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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七·司马相如传第二十七

　　〔师古曰：“近代之读《相如赋》者多矣，皆改易文字，竞为音说，致失本真，徐广、邹诞生、诸诠之、陈武之属是也。今依班书旧文为正，于彼数家，并无取焉。自喻巴蜀之后分为下卷。”〕

　　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也。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师古曰：“击剑者，以剑遥击而中之，非斩刺也。”〕名犬子。〔师古曰：“父母爱之，不欲称斥，故为此名也。”〕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也，更名相如。〔师古曰：“蔺相如，六国时赵人也，义而有勇，故追慕之。”〕以訾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师古曰：“訾，读与赀同。赀，财也。以家财多得拜为郎也。武骑常侍秩六百石。”〕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严忌夫子之徒，〔师古曰：“严忌本姓庄，当时尊尚，号曰夫子。史家避汉明帝讳，故遂为严耳。”〕相如见而说之，〔师古曰：“说，读曰悦。”〕因病免，客游梁，得与诸侯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会梁孝王薨，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困，〔师古曰：“遂，达也。”〕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师古曰：“临邛所治都之亭。”〕临邛令缪为恭敬，〔师古曰：“缪，诈也。”〕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

　　临邛多富人，卓王孙僮客八百人，〔师古曰：“僮，谓奴。”〕程郑亦数百人，〔师古曰：“程郑，亦人姓名。言其家富亚王孙也。”〕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师古曰：“具谓酒食之具。召，请也。”〕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请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临。临邛令不敢尝食，身自迎相如，相如为不得已而强往，〔师古曰：“示众人以此意也。”〕一坐尽倾。〔师古曰：“皆倾慕其风采也。”〕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师古曰：“奏，进也。”〕“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师古曰：“行谓曲引也。古乐府长歌行短歌行，此其义也。”〕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师古曰：“寄心于琴声以挑动之也。挑，音徒了反。”〕相如时从车骑，雍容閒雅，〔师古曰：“閒，读曰闲。”〕甚都。〔张揖曰：“甚得都士之节也。”韦昭曰：“都邑之容也。”师古曰：“都，闲美之称也。张说近之。诗郑风有女同车之篇曰‘洵美且都’，山有扶苏之篇又云‘不见子都’，则知都者，美也。韦言都邑，失之远矣。”〕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心说而好之，〔师古曰：“说，读曰悦。悦其人而好其音也。”〕恐不得当也。〔师古曰：“当谓对偶之。”〕既罢，相如乃令侍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与驰归成都。家徒四壁立。〔师古曰：“徒，空也。但有四壁，更无资产。”〕卓王孙大怒曰：“女不材，我不忍杀，一钱不分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谓长卿曰：“弟俱如临邛，〔文颖曰：“弟，且也。”张揖曰：“如，往也。”师古曰：“弟，但也，发声之急耳。郦食其曰‘弟言之’，此类甚多，义非且也。”〕从昆弟假貣，〔师古曰：“貣，音吐得反。”〕犹足以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车骑，买酒舍，乃令文君当卢。〔郭璞曰：“卢，酒卢。”师古曰：“卖酒之处累土为卢以居酒瓮，四边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锻卢，故名卢耳。而俗之学者，皆谓当卢为对温酒火卢，失其义矣。”〕相如身自著犊鼻裈，〔师古曰：“即今之衳也，形似犊鼻，故以名云。衳，音之容反。”〕与庸保杂作，〔师古曰：“庸即谓赁作者。保谓庸之可信任者也。”〕涤器于市中。〔师古曰：“涤，洒也。器，食器也。食已则洒之，贱人之役也。酒音先礼反。”〕卓王孙耻之，为杜门不出。〔师古曰：“杜，塞也。”〕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师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师古曰：“言不患少财也。”〕今文君既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文颖曰：“倦，疲也。言疲厌游学，博物多能也。”〕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柰何相辱如此！”〔师古曰：“言县令之客，不可以辱也。”〕卓王孙不得已，〔师古曰：“已，止也。”〕分与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师古曰：“主天子田猎犬也。”〕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请为天子游猎之赋。”上令尚书给笔札，〔师古曰：“札，木简之薄小者也。时未多用纸，故给札以书。札，音壮黠反。”〕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师古曰：“称说楚之美也。”〕“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师古曰：“乌，於何也。”〕为齐难；〔师古曰：“难诘楚事也。”〕“亡是公”者，亡是人也，〔师古曰：“亡，读曰无。下皆类此。”〕欲明天子之义。故虚藉此三人为辞，〔师古曰：“藉，假也。”〕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师古曰：“卒，终也。谓终篇之言，若隤墙填堑之比者。”〕因以风谏。〔师古曰：“风，读曰讽。”〕其辞曰：〔按：下文即《子虚赋》。〕

　　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车骑与使者出田。〔师古曰：“田，猎也。”〕田罢，子虚过姹乌有先生，〔师古曰：“姹，夸诳之也，音丑亚反，字本作诧也。”〕亡是公存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对曰：“仆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张揖曰：“楚薮也。在南郡华容县。”师古曰：“梦，读如本字，又音莫风反，字或作瞢，其音同耳。”〕曰：“可得闻乎？”

　　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师古曰：“滨，涯也，音宾，又音频。”〕列卒满泽，罘罔弥山。〔师古曰：“罘，覆车也，即今幡车罔也。王国兔爰之诗曰‘雉罹于罦’，罦亦罘字耳。弥，竟也。罘，音浮。”〕掩菟辚鹿，射麋格麟，〔师古曰：“辚谓车践轹之也，音吝。格字或作脚，言持引其脚也。”〕骛于盐浦，割鲜染轮。〔张揖曰：“海水之涯多出盐也。”李奇曰：“鲜，生也。染，擩也。切生肉，擩车轮，盐而食之也。”师古曰：“骛谓乱驰也。擩，搵也。骛，音务。擩，音如阅反。搵，音一顿反。”〕射中获多，矜而自功，〔师古曰：“自矜其能以为功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孰与寡人？’〔师古曰：“与犹如也。”〕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乌足以言其外泽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言之。’

　　仆对曰：‘唯唯。〔师古曰：“唯唯，恭应之辞也，音弋癸反。”〕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郭璞曰：“诘屈竦起也。岪，音佛。”〕隆崇律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张揖曰：“高山壅蔽，日月亏缺半见。”师古曰：“岑，音仕林反。崟，音吟。”〕交错纠纷，上干青云；〔郭璞曰：“言相摎结而峻绝。”〕罢池陂陁，下属江河。〔郭璞曰：“言旁穨也。属，连也。罢，音疲。陂，音婆。陁，音驼。”文颖曰：“南方无河也。兾州凡水大小皆谓之河，诗赋通方言耳。”晋灼曰：“文意假借协陁之韵也。”师古曰：“文、晋之说皆非也。下属江河者，总言山之广大，所连者远耳，于文无妨。陂，音普河反。属，音之欲反。”〕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张揖曰：“丹，丹沙也。青，青雘也。赭，赤赭也。垩，白垩也。”苏林曰：“白坿，白石英也。”师古曰：“丹沙，今之朱沙也。青雘，今之空青也。赭，今之赤土也。垩，今之白土也。锡，青金也。碧谓玉之青白色者也。垩，音恶。坿，音附。雘，音一郭反。”〕众色炫燿，照烂龙鳞。〔师古曰：“言采色相耀，若龙鳞之间杂也。炫，音州县之县。”〕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珉昆吾，〔张揖曰：“琳，玉也。珉，石之次玉者也。昆吾，山名也，出善金。尸子曰‘昆吾之金’。”晋灼曰：“玫瑰，火齐珠也。”师古曰：“火齐珠，今南方之出火珠也。玫，音枚。瑰，音回，又音瓌。琳，音林。珉，音旻。”〕瑊玏玄厉，〔张揖曰：“瑊玏，石之次玉者。玄厉，黑石可用磨也。”如淳曰：“瑊，音缄。玏，音勒。”〕礝石武夫。〔张揖曰：“皆石之次玉者。礝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武夫，赤地白采，葱茏白黑不分。”郭璞曰：“礝，音而兖反。”〕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张揖曰：“蕙圃，蕙草之圃也。衡，杜衡也，其状若葵，其臭如蘪芜。芷，白芷。若，杜若也。”师古曰：“兰即今泽兰也。今流俗书本‘芷若’下有‘射干’字，妄增之也。”〕穹穷昌蒲，江离蘪芜，〔张揖曰：“江离，香草也。蘪芜蕲芷也，似蛇床而香。”师古曰：“蘪芜即穹穷苗也。”郭璞曰：“江离似水荠，而药对曰蘪芜一名江离。张勃又云江离出临海县海水中，正青，似乱发。郭义恭云江离赤叶。诸说不同，未知孰是。今无识之者，然非蘪芜也，药对误耳。”〕诸柘巴且。〔张揖曰：“诸柘，甘柘也。蒪苴，蘘荷也。”文颖曰：“巴且草一名巴蕉。”师古曰：“文说巴且是也。且，音子余反。蒪，音普各反。蒪苴自蘘荷耳，非巴且也。”〕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师古曰：“登，上也。降，下也。陁靡，旁袤也。陁，音弋尔反。”〕案衍坛曼，〔师古曰：“宽广之貌也。衍，音弋战反。坛，音徒但反。曼，音莫干反。”〕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张揖曰：“巫山在南郡巫县也。”〕其高燥则生葴析苞荔，〔张揖曰：“葴，马蓝也。析似燕麦。苞，藨也。荔，马荔。”苏林曰：“析，音斯。”师古曰：“藨即今所用作席者也。马荔，今之马蔺也。葴，音之林反。苞，音包。荔，音隷。藨，音皮表反。”〕薜莎青薠。〔张揖曰：“薜，赖蒿也。莎，镐侯也。青薠似莎而大，生江湖，雁所食。”师古曰：“莎即今青莎草。薠，音烦。”〕其埤湿则生藏莨蒹葭，〔郭璞曰：“藏茛草中牛马刍。蒹，荻也，似雚而细小。葭，芦也。”师古曰：“埤，音婢，谓下地也。茛，音郎。蒹葭音兼豭。荻，音敌。”〕东蘠彫胡，〔张揖曰：“东蘠，实可食。彫胡，菰米也。”师古曰：“东蘠似蓬，其实如葵子也。”〕莲藕觚卢，〔张揖曰：“莲，荷之实也，其根藕。”张晏曰：“觚卢，扈鲁也。”郭璞曰：“众，蒋也。芦，苇也。”师古曰：“书不为众芦字，郭说非也，但不知觚芦于今是何草耳。”〕奄闾轩于。〔张揖曰：“奄闾，蒿也，子可治疾。轩于，莸草也，生水中，扬州有之。”师古曰：“奄，音淹。莸，音犹。”〕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师古曰：“胜，举也。不可尽举而图写之，言其多也。”〕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郭璞曰：“波抑扬也。”〕外发夫容蔆华，内隐钜石白沙。〔应劭曰：“夫容，莲华也。蔆，芰也。”师古曰：“钜，大也。”〕其中则有神龟蛟鼍，毒冒鳖鼋。〔张揖曰：“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鼍似蜥蜴而大，身有甲，皮可作鼓。毒冒似觜蠵，甲有文。鼋似鳖而大。”师古曰：“张说蛟者，乃是鲛鱼，非蛟龙之蛟也。蛟解在《武纪》。鼍，音徒何反。又音大河反。毒，音代。冒，音妹。他皆倣此。”〕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柟豫章，〔服虔曰：“阴林，山北之林也。豫章，大木也，生七年乃可知。”师古曰：“阴林，言其树木众而且大，常多阴也。楩，音便，又音步田反，即今黄楩木也。柟，音南，今所谓楠木。”〕桂椒木兰，檗离朱杨，〔师古曰：“桂即药之所用其皮者也。椒即所食椒树也。木兰皮似椒而香，可作面膏药。檗，黄檗也。离，山梨也。朱杨，赤茎柳也，生水边。”〕樝梨梬栗，橘柚芬芳。〔张揖曰：“樝似梨而甘。梬，梬枣也。”师古曰：“樝即今所谓樝子也。梬枣即今之檽(ruǎn)枣也。柚即橙也，似橘而大，味酢皮厚。樝，音侧加反。梬，音弋整反。柚，音弋救反。橙，音丈茎反。芬芳，言橘柚之气也。”〕其上则有宛雏孔鸾，腾远射干。〔张揖曰：“宛雏似凤。孔，孔雀；鸾，鸾鸟也。射干似狐，能缘木。”服虔曰：“腾远，兽名也。”师古曰：“鸾鸟形如翟而五采文，见山海经。宛，音于元反。射，音弋舍反。”〕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郭璞曰：“蟃蜒，大兽似狸，长百寻。貙似狸而大。豻，胡地野犬也，似狐而小。蟃，音万。蜒，音延。豻，音岸。”师古曰：“蜒,又音弋战反。貙，音丑于反。豻合韵音五安反。”〕

　　于是乎乃使剸诸之伦，手格此兽。〔师古曰：“剸诸，吴人，刺吴王僚者也。方言勇士，故举以为类。剸与专同。”〕楚王乃驾驯駮之驷，〔　张揖曰：“驯，扰也。駮如马，白身黑尾，一角锯牙，食虎豹，扰而驾之，以当驷马也。”师古曰：“驯，音旬。”〕乘彫玉之舆，〔师古曰：“以玉饰舆而彫镂之。”〕靡鱼须之桡旃，〔张揖曰：“以鱼须为旃柄，驱驰逐兽，正桡靡也。”郭璞曰：“通帛为旃。”师古曰：“大鱼之须出东海，见《尚书》大传。桡旃即曲旃也。桡，音女敎反。”〕曳明月之珠旗，〔张揖曰：“以明月珠缀饰旗也。”〕建干将之雄戟，〔张揖曰：“干将，韩王剑师也。雄戟，胡中有者，干将所造。”〕左乌号之雕弓，〔应劭曰：“楚有柘桑，乌栖其上，支下著地，不得飞，欲堕号呼，故曰乌号。”张揖曰：“黄帝乘龙上天，小臣不得上，挽持龙髯，髯拔，堕黄帝弓，臣下抱弓而号，故名弓乌号。”郭璞曰：“雕，画也。”师古曰：“乌号，应、张二说皆有据也。”〕右夏服之劲箭；〔伏俨曰：“服，盛箭器也。夏后氏之良弓名烦弱，其矢亦良，即烦弱箭服也，故曰夏服。”师古曰：“箭服，即今之步叉也。”〕阳子骖乘，纤阿为御；〔张揖曰：“阳子，伯乐也，秦缪公臣，姓孙，名阳。”郭璞曰：“纤阿，古之善御者。纤，音纤。”〕案节未舒，即陵狡兽，〔师古曰：“案节犹弭节也。未舒，言未尽意驱驰，已凌狡兽，狡捷之兽也。”〕蹵蛩蛩，辚距虚，〔张揖曰：“蛩蛩，青兽，状如马。距虚似而小。”郭璞曰：“距虚即蛩蛩，变文互言耳。”师古曰：“据尔雅文，郭说是也。蹴，音子六反。”〕轶野马，轊騊駼；〔张揖曰：“轶，过也。野马似马而小。北海内有兽，状如马，名騊駼。”郭璞曰：“轊，车轴头也。”师古曰：“轊谓轴头冲而杀之也。轶，音逸。轊，音卫。騊，音逃。駼，音涂。”〕乘遗风，射游骐，〔张揖曰：“遗风，千里马也。尔雅曰巂如马一角，不角者曰骐。”师古曰：“巂，音携。骐，音其。”〕倏胂倩浰，〔张揖曰：“皆疾貌也。”师古曰：“倏，音式六反。胂，音式刃反。倩，音千见反。浰，音练。”〕雷动焱至，〔师古曰：“焱，疾风也。若雷之动，如焱之至，言其威且疾也。焱，音必遥反。”〕星流电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师古曰：“决眦即决兽之目眦，言射审也。眦即眦字。”〕洞胸达掖，绝乎心系，〔张揖曰：“自左射之，贯胸通右髃，中心绝系也。”师古曰：“髃谓肩前骨也，，音五口反。系读曰系也。”〕获若雨兽，揜屮蔽地。〔师古曰：“言获杀之多，如天雨兽也。雨，音于具反。屮，古草字也。”〕于是楚王乃弭节俳佪，翱翔容与，〔郭璞曰：“弭犹低也。节，所杖信节也。翱翔容与，言自得也。”师古曰：“弭节者，示安徐也。”〕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谻受诎，〔按：“谻”，原本此处作“”，下处作“”，均同谻，音剧，又音极。《集解》：“谻，疲极也。”《索隐》：“谻，倦也。”苏林曰：“谻，音倦谻之谻。诎，音倔强之倔。”郭璞曰：“诎，诎折也。谻，疲极。诎，音倔。”师古曰：“苏，音是也。谻，音与剧同。诎，音其勿反。徼，工尧反。徼，要也。诎，尽也。言兽有倦极者要而取之，力尽者受而有之。”〕殚睹众物之变态。〔郭璞曰：“殚，尽也。变态，姿则也。”师古曰：“殚，音单。”〕

　　于是郑女曼姬，〔文颖曰：“郑国出好女。曼者，言其色理曼泽也。”如淳曰：“郑女，夏姬也。曼姬，楚武王夫人邓曼也。”师古曰：“文说是也。”〕被阿锡，揄纻缟，〔张揖曰：“阿，细缯也。锡，细布也。揄，引也。”师古曰：“纻，纤纻也。缟，鲜支也，今之所谓素者也。揄，音踰，又音投也。”〕杂纤罗，垂雾縠，〔张揖曰：“縠绉如雾，垂以为裳也。”师古曰：“纤，细也。雾縠者，言其轻靡如雾，非谓绉文。”〕襞积褰绉，郁桡溪谷；〔张揖曰：“襞积犹简齰也。褰，缩也。绉，裁也。其绉中文理茀郁，有似于溪谷也。”师古曰：“张说非也。襞积即今之帬褶，古所谓皮弁素积者，即谓此积也。言襞积文理，随身所著，或褰绉委屈如豁谷也。襞，音壁。绉，音侧救反。”〕衯衯裶裶，扬衪戌削，〔张揖曰：“衯，音芬。祂，衣袖也。戌，鲜也。削，衣刻除貌也。”师古曰：“扬，举也。祂，曳也。或举或曳，则戌削然见其降杀之美也。裶，音霏。衪，音弋示反。戌读如本字。”〕蜚襳垂髾；〔张揖曰：“襳，离褂也。髾，髻后垂也。”师古曰：“张说非也。襳，褂衣之长带也。髾谓燕尾之属。皆衣上假饰，非髻垂也。蜚，古飞字也。襳，音纤。髾，音所交反。”〕扶舆猗靡，〔张揖曰：“扶持楚王车舆相随也。”师古曰：“张说非也。此自言郑女曼姬为侍从者所扶舆而猗靡耳，非谓扶持楚王车舆也。猗，音于绮反。今人犹呼相抚掩容养为猗靡。”〕翕呷萃蔡，〔张揖曰：“翕呷，衣张起也。萃蔡，衣声也。”师古曰：“呷，音火甲反。萃，音翠，又音千贿反。”〕下摩兰蕙，上拂羽盖；〔师古曰：“下摩兰蕙，谓垂髾也。上拂羽盖，谓飞襳也。”〕错翡翠之葳蕤，〔师古曰：“错，杂也。葳蕤，羽饰貌。”〕缪绕玉绥；〔张揖曰：“楚王车之绥以玉饰之也。”郭璞曰：“绥，登车所执也。”师古曰：“二说皆非也。以玉饰绥，亦谓郑女曼姬之容服也。绥即今之所谓采垂镊者也。缪绕，相缠结也。缪，音蓼。，音隈。”〕眇眇忽忽，若神之髣髴。〔郭璞曰：“言其容饰奇艳，非世所见。战国策曰：‘郑之美女粉白黛黑而立于衢，不知者谓之神也。’”〕

　　于是乃群相与獠于蕙圃，〔文颖曰：“宵猎为獠。”师古曰：“獠，音力笑反。”〕媻姍勃窣，上金隄，〔师古曰：“媻姍勃窣，谓行于丛薄之间也。金隄，言水之隄塘坚如金也。媻，音盘。姍，音先安反。窣，音先忽反。隄，音丁兮反。”〕揜翡翠，射鵔鸃，〔师古曰：“鸟赤羽者曰翡，青羽者曰翠。鵔鸃，鷩鸟也，似山鸡而小冠，背毛黄，腹下赤，项绿色，其尾毛红赤，光采鲜明，今俗呼为山鸡，其实非也。鵔，音峻。鸃，音仪。”〕微矰出，纤缴施，〔师古曰：“矰，短矢也。缴，生丝缕也。以缴系矰仰射高鸟，谓之弋射。矰，音增。缴，音灼。”〕弋白鹄，连鴐鹅，〔师古曰：“鹄，水鸟也，其鸣声鹄鹄云。鴐鹅，野鹅也。连谓重累获之也。鹄，音胡沃反。鴐，音加。”〕双鸧下，玄鹤加。〔师古曰：“鸧鸹也。今关西呼为鸹鹿，山东通谓之鸧，鄙俗名为错落。错者，亦言鸧声之急耳。又谓鸹捋。捋，音来夺反。鸹鹿、鸹捋，皆象其鸣声也。玄鹤，黑鹤也。相鹤经云鹤寿满二百六十岁则色纯黑。言弋射之妙，既中白鹄而连鴐鹅，又下双鸧而加玄鹤也。鸧，音仓。”〕怠而后游于清池，〔郭璞曰：“怠，倦也。”〕浮文鹢，〔张揖曰：“鹢，水鸟也，画其象于船首。淮南子曰‘龙舟鹢首，天子之乘也’。”师古曰：“鹢，音五历反。”〕扬旌抴，〔张揖曰：“扬，举也。析羽为旌，建于船上。抴，拖也。”师古曰：“抴，音曳。拖，音大可反。”〕张翠帷，建羽盖。〔郭璞曰：“施之船上也。”师古曰：“翠帷，帷翠色也。羽盖，以杂羽饰盖。”〕罔毒冒，钓紫贝，〔郭璞曰：“紫贝，紫质黑文也。”师古曰：“贝，水中介虫，古以为货也。”〕摐金鼓，〔师古曰：“摐，撞也。金鼓谓钲也。摐，音窗。”〕吹鸣籁，〔张揖曰：“籁，箫也。”〕榜人歌，〔张揖曰：“榜，船也。月令云‘命榜人’，榜人，船长也，主倡声而歌者也。”师古曰：“榜，音谤，又方孟反。”〕声流喝，〔郭璞曰：“言悲嘶也。”师古曰：“喝，音一介反。嘶，音苏奚反。”〕水虫骇，波鸿沸，〔郭璞曰：“鱼鳖跃，涛浪作也。”师古曰：“沸，音普盖反。”〕涌泉起，奔扬会，〔郭璞曰：“暴湓激相鼓薄也。”师古曰：“湓，音普顿反。”〕礧石相击，琅琅礚礚，〔师古曰：“礧石，转石也。礧，音卢对反。礚，音口盖反。”〕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外。

　　将息獠者，击灵鼓，〔师古曰：“灵鼓，六面击之，所以警众也。”〕起烽燧，车案行，骑就队，〔师古曰：“案，依也。行，列也。队，部也。行，音胡郎反。队，音大内反。”〕纚乎淫淫，般乎裔裔。〔郭璞曰：“皆群行貌。”师古曰：“纚，音屣。般，音盘。”〕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孟康曰：“云梦中高唐之台，宋玉所赋者，言其高出云之阳也。”〕泊乎无为，澹乎自持，〔师古曰：“泊、澹，皆安静意也。泊，音步各反。澹，音徒滥反。”〕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伏俨曰：“勺药以兰桂调食。”文颖曰：“五味之和也。”晋灼曰：“南都赋曰‘归雁鸣鵽，香稻鲜鱼，以为勺药，酸甜滋味，百种千名。’文说是也。”师古曰：“诸家之说皆未当也。勺药，药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气，故合之于兰桂五味以助诸食，因呼五味之和为勺药耳。读赋之士不得其意，妄为音训，以误后学。今人食马肝马肠者，犹合勺药而煮之，岂非古之遗法乎？鵽，音竹滑反。”〕不若大王终日驰骋，曾不下舆，脟割轮焠，自以为娱。〔师古曰：“脟字与脔同。焠，音千内反。焠亦搵染之义耳。言脔割其肉，搵车轮盐而食之。此盖以讥上割鲜染轮之言也。”〕臣窃观之，齐殆不如。’〔师古曰：“殆，近也。”〕于是王无以应仆也。”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师古曰：“言有惠赐而来也。”〕王悉境内之士，〔师古曰：“悉，尽也。”〕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乃欲戮力致获，以娱左右也，〔师古曰：“谦不斥言使者，故指云其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先生之余论也。〔张晏曰：“愿闻先贤之遗谈美论也。”师古曰：“此说非也。先生即谓子虚耳。下又言先生行之，岂先贤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骄，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也；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恶，伤私义，〔师古曰：“非楚国之美，是章君恶；害足下之信，是伤私义也。”〕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师古曰：“言楚使者失辞，自为累重，而于齐无所负檐，故云轻也。累，音力瑞反。”〕且齐东陼钜海，南有琅邪，〔苏林曰：“小州曰陼。”张揖曰：“琅邪，台名也，在勃海间。”师古曰：“东陼钜海，东有大海之陼。字与渚同也。”〕观乎成山，〔张揖曰：“观，阙也。成山在东莱不夜县，于其上筑宫阙。”师古曰：“观，音工唤反。”〕射乎之罘，〔晋灼曰：“之罘山在东莱腄县，射猎其上也。”师古曰：“腄，音直瑞反，又音谁。”〕浮勃澥，〔师古曰：“勃澥，海别枝也。澥，音蟹。”〕游孟诸，〔文颖曰：“宋之大泽也，故属齐。”〕邪与肃慎为邻，〔郭璞曰：“肃慎，国名，在海外也。”师古曰：“邪读为左，谓东北接也。”〕右以汤谷为界。〔师古曰：“汤谷，日所出也。许慎云热如汤也。”〕秋田乎青丘，〔服虔曰：“青丘国在海东三百里。”〕仿偟乎海外，〔师古曰：“仿，音旁。”〕吞若云梦者八九，其于匈中曾不蒂芥。〔张揖曰：“蒂芥，刺鲠也。”师古曰：“蒂，音丑介反。”〕若乃俶傥瑰玮，异方殊类，〔师古曰：“俶傥犹非常也。俶，音吐历反。”〕珍怪鸟兽，万端鳞崪，〔师古曰：“崪与萃同。萃，集也。如鳞之集，言其多也。”〕充仞其中者，不可胜记，禹不能名，禼不能计。〔张揖曰：“禹为尧司空，辨九州名山，别草木。禼为尧司徒，敷五敎，率万事。”师古曰：“言其所有众多，虽禹、禼之贤圣，不能名而数之也。”〕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师古曰：“见犹至也。言至此国为客也。若今人自称云见顾见至耳。”〕是以王辞不复，〔师古曰：“复，反也，谓不反报也。”〕何为无以应哉！”〔按：后人以“楚使子虚于齐”至此，分作《子虚赋》，下为《上林赋》。〕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师古曰：“听，笑貌也。，音龂，又音牛隐反。”〕“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郭璞曰：“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师古曰：“述，循也，谓顺行也。”〕封彊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郭璞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立境界者，欲以禁绝淫放耳。”师古曰：“彊，读曰疆。”〕今齐列为东蕃，而外私肃慎，〔郭璞曰：“私与通也。”〕捐国隃限，越海而田，〔师古曰：“捐，弃也，谓田于青丘也。”〕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师古曰：“乌，于何也。道，言也。”〕君未睹夫巨丽也，〔师古曰：“巨，大也。丽，美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文颖曰：“苍梧郡属交州，在长安东南，故言左。尔雅曰西至于豳国为西极，在长安西，故言右也。”〕丹水更其南，〔应劭曰：“丹水出上洛冢领山，东南至析县入钧水。”师古曰：“更，历也，音工衡反。”〕紫渊径其北。〔文颖曰：“西河谷罗县有紫泽，在县西北，于长安为在北也。”〕终始霸产，出入泾渭，〔师古曰：“霸水出蓝田谷，西北而入渭。产水亦出蓝田谷，北至霸陵入霸。二水终始尽于苑中，不复出也。泾水出安定泾阳开头山，东至阳陵入渭。渭水出陇西首阳县鸟鼠同穴山，东北至华阴入河。从苑外来，又出苑去也。开音牵，又音口见反。”〕酆镐潦潏，纡余委蛇，经营其内。〔应劭曰：“潦，流也。潏，涌出声也。”张揖曰：“丰水出鄠南山丰谷，北入渭。镐在昆明池北。潦，行潦也。又有潏水，出南山。”晋灼曰：“下言八川，计从丹水以下至潏，除潦为行潦，凡九川。从霸产以下，为数凡七川。潏，音决。潏，水涌出声也。除潦潏下为水，余适八，下言经营其内，于数则计其外者矣。”师古曰：“应、晋二说皆非也。张言潦为行潦，又失之。潦，音牢，亦水名也，出鄠县西南山潦谷，而北流入于渭。上言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泉径其北。皆谓苑外耳。丹水、紫泉非八川数也。霸、产、泾、渭、丰、镐、潦、潏，是为八川。言经营其内，信则然矣。潏，晋，音是也。地里志鄠县有潏水，北过上林苑入渭，而今之鄠县则无此水。许慎云‘潏水在京兆杜陵’，此即今所谓沈水，从皇子陂西北流经昆明池入渭者也。盖为字或作水旁穴，与沈字相似，俗人因名沈水乎？将鄠县潏水今则改名，人不识也？但八川之义，实在于斯耳。”〕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郭璞曰：“变态不同也。”〕东西南北，驰骛往来，〔郭璞曰：“言更相错涉也。”师古曰：“来，音卢代反。”〕出乎椒丘之阙，〔服虔曰：“丘名也，两山俱起，象双阙者。”〕行乎州淤之浦，〔师古曰：“水中可居者曰州。淤，漫也。浦，水涯也。淤，音于庶反。”〕径乎桂林之中，〔如淳曰：“桂树之林也。”〕过乎泱莽之壄，〔张揖曰：“山海经所谓‘大荒之野’也。”师古曰：“凡言此者，著水流之长远也。泱，音乌朗反。”〕汨乎混流，顺阿而下，〔师古曰：“汨，疾貌也。混流，丰流也。曲陵曰阿。汨，音于笔反。混，音下本反。”〕赴隘陿之口，〔师古曰：“两岸间相迫近者也。隘，音于懈反。陿，音狭。”〕触穹石，激堆埼，〔张揖曰：“穹石，大石也。埼，曲岸头也。”师古曰：“堆，高阜也，音丁回反。埼，音巨依反。”〕沸乎暴怒，〔郭璞曰：“沸，水声也，音拂。”〕汹涌彭湃，〔师古曰：“汹涌，跳起也。彭湃，相戾也。汹，音许勇反。湃，音普拜反。”〕滭弗宓汨，〔苏林曰：“滭，音毕。宓，音密。”师古曰：“滭弗，盛貌也。宓汨，去疾也。汨，音于笔反。”〕偪侧泌瀄，〔郭璞曰：“泌瀄，音笔栉。”师古曰：“偪侧，相逼也。泌瀄相楔也。偪字与逼同。楔，音先结反。”〕潢流逆折，转腾潎洌，〔孟康曰：“转腾，相过也。潎洌，相撇也。”师古曰：“潎，音匹列反。洌，音列。撇，又音普结反。”〕滂濞沆溉，〔郭璞曰：“滂，音旁。濞，音匹祕反。溉，音胡慨反。皆水流声貌。”师古曰：“沆，音胡朗反。”〕穹隆云桡，〔师古曰：“桡，曲也。言水急旋回，如云之屈曲也。桡，音女敎反。”〕宛潬胶盭，〔郭璞曰：“愤薄相樛也。”师古曰：“宛，音婉。潬，音善。盭，古戾字。”〕踰波趋浥，涖涖下濑，〔郭璞曰：“踰，跃也。浥，窊陷也。涖涖，声也。”师古曰：“浥，音于侠反。涖，音利。濑，疾流也。”〕批岩衝拥，奔扬滞沛，〔师古曰：“批，反击也。拥，曲隈也。言水触批岩崖而冲隈曲，则奔扬而滞沛然也。批，音步结反。滞，音丑制反。沛，音普盖反。”〕临坻注壑，瀺灂霣队，〔师古曰：“坻谓水中隆高处也。秦风终南之诗曰‘宛在水中坻’。坻，音遟，瀺，音士咸反。灂，音才弱反，又音仕角反。霣即陨字。队，音直类反。”按：坠之简略。〕沈沈隐隐，砰磅訇礚，〔师古曰：“砰，音普冰反。磅，音普萌反。訇，音呼宏反。礚，音口盖反。皆水流鼓怒之声也。”〕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郭璞曰：“皆水微转细涌貌也。淈，音骨。湁，音敕立反。”师古曰：“潏，音决。潗，音子入反。言水之流如爨鼎沸也。”〕驰波跳沫，汨潝漂疾，〔按：潝，原文作“”，同。晋灼曰：“潝，音华给反。”郭璞曰：“潝，音许立反。”师古曰：“言水波急驰而白沫跳起，汨潝然也。汨，音于笔反。潝，晋、郭二音皆通。漂，音匹姚反。”〕悠远长怀，寂漻无声，〔郭璞曰：“怀亦归，变文耳。漻，音聊。”师古曰：“言长流安静。”〕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郭璞曰：“皆水无涯际貌。”师古曰：“灏，音浩。溔，音弋少反。潢，音胡广反。漾，音弋丈反。肆，放也。言水放流而长归也。”〕安翔徐佪，〔郭璞曰：“言运转也。”〕翯乎滈滈，〔郭璞曰：“水白光貌也。”师古曰：“翯，音胡角反。滈，音镐。”〕东注大湖，〔郭璞曰：“大湖在吴县，尚书所谓震泽也。”〕衍溢陂池。〔郭璞曰：“言湓溢而出也。陂池，江旁小水。”〕于是蛟龙赤螭，〔文颖曰：“龙子为螭。”张揖曰：“赤螭，雌龙也。”如淳曰：“螭，山神也，兽形。”师古曰：“许慎云‘离，山神也’，字则单作，螭形若龙，字乃从虫。此作螭，别是一物，既非山神，又非雌龙、龙子，三家之说皆失之。虫，音许尾反。”〕渐离，〔按：“，音更梦，一曰鲔也。”李奇曰：“周洛曰鲔，蜀曰，出巩山穴中，三月遡河上，能度龙门之限，则得为龙矣。渐离，未闻。”师古曰：“，音工邓反。，音莫邓反。”〕鰅鰫鰬魠，〔如淳曰：“鰅，音颙。鰬，音乾。魠，音讬。”郭璞曰：“鰫，音常容反。鰅鱼有文采。鰫似鲢而黑。鰬似鱓。魠，鰔也，一名黄颊。”师古曰：“鰅，如音是也。鰫、鰬、魠，郭说是也。鱓，音善。鰔，音感也。”〕禺禺魼鰨，〔如淳曰：“魼，音去鱼反。”晋灼曰：“鰨，音奴搨反。”郭璞曰：“禺禺鱼皮有毛，黄地黑文。魼，比目鱼也，状似牛脾，细鳞紫色，两相合乃得行。鰨，鲵鱼也，似鲇，有四足，声如婴儿。”师古曰：“禺，音隅，又音颙。鲵，音五奚反。鲇，音乃兼反。”〕揵鳍掉尾，振鳞奋翼，〔师古曰：“揵，举也。鳍，鱼背上鬣也。掉，摇也。揵，音钜言反。掉，音徒钓反。”〕潜处乎深岩。〔郭璞曰：“隐岸底也。”〕鱼鳖讙声，万物众伙。〔师古曰：“讙，哗也。伙，多也。讙，音许元反。伙，音下果反。”〕明月珠子，的皪江靡，〔应劭曰：“明月珠子生于江中，其光耀乃照于江边也。”师古曰：“皪，音历。的皪，光貌也。江靡，江边靡迆之处也。迆，音弋尔反。”〕蜀石黄礝，水玉磊砢，〔张揖曰：“蜀石，石次玉者也。”郭璞曰：“礝石黄色。水玉，水精也。”师古曰：“礝，音如兖反。磊，音洛贿反。砢，音洛可反，又音可。”按：礝，音ruǎn。〕磷磷烂烂，采色澔汗，〔郭璞曰：“皆玉石符采映曜也。”师古曰：“磷，音吝。澔，音浩。”〕丛积乎其中。鴻鹔鹄鸨，鴐鹅属玉，〔张揖曰：“鴻，大鸟也。”郭璞曰：“鹔，鹔鷞也。鸨似雁而无后指。属玉似鸭而大，长颈赤目，紫绀色。鹔，音肃。鸨，音保。”师古曰：“鸨即今俗呼为独豹者也。豹者，鸨声之讹耳。鴐，音加。属，音之欲反。鷞，音霜。”〕交精旋目，〔郭璞曰：“交精似凫而脚高，有毛冠，辟火灾。旋目，未闻也。”师古曰：“今荆郢间有水鸟，大于鹭而短尾，其色红白。深目，目旁毛皆长而旋，此其旋目乎？”〕烦鹜庸渠，〔郭璞曰：“烦鹜，鸭属也。庸渠似凫，灰色而鸡脚，一名章渠。鹜，音木。”师古曰：“庸渠，即今之水鸡也。”〕箴疵鵁卢，〔张揖曰：“箴疪似鱼虎而苍黑色。鵁，鴢，头鸟也。卢，白雉也。”郭璞曰：“卢，卢鹚也。箴，音针。”师古曰：“卢，郭说是也。白雉不浮水上。疪，音赀。鵁，音火交反。鴢，音伊鸟反。鹚，音慈也。”〕群浮乎其上。汎淫氾滥，随风澹淡，〔郭璞曰：“皆鸟任风波自纵漂貌。”师古曰：“汎，音冯。氾，音敷剑反。澹，音大览反。淡，音琰。”〕与波摇荡，奄薄水陼，〔张揖曰：“奄，覆也。草丛生曰薄。”郭璞曰：“薄犹集也。”师古曰：“薄，郭说是也。言奄集陼上而游戏。”〕唼喋菁藻，咀嚼菱藕。〔张揖曰：“菱，芰也。”郭璞曰：“菁，水草。藻，聚藻也。”师古曰：“唼喋，衔食也。唼，音所甲反。喋，音丈甲反。咀，音才汝反。嚼，音才削反。”〕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嵸崔巍，〔郭璞曰：“皆高峻貌也。巃，音笼。嵸，音才总反。崔，音摧。魏，音五回反。”师古曰：“嵸，音总。”〕深林巨木，崭岩参差。〔师古曰：“崭岩，尖锐貌。参差，不齐也。崭，音士衔反。参，音楚林反。差，音楚宜反。”〕九嵕巀嶭，南山峨峨，〔师古曰：“九嵕山今在醴泉县界。巀嶭山即今所谓嵯峨山也，在三原县西也。南山，终南山也。峨峨，高貌。嵕音子公反，又音总。巀，音截。嶭，音啮。巀嶭又，音在割、五割反。峨，音娥。”〕岩陁甗锜，嶊崣崛崎，〔按：嶊cuī，盖原为“摧”字之异。嶊崣，当是前“崔巍”之异笔，今通作“崔嵬”。张揖曰：“嶊崣，高貌。崛崎，斗绝也。”苏林曰：“嶊，音赪水反。崣，音卒鄙反。”郭璞曰：“阤，岸际也，音豸。甗锜，隆屈窊折貌。甗，音鱼晚反。锜，音嶬。崛，音掘。崎，音倚。嶊，音作罪反。崣字作委。”师古曰：“苏、郭两说并通。郭，音作罪反，又音将水反。”〕振溪通谷，蹇产沟渎，〔张揖曰：“振，拔也。水注川曰溪，注溪曰谷。蹇产，屈折也。”郭璞曰：“自溪及渎，皆水相通注也。”〕谽谺豁閜，阜陵别隝，〔郭璞曰：“谽谺豁閜，涧谷之形容也。隝，水中山也。谽音呼含反。谺，音呼加反。閜，音呼下反。隝，音捣。”师古曰：“大阜曰陵，言阜陵居在水中，各别为隝也。豁，音呼活反。”〕崴磈嵔廆，丘虚堀礨，〔　郭璞曰：“皆其形势也。崴，音于鬼反。磈，音鱼鬼反。嵔，音恶罪反。廆，音瘣。虚，音墟。堀，音窟。礨，音磊。”师古曰：“磈，又音于虺反。廆，音胡贿反。”〕隐辚郁礧，登降施靡，〔郭璞曰：“隐辚郁礧，堆垄不平貌。辚，音洛尽反。”师古曰：“垒，音律。施，音弋尔反。施靡，犹连延也。”〕陂池貏豸。〔郭璞曰：“陂池，旁穨貌也。陂，音皮。貏，音衣被之被。”师古曰：“陂，又音彼奇反。貏，又音彼。”〕允溶淫鬻，〔张揖曰：“水流溪谷之间也。”师古曰：“溶，音容。鬻，音育。”〕散涣夷陆，〔师古曰：“散涣，分散而涣然也。易曰‘风行水上，涣’。夷，平也。广平曰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师古曰：“为亭候于皋隰之中，千里相接，皆筑令平也。被，音皮义反。”〕揜以绿蕙，〔张揖曰：“掩，覆也。绿，王刍也。蕙，薰草也。”师古曰：“绿蕙，言蕙草色绿耳，非王刍也。”〕被以江离，糅以蘼芜，杂以留夷。〔张揖曰：“留夷，新夷也。”师古曰：“留夷，香草也，非新夷。新夷乃树耳。”〕布结缕，〔师古曰：“结缕蔓生，著地之处皆生细根，如线相结，故名结缕，今俗呼鼓筝草。两幼童对衔之，手鼓中央，则声如筝也，因以名云。”〕攒戾莎，〔师古曰：“攒，聚也。戾莎，言莎草相交戾也。攒，音材官反。”〕揭车衡兰，〔应劭曰：“揭车一名芞舆，香草也。”师古曰：“揭，音巨列反。芞，音乞。”〕稾本射干，〔师古曰：“稾本，草类白芷，根似芎藭。射干，即乌扇耳。射，音弋舍反。”〕茈薑蘘荷，〔如淳曰：“茈薑，薑上齐也。”师古曰：“薑之息生者，连其株本，则紫色也。蘘荷，蒪苴也，根旁生笋，可以为菹，又治蛊毒。茈，音紫。蘘，音人羊反。”〕葴持若蓀，〔如淳曰：“葴，音针。”张揖曰：“葴持阙。若，杜若也。蓀，香草也。”师古曰：“葴，寒浆也。持当为符，字之误耳。符，鬼目也。杜若苗颇类薑，而为棕叶之状。今流俗书本持字或作橙，非也。后人妄改耳。其下乃言黄甘橙榛，此无橙也。葴，音之林反。蓀，音孙。”〕鲜支黄砾，〔师古曰：“鲜支，即今支子树也。黄砾，今用染者黄屑之木也。二者虽非草类，既云延曼太原，或者赋杂言之耳。”〕蒋芧青薠，〔张揖曰：“蒋，菰也。芧，三稜也。”郭璞曰：“芧，音杼。”师古曰：“蒋，音将。芧，音丈与反。”〕布濩闳泽，延曼太原，〔郭璞曰：“布濩犹布露也。”师古曰：“闳亦大也。濩，音护。延，音弋战反。”〕离靡广衍，〔师古曰：“离靡，谓相连不绝也。衍，布也。离，音力尔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师古曰：“烈，酷烈之气也。披，音丕蚁反。”〕郁郁菲菲，众香发越，〔郭璞曰：“香气射散也。菲，音妃。”〕肹蠁布写，晻薆咇茀。〔师古曰：“肹蠁，盛作也。写，吐也。晻薆咇茀，皆芳香意也。肹，音许乙反。蠁，音响。晻，音奄，又音乌感反。薆，音爱。咇，音步必反。茀，音勃。薆字或作隐也。”〕

　　于是乎周览汜观，〔师古曰：“汜，普也，音敷剑反。”〕缜纷轧芴，〔孟康曰：“缜纷，众盛也。轧芴，致密也。”师古曰：“缜，音丑人反。轧，音于黠反。芴，音勿。”〕芒芒恍忽，〔郭璞曰：“言眼乱也。”师古曰：“芒,音莫郎反。”〕视之无端，察之无涯。〔师古曰：“涯，畔也，音仪。”〕日出东沼，入虖西陂。〔张揖曰：“朝出苑之东池，莫入于苑西陂中也。”〕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师古曰：“言其土地气温，经冬草木不死，水不冻。”〕其兽则庸旄貘犛，沈牛麈麋，〔张揖曰：“旄，旄牛，其状如牛而四节毛。犛牛黑色，出西南徼外。沈牛，水牛也，能沈没水中。麈似鹿而大。”郭璞曰：“庸牛，领有肉堆。貘似熊，庳脚锐鬐，骨无髓，食铜铁。貘，音貊，犛，音貍。”师古曰：“庸牛即今之犎牛也。旄牛即今所谓偏牛者也。犛牛即今之猫牛者也。犛,字又音茅。麈，音主。”〕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张揖曰：“题，额也。穷奇状如牛而蝟毛，其音如嗥狗，食人。”师古曰：“象，大兽也，长鼻，牙长一丈。犀头似猪，一角在鼻，一角在额前。”〕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师古曰：“言其土地气寒，当暑凝冻，地为之裂，故涉冰而渡河也。揭，搴衣也。诗邶风匏有苦叶之篇曰‘深则厉，浅则揭’，揭，音丘例反。”〕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张揖曰：“雄曰麒，雌曰麟，其状麋身牛尾，狼题一角，角端似牛，其角可以为弓。”郭璞曰：“麒似麟而无角，角端似猪，角在鼻上，中作弓。”师古曰：“麒麟角端，郭说是也。橐驼者，言其可负橐囊而驼物，故以名云。”〕蛩蛩驒騱，駃騠驴騾。〔郭璞曰：“驒騱，駏驉类也。駃騠生三日而超其母。驒，音颠。騱，音奚。駃，音决。騠，音提。”〕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师古曰：“弥，满也。跨犹骑也。”〕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师古曰：“廊，堂下四周屋也。重坐，谓增室也。曲阁，阁之屈曲相连者也。”〕华榱璧珰，辇道纚属，〔师古曰：“榱，椽也。华谓彫画之也。璧珰，以玉为椽头，当即所谓璇题玉题者也。一曰以玉饰瓦之当也。辇道，谓阁道可以乘辇而行者也。纚属，纚迤相连属也。纚，音力尔反。属，音之欲反。”〕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师古曰：“步櫩，言其下可行步，即今之步廊也。谓其途长远，虽经日行之，尚不能达，故中道而宿也。”〕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师古曰：“夷，平也。山之高聚者曰嵕。累，古累字。言平山而筑堂于其上为累台也。增，重也，一重为一成也。嵕，音子公反。”〕岩突洞房。〔师古曰：“于岩穴底为室，若灶突然，潜通台上。”〕頫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师古曰：“頫，古俯字也。杳眇，视远貌。攀，原文为古攀字也。橑，椽也。扪，摸也。言台榭之高，有升上之者，俯视则不见地，仰攀其椽可以摸天也。橑，音老。扪，音门。”〕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拖于楯轩。〔师古曰：“奔星，流星也。更，历也。闺闼，宫中小门也。宛虹，曲屈之虹也。拖谓申加于上也。楯轩，轩之兰板也。并言室宇之高，故星虹得经加之也。更，音工衡反。虹，音红。拖，音吐贺反，又徒可反。”〕青龙蚴蟉于东箱，象舆婉僤于西清，〔师古曰：“象舆，瑞应车也。西清者，西箱清静之处也。蚴蟉、婉僤，皆行动之貌。蚴，音一纠反。蟉，音力纠反。僤，音善。”〕灵圉燕于閒馆，〔张揖曰：“灵圉，众仙号也。”师古曰：“閒读曰闲。”〕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郭璞曰：“偓佺，仙人也，食松子而眼方。暴谓偃卧日中也。荣，屋南檐也。偓，音握。佺，音铨。”〕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师古曰：“醴泉，瑞水，味甘如醴，言于室中涌出，而通流为川，从中庭而过也。”〕磐石裖崖，〔孟康曰：“裖，致也。崖，廉也。以石致川之廉也。”师古曰：“裖并音之忍反。致，音直二反。谓重密而累积。”〕嵚岩倚倾，〔郭璞曰：“嵚岩，欹貌。”师古曰：“嵚，音口衔反。倚，音于绮反。”〕嵯峨嶫，刻削峥嵘，〔苏林曰：“削，音峭峻之峭。峥，音侪争反。嵘，音户抨反。”郭璞曰：“言自然若彫刻也。，音昨盍反(按：又音集)。嶫，音五盍反。”师古曰：“直言刻削耳，非云峭峻。郭说是也。，音捷。嶫，音业。”按：《类篇》又疾业切。《字汇》音集，与崨同。〕玫瑰碧琳，珊瑚丛生，〔郭璞曰：“珊瑚生水底石边，大者树高三尺余，枝格交错，无有叶。”〕珉玉旁唐，玢豳文磷，〔苏林曰：“玢，音分。”郭璞曰：“旁唐言盘礡。玢豳，文理貌。”师古曰：“旁唐，文石也。唐字本作碭，言珉玉及石并玢豳也。玢，音彼旻反。豳，又音彼闲反。”〕赤瑕驳荦，杂臿其间，〔张揖曰：“赤瑕，赤玉也。”郭璞曰：“言杂厠崖石中。驳荦，采点也。荦，音洛角反。”〕鼂采琬琰，和氏出焉。〔晋灼曰：“鼂采阙。”师古曰：“鼂，古朝字也。朝采者，美玉每旦有白虹之气，光采上出，故名朝采，犹言夜光之璧矣。琬琰，美玉名。和氏之璧，卞和所得，亦美玉也。言今皆出于上林。”〕

　　于是乎卢橘夏孰，〔应劭曰：“伊尹书曰‘箕山之东，青马之所，有卢橘夏孰’。”晋灼曰：“此虽赋上林，博引异方珍奇，不系于一也。”师古曰：“卢，黑色也。”〕黄甘橙楱，〔郭璞曰：“黄甘，橘属而味精。楱亦橘之类也，音凑。”张揖曰：“楱，小橘也，出武陵。”师古曰：“橙即柚也，音丈耕反。”〕枇杷橪柿，亭柰厚朴，〔张揖曰：“枇杷似斛树，长叶，子若杏。橪，橪支，香草也。亭，山梨也。厚朴，药名也。”郭璞曰：“橪支木也。”师古曰：“此二句总论树木，不得杂以香草也。橪，郭说得之。朴，木皮也。此药以皮为用，而皮厚，故呼厚朴云。橪，音烟。朴，音匹角反。”〕梬枣杨梅，〔张揖曰：“杨梅，其实似谷子而有核，其味酢，出江南也。”〕樱桃蒲陶，〔师古曰：“樱桃，即今之朱樱也。礼记谓含桃，尔雅谓之荆桃。樱，音于耕反。”〕隐夫薁棣，〔师古曰：“隐夫未详。薁即今之郁李也。棣，今之山樱桃。薁，音于六反。棣，音徒计反。”〕答遝离支，〔张揖曰：“答遝似李，出蜀。”晋灼曰：“离支大如鸡子，皮粗，剥去皮，肌如鸡子中黄，味甘多酢少。”师古曰：“遝，音沓。离，音力智反。”〕罗乎后宫，列乎北园，貤丘陵，下平原，〔师古曰：“貤犹延也，一曰次第而重也。貤，音弋豉反。”〕扬翠叶，扤紫茎，〔师古曰：“扤，摇也，音兀。”〕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师古曰：“言其光采之盛也。钜野，大野。煌，音皇。”〕沙棠栎槠，〔张揖曰：“沙棠，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似李，无核。吕氏《春秋》曰‘果之美者，沙棠之实’。栎，果名也。槠似柃，叶冬不落。”应劭曰：“栎，采木也。”郭璞曰：“槠似采柔。”师古曰：“栎非果名，又非采木之栎，盖木蓼也，叶辛，初生可食。栎，音历。槠，音诸。柃，音零。采，音菜。柔，音食诸反。”〕华枫枰栌，〔师古曰：“华即今之皮贴弓者也。枫树脂可为香，今之枫胶香也。尔雅云一名欇欇。枰即平仲木也。栌，今黄栌木也。华，音胡化反。枫，音风。枰，音平。栌，音卢。”〕留落胥邪，仁频并闾，〔张揖曰：“并闾，椶也。”郭璞曰：“落，檴也，中作器素。胥邪似并闾，皮可作索。”师古曰：“仁频即宾桹也。频字或作宾。胥，音先余反。邪，音弋奢反。檴，音镬。”〕欃檀木兰，〔孟康曰：“欃檀，檀别名。”郭璞曰：“欃，音谗。”〕豫章女贞，〔师古曰：“女贞树冬夏常青，未尝凋落，若有节操，故以名焉。”〕长千仞，大连抱，〔师古曰：“八尺曰仞。连抱者，言非一人所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郭璞曰：“夸，张布也。”张揖曰：“葰，甬也。”师古曰：“畅，通也，通谓上下相称也。葰，音峻。楙，古茂字也。甬，音踊。”〕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师古曰：“攒立，聚立也。丛倚，相倚也。连卷，屈曲也。欐佹，支柱也。倚音于绮反。卷音丘专反，又音巨专反。欐，音力尔反。佹，音诡。”〕崔错癹骫，〔师古曰：“崔错，交杂也。癹委，蟠戾也。崔，音千贿反。癹，音步葛反。骫，古委字。”〕坑衡閜砢，〔师古曰：“坑衡，径直貌也。閜砢，相扶持也。坑，音口庚反。閜，音乌可反。砢，音来可反。坑字或作抗，言树之支干相抗争衡也。其义两通。”〕垂条扶疏，落英幡纚，〔师古曰：“扶疏，四布也。英谓华也。幡纚，飞扬貌也。纚，音山尔反。”〕纷溶萷参，猗柅从风，〔郭璞曰：“纷溶萷参，支竦擢也。猗柅犹阿也。萷，音萧。参，音森。猗，音于氏反。柅，音诺氏反。”师古曰：“溶，音容。萷，亦音山交反。”〕藰莅芔歙，〔师古曰：“林木鼓动之声也。藰，音刘。莅，音利。芔，古卉字也，音讳。歙，音翕。”〕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师古曰：“金石，谓钟磬也。管长一尺，围一寸，六孔无底，籥三孔，并以竹为之。”〕柴池茈虒，旋还乎后宫，〔如淳曰：“茈，音此。虒，音豸。”张揖曰：“柴池，参差也。茈虒，不齐也。”郭璞曰：“柴，音差。还，还绕也，音宦。”〕杂袭累辑，〔师古曰：“杂袭，相因也。累辑，重积也。累，古累字。辑与集同。”〕被山缘谷，循阪下隰，〔师古曰：“循，顺也。下湿曰隰。”〕视之无端，究之亡穷。

　　于是乎玄猿素雌，蜼玃飞蠝，〔张揖曰：“蜼如母猴，卬鼻而长尾。玃似弥猴而大。飞蠝，飞鼠也，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髯飞。”郭璞曰：“蠝，鼯鼠也，毛紫赤色，飞且生，一名飞生。蜼，音赠遗之遗。蠝，音诔。”师古曰：“玄猿素雌，言猿之雄者玄黑而雌者白素也。尔雅曰‘玃父善顾’也。玃，音镢。鼯，音吾。”〕蛭蜩玃蝚，〔如淳曰：“蛭，音质。”张揖曰：“蛭，虮也。蜩，蝉也。玃蝚，弥猴也。”师古曰：“方言兽属，而引蛭虮水虫，又及蜩蝉，乖于事类，如说非也，但未详是何兽耳。蝚，音乃高反，又，音柔，即今所谓戎皮为鞍褥者也。戎，音柔，声之转耳，非弥猴也。”〕獑胡豰蛫，〔张揖曰：“獑胡似弥猴，头上有髦，要以后黑。豰，白狐子也。”郭璞曰：“豰似鼬而大，要以后黄，一名黄要，食弥猴。蛫未闻也。獑，音谗。豰，音呼谷反。蛫，音诡。”师古曰：“豰，郭说是也。”〕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郭璞曰：“互经，互相经过也。”〕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郭璞曰：“皆猿猴在树共戏姿态也。夭蟜，频申也。”师古曰：“杪颠，枝上端也。蟜，音矫。杪，音眇。”〕隃绝梁，腾殊榛，〔师古曰：“绝梁，谓正绝水无桥梁也。殊榛，特立株枿也。言超度无梁之水，而跳上株枿之上也。隃字与踰同。榛，音仕人反。枿，音五曷反。”〕捷垂条，掉希间，〔张揖曰：“捷持县垂之条，掉往著稀疏无支之间也。”师古曰：“掉，音徒钓反。”〕牢落陆离，烂漫远迁。〔师古曰：“言其聚散不恒，杂乱移徙也。”〕

　　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师古曰：“娱，戏也。戏，音许其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师古曰：“言所在之处供具皆足也。”〕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李奇曰：“以五校兵出猎也。”师古曰：“李说非也。校猎者，以木相贯穿，总为阑校，遮止禽兽而猎取之。说者或以为周官校人掌田猎之马，因云校猎，亦失其义。养马称校人者，谓以为阑校以养马耳，故呼为闲也。事具周礼，非以猎马故称校人。”〕乘镂象，六玉虯，〔张揖曰：“镂象，象路也，以象牙疏镂其车辂。六玉虯，谓驾六马，以玉饰其镳勒，有似玉虯。龙子有角曰虯。”〕拖蜺旌，〔张揖曰：“析羽毛，染以五采，缀以缕为旌，有似虹蜺之气也。”师古曰：“拖，音土贺反，又音徒可反。”〕靡云旗，〔张揖曰：“画熊虎于旒为旗，似云气。”〕前皮轩，后道游；〔文颖曰：“皮轩，以虎皮饰车。天子出，道车五乘，游车九乘，在乘舆车前，赋颂为偶辞耳。”师古曰：“文说非也。言皮轩最居前，而道游次皮轩之后耳，非谓在乘舆之后也。皮轩之上以赤皮为重盖，今此制尚存，又非猛兽之皮用饰车也。道，读曰导。”按：道，導之简略，今简化作导。〕孙叔奉辔，卫公参乘，〔郑氏曰：“孙叔者，太仆公孙贺也，字子叔。卫公者，大将军卫青也。大驾，太仆御，大将军参乘。”师古曰：“参乘，在车之右也。解具在文纪也。”〕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文颖曰：“凡五校，今言四者，一校中随天子乘舆也。”师古曰：“此说又非也。四校者，阑校之四面也。言其跋扈纵恣而行，出于校之四外也。”〕鼓严簿，纵猎者，〔孟康曰：“鼓严，严鼓也。簿，卤簿也。”师古曰：“纵，放也。簿，音步户反。”〕江河为阹，泰山为橹，〔苏林曰：“阹，猎者圜陈遮禽兽也。”张揖曰：“橹，大盾，以为翳也。”郭璞曰：“橹，望楼也。因山谷遮禽兽为阹。”师古曰：“因江河以遮禽，登泰山而望获，言田猎之广远耳。郭说是也。阹，音袪。”〕车骑雷起，殷天动地，〔郭璞曰：“殷犹震也。”师古曰：“雷，古雷字也。殷，音隐。”〕先后陆离，离散别追，〔师古曰：“陆离，分散也。言各有所追逐也。追合韵音竹遂反。”〕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郭璞曰：“言遍山野也。”〕生貔豹，搏豺狼，〔郭璞曰：“貔，执夷，虎属也，音毗。”师古曰：“貔豹二物，皆猛兽也。生谓生取之也。搏，击也。”〕手熊罴，足壄羊。〔张揖曰：“熊，犬身人足，黑色。罴如熊，黄白色。壄羊，麢羊也，似羊而青。”师古曰：“壄羊，今之所谓山羊也，非麢羊矣。手，言手击杀之。足谓蹴蹈而获之。”〕蒙鹖苏，〔孟康曰：“鹖，鹖尾也。苏，析羽也。”张揖曰：“鹖似雉，斗死不却。”郭璞曰：“蒙其尾为帽也。鹖，音曷。”〕絝白虎，〔张揖曰：“著白虎文絝也。”师古曰：“絝，古袴字。”〕被斑文，〔师古曰：“被谓衣著之也。斑文，亦貙豹之皮也。被，音皮义反。”〕絝壄马，〔师古曰：“骑之也。”〕陵三嵕之危，〔师古曰：“陵，上也。三嵕，三聚之山也。”〕下碛历之坻，〔师古曰：“碛历，沙石之貌也。坻，水中高处也。碛，音千狄反。坻，音遟。”〕径峻赴险，越壑厉水。〔师古曰：“厉，以衣度也。”〕推蜚廉，弄解廌，〔郭璞曰：“飞廉，龙雀也，鸟身鹿头。”张揖曰：“解廌似鹿而一角，人君刑罚得中则生于朝廷，主触不直者，可得而弄也。”师古曰：“推亦谓弄之也，其字从手。今流俗读作椎击之椎，失其义矣。解，音蟹。廌，音丈介反。”〕格虾蛤，鋋猛氏，〔孟康曰：“虾蛤、猛氏，皆兽名也。”郭璞曰：“今蜀中有兽，状似熊而小，毛浅有光泽，名猛氏。”师古曰：“鋋，铁把短矛也。虾，音遐。蛤，音閤。鋋，音蝉。”〕羂要褭，射封豕。〔张揖曰：“要褭，马金喙赤色，一日行万里者。”郭璞曰：“封豕，大猪也。要褭，音窈袅。”师古曰：“罥谓罗系之也，音工犬反。”〕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张揖曰：“脰，项也。”师古曰：“言射必命中，非诡遇也。脰，音豆。”〕

　　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郭璞曰：“言周旋也。”〕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师古曰：“睨，邪视也。部曲，解在《李广传》。睨，音五计反。”〕然后侵淫促节，〔郭璞曰：“言短驱也。”〕倏敻远去，〔师古曰：“倏然敻然，疾远貌。”〕流离轻禽，蹵履狡兽，〔师古曰：“流离，困苦之也。”〕轊白鹿，捷狡菟。〔郭璞曰：“狡菟健跳，故捷取之也。”〕轶赤电，遗光耀，〔张揖曰：“轶，过也。”郭璞曰：“皆妖气为变怪者，游光之属。”〕追怪物，出宇宙，〔张揖曰：“怪物，奇禽也。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师古曰：“张说宙，非也。许氏《说文解字》云‘宙，舟舆所极覆也’。”〕弯蕃弱，满白羽，〔文颖曰：“弯，牵也。蕃弱，夏后氏之良弓名。引弓尽箭镝为满。以白羽羽箭，故言白羽也。”师古曰：“弯，音乌还反。蕃，音扶元反。”〕射游枭，栎蜚遽。〔张揖曰：“枭，恶鸟，故射之也。栎，梢也。飞遽，天上神兽也，鹿头而龙身。”郭璞曰：“枭，枭羊也，似人长唇，被发食人。”师古曰：“枭，郭说近是矣，非谓恶鸟之枭也。栎，音洛。遽，音钜。”〕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郭璞曰：“言必如所志者也。”〕弦矢分，艺殪仆。〔文颖曰：“所射准的为艺，一发死为殪。”郭璞曰：“仆，毙也。殪，音翳。仆，音赴。”师古曰：“言弦矢适分，则殪死而赴，如射艺也。艺谓射的，即今之垛上橜也。艺读与艺同，字亦作臬，音鱼列反。”〕

　　然后扬节而上浮，〔郭璞曰：“言腾游也。”〕陵惊风，历骇焱，〔师古曰：“焱谓疾风从下而上也，音必遥反。”〕乘虚亡，与神俱，〔张揖曰：“虚无廖廓，与元通灵，言其所乘气之高，故能出飞鸟之上而与神俱也。”〕蔺玄鹤，乱昆鸡，〔张揖曰：“昆鸡似鹤，黄白色。”郭璞曰：“乱者，言乱其行伍也。”〕遒孔鸾，促鵔鸃，〔郭璞曰：“遒、促，皆迫捕之也。”师古曰：“遒，音材由反。”〕拂翳鸟，〔张揖曰：“山海经曰九疑之山有五采之鸟，名曰翳鸟也。”〕捎凤皇，〔师古曰：“捎，音山交反。”〕捷鹓雏，揜焦明。〔张揖曰：“焦明似凤，西方之鸟也。”〕

　　道尽涂殚，迴车而还。消搖乎襄羊，降集乎北纮，〔张揖曰：“淮南子云九州之外曰八泽，八泽之外乃有八纮，北方之纮曰委羽。”郭璞曰：“襄羊犹髣徉也。”师古曰：“纮，音宏。”〕率乎直指，〔师古曰：“率然直去意。”〕揜乎反乡，〔师古曰：“揜然疾归貌。”〕蹷石关，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张揖曰：“此四观武帝建元中作，在云阳甘泉宫外。”师古曰：“蹷，蹋；历，经也。蹷，音钜月反。峦，音鸾。鳷，音支。”〕下堂梨，息宜春，〔张揖曰：“堂梨，宫名，在云阳东南三十里。”师古曰：“宜春，宫名，在杜县东，即今曲江池是其处也。”〕西驰宣曲，〔张揖曰：“宣曲，宫名也，在昆明池西。”〕濯鹢牛首，〔张揖曰：“牛首，池名也，在上林苑西头。”师古曰：“濯者，所以刺船也。鹢，即鹢首之舟也。濯，音直孝反。”〕登龙台，〔张揖曰：“观名也，在丰水西北，近渭。”〕掩细柳，〔郭璞曰：“观名也，在昆明池南也。”〕观士大夫之勤略，〔师古曰：“略，智略也。观士之勤，大夫之略也。”〕钧猎者之所得获。〔郭璞曰：“平其多少也。”〕徒车之所閵轹，〔郭璞曰：“徒，步也。閵，践也。轹，辗也，音来各反。”师古曰：“辗，音女展反。”〕骑之所蹂若，人之所蹈藉，〔师古曰：“蹂若，谓践蹋也。蹂，音人九反。”〕与其穷极倦谻，惊惮詟伏，〔按：谻，原本此处作“ ”，上处作“ ”，另作“”，均同谻，音剧，又音极。见《集解》：“谻，疲极也。”《索隐》：“谻，倦也。”郭璞曰：“穷极倦谻，疲惫也。惊惮詟伏，詟怖不动貌。”师古曰：“谻，音剧。惮，音丁曷反。詟，音之涉反。”〕不被创刃而死者，它它藉藉，〔郭璞曰：“言交横也。”师古曰：“它，音徒何反。”〕填阬满谷，掩平弥泽。〔师古曰：“平，平原也。弥亦满也。”〕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揖曰：“台高上干皓天也。”师古曰：“颢，音胡考反。”〕张乐乎胶葛之宇，〔郭璞曰：“言旷远深貌也。”〕撞千石之钟，〔张揖曰：“千石，十二万斤也。”〕立万石之虡，〔师古曰：“虡，兽名也。立一百二十万斤之虡以县钟也。”〕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师古曰：“翠华之旗，以翠羽为旗上葆也。灵鼍之鼓，以鼍皮为鼓。鼍，音徒河反，又音徒丹反。”〕奏陶唐氏之舞，〔郭璞曰：“陶唐，尧有天下号也。”如淳曰：“舞咸池。”师古曰：“二家之说皆非也。陶唐当为阴康，传写字误耳。古今人表有葛天氏，阴康氏、吕氏《春秋》曰：‘昔阴康氏之始，阴多滞伏湛积，阳道壅塞，不行其序，民气郁阏，筋骨缩栗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高诱亦误解云‘陶唐，尧有天下之号也’。案吕氏说阴康之后，方一一历言黄帝、顓顼、帝嚳，乃及尧、舜作乐之本，皆有次第，岂再陈尧而错乱其序乎？盖诱不视古今人表，妄改易吕氏本文。”〕听葛天氏之歌，〔张揖曰：“葛天氏，三皇时君号也。其乐三人持牛尾投足以歌八曲：一曰戴民，二曰玄鸟，三曰育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彻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师古曰：“张说八曲是也。其事亦见吕氏《春秋》。张云三皇时君，失之矣。”〕千人倡，〔师古曰：“倡，读曰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郭璞曰：“波浪起也。”〕巴俞宋蔡，淮南干遮，〔师古曰：“巴俞之人刚勇好舞，初高祖用之，克平三秦，美其功力，后使乐府习之，因名巴俞舞也。宋蔡，二国名。淮南，地名，干遮，曲名也。”〕文成颠歌，〔文颖曰：“文成，辽西县名也。其县人善歌。颠，益州颠县，其民能作西南夷歌也。”师古曰：“颠即滇字也，其音则同耳。”〕族居递奏，金鼓迭起，〔师古曰：“族，聚也。聚居而递奏也。金，钟也。钟之与鼓，亦互起也。迭，音徒结反。”〕铿鎗闛鞈，洞心骇耳。〔师古曰：“铿鎗，金声也。闛鞈，鼓音也。洞，彻也。骇，惊也。铿，音口耕反。鎗，音切衡反。闛，音讬郎反。鞈，音榻。”〕荆吴郑卫之声，〔郭璞曰：“皆淫哇之声。”〕韶濩武象之乐，〔文颖曰：“韶，舜乐也。濩，汤乐也。武，武王乐也。”张揖曰：“象，周公乐也。南人服象，为虐于夷，成王命周公以兵追之，至于海南，乃为三象乐也。”〕阴淫案衍之音，〔郭璞曰：“流湎曲也。”师古曰：“衍，音弋战反。”〕鄢郢缤纷，激楚结风，〔李奇曰：“鄢，今宜城县也。郢，楚都也。缤纷，舞貌也。”郭璞曰：“激楚，歌曲也。”师古曰：“结风，亦曲名也。缤，音匹人反。”〕俳优侏儒，狄鞮之倡，〔张揖曰：“狄鞮，西方译名。”郭璞曰：“西戎乐名也。”师古曰：“俳优侏儒，倡乐可狎玩者也。狄鞮，郭说是也。鞮，音丁奚反。”〕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郭璞曰：“言恣所观也。”〕靡曼美色于后。〔张揖曰：“靡，细也。曼，泽也。”〕

　　若夫青琴虙妃之徒，〔伏俨曰：“青琴，古神女也。”文颖曰：“虙妃，洛水之神女也。”师古曰：“虙，读与伏字同，字本作虙也。”〕绝殊离俗，〔郭璞曰：“世无双也。”〕妖冶闲都，靓庄刻饰，便嬛绰约，〔郭璞曰：“靓庄，粉白黛黑也。刻，刻画鬋鬓也。便嬛，轻丽也。绰约，婉约也。嬛，音翾。靓，音净。”师古曰：“妖冶，美好也。闲都，雅丽也。绰，音绰。”〕柔桡嬽嬽，妩媚孅弱，〔按：嬽，《通雅》曰：嬽嬽，即媛媛。师古曰：“桡，动曲也。嬽，柔屈貌也。纤，细也。细弱揔谓骨体也。桡，音女敎反。嬽，音于圆反。妩，音武。孅，即纤字耳。”〕曳独茧之褕袣，眇阎易以恤削，〔张揖曰：“褕，襜褕也。袣，袖也。”郭璞曰：“独茧，一茧丝也。阎易，衣长貌也。恤削，言如刻画作之也。”师古曰：“褕，音踰。袣，音曳。易，弋示反。”〕便姍嫳屑，与世殊服，〔师古曰：“言其行步安详，容服绝异也。便，音步千反。姍，音先。嫳，音步结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郭璞曰：“香气盛也。”师古曰：“沤，音一候反。”〕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郭璞曰：“鲜明貌也。”师古曰：“皪，音砾。”〕长眉连娟，微睇緜藐，〔郭璞曰：“连娟言曲细。绵藐，视远貌。藐，音邈。”师古曰：“微睇，小视也。娟，音一全反。睇，音大计反。”〕色授魂予，心愉于侧。〔张揖曰：“彼色来授，魂往与接也。”师古曰：“愉，乐也，音踰。”〕

　　于是酒中乐酣，〔师古曰：“酒中，饮酒中半也。乐酣，奏乐洽也。中，音竹仲反。”〕天子芒然而思，〔师古曰：“芒然犹罔然也。芒，音莫郎反。”〕似若有亡，〔师古曰：“如有失也。”〕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余閒，无事弃日，〔师古曰：“言听政余暇，不能弃日也。閒读曰闲。”〕顺天道以杀伐，〔郭璞曰：“因秋气也。”〕时休息以于此，〔郭璞曰：“谓苑囿中也。”〕恐后世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郭璞曰：“言不可以示将来也。”师古曰：“为，音於伪反。”〕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氓隷，〔师古曰：“辟，读曰辟。辟，开也。邑外谓之郊，郊野之田故曰农郊也。卫风硕人之诗曰‘税于农郊’也。”〕隤墙填堑，〔师古曰：“隤，坠也，音徒回反。”〕使山泽之民得至焉。〔师古曰：“恣其刍牧樵采者也。”〕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师古曰：“实谓人满其中，其恣其有所取也。仞亦满也。勿仞，言废罢之也。”〕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师古曰：“德号，德音之号令也。易夬卦曰‘孚号有厉’是也。”〕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始。’

　　于是历吉日以齐戒，〔张揖曰：“历犹算也。”〕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郭璞曰：“鸾，铃也，在轨曰鸾，在轼曰和。”〕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郭璞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涂，道也。”师古曰：“郭说非也。此六艺谓六经者也。”〕览观《春秋》之林，〔如淳曰：“《春秋》义理繁茂，故比之于林薮也。”〕射貍首，兼驺虞，〔郭璞曰：“貍首，逸诗篇名，诸侯以为射节。驺虞，召南之卒章，天子以为射节也。”〕弋玄鹤，舞干戚，〔郭璞曰：“干，盾；戚，斧也。”〕戴云罕，揜群雅，〔张揖曰：“罕，毕也，前有九流云罕之车。《诗》“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故曰群雅也。”〕悲伐檀，〔师古曰：“伐檀，魏国之诗，刺在位贪鄙也。”〕乐乐胥，〔郑氏曰：“诗云‘于胥乐兮’。”师古曰：“此说非也。谓取《小雅·桑扈》之篇云‘君子乐胥，万邦之屏’耳。胥，有材知之人也。王者乐得有材知之人使在位也。胥，音先吕反。”〕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师古曰：“此以上皆取经典之嘉辞，以代游猎之娱乐。”〕述易道，〔郭璞曰：“修絜静精微之术。”〕放怪兽，〔张揖曰：“苑中奇怪之兽，不复猎也。”〕登明堂，坐清庙，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师古曰：“言天下之人，皆受恩惠，岂直如田猎得兽而已。”〕于斯之时，天下大说，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师古曰：“说，读曰悦。”〕芔然兴道而迁义，〔师古曰：“芔然犹欻然也。迁，徙也，徙就于义也。芔，音许贵反。”〕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皇，功羡于五帝。〔师古曰：“错，置也。羡，饶也。五帝谓黄帝、顓顼、帝嚳、尧、舜也，一曰少昊、顓顼、高辛、尧、舜也。错，音千故反。羡，音弋战反。”〕若此，故猎乃可喜也。

　　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杬士卒之精，〔师古曰：“罢，读曰疲。杬，挫也，音五官反。”〕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菟之获，则仁者不繇也。〔师古曰：“繇，读与由同。由，用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师古曰：“辟，读曰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师古曰：“尤，过也；被，音皮义反。”〕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师古曰：“愀，变色貌，音材小反，又音秋诱反。”〕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敎，谨受命矣。”〔按：后人以“亡是公听然而笑曰”至此，分作《上林赋》。〕

　　赋奏，天子以为郎。亡是公言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及子虚言云梦所有甚众，侈靡多过其实，且非义理所止，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师古曰：“言不尚其侈靡之论，但取终篇归于正道耳，非谓削除其辞也，而说者便谓此赋已经史家刊剟，失其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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