非萧何,谁能使一方晏然,高祖无西顾之忧!吴汉之能,卿举之矣;复为吾举萧何。’禹曰:‘寇恂才兼文武,有御众才,非恂莫可安河内也!’”按世祖既贰更始,先得河内、魏郡,因欲守之,以比关中,非本心造谋即欲指取河内也。今依范书为定。〕萧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拜冯异为孟津将军,〔〖胡三省注〗贤曰:孟,地名,古今以为津;在河内郡河阳县南门。〕统魏郡、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禹既西,萧王乃复引兵而北。寇恂调糇粮、〔〖胡三省注〗复,扶又翻。调,徒吊翻。糇,音侯,干食也。〕治器械以供军;军虽远征,未尝乏绝。
【译文】
刘秀将要向北夺取燕、赵,估计赤眉军必然攻破长安,所以又打算利用更始朝与赤眉军相争并吞关中,但不知道把任务交给谁好。于是任命邓禹当前将军,分出麾下精兵二万人,派他西入函谷关,并让他自己选择可以同行的偏将裨将及以下幕僚。这时,更始朝将领朱鲔、李轶、田立、陈侨率军号称三十万,与河南郡太守武勃共同守卫洛阳。另外两位将领鲍永、田邑则驻军并州。刘秀因河内郡地势险要,物产丰富而充实,打算在将领中物色一位守河内的人而难于物色到,便向邓禹询问。邓禹说:“寇恂文武全才,有统御众人的能力,除了他再没有合适的人。”刘秀于是任命寇恂当河内郡太守,并代理大将军职务。他对寇恂说:“从前,高祖把关中交给萧何,而今我把河内交给你。应当保证军粮供应,训练兵马,阻挡其他军队,不要让他们北渡黄河。”又任命冯异当孟津将军,在黄河之畔统辖魏郡、河内郡的军队,以抗拒洛阳方面的进攻。刘秀亲自送邓禹到野王。邓禹向西出发以后,刘秀才率军北上。寇恂征集粮食,制造武器,以供应军需。大军虽然远征,物资却从不匮乏。
【原文】
隗崔、隗义谋叛归天水。隗嚣恐并及祸,乃告之。更始诛崔、义,以嚣为御史大夫。〔〖胡三省注〗武帝元鼎三年,置天水郡。秦州记云:郡前湖水,冬夏无增减,因以名焉。〕
梁王永据国起兵,招诸郡豪杰,沛人周建等并署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胡三省注〗将,即亮翻。帅,所类翻。济,子礼翻。〕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强为横行将军,〔〖胡三省注〗贤曰:西防,县名;故城在今宋州单父县北。佼,音绞,姓也。周大夫原伯佼之后。《姓谱》曰:春秋绞国,即佼也,后改从“人”;汉有佼彊。杜佑曰:佼,音鹈。余考两汉志无西防县。〕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贼帅张步为辅汉大将军,督青、徐二州,与之连兵,遂专据东方。
邔人秦丰起兵于黎丘,攻得邔、宜城等十余县,有众万人,自号楚黎王。〔〖胡三省注〗按王莽之末,秦丰巳起兵矣。通鉴书于上卷地皇二年。邔、宜城二县,属南郡。孟康曰:邔,音忌。师古曰:邔,音其。刘昭曰:邔有黎丘城。贤曰:习凿齿襄阳记曰:秦丰,黎丘乡人。黎丘,楚地,故称楚黎王。黎丘故城,在今襄州率道县北。杜佑曰:襄州宜城县,旧率道也。《水经注》:黎丘在中庐县西北,沔水迳其西。〕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胡三省注〗贤曰:夷陵,县名,属南郡;有夷山,故曰夷陵;今峡州县;故城在今县西北。《水经注》:吴改夷陵为西陵。〕自称扫地大将军;转寇郡县,众数万人。
【译文】
隗崔、隗义密谋背叛更始朝,返回天水。隗嚣恐怕事情败露而自己被牵连,于是向朝廷检举。刘玄诛杀隗崔、隗义,任命隗嚣当御史大夫。
梁王刘永,凭依他的封国起兵,招揽各郡英雄豪杰。沛人周建等都被任命当将帅,攻陷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等地,共占领二十八城。又派遣使者任命西防贼首领山阳人佼强当横行将军,东海贼首领董宪当翼汉大将军,琅邪贼首领张步当辅汉大将军,监管青州、徐州两州,将军队合并,于是在东方称霸。
邔人秦丰在黎丘起兵,攻陷邔县、宜城等十余县,有部众一万人,自称楚黎王。
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转战劫掠各郡县,有部众数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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