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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一八五 唐纪一


 
  ● 唐纪一 〔起著雍摄提格(戊寅)正月,尽七月,不满一年。〕

  〔〖胡三省注〗唐,古国名。陆德明曰:周成王母弟叔虞封于唐,其地帝尧、夏禹所都之墟。汉曰太原郡,在古冀州太行、恒山之西,太原、太岳之野。李唐之先,李虎与李弼等八人佐周伐魏有功,皆为柱国,号八柱国家。周闵帝受魏禅,虎已卒,乃追录其功,封唐国公,生子昺,袭封。昺生渊,袭封,起兵克长安,进封唐王,遂受隋禅,国因号曰唐。〕

  ◎ 唐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上之上

  〔〖胡三省注〗讳渊,字叔德,本陇西成纪人。七世祖暠王西凉,是为凉武昭王。至曾孙熙家于武川。熙孙虎,从周文帝,始家长安。〕


  【原文】

  唐高祖神尧大圣光孝皇帝 武德元年(戊寅 公元618年)

  春,正月,丁未朔,隋恭帝诏唐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胡三省注〗《隋志》:按汉自天子至于百官无不佩刀。蔡谟议云:大臣优礼者皆剑履上殿,非侍臣解之,盖防刃也。近代以木,未详所起;东齐著令,谓为象剑,言象于剑。周武帝时,百官燕会,并带刀升座。至开皇初,因袭旧式,朝服升殿,亦不解焉。十二年,因蔡征上事,始制凡朝会应登殿坐者,剑履俱脱;其不坐者,敕召奏事,及须升殿,亦就席解剑乃登。纳言、黄门、内史令、侍郎、舍人既夹侍之官则不脱,其剑皆真刃非假。又,准晋咸康元年定令,故事自天子以下皆衣冠带剑,今天子则玉具火珠鏢首,惟侍臣带剑上殿;自王公已下,非殊礼,引升殿,皆就席,解而后升。复下曰舄,单下曰履。诸非侍臣,皆脱履升殿。舄唯冕服及具服著之,履则诸服皆用。凡朝会赞拜,则曰某官某;不名,亦殊礼也。〕

  唐王既克长安,以书谕诸郡县,于是东自商洛,〔〖胡三省注〗《隋志》:商洛县属上洛郡,取商山、洛水以名县也。〕南尽巴、蜀,郡县长吏及盗贼渠帅、氐羌酋长,争遣子弟入见请降,有司复书,日以百数。

  王世充既得东都兵,进击李密于洛北,败之,遂屯巩北。〔〖胡三省注〗巩县之北。〕辛酉,世充命诸军各造浮桥渡洛击密,桥先成者先进,前后不一。虎贲郎将王辩破密外栅,密营中惊扰,将溃;世充不知,鸣角收众,密因帅敢死士乘之,世充大败,争桥溺死者万馀人。王辩死,世充仅自免,洛北诸军皆溃。世充不敢入东都,北趣河阳。是夜,疾风寒雨,军士涉水沾湿,道路冻死者又以万数。世充独与数千人至河阳,〔〖胡三省注〗《考异》曰:《隋书》、《北史》李密传曰:“世充复移营洛北,南对巩县,其后遂于洛水造桥,悉众以击密。密出击之,官军稍却,自相陷溺者数万人;世充仅而获免,不敢还东都,遂走河阳。其夜,雨雪尺余,众随之者死亡殆尽。”《王世充传》曰:“充败绩,赴水溺死者万余人。时天寒大雪,兵士既渡水,衣皆霑湿,在道冻死者又数万人。”《蒲山公传》曰:“世充移营就洛水之北,与密隔洛水以相望;密乃筑长城,掘深堑,周迴七十里以自固。十五日,世充与密战于石窟寺东,密军退败,世充渡洛水以乘之,逼仓城为营堑,密纵兵疾战,世充兵马弃仗奔亡,沈溺死者不可胜数。密又令露布上府曰:‘世充以今月十一日平旦屯兵洛北,偷入月城。其月十五日,世充及王辩才等又于仓城北偷渡水南,敢逼城堞。’《河洛记》曰:十六日,“充与密战于石窟寺东。”又曰:“其夜,遇风寒疾雨,士卒冻死,十不存一,充脱身宵遁,直向河阳。”余如蒲山公传。《略记》曰:“辛酉,王世充等移兵洛北,仍令诸军临岸布兵,军别造浮桥,桥先成者辄渡。既前后不一,而李密伏发,我师败绩,争桥赴水溺死者十五六。”《杂记》曰:“十二月,越王遣太常少卿韦霁等率留守兵三万并受世充节度;”又曰:“王辩纵等败,众军亦溃,争桥赴水,死者太半,王辩纵等皆没,唯世充败免,与数百骑奔大通城,败兵得还者,于道遭大雨,冻死者六七千人。世充停留大通十余日,惧罪不还。十四年,正月,越王遣世充兄世恽往大通慰谕,赦世充丧师之罪。”按《李道玄劝进于李密表》云:“于时律始太簇,未宜霢霂,而澍雨忽降,冻殕将尽。”今参取众书,日从《蒲山公传》,雨从《河洛记》。〕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还东都,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世充收合亡散,得万馀人,屯含嘉城,〔〖胡三省注〗含嘉城,盖在都城之北。按旧书王世充传,含嘉,仓城也。〕不敢复出。

  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钲鼓之声,闻于东都;未几,拥兵三十馀万,陈于北邙,南逼上春门。乙丑,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出兵拒之。达望见密兵盛,惧而先还。密纵兵乘之,军遂溃,韦津死。〔〖胡三省注〗《考异》曰:《隋书》列传不言战日。蒲山公此战在四月九日。《略记》亦云:“四月,乙未,李密率众北据邙山,南接上春门。段达、韦津等出兵拒之,兵未交而达惧,先还入城,军遂溃乱。”乙未,一十一日也。今据《河洛记》,“正月十九日,世充又与密战于上春门,韦津没焉。”又,二月,房彦藻与窦建德书亦云“幕府以去月十九日亲董貔虎,西取洛邑。”其《蒲山公传》四月已后月日,与事多差互不合。今日从《河洛记》,事从《略记》及《隋达传》。〕于是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胡三省注〗隋制:职方郎,属兵部尚书。〕各举所部降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并遣使奉表劝进,〔〖胡三省注〗《考异》曰:《河洛记》云:“卢祖尚亦通表于密。”按祖尚本起兵为隋,事恐不尔。今不取。〕密官属裴仁基等亦上表请正位号,密曰:“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戊辰,唐王以世子建成为左元帅,秦公世民为右元帅,督诸军十馀万人救东都。

  东都乏食,太府卿元文都等募守城不食公粮者进散官二品,于是商贾执象而朝者,不可胜数。〔〖胡三省注〗象者,象笏也;西魏以来,五品已上通用象牙。贾,音古。〕

  【译文】

  ● 唐纪一

  ◎ 唐高祖·上之上

  唐高祖武德元年(戊寅 公元618年)

  春季,正月丁未朔(初一)。隋恭帝下诏允许唐王佩带宝剑穿鞋上殿朝见,行礼时不必通报姓名。

  唐王攻克长安之后,便致函通告各郡县,于是东起商洛,南至巴蜀,各地的郡县长官、盗贼首领、氐羌酋长,争相派遣子弟见唐王请求归顺,有关衙门每天要回复数以百计的信函。

  王世充获得东都兵马,在洛北打败了李密,便驻扎在巩县北面。辛酉(十五日),王世充命令各军分别搭设浮桥渡洛河向李密进攻,先搭好桥的军队先攻击,各军前后不一致,虎贲郎将王辩突破李密军外层营墙,李密军营之中一片惊恐混乱,就要溃败,可王世充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吹号角收兵。李密乘机带领敢死者反攻,王世充大败,败军争相过浮桥,落水淹死了一万多人。王辩阵亡,王世充只保得自己脱身,洛北各军全线崩溃。王世充不敢回东都,率军北赴河阳。当晚,风狂雨冷,士兵趟水浑身上下都打湿了,一路冻死的又数以万计。跟随王世充到达河阳的只有几千人。王世充绑缚自己投狱请求治罪。隋越王杨侗派人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东都,赐给他金钱锦缎美女安慰他。王世充召集逃散的旧部,得一万多人,驻扎于含嘉城,不敢再出战。

  李密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复城门堞、房屋,住在城内,战鼓的声音由此传到东都。不久,李密拥兵三十万,在北邙列战阵,南边逼近东都上春门。乙丑(十九日),隋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领兵抵御李密,段达一见李密军势强盛,心中害怕,率先回逃,李密纵兵追击,隋军溃败,韦津死。于是隋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燮、职方郎柳续等各自率领部下投降了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都派人奉表劝李密称帝,李密属下裴仁基等也上表请正位号。李密回答:“东都没有攻克,还谈不上这事。”

  戊辰(二十二日),唐王以世子李建成为左元帅,秦公李世民为右元帅,率领各路兵马十余万救援东都。

  东都缺粮,隋太府卿元文都等人召募守城人,不吃公粮的进散官二品,这一来手持象牙笏板上朝的商人,不计其数。

  【原文】


  二月,己卯,唐王遣太常卿郑元璹将兵出商洛,徇南阳,〔〖胡三省注〗煬帝改邓州为南阳郡。〕左领军府司马安陆马元规徇安陆及荆、襄。〔〖胡三省注〗隋十二卫府各有长史、司马。煬帝改安州为安陆郡;荆州,南郡;襄州,襄阳郡。〕

  李密遣房彦藻、郑颋等〔〖胡三省注〗颋,他鼎翻。〕东出黎阳,分道招慰州县。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胡三省注〗煬帝改宋州为梁郡。〕又以手书与之曰:“昔在雍丘,曾相追捕,〔〖胡三省注〗事见一百八十三卷大业十二年。〕射钩斩袂,不敢庶几。〔〖胡三省注〗管仲射齐桓公中带钩,桓公用之以相。寺人披伐公子重耳,斩其袪,文公不怨。今以袪为袂。〕”汪遣使往来通意,密亦羁縻待之。彦藻以书招窦建德,使来见密。建德复书,卑辞厚礼,托以罗艺南侵,请捍御北垂。彦藻还,至卫州,贼帅王德仁邀杀之。德仁有众数万,据林虑山,〔〖胡三省注〗卫州,隋为汲郡。林虑山,在魏郡林虑县。〕四出抄掠,为数州之患。

  【译文】

  二月,己卯(初四),唐王派太常卿郑元璹领兵从商洛攻取南阳;派左领军府司马安陆人马元规攻取安陆及荆州、襄州。

  李密派房彦藻、郑颋等人东行出黎阳分别招慰各州县。李密以梁郡太守杨汪为上柱国、宋州总管,给杨汪的亲笔信写道:“过去我在雍丘曾遭您追捕,古人射钩斩袂的不计前嫌,我不敢说已经仿效了!”杨汪派人与李密联系,李密也极尽笼络。房彦藻致书窦建德,请他来见李密,窦建德复信虽然言辞很谦卑、礼数很周全,但推托罗艺南下,请求守北边,不见李密。房彦藻回程走到卫州,贼帅王德仁截击并杀了他。王德仁有数万人,占据林虑山,四处抢劫,是几个州县的祸患。

  【原文】


  三月,己酉,以齐公元吉为镇北将军、〔〖胡三省注〗《考异》曰:《创业》注,改太原留守为镇北府,在去年十二月己巳。盖因元吉进封齐公言之耳。今从《实录》。〕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听以便宜从事。

  隋炀帝至江都,〔〖胡三省注〗大业十二年,煬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馀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掌供酒馔,帝与萧后及幸姬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千馀人亦常醉。然帝见天下危乱,意亦扰扰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台馆,非夜不止,汲汲顾景,唯恐不足。

  帝自晓占候卜相,好为吴语;常夜置酒,仰视天文,谓萧后曰:“外间大有人图侬,〔〖胡三省注〗吴人率自称曰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胡三省注〗长城公,陈叔宝。叔宝后沈氏。〕且共乐饮耳!”因引满沈醉。〔〖胡三省注〗沈,持林翻。〕又尝引镜自照,顾谓萧后曰:“好头颈,谁当斫之?”后惊问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

  帝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欲都丹杨,〔〖胡三省注〗帝改蒋州为丹杨郡,盖欲都建康也。《考异》曰:《大业记》:“帝欲南巡会稽。”今从《隋书》。〕保据江东,命群臣廷议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为善;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陈不可,请车驾还长安,与世基忿争而出。门下录事衡水李桐客曰:〔〖胡三省注〗隋制,门下省置录事、通事、令史各六人。衡水县属信都郡,开皇十六年分信都北界、武邑西界、下博南界置。宋白曰:衡水县,本汉桃县。〕“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御史劾桐客谤毁朝政。于是公卿皆阿意言:“江东之民望幸已久,陛下过江,抚而临之,此大禹之事也。〔〖胡三省注〗禹南巡狩,会诸侯于会稽。〕”乃命治丹杨宫,将徙都之。

  【译文】

  三月,己酉(初四),唐王以齐公李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元帅,都督十五郡诸军事,允许他有权随机行事。

  隋炀帝到江都,更加荒淫,宫中一百多间房,每间摆设都极尽豪华,内住美女,每天以一房的美女作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负责供应美酒饮食,炀帝与萧后以及宠幸的美女吃遍了宴会,酒杯不离口,随从的一千多美女也经常喝醉。不过炀帝看到天下大乱,心情也忧虑不安,下朝后常头戴幅巾,身穿短衣,柱杖散步,走遍行宫的楼台馆舍,不到晚上不止步,不停地观赏四周景色,唯恐没有看够。

  炀帝通晓占卜相面,爱说江浙话,经常半夜摆酒,抬头看星象,对萧后说:“外间有不少人算计侬,不过侬不失为长城公陈叔宝,卿也不失为沈后。我们姑且只管享乐饮酒吧!”然后倒满杯喝得烂醉。炀帝还曾拿着镜子照着,回头对萧后说:“好一个头颅,该由谁斩下来?”萧后惊异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炀帝笑着说:“贵贱苦乐循环更替,又有什么好伤感的?”

  炀帝见中原已乱,不想回北方,打算把国都迁到丹阳,保守江东,下令群臣在朝堂上议论迁都之事,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人都认为不错;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极力说明不可取,请炀帝御驾回长安,并与虞世基忿然争论而下殿。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说:“江东地势低洼,气候潮湿,环境恶劣,地域狭小,对内要奉养朝廷,对外要供奉三军,百姓承受不起,恐怕最终要起来造反的。”御史弹劾李桐客诽谤朝政,于是公卿都曲意阿奉炀帝之意说:“江东百姓渴望陛下临幸已经很久了,陛下过江抚慰统治百姓,这是大禹那样的作为。”于是炀帝下令修建丹阳宫,准备迁都丹阳。

  【原文】


  时江都粮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思乡里,见帝无西意,多谋叛归。郎将窦贤遂帅所部西走,帝遣骑追斩之,而亡者犹不止,帝患之。虎贲郎将扶风司马德戡素有宠于帝,帝使领骁果屯于东城,德戡与所善虎贲郎将元礼、直閤裴虔通谋曰:〔〖胡三省注〗炀帝制左、右监门府有直閤各六人,正五品。〕“今骁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诛;不言,于后事发,亦不免族灭,奈何?又闻关内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上囚其二弟,欲杀之。我辈家属皆在西,能无此虑乎?”二人皆惧,曰:“然则计将安出?”德戡曰:“骁果若亡,不若与之俱去。”二人皆曰:“善!”因转相招引,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胡三省注〗隋初,门下省统城门、尚食、尚药、符玺、御府、殿内等六局,各有直长。煬帝以城门、尚食、尚药、御府等五局隶殿内省;改符玺监为郎;城门置校尉,后又改尉为城门郎;又置司医、医佐等官。意者医正即司医也。勋侍,三侍之一也。〕皆与之同谋,日夜相结约,于广座明论叛计,无所畏避。有宫人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其后宫人复白后,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无可救者,何用言之!徒令帝忧耳!”自是无复言者。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素厚,杨士览,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谋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结党西遁,智及曰:“主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窦贤取死耳。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同心叛者已数万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行枢、薛世良请以智及兄右屯卫将军许公化及为主,结约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驽怯,闻之,变色流汗,既而从之。〔〖胡三省注〗《考异》曰:《蒲山公传》曰:“赵行枢、杨士览以司马德戡谋告化及,化及兄弟闻之大喜,因引德戡等相见。士及说德戡等曰:‘足下等因百姓之心,谋非常之事,直欲走逃,故非长策。’德戡曰:‘为之柰何﹖’士及曰:‘官家虽言无道,臣下尚畏服之,闻公叛亡,必急相追捕,窦贤之事,殷鉴在近。不如严勒士马,攻其宫阙,因人之欲,称废昏凶,事必克成;然后详立明哲,天下可安,吾徒无患矣。勋庸一集,公等坐延荣禄。纵事不成,威声大振,足得官家胆慑,不敢轻相追讨;迟疑之间,自延数日,比其议定,公等行亦已远。如此,则去住之计,俱保万全,不亦可乎!’德戡等大悦曰:‘明哲之望,岂惟杨家,众心实在许公,故是人天协契。’士及佯惊曰:‘此非意所及,但与公等思救命耳。’”《革命记》曰:“帝知历数将穷,意欲南渡江水;咸言不可。帝知朝士不欲渡,乃将毒药酝酒二十石,拟三月十六日为宴会而酖杀百官。南阳公主恐其夫死,乃阴告之,而事泄,为此,始谋害帝以免祸。”并兇逆之旅妄构此词。于时上下离心,人怀异志,帝深猜忌,情不与人,酝若不虚,药须分付,有处遣何人!并酝二十石药酒,必其酒有酖毒,一石堪杀千人。审欲拟杀群寮,谋之者必有三五众,谋自然早泄,岂得独在南阳!只是虔通等耻有杀害之名,推过恶于人主耳!《隋书·化及传》云:“化及弒逆,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庄桃树就第杀之,桃树不忍,执诣智及。久之,乃见释。”《南阳公主传》责士及云:“但谋逆之日,察君不预知耳。”《旧唐书·士及传》云:“化及谋逆,以其主伲,深忌之而不告。”按士及仕唐为宰相,《隋书》亦唐初所修,或者史官为士及隐恶。贾、杜二书之言亦似可信,但杜儒童自知酝药酒为虚,则南阳阴告之事亦非其实。如贾润甫之说,则弒君之谋皆出士及,而智及为良人矣。今且从《隋书》而删去庄桃树事及南阳之语,庶几疑以传疑。〕

  【译文】

  当时江都的粮食吃完了,随炀帝南来的骁果大多是关中人,长期在外,思恋故乡,见炀帝没有回长安的意思,大都策划逃回乡。郎将窦贤便带领部下西逃。炀帝派骑兵追赶,杀了他,但仍然不断有人逃跑,令炀帝很头痛。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戡一向得炀帝信任,炀帝派他统领骁果,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与平时要好的虎贲郎将元礼、直閤裴虔通商量,说:“现在骁果人人想逃跑,我想说,又怕说早了被杀头;不说,事情真发生了,也逃不了族灭,怎么办?又听说关内沦陷,李孝常以华阴反叛,皇上囚禁了他的两个弟弟,准备杀掉,我们这些人的家属都在西边,能不担心这事吗?”元、裴二人都慌了,问:“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办法吗?”司马德戡说:“如果骁果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齐跑。”元、裴二人都说:“好主意!”于是相互联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都参与同谋,日夜联系,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商议逃跑的事,毫无顾忌。有一位宫女告诉萧后:“外面人人想造反。”萧后说:“由你去报告吧。”宫女便对炀帝说了,炀帝很生气,认为这不是宫女该过问的事,杀了这个宫女。后来又有人对萧后说起,萧后说:“天下局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法挽救了,不用说了,免得白让皇上担心!”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说起外面的情况。

  赵行枢与将作少监宇文智及历来很要好,杨士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赵、杨二人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宇文智及,智及很高兴。司马德戡等人定于三月月圆那天结伴西逃,宇文智及说:“皇上虽然无道,可是威令还在,你们逃跑,和窦贤一样是找死,现在实在是老天爷要隋灭亡,英雄并起,同样心思想反叛的已有数万人,乘此机会起大事,正是帝王之业。”司马德戡等人同意他的意见。赵行枢、薛世良要求由宇文智及的兄长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首领,协商定了,才告诉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性格怯懦,能力低下,听说后,脸色都变了,直冒冷汗,后来又听从了众人的安排。

  【原文】


  德戡使许弘仁、张恺入备身府,〔〖胡三省注〗帝改左、右领左右府为左、右备身府。〕告所识者云:“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醖毒酒,欲因享会,尽鸩杀之,独与南人留此。”骁果皆惧,转相告语,反谋益急。乙卯,德戡悉召骁果军吏,谕以所为,皆曰:“唯将军命!”是日,风霾昼昏。〔〖胡三省注〗霾,亡皆翻。雨土也。〕晡后,德戡盗御厩马,潜厉兵刃。是夕,元礼、裴虔通直閤下,专主殿内;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胡三省注〗陈楚谓户钥牡为键。〕至三更,德戡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智及与孟秉于城外集千馀人,〔〖胡三省注〗此城外,谓江都宫城之外。〕劫候卫虎贲冯普乐布兵分守衢巷。〔〖胡三省注〗左、右候卫,主昼夜巡察,故劫之。普乐,盖虎贲郎将。〕燕王倓觉有变,〔〖胡三省注〗倓,元德太子昭之子,代王侑之弟。倓,徒甘翻。〕夜,穿芳林门侧水窦而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猝中风,命悬俄顷,请得面辞。”裴虔通等不以闻,执囚之。丙辰,天未明,德戡授虔通兵,以代诸门卫士。虔通自门将数百骑至成象殿,宿卫者传呼有贼;虔通乃还,闭诸门,独开东门,驱殿内宿卫者令出,皆投仗而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异!”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毋动!”盛大骂曰:“老贼,是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馀人拒战,为乱兵所杀。〔〖胡三省注〗《考异》曰:《蒲山公传》:“裴虔通于成象殿前遇将军独孤盛,时内直宿,陈兵郎下以拒之。诟曰:‘天子在此,尔等何敢兇逆!’叱兵战,兵皆倒戈。虔通谓盛曰:‘公何暗于机会,恐他人以公为勋耳。’盛叱之曰:‘国家荣宠盛者,正拟今日;且宿卫天居,唯当效之以死!’注弦不动。俄为乱兵所击,毙于阶下。”《略记》:“诘旦,诸门已开,而外传叫有贼。虔通乃还闭诸门,唯开正东一门,而驱殿内执仗者出,莫不投仗乱走。屯卫大将军独孤盛挥刀叱之曰:‘天子在此,尔等走欲何之!’然乱兵交萃,俄而毙于阶下。”今从《隋书》,亦采《略记》。〕盛,楷之弟也。〔〖胡三省注〗独孤楷,见一百七十九卷文帝仁寿二年。〕千牛独孤开远〔〖胡三省注〗炀帝制千牛十六人,掌执千牛刀,属领左右府。开远,独孤后之兄子。〕帅殿内兵数百人诣玄武门,叩阁请曰:“兵仗尚全,犹堪破贼。陛下若出临战,人情自定;不然,祸今至矣!”竟无应者,军士稍散。贼执开远,义而释之。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司宫魏氏为帝所信,〔〖胡三省注〗司宫,盖即尚宫之职。〕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之际,无一人在者。

  【译文】

  司马德戡让许弘仁、张恺去备身府,对认识的人说:“陛下听说骁果想反叛,酿了很多毒酒,准备利用宴会,把骁果都毒死,只和南方人留在江都。”骁果都很恐慌,互相转告,更加速了反叛计划。乙卯(初十),司马德戡召集全体骁果军吏,宣布了计划,军吏们都说:“就听将军的吩咐!”当天,大风刮得天昏地暗,黄昏,司马德戡偷出御厩马,暗地磨快了武器。傍晚,元礼、裴虔通在下值班,专门负责大殿内;唐奉义负责关闭城门,唐奉义与裴虔通等商量好,各门都不上锁。到三更时分,司马德戡在东城集合数万人,点起火与城外相呼应,炀帝看到火光,又听到宫外面的喧嚣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裴虔通回答:“草坊失火,外面的人在一起救火呢。”当时宫城内外相隔绝,炀帝相信了。宇文智及和孟秉在宫城外面集合了一千多人,劫持了巡夜的候卫虎贲冯普乐,布署兵力分头把守街道。燕王杨倓发觉情况不对,晚上穿过芳林门边的水闸入宫,到玄武门假称:“臣突然中风,就要死了,请让我当面向皇上告别。”裴虔通等人不通报,而把杨倓关了起来。丙辰(十一日),天还没亮,司马德戡交给裴虔通兵马,用来替换各门的卫士。裴虔通由宫门率领数百骑兵到成象殿,值宿卫士高喊有贼,于是裴虔通又返回去,关闭各门,只开东门,驱赶殿内宿卫出门,宿卫纷纷放下武器往外走。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对裴虔通说:“什么人的队伍,行动太奇怪了!”裴虔通说:“形势已经这样了,不关将军您的事,您小心些不要轻举妄动!”独孤盛大骂:“老贼,说的什么话!”顾不上披铠甲,就与身边十几个人一起拒战,被乱兵杀死。独孤盛是独孤楷的弟弟。千牛独孤开远带领数百殿内兵到玄览门,敲閤门请求:“武器完备,足以破贼,陛下如能亲自临敌,人情自然安定;否则,祸事就在眼前。”竟然没有回答的人,军士逐渐散去。反叛者捉住独孤开远,又为他的忠义行为感动而放了他。早先,炀帝挑选了几百名勇猛矫健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称为“给使”,以防备突然发生的情况,待遇优厚,甚至把宫女赐给给使。司宫魏氏得炀帝信任,宇文化及等人勾结她作内应。这天,魏氏假称圣旨放全体给使出宫,致使仓促之际玄武门没有一个给使在场。

  【原文】


  德戡等引兵自玄武门入,帝闻乱,易服逃西阁。虔通与元礼进兵排左阁,魏氏启之,遂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指之。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帝映窗扉谓行达曰:“汝欲杀我邪?”对曰:“臣不敢,但欲奉陛下西还耳。”因扶帝下阁。虔通,本帝为晋王时亲信左右也,帝见之,谓曰:“卿非我敌人乎!何恨而反?”对曰:“臣不敢反,但将士思归,欲奉陛下还京师耳。”帝曰:“朕方欲归,正为上江米船未至,〔〖胡三省注〗夏口以上为上江。〕今与汝归耳!”虔通因勒兵守之。

  【译文】

  司马德戡等人领兵从玄武门进入宫城,炀帝听到消息,换了衣服逃到西阁。裴虔通和元礼进兵推撞左门,魏氏把门打开,乱兵进了永巷,问:“陛下在哪里?”有位美人出来指出了炀帝的所在。校尉令狐行达拔刀冲上去,炀帝躲在窗后对令狐行达说:“你想杀我吗?”令狐行达回答:“臣不敢,不过是想奉陛下西还长安罢了。”说完扶炀帝下。裴虔通本来是炀帝作晋王时的亲信,炀帝见到他,对他说:“你不是我的旧部吗!有什么仇要谋反?”裴虔通回答:“臣不敢谋反,但是将士想回家,我不过是想奉陛下回京师罢了。”炀帝说:“朕正打算回去,只为长江上游的运米船未到,现在和你们回去吧!”裴虔通于是领兵守住炀帝。

  【原文】


  至旦,孟秉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俛首据鞍称罪过。〔〖胡三省注〗罪过,今世俗谦谢之辞。俛,音免。〖按〗俛,应读“俯”,义同。〕化及至城门,〔〖胡三省注〗宫城门也。〕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胡三省注〗号,呼也。〕裴虔通谓帝曰:“百官悉在朝堂,陛下须亲出慰劳。”进其从骑,逼帝乘之;帝嫌其鞍勒弊,更易新者,乃乘之。虔通执辔挟刀出宫门,贼徒喜噪动地。化及扬言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胡三省注〗与手,魏、齐间人率有是言,言与之毒手而杀之也。宋孝建初,薛安都助顺有大功。从弟道生亦以军功为大司马参军;犯罪,为秣陵令薛叔之所鞭。按都大怒,乘马执抬,从数十人,欲往杀淑之。行至朱雀航,逢柳元景问何之,安都曰:“薛淑之鞭我从弟,指往刺杀之。”元景曰:“小子无宜适,往与手甚快!”安都既回马,元景复呼使入车,让止之。此与手之征也。亟,纪力翻。〖按〗薛叔之,应为庾淑之。〕”帝问:“世基何在?”贼党马文举曰:“已枭首矣!”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叹曰:“我何罪至此?”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为亦尔!”德彝赧然而退。帝爱子赵王杲,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斩之,血溅御服。〔〖胡三省注〗赧,凓而面赤也。〕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胡三省注〗《考异》曰:蒲山公传、《河洛记》皆云“于洪达缢帝。”今从《隋书》及《略记》。〕初,帝自知必及于难,常以罂贮毒药自随,谓所幸诸姬曰:“若贼至,汝曹当先饮之,然后我饮。”及乱,顾索药,左右皆逃散,竟不能得。萧后与宫人撤漆床板为小棺,与赵王杲同殡于西院流珠堂。

  【译文】

  天明后,孟秉派武装骑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有人来参见,他只会低头靠在马鞍上连说:“罪过”表示感谢。宇文化及到宫城门前,司马德戡迎接他入朝堂,称丞相。裴虔通对炀帝说:“百官都在朝堂,需陛下亲自出去慰劳。”送上自己随从的坐骑,逼炀帝上马,炀帝嫌他的马鞍笼头破旧,换过新的才上马。裴虔通牵着马缰绳提着刀出宫城门,乱兵欢声动地。宇文化及扬言:“哪用让这家伙出来,赶快弄回去结果了。”炀帝问:“虞世基在哪儿?”乱党马文举说:“已经枭首了。”于是将炀帝带回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拔出兵刃站在边上。炀帝叹息道:“我有什么罪该当如此?”马文举说:“陛下抛下宗庙不顾,不停地巡游,对外频频作战,对内极尽奢侈荒淫。致使强壮的男人都死于刀兵之下,妇女弱者死于沟壑之中,民不聊生,盗贼蜂起;一味任用奸佞,文过饰非,拒不纳谏,怎么说没罪!”炀帝说:“我确实对不起老百姓,可你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都到了头,为什么还这样?今天这事,谁是主谋?”司马德戡说:“整个天下的人都怨恨,哪止一个人!”宇文化及又派封德彝宣布炀帝的罪状。炀帝说:“你可是士人,怎么也干这种事?”封德彝羞红了脸,退了下去。炀帝的爱子赵王杨杲才十二岁,在炀帝身边不停地嚎啕大哭,裴虔通杀了赵王,血溅到炀帝的衣服上。这些人要杀炀帝,炀帝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鸩酒来!”马文举等人不答应,让令狐行达按着炀帝坐下。炀帝自己解下练巾交给令狐行达,令狐行达绞死了炀帝。当初,炀帝料到有遇难的一天,经常用罂装毒酒带在身边,对宠幸的各位美女说:“如果贼人到了,你们要先喝,然后我喝。”等到乱事真的来到,找毒酒时,左右都逃掉,竟然找不到。萧后和宫女撤下漆床板,做成小棺材,把炀帝和赵王杨杲一起停柩在西院流珠堂。

  【原文】


  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随,囚于骁果营。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众议不可,乃杀秀及其七男。又杀齐王暕及其二子并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无少长皆死。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且以计全之。〔〖胡三省注〗浩,秦王俊之子。〕齐王暕素失爱于帝,〔〖胡三省注〗暕失爱事始一百八十一卷大业四年。〕恒相猜忌。帝闻乱,顾萧后曰:“得非阿孩邪?〔〖胡三省注〗暕,小字阿孩。恒,户登翻。〕”化及使人就第诛暕,暕谓帝使收之,曰:“诏使且缓儿,儿不负国家!”贼曳至街中,斩之,暕竟不知杀者为谁,父子至死不相明。又杀内史待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及其子。钜,琮之弟子也。〔〖胡三省注〗萧琮,故梁主。琮,藏宗翻。〕

  【译文】

  炀帝每次巡幸,常常将蜀王杨秀随行,囚禁在骁果营。宇文化及弑炀帝,准备奉杨秀为皇帝,众人舆论以为不行,于是杀了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又杀齐王杨暕及其两个儿子和燕王杨倓,隋朝的宗室、外戚,无论老幼一律杀死。只有秦王杨浩平时与宇文智及有来往,宇文智及想办法保全了他。齐王杨暕一向失宠于炀帝,父子一直相互猜忌,炀帝听说起乱事,对萧后说:“不会是阿孩(杨暕)吧?”宇文化及派人到杨暕府第杀人,杨暕以为是炀帝下令来捕他,还说:“诏使暂且放开孩儿,儿没有对不起国家!”乱兵将他曳到街当中,杀了他,杨暕最终也不知道要杀他的是谁,父子之间至死也没能消除隔阂。乱兵又杀了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人及其儿子。萧钜,是萧综弟弟的儿子。

  【原文】


  难将作,江阳长张惠绍驰告裴蕴,〔〖胡三省注〗江阳县,带江都郡,旧广陵也,大业初更名。长,知两翻。〕与惠绍谋矫诏发郭下兵收化及等,扣门援帝。〔〖胡三省注〗“与”上更有“蕴”字,文意乃明。〕议定,遣报虞世基;世基疑告反者不实,抑而不许。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胡三省注〗播郎,虞世基小字。〕虞世基宗人伋谓世基子符玺郎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渡,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胡三省注〗尊,谓汲也。〕自此决矣!”世基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黄门侍郎裴矩知必将有乱,虽厮役皆厚遇之,〔〖胡三省注〗厮,音斯。今人读如瑟。〕又建策为骁果娶妇;〔〖胡三省注〗事见上卷上年。〕及乱作,贼皆曰:“非裴黄门之罪。”既而化及至,矩迎拜马首,故得免。化及以苏威不预朝政,亦免之。威名位素重,往参化及;化及集众而见之,曲加殊礼。百官悉诣朝堂贺,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许弘仁驰告之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阖朝文武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于叔而低回若此?”善心怒,不肯行。弘仁反走上马,泣而去。化及遣人就家擒至朝堂,既而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怒曰:“此人大负气!”复命擒还,杀之。其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曰:“能死国难,吾有子矣!”因卧不食,十馀日而卒。唐王之入关也,张季珣之弟仲琰为上洛令,〔〖胡三省注〗张季珣死节,见上卷上年。上洛县,隋带上洛郡。〕帅吏民拒守,部下杀之以降。宇文化及之乱,仲琰弟琮为千牛左右,〔〖胡三省注〗隋制,领左右府有千牛左右,司射左右。〕化及杀之,兄弟三人皆死国难,时人愧之。

  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百揆。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令发诏画敕书而已,仍以兵监守之。化及以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译文】

  动乱就要发生时,江阳县长张惠绍飞驰去通告了裴蕴,裴蕴与张惠绍商量假称圣旨调江都城外的军队逮捕宇文化及等人,敲开城门援救炀帝。二人商量好后,派人报告虞世基,虞世基怀疑谋反的事不真实,压下来没有答复。一会儿,发难,裴蕴叹息道:“和播郎(虞世基)商量,竟然误了事!”虞世基的同宗虞伋对世基的儿子符玺郎虞熙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打算送你过长江去南边,一起死了又有什么用!”虞熙说:“扔下父亲背叛君主,又有什么脸活着!感谢您的关心,从此永别了!”虞世基的弟弟虞世南抱着世基大哭,请求代替他赴死,宇文化及不准。黄门侍郎裴矩知道肯定要发生动乱,因此对待作贱役的人也很优厚,又建议为骁果娶妇;待乱事发生后,乱兵都说:“不是裴黄门的错。”不久,宇文化及到了,裴矩迎到马前行礼,因此得以免去了祸事。宇文化及因为苏威不参与朝政,也放过了他。苏威名声、地位历来显赫,他去参见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集合众人来见他,对他格外尊重。百官都到朝堂祝贺宇文化及,只有给事郎许善心不到。许弘仁骑马跑去告诉他说:“天子已经驾崩了,宇文将军代理朝政,满朝文武都集于朝堂,天道人事自有它相互代替终结的道理,又与叔叔您有什么相干,何至于这样流连不舍!”善心很生气,不肯去。弘仁回身上马,哭着走了。宇文化及派人到家里把许善心捉到朝堂上,一会儿又放了他。许善心不按朝见的规矩行礼就走出朝堂,宇文化及生气地说:“这人真不知好歹!”重新下令把许善心捉回朝堂,杀了。许善心的母亲范氏九十二岁了,抚摸着灵柩但并不哭泣,说:“能死国难,真是我的儿子!”躺着不吃东西,十几天后去世。唐王李渊入关时,张季珣的弟弟张仲琰是上洛令,带领部下、百姓占据城池抵抗,部下杀了他投降唐王。宇文化及之乱,仲琰的弟弟张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杀了张琮,兄弟三人都死于国难,令当时的人感到羞愧。

  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理百官。以炀帝皇后的命令立秦王杨浩为皇帝,住在别宫,只让皇帝签署发布诏敕而已,仍然派兵监守。宇文化及以弟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原文】


  乙卯,徙秦公世民为赵公。

  戊辰,隋恭帝诏以十郡益唐国,仍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唐国置丞相以下官,又加九锡。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或曰:“历代所行,亦何可废!”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让,平生素心所不为也。”但改丞相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译文】

  乙卯(初九),改封秦公李世民为赵公。

  戊辰(二十三日),隋恭帝下诏将十个郡增加给唐国,仍然以唐王为相国,总理百官,唐国可以设置丞相以下官吏,又加唐王九锡。唐王对手下的官员说:“这是阿谀奉承的人干的事,孤自己把握大政又给自己加优宠和九锡,能行吗?若说一定要照着魏、晋的规矩,那些都是些虚礼,欺骗人的;他们实际的作为赶不上春秋时的五霸,而追求的名声却想超过禹、汤、文王三王,这样的事是孤经常嘲笑的,也认为这样做很可耻。”也有人说:“历朝都这样做,怎么可以废除?”唐王说:“尧、禹、汤、武王分别以自己的时机,以不同方式登上王位,但都是以其至诚上应天意、下顺民情,没听说夏朝、商代末年一定得效法唐、虞的禅位。这事如果少帝知道,一定不肯做,如果少帝不知道,孤自己尊崇自己又假意推让,是平生从心里不愿做的事。”唐王只是把丞相府改为相国府,九锡之类的特殊礼仪,则退还给负责官署。

  【原文】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综领留事。壬申,令内外戒严,云欲还长安。皇后六宫皆依旧式为御宫,营前别立帐,化及视事其中,仗卫部伍,皆拟乘舆。夺江都人舟楫,取彭城水路西归。〔〖胡三省注〗炀帝改徐州为彭城郡。〕以折冲郎将沈光骁勇,〔〖胡三省注〗炀帝置折冲郎将,正四品,掌领骁果,属领左右府。〕使将给使营于禁内。〔〖胡三省注〗既立御营,以御营之内为禁内。〕行至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胡三省注〗炀帝制十二卫府,每卫置护军四人,掌副贰将军;寻改护军为虎贲郎将,而置虎牙将副焉。“虎牙郎”下当有“将”字。〕与光谋曰:“吾侪受先帝厚恩,今俯首事仇,受其驱帅,何面目视息世间哉!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光泣曰:“是所望于将军也!”孟才乃纠合恩旧,〔〖胡三省注〗恩旧,与之有旧恩者。〕帅所将数千人,期以晨起将发时袭化及。语泄,化及夜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使讨之。光闻营内喧,知事觉,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值内史侍郎元敏,数而斩之。德戡引兵入围之,杀光,其麾下数百人皆斗死,一无降者,孟才亦死。孟才,铁杖之子也。〔〖胡三省注〗铁杖死于度辽之役。〕

  武康沈法兴,〔〖胡三省注〗《隋志》,武康县属余杭郡。刘昫曰:吴分乌程、余杭二县立永安县,晋改为永康,又改为武康;唐分属湖州。〕世为郡著姓,宗族数千家。法兴为吴兴太守,闻宇文化及弑逆,举兵,以讨化及为名。〔〖胡三省注〗《考异》曰:太宗《实录》、旧唐帝纪:“二月法兴据丹阳起兵。”按法兴起兵讨化及,当在弑逆后。〕比至乌程,得精卒六万,遂攻馀杭、毗陵、丹杨,皆下之,〔〖胡三省注〗按乌程县带吴兴郡。沈法兴既为吴兴守,而云举兵至乌程者,法兴传云:大业末,法兴为吴兴郡守,东阳贼楼世干略其郡,炀帝诏法兴与太仆丞元佑讨之。义宁二年,江都乱,法兴执佑举兵,名讨宇文化及。三月,发东阳,行收兵,趋江都,下余杭,比至乌程,众六万。如此,则自东阳至乌程也。〕据江表十余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置百官。

  陈国公窦抗,唐王之妃兄也,炀帝使行长城于灵武;〔〖胡三省注〗行,循行也。〕闻唐王定关中,癸酉,帅灵武、盐川等数郡来降。〔〖胡三省注〗炀帝改灵州为灵武郡,盐州为盐川郡。帅,读曰率。〕

  【译文】

  宇文化及以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总管留守事宜。壬申(二十七日),命令内外戒严,声称准备回长安。皇后和六宫都按照老规矩作为御营,营房前另外搭帐,宇文化及在里面办公,仪仗和侍卫的人数,都比照着皇帝的规模。他们抢了江都人的船,取道彭城由水路向西行。宇文化及因折冲郎将沈光骁勇,让他在御营内统领给使营。行进到显福宫,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和沈光商议:“我们都受了先帝极大的恩典,现在低头为仇人做事,受他驱使指挥,有什么脸见人!我一定要杀了他,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沈光流着泪说:“这正是我指望将军的。”于是麦孟才联合了与他有恩旧的人,率领数千名部下,约定早晨起床后准备出发时袭击宇文化及。消息走露,夜里宇文化及和心腹走到御营外面,派人通知司马德戡,让他去诛戮麦孟才等人。沈光听到营里喧哗,知道事情被发觉了,马上袭击宇文化及的营帐,空无所获,碰着内史侍郎元敏,就列举了元敏的罪状,杀了他。司马德戡领着兵进入营中围住沈光一行,杀了沈光,沈光手下的几百人全都拼杀而死,没有一个人投降,麦孟才也死了。麦孟才是麦铁杖的儿子。

  武康人沈法兴,世代都是郡中有声望的大姓,同一宗族就有几千家。沈法兴做吴兴太守,听说宇文化及弑君谋逆,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待进发到乌程时,已拥有六万精兵,于是攻打余杭、毗陵、丹阳,全都攻克;占据了长江以南十几个郡,自称江南道大总管,承制设置百官。

  陈国公窦抗是唐王妃子的兄长,隋炀帝派遣他到灵武一带巡视长城,听说唐王平定了关中,癸酉(二十八日),率领灵武、盐川几个郡前来归顺唐王。

  【原文】


  夏,四月,稽胡寇富平,〔〖胡三省注〗《隋志》,富平县属京兆郡。杜佑曰:稽胡,一名步落稽,盖匈奴别种,自离石以西,安定以东,方七、八百里。〕将军王师仁击破之。又五万馀人寇宜春,相国府咨议参军窦轨将兵讨之,战于黄钦山。〔〖胡三省注〗“宜春”,当作“宜君”。《隋志》,宜君县属京兆郡,有清水。《水经注》:清水出云阳县之石门山,东南流迳黄嵚山西。〕稽胡乘高纵火,官军小却;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校代之,勒兵复战。轨自将数百骑居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既而鼓之,将士争先赴敌,稽胡射之不能止;遂大破之,虏男女二万口。

  世子建成等至东都,军于芒华苑;东都闭门不出,遣人招谕,不应。李密出军争之,小战,各引去。城中多欲为内应者,赵公世民曰:“吾新定关中,根本未固,悬军远来,虽得东都,不能守也。”遂不受。戊寅,引军还。世民曰:“城中见吾退,必来追蹑。”乃设三伏于三王陵以待之;〔〖胡三省注〗《水经注》:三王陵在河南县西南柏亭东北。三王,或言周景王、悼王、定王也。崔浩曰:“定”,当为“敬”。子朝作乱,西周政弱人荒,悼、敬二王与景王俱葬于此,故世以三王名陵。〕段达果将万馀人追之,遇伏而败。世民逐北,抵其城下,〔〖胡三省注〗东都城下。〕斩四千馀级。遂置新安、宜阳二郡,使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将兵镇宜阳,〔〖胡三省注〗《姓苑》:后汉西羌传有北海太守盛苞,其先姓奭,避元帝讳改姓盛。余按《战国策》秦有盛桥,则盛姓尚矣。〕吕绍宗、任瓌将兵镇新安而还。〔〖胡三省注〗任,音壬。置二郡,内以蔽关辅,外图东都。〕

  初,五原通守栎阳张长逊〔〖胡三省注〗煬帝改丰州为五原郡。《新唐书》:张长逊,京兆栎阳人。《隋志》:京兆无栎阳县。〕以中原大乱,举郡附突厥,突厥以为割利特勒。郝瑗说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连兵以取长安,举从之。时启民可汗之子咄苾,号莫贺咄设,建牙直五原之北,举遣使与莫贺咄设谋入寇,莫贺咄设许之。唐王使都水监宇文歆赂莫贺咄设,〔〖胡三省注〗开皇初,立都水台,置使者;大业改为都水监,改使者为监。〕且为陈利害,止其出兵,又说莫贺咄设遣张长逊入朝,以五原之地归之中国,莫贺咄设并从之。已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皆降,〔〖胡三省注〗武都,汉郡,西魏置武州,煬帝复为郡。宕渠,汉县,梁置渠州,煬帝改为宕渠郡。此二郡与五原同日来降,故连书之。宕,徒浪翻。〕王即以长逊为五原太守。长逊又诈为诏书与莫贺咄设,示知其谋。莫贺咄设乃拒举、师都等,不纳其使。

  【译文】

  夏季,四月,稽胡侵犯富平,唐将军王师仁打败了稽胡。又有五万稽胡侵犯宜春,唐王相国府谘议参军窦轨统领兵马讨伐稽胡,在黄钦山交战,稽胡登高放火,官军稍退却;窦轨杀了十四名部将,提拔队中的小校代替,领兵重新作战。窦轨自己带领几百骑兵在军队后面,下令说:“听到鼓声有不前进的,我们从后面杀了他!”不一会儿,战鼓响起,将士争先冲向敌人,稽胡放箭也阻止不了,于是大败稽胡,俘虏男女二万人。

  唐王世子李建成等人到东都,驻扎在芳华苑;东都城关闭城门不出,唐军派人招谕,又不答复。李密出军与唐军相争,稍微接触,就各自离开。东都城里有不少人想作为唐军的内应,赵公李世民说:“我们平定关中不久,根基还不牢固,孤军远来,即使得东都,也不能守住。”于是没有答允作内应的要求。戊寅(初四),领军队回关中。世民说:“城里看见咱们撤退,肯定会追来。”于是在三王陵设下三处埋伏等待追兵;段达果然带一万多人追来,遇到埋伏打了败仗。李世民追击败军,直到东都城下,杀了四千多人。于是设置新安、宜阳二郡,派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领兵镇守宜阳,吕绍宗、任瓌兵镇守新安,唐军回师。

  当初,五原通守栎阳人张长逊因为中原大乱,以整个郡归附突厥,突厥封他为割利特勒。郝瑗劝薛举与梁师都及突厥联合兵力攻取长安,薛举听从他的意见。当时启民可汗之子咄苾,称莫贺咄设,就在五原北面设官署,薛举派使节与莫贺咄设协商入侵长安;莫贺咄设答应了薛举的邀请。唐王派遣都水监宇文歆贿赂莫贺咄设,并且向他陈述了利害得失,阻止他出兵,又劝莫贺咄设派张长逊入朝,把五原地区归还给中国,莫贺咄设全都应允。己卯(初五),武都、宕渠、五原等郡全部归顺唐王,唐王就以张长逊为五原太守。张长逊又写假诏书给莫贺咄设,表示已经知道了莫贺咄设等人的阴谋。莫贺咄设于是拒绝了薛举、梁师都等的邀请,不接受他们派来的使者。

  【原文】


  戊戌,世子建成等还长安。

  东都号令不出四门,人无固志,朝议郎段世弘等谋应西师。会西师已还,〔〖胡三省注〗西师,谓建成等之师。〕乃遣人招李密,期以己亥夜纳之。事觉,越王命王世充讨诛之。密闻城中已定,乃还。

  宇文化及拥众十馀万,据有六宫,自奉养一如炀帝。每于帐中南面坐,人有白事者,嘿然不对;下牙,方取启状与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参决之。〔〖胡三省注〗刘冯事始曰:兵书曰:牙旗者,将军之精,凡始建牙,必以制日。制者,其辰在五行以上剋下之日也。又《尚书》〔〖胡三省注〗纬〕曰:门旗二口,色红,八幅。大将门之旗,出引将军前列。又《黄帝出军决》曰:牙旗者,将军之精;金鼓者,将军之气。《周礼》司常职云:军旅会同置旌门。夫以旌为门,即旗门也,后世军中遂置牙门将,又有牙兵,典总此名者以押牙为名。至于官府,早晚军吏两谒,亦名为衙。呼谓既熟,虽天子正殿受朝谒,亦名正衙。〕以少主浩付尚书省,令卫士十馀人守之,遣令史取其画敕,〔〖胡三省注〗隋门下省,有录事、令史各六人。〕百官不复朝参。至彭城,水路不通,复夺民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剧,军士始怨。司马德戡窃谓赵行枢曰:“君大谬误我!〔〖胡三省注〗行枢建言以化及为主。〕当今拨乱,必藉英贤;化及庸暗,群小在侧,事将必败,若之何?”行枢曰:“在我等耳,废之何难!”初,化及既得政,赐司马德戡爵温国公,加光禄大夫;以其专统骁果,心忌之。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配士卒,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柄。德戡由是愤怨,所获赏赐,皆以赂智及;智及为之言,乃使之将后军万馀人以从。于是德戡、行枢与诸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以后军袭杀化及,更立德戡为主;遣人诣孟海公,结为外助;〔〖胡三省注〗孟海公据曹州。〕迁延未发,待海公报。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化及遣宇文士及阳为游猎,至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迎谒,因执之。化及让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方愿共守富贵,公又何反也?”德戡曰:“本杀昏主,苦其淫虐;推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获已也。”化及缢杀之,并杀其支党十馀人。孟海公畏化及之强,帅众具牛酒迎之。李密据巩洛以拒化及,〔〖胡三省注〗洛水至巩入河,故曰巩洛。〕化及不得西,引兵向东郡,东郡通守王軌以城降之。

  【译文】

  戊戌(二十四日),唐世子李建成等回到长安。

  东都隋廷能管辖的地方只有城里,人心不定,朝议郎段世弘等人谋划响应李建成等率领的西军。恰好李建成的军队已经回师,他们便派人联络李密,约定己亥(二十五日)夜里迎接李密军进城。事情被发觉,隋越王杨侗命令王世充诛杀了段世弘等人。李密听说城内已经被平定,便回去了。

  宇文化及拥有十几万人,占有六宫,自己的供养与隋炀帝完全相同。每天象帝王一样面朝南坐在帐中,有人奏事,他默然无语;下朝后,才取出上报的启、状和唐奉义、牛方裕、薛世良、张恺等人商量着处理。把少主杨浩交付给尚书省,命十几名卫士看守,派令史取少主签署的敕书,百官不再朝见皇帝。到彭城,水路不通,又抢百姓车、牛得二千辆,用来运载宫女和珍宝;长枪铠甲武器准备,全都由士兵背着,因为路远,累得很,士兵开始不满。司马德戡私下里对赵行枢说:“你真是害我不浅!当今治平乱世,一定得靠杰出而有才干的人,化及没才能又糊涂,一群小人在他身边,肯定要坏事,那该怎么办?”赵行枢说:“全在我们这些人了,废除他又有什么难?”当初宇文化及得政之后,便赐司马德戡温国公爵位,加光禄大夫;因为司马德戡专门统领骁果,又从心里防备他。没过几天,化及布署诸将分别领兵,以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表面看是升官,实际是夺他的兵权。司马德勘因此愤恨不平,得到赏赐,都用来贿赂宇文智及;智及替他说情,才派他领着一万多后军殿后。于是,司马德戡、赵行枢与几位将领李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策划,准备用后军袭击诛杀宇文化及,改立司马德戡为主。派人到孟海公那里,联结他做外援,拖延着没有发动,等着孟海公的回音。许弘仁、张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报告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派宇文士及装作游猎,到后军,司马德戡不知道事情败露,出营迎接,宇文士及趁势逮捕他。宇文化及责备司马德戡道:“我和阁下共同努力平定海内,冒着天大的风险。如今事情刚刚成功,正想一起保富贵,阁下又为何要谋反呢?”司马德戡说:“本来杀昏主,就是受不了他的荒淫暴虐;推立足下,却比昏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迫于人心,也是不得已。”宇文化及吊死了司马德戡,并杀了司马德戡十九名同党。孟海公害怕宇文化及的强盛,率领部下备办了牛和酒迎接宇文化及。李密占领了巩洛抵抗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不能向西前进,便领着队伍朝着东郡进发,东郡通守王軌以城投降了宇文化及。

  【原文】


  辛丑,李密将井陉王君廓帅众来降。〔〖胡三省注〗《隋志》,井陉县属恒山郡。将,即亮翻;下同。陉,音刑。帅,读曰率。《考异》曰:《太宗实录》曰:“王君愕,邯郸人。君廓寇略邯郸,君愕往投之,因为君廓陈井陉之险,劝先往据之。君廓从其言,屯井陉山岁余。会义师入定关中,乃与君廓率所部万余人归顺,拜大将军。”与君廓事皆出《太宗实录》而不同如此。今据《高祖实录》。称李密将王君廓降,从《君廓传》。〕君廓本群盗,有众数千人,与贼帅韦宝、邓豹合军虞乡,〔〖胡三省注〗刘昫曰:虞乡县,汉解县地,后魏分置虞乡县,《隋志》属河东郡。〕唐王与李密俱遣使招之。宝、豹欲从唐王,君廓伪与之同,乘其无备,袭击,破之,夺其辎重,奔李密;密不礼之,复来降,拜上柱国,假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置百官,准梁室故事。谥其从父琮为孝靖皇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璿为文宪王,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皆为王。遣宋王杨道生击南郡,下之,徙都江陵,〔〖胡三省注〗煬帝改荆州为南郡,江陵带郡。〕修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使典文翰,委以机密。又使鲁王张绣徇岭南,隋将张镇周、王仁寿等拒之;既而闻炀帝遇弑,皆降于铣。钦州刺史宁长真亦以郁林、始安之地附于铣。〔〖胡三省注〗煬帝改钦州为宁越郡。长真刺史,文帝所命也。郁林郡,梁定州也,后改为南定州;平陈,改为尹州;大业初,改为郁州,寻改为郡;又改桂州为始安郡。〕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崖、番禺之地附于林士弘。〔〖胡三省注〗《新唐书·冯盎传》曰:隋仁寿初,盎平潮、成叛獠,拜汉阳太守;隋亡,奔还岭表,据有诸郡。苍梧郡,梁置成州,开皇初改为封州,煬帝改为郡,改高州为高凉郡;崖州为珠崖郡。番禺,南海郡治。番,音潘。禺,音愚。〕铣、士弘各遣人招交趾太守丘和,〔〖胡三省注〗煬帝改交州为交趾郡。〕和不从。铣遣宁长真帅岭南之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书佐高士廉〔〖胡三省注〗煬帝改郡诸司参军为书佐。〕说和曰:“长真兵数虽多,悬军远至,不能持久,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望风受制于人!”和从之,以士廉为军司马,将水陆诸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身免,尽俘其众。既而有骁果自江都至,得炀帝凶问,亦以郡附于铣。士廉,劢之子也。〔〖胡三省注〗高劢,北齐清河王岳之子。劢,音迈。〕

  【译文】

  辛丑(二十七日),李密的将领井陉人王君廓率部来降唐王。王君廓部原本是一伙强盗,有数千人,和贼帅韦宝、邓豹队伍一同驻扎在虞乡,唐王和李密都派人去招降三人,韦宝、邓豹想从唐王,王君廓假意和二人相同,乘二人不防备,袭击并打败了韦、邓二人,抢了二人的辎重,投奔李密;李密对他不太尊重,又来投降唐王,唐王拜王君廓为上柱国、代理河内太守。

  萧铣即皇帝位,设置属官,完全遵照梁朝的制度。追谥他的叔父萧琮为孝靖皇帝,祖父萧岩为河间忠烈王,父亲萧璇为文宪王,董景珍等七位功臣都封为王。派宋王杨道生进攻并攻克了南郡,把都城迁到江陵,修复了园林宗庙。招岑文本为中书侍郎。派他掌管诏令文书,把机密委托给他。又派鲁王张绣攻占岭南,隋朝将领张镇周、王仁寿等人抵抗张绣的进攻,不久听说隋炀帝遇弑,都投降了萧铣。钦州刺史甯长真也以郁林、始安地区归附于萧铣。汉阳太守冯盎以苍梧、高凉、珠厓、番禺地区归附了林士弘。萧铣、林士弘分别派人招降交趾太守丘和,丘和没有顺从。萧铣派甯长真率领岭南的兵力从海路攻打丘和,丘和打算出城迎接,司法书佐高士廉劝他道:“长真的军队虽然人多,但是孤军深入远道而来,不能长期坚持,我们城里能打仗的士兵足以抵抗敌人,怎么能望风而降,受制于人?”丘和听从他的劝告,以高士廉为军司马,统领水陆各军迎击,打败了甯长真,甯长真只身逃脱,他的部下全部被俘。不久有骁果从江都到交趾,交趾知道了隋炀帝的死讯,也以郡归附于萧铣。高士廉,是高劢的儿子。

  【原文】


  始安郡丞李袭志,迁哲之孙也,〔〖胡三省注〗李迁哲见一百七十七卷太建二年。〕隋末,散家财,募士得三千人,以保郡城;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迭来攻之,皆不克。闻炀帝遇弑,帅吏民临三日。或说袭志曰:“公中州贵族,〔〖胡三省注〗按李袭志之先,陇西狄道人,后为金州安康人。此必出其家传,以门地自高耳。〕久临鄙郡,华、夷悦服。今隋室无主,海内鼎沸,以公威惠,号令岭表,尉佗之业可坐致也。〔〖胡三省注〗尉佗事见汉高帝纪。佗,徒何翻。〕”袭志怒曰:“吾世继忠贞,今江都虽覆,宗社尚存,尉佗狂僭,何足慕也!”欲斩说者,众乃不敢言。坚守二年,外无声援,城陷,为铣所虏,铣以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于是东自九江,〔〖胡三省注〗煬帝改江州为九江郡。〕西抵三峡,南尽交趾,北距汉川,〔〖胡三省注〗此汉川谓汉水以南之地,非汉中之汉川郡。〕铣皆有之,胜兵四十馀万。

  炀帝凶问至长安,唐王哭之恸,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

  【译文】

  始安郡丞李袭志是李迁哲的孙子,隋末,拿出自己的财产,召募了三千士兵保卫郡城;萧铣、林士弘、曹武彻轮番进攻始安,都没有攻克。李袭志听说隋炀帝遇弑,率领吏民哭吊了三天。有人劝李袭志说:“您是中州的贵族,长期在这边远的郡县,无论华夏人还是夷族对您都心悦诚服。现在隋王室无主,四海之内动荡不安,凭着您的威信德行,号令岭南,不费力就可以成就尉佗那样的事业。”李袭志十分生气,说:“我家世代都是忠贞不二,现在炀帝虽然被弑,但隋的宗庙社稷还在,尉佗狂妄僭立,又有什么可以羡慕的!”要杀了劝说的人,众人于是再不敢说这样的话。李袭志坚守了两年,外面没有声援的军队,城池陷落,李袭志被萧铣俘虏,萧铣以他为工部尚书、检校桂州总管。于是东边从九江西边到三峡,南到交趾,北到汉川,都为萧铣所有,萧铣有四十万能作战的军队。

  隋炀帝的死讯传到长安,唐王李渊恸哭,说道:“我北面称臣侍奉君王,君主失道不能挽救,岂敢忘记哀痛悲伤呢?”

  【原文】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击朱粲于冠军,破之。〔〖胡三省注〗冠军县,属南阳郡。〕

  王德仁既杀房彦澡,〔〖胡三省注〗事见上二月。〕李密遣徐世勣讨之。德仁兵败,甲寅,与武安通守袁子幹皆来降,诏以德仁为邺郡太守。〔〖胡三省注〗煬帝改洺州为武安郡,相州为魏郡。此又改魏郡为邺郡也。〕

  戊午,隋恭帝禅位于唐,逊居代邸。〔〖胡三省注〗隋开皇元年受禅,岁在辛丑,三主,三十八年而亡。《考异》曰:《创业》注:此诏在四月,今从《实录》。〕甲子,唐王即皇帝位于太极殿,〔〖胡三省注〗即隋大兴殿也;唐既受禅,改为太极殿。〕遣刑部尚书萧造告天于南郊,大赦,改元。〔〖胡三省注〗改元武德。〕罢郡,置州,以太守为剌史。〔〖胡三省注〗大业三年,改州为郡。〕推五运为土德,色尚黄。

  隋炀帝凶问至东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胡三省注〗越王侗,亦元德太子昭子。〕大赦,改元皇泰。是日于朝堂宣旨,以时钟金革,〔〖胡三省注〗《说文》曰:钟,当也。〕公私皆即日大祥。〔〖胡三省注〗大祥而禫。〕追谥大行曰明皇帝,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胡三省注〗隋制,门下省纳言二人。〕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胡三省注〗隋初,内史省置监、令各一人,寻废监,置令二人。〕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皇泰主眉目如画,温厚仁爱,风格俨然。

  辛未,突厥始毕可汗遣骨咄禄特勒来,〔〖胡三省注〗突厥官子弟曰特勒。〕宴之于太极殿,奏九部乐。〔〖胡三省注〗杜佑曰:武德初,因隋旧制,九部乐:一讌乐,二清商,三西凉,四扶南,五高丽,六龟兹,七安国,八疏勒,九康国。前一百八十卷隋大业四年引杜佑注,九部乐于此不同。又考宋祁《新唐志》:唐有十部乐,有十四国技,以八国入十部;而不明指八国为何国,此亦异同而难考者也。〕时中国人避乱者多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之,控弦百馀万。帝以初起资其兵马,前后饷遗,不可胜纪。突厥恃功骄倨,每遣使者至长安,多暴横,帝优容之。

  壬申,命裴寂、刘文静等修定律令。置国子、太学、四门生,合三百馀员,〔〖胡三省注〗《唐六典》:国子生,文武官三品已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已上曾孙。太学生,文武官五品已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四门生,文武官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若庶人子为俊士生者。后魏刘芳表云:“太和二十年,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按《礼记》云:天子设四学。郑玄注,周四郊之虞庠也。今以其辽远,故置于四门,请移与太学同处。”从之。〕郡县学亦各置生员。

  【译文】

  五月,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在冠军进攻朱粲,打败了他。

  王德仁杀了房彦藻后,李密派遣徐世勣征伐他。王德仁战败,甲寅(初十),王德仁和武安通守袁子幹都向唐王投降,唐王以王德仁为邺郡太守。

  戊午(十四日),隋恭帝禅位给唐,让出皇宫住在代邸。甲子(二十日),唐王在太极殿即皇帝位,派刑部尚书萧造在南郊祭告上天,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武德。停止用郡,设置州,改太守为刺史。推求五行的运行属土德,颜色以黄色为尊。

  隋炀帝的死讯传到东都,戊辰(二十四日),留守东都的隋朝官员拥戴隋越王杨侗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皇泰。当即在朝堂宣旨,由于当时正值战争期间,公私都以当天为守丧两年除去丧服的大祥日。追谥死去的皇帝为明皇帝,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为成皇帝,庙号世宗。尊母亲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同掌握朝政。当时人称“七贵”。皇泰主杨侗眉目如画,温和仁爱,仪容风度矜持庄重。

  辛未(二十七日),突厥始毕可汗派遣骨咄禄特勒前来唐朝,朝廷在太极殿宴请他,奏宴乐、清商、西凉等九部乐。当时中原避乱的人大多逃入突厥,突厥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边包括吐谷浑、高昌,各国都臣服于突厥,突厥有一百多万士兵。唐高祖因为起事初期曾借助于突厥兵马,所以前前后后赠送给突厥的东西,无法计算。突厥凭借过去的功劳,傲慢无礼,每次派遣使者来长安,大多都胡作非为,蛮不讲理,但皇上都优待、宽容他们。

  壬申(二十八日),唐高祖命令裴寂、刘文静等人编纂审定律令。设置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生,共三百多人,各郡县学校也都设置学员名额。

  【原文】


  六月,甲戌朔,以赵公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瑗为刑部侍郎,〔〖胡三省注〗黄台县公。东魏置黄台县于颍川,大业初废。〕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崔民幹并为黄门侍郎,〔〖胡三省注〗煬帝改定州为博陵郡。〕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晞为尚书右丞;以隋民部尚书萧瑀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璡为户部尚书,〔〖胡三省注〗按六典,贞观二十三年避太宗讳,始改民部尚书为户部尚书;史家以后来官名书之也。瑀,音禹。璡,则邻翻。〕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瑗,上之从子;怀恩,舅子也。

  上待裴寂特厚,群臣无与为比,赏赐服玩,不可胜纪;命尚书奉御日以御膳赐寂,〔〖胡三省注〗“尚书”当作“尚食”,六典:尚食奉御二人,属殿中省。〕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閤则延之卧内;言无不从,称为裴监而不名。〔〖胡三省注〗寂仕隋为晋阳宫监;亲之,以旧官称之。〕委萧瑀以庶政,事无大小,莫不关掌。瑀亦孜孜尽力,绳违举过,人皆惮之,毁之者众,终不自理。上尝有敕而内史不时宣行,〔〖胡三省注〗隋、唐之制,凡王言下内史省,皆宣署申覆而施行之。〕上责其迟,瑀对曰:“大业之世,内史宣敕,或前后相违,有司不知所从,其易在前,其难在后;臣在省日久,〔〖胡三省注〗瑀在隋朝为内史侍郎,故云然。〕备见其事。今王业经始,事系安危,远方有疑,恐失机会,故臣每受一敕必勘审,使与前敕不违,始敢宣行;稽缓之愆,实由于此。”上曰:“卿用心如是,吾复何忧!”

  初,帝遣马元规慰抚山南,南阳郡丞河东吕子臧独据郡不从;〔〖胡三省注〗是年二月遣马元规。〕元规遣使数辈谕之,皆为子臧所杀。及炀帝遇弑,子臧发丧成礼,然后请降;拜邓州刺史,〔〖胡三省注〗南阳郡复为邓州。〕封南郡公。

  废大业律令,颁新格。

  上每视事,自称名,引贵臣同榻而坐。刘文静谏曰:“昔王导有言:‘若太阳俯同万物,使群生何以仰照!〔〖胡三省注〗事见九十卷晋元帝太兴元年。〕’今贵贱失位,非常久之道。”上曰:“昔汉光武与严子陵共寝,子陵加足于帝腹。〔〖胡三省注〗事见《后汉书·严光传》。〕今诸公皆名德旧齿,平生亲友,宿昔之欢,何可忘也。公勿以为嫌!”

  【译文】

  六月,甲戌朔(初一),任命赵公李世民为尚书令,黄台公李瑗为刑部侍郎,相国府长史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司马刘文静为纳言,司录窦威为内史令,李纲为礼部尚书、参掌选事,掾殷开山为吏部侍郎,属赵慈景为兵部侍郎,韦义节为礼部侍郎,主簿陈叔达、博陵人崔民幹同为黄门侍郎,唐俭为内史侍郎,录事参军裴晞为尚书左丞;任命隋民部尚书萧瑀为内史令,礼部尚书窦璡为户部尚书,蒋公屈突通为兵部尚书,长安令独孤怀恩为工部尚书。李瑗是唐高祖的侄子;独孤怀恩,是唐高祖舅舅的儿子。

  唐高祖对待裴寂特别优厚,群臣没有能与之相比的,赏赐给裴寂的服用和玩赏的物品无法计算;命尚食奉御每天将御膳赐给裴寂,上朝时,一定让裴寂与自己坐在一起,回到寝宫,一定邀请裴寂到内室;裴寂说什么是什么,不称裴寂的名字而称其旧官名“裴监”。唐高祖把各种行政事务托付给萧瑀,事情无论大小,没有不由萧瑀掌握的。萧瑀也尽心尽力纠正违失,举发过错,人们都惧怕他,诋毁他的人很多,但他始终不为自己辩解。高祖曾经下达命令而内史没有及时宣布,高祖责备内史迟缓,萧瑀回答:“隋炀帝大业年间,内史宣布命令,有时前后命令相反,负责部门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容易执行的命令放在前面,难的放在后面;臣下我在隋朝内史省待的时间很久,这样的事都见到了。如今陛下的大业刚刚开创,事情关系着社稷安危,远方的人有怀疑,恐怕就失去了机会,所以,臣下我每接受一个敕令,必须调查核审,使之与前面发布的敕令不相矛盾,然后才敢宣行,您所责备的命令迟迟没有宣布的过失,实际上是由于上述的缘故。”高祖说:“你这样用心办事,我又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当初,唐高祖派马元规宣慰安抚山南,唯有南阳郡丞河东人吕子臧据郡不归顺;马元规派好几个人前往劝喻,都被吕子臧杀了。待隋炀帝遇弑,吕子臧发丧完成礼数,然后请求投降;唐任命他为邓州刺史、封南郡公。

  唐废除隋朝大业律令,颁布新的法律条文

  唐高祖每次上朝,都自称名字,请贵臣们与他同坐一条榻上。刘文静劝谏说:“过去王导说过这样的话:‘假如太阳俯身与万物等同,那么一切生物又怎么仰赖它的照耀呢?’现在您的做法使贵贱失去了秩序,这不是国家长久之道。”高祖回答:“过去汉光武帝与严子陵一起睡觉,严子陵把脚伸到汉光武帝的肚子上。今天诸位大臣都是德高望重的旧同僚,平生的亲友,过去的欢情,怎能忘怀。此事您不必疑虑!”

  【原文】


  戊寅,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来降,〔〖胡三省注〗隋安阳县带相州。相,息亮翻。〕以为相州刺史。

  己卯,祔四亲庙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曰宣简公;皇曾祖司空曰懿王;皇祖景王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祖妣曰景烈皇后;皇考元王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追谥妃窦氏曰穆皇后。〔〖胡三省注〗瀛州府君熙,司空天赐,景王虎,元王昺。〖按〗天赐,应为天锡。〕每岁祀昊天上帝、皇地祗、神州地祗,以景帝配,〔〖胡三省注〗神州地只,神州、迎州、冀州、戎州、拾州、柱州、营州、咸州、阳州、九州之只也。只,翘移翻。〕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胡三省注〗古者帝王之兴,必感五精之气以生。隋以火德王,妃赤熛怒为感帝。唐以土德王,祀含枢纽为感帝。〕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赵公世民为秦王,齐公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白驹为平原王,〔〖胡三省注〗按白驹盖先封黄瓜县公。黄瓜县盖拓跋魏所置,在上邽界。《水经注》:黄瓜水发源黄瓜谷西,东流迳黄瓜县北,又东北归于籍水。藉水既与黄瓜水合,又东迳上邽城南。〕蜀公孝基为永安王,柱国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叔良为长平王,郑公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神符为襄邑王,柱国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博乂为陇西王,上柱国奉慈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帝之从父弟;博叉、奉慈,弟子;道玄,从父兄子也。

  癸未,薛举寇泾州。〔〖胡三省注〗复以安定郡为泾州。后魏置泾州,治高平,因泾水为名。〕以秦王世民为元帅,将八总管兵以拒之。

  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慰山东,以永安王孝基为陕州总管。〔〖胡三省注〗义宁初,以河南陕县弘农郡,今为陕州。〕时天下未定,凡边要之州,皆置总管府,以统数州之兵。

  乙酉,奉隋帝为酅国公。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兴亡之效,岂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东都闻宇文化及西来,上下震惧。有盖琮者,〔〖胡三省注〗盖,姓也。〕上疏请说李密与之合势拒化及。元文都谓卢楚等曰:“今仇耻未雪而兵力不足,若赦密罪使击化及,两贼自斗,吾徐承其弊。化及既破,密兵亦疲;又其将士利吾官赏,易可离间,并密亦可擒也。”楚等皆以为然,即以琮为通直散骑常侍,赍敕书赐密。

  【译文】

  戊寅(初五),隋安阳令吕珉以相州降唐,唐封他为相州刺史。

  己卯(初六),唐祭祀四亲庙主。追尊皇高祖瀛州府君为宣简公;皇曾祖司空为懿王;皇祖景王为景皇帝,庙号为太祖,祖母为景烈皇后;皇父元王为元皇帝,庙号为世祖,母亲独孤氏为元贞皇后;追谥皇妃窦氏为穆皇后。每年祭祀昊天上帝、皇地祗、神州地祗,以景帝配享,祭感生帝、明堂,以元帝配享。庚辰(初七),立世子李建成为皇太子,赵公李世民为秦王,齐公李元吉为齐王,宗室黄瓜公李白驹为平原王,蜀公李孝基为永安王,柱国李道玄为淮阳王,长平公李叔良为长平王,郑公李神通为永康王,安吉公李神符为襄邑王,柱国李德良为新兴王,上柱国李博义为陇西王,上柱国李奉慈为勃海王。孝基、叔良、神符、德良,都是高祖的堂弟;博义、奉慈是高祖的侄子;道玄是高祖的堂侄。

  癸未(初十),薛举侵犯泾州,高祖任命秦王李世民为元帅,统帅八路总管的军队去抵御。

  唐派遣太仆卿宇文明达招抚慰问崤山以东地区,任命永安王李孝基为陕州总管。当时天下还不安定,凡是边远重要的州郡,都设置总管府,以统帅几个州的军队。

  乙酉(十二日),唐尊奉隋恭帝为酅国公。高祖下诏说:“近世以来,时运变革更新,以前朝代的皇帝宗族,没有不被杀戮除灭的。但朝代所以兴亡,岂只靠人力所为!隋朝的蔡王杨智积等王室子孙,都交付有关官署,量才使用。”

  东都听说宇文化及向西而来,上下震惊,一片恐慌。有一位盖琮上疏请求联合李密一起抵抗宇文化及。元文都对卢楚等人说:“现在宇文化及弑主之仇未报,而兵力又不足以报仇,假如赦免李密的罪过,让他攻宇文化及,两贼互相争斗,我们可以慢慢利用们的败落,宇文化及败了,李密的部队也疲劳不堪;他的将士贪图我们的官爵赏赐,容易离间,连李密也可以活捉。”卢楚等人都认为说得对,便任命盖琮为通直散骑常侍,携带敕书赐予李密。

  【原文】


  丙申,隋信都郡丞东莱麹稜来降,拜冀州刺史。〔〖胡三省注〗隋信都郡,入唐为冀州。东莱郡为莱州。宋白曰:莱州,古莱夷地,春秋莱子之国。齐灭莱,以在国之东,故曰东莱。〕

  丁酉,万年县法曹武城孙伏伽上表,〔〖胡三省注〗周明帝二年,分长安为万年县,与长安并居京城,隋改为大兴县。唐受禅,复为万年,与长安并为赤县。万年县治宣扬坊,领朱雀街东五十四坊。长安县治长寿坊,领街西五十四坊。隋煬帝改县尉为县正,寻改正为户曹、法曹分司,以丞郡之六司,唐复为县尉,而六司各置佐史。孙伏伽,万年法曹,盖隋官也。武城县,汉之东武城也,《唐志》属贝州。伽,求加翻。〕以为:“隋以恶闻其过亡天下。陛下龙飞晋阳,远近响应,未期年而登帝位;徒知得之之易,不知隋失之之不难也。臣谓宜易其覆辙,务尽下情。凡人君言动,不可不慎。窃见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此乃少年之事,岂圣主所须哉!又,百戏散乐,亡国淫声。〔〖胡三省注〗百戏散乐,齐、周、隋所以亡国。散,悉亶翻。〕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馀袭以充妓衣,拟五月五日玄武门游戏,此亦非所以为子孙法也。凡如此类,悉宜废罢。善恶之习,朝夕渐染,易以移人。皇太子、诸王参僚左右,宜谨择其人;其有门风不能雍睦,为人素无行义,专好奢靡,以声色游猎为事者,皆不可使之亲近也。自古及今,骨肉乖离,以至败国亡家,未有不因左右离间而然也。愿陛下慎之。”上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仍颁示远近。

  【译文】

  丙申(二十三日),隋信都郡郡丞东莱人麹棱前来投降唐朝,唐拜他为冀州刺史。

  丁酉日,万年县法曹武城人孙伏伽上表,以为:“隋朝因为不愿听到批评而丧失了天下。陛下兴起于晋阳,远近响应,不到一年就登上帝位,只知道得天下容易,而不知隋朝失天下也不难。臣下我以为应当改变隋朝的作法,尽量了解下面的民情。凡是人君的言行,不能不慎重。我见到今天陛下即位,明天就有人献鹞雏,玩鹞雏是少年人的事,哪里是圣主所需要的?又,乐舞杂技是亡国的淫声,最近太常寺在民间借了五百多套妇女的裙子短衣充作歌妓之衣,拟于五月五日在玄武门演戏,这可不是子孙后代可以效法的事。诸如此类,应当全部废止。好的与不好的习惯,每天接触一点,很容易改变人的性情。皇太子、诸王身边的官吏,应当谨慎挑选合适的人选;那种门风不能和睦相处,为人历来没有德行,专好奢侈靡烂,酷嗜乐舞游猎的人,都不能让他们接近皇太子、诸王。从古到今,骨肉亲人不和、分离,以至败国亡家,没有不是由于身边亲近的人离间造成的。望陛下慎重对待。”高祖看了表章非常高兴,下诏奖励,提升孙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并将奖励的决定公布到各处。

  【原文】


  辛丑,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薨。以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胡三省注〗兼,判皆非正官。〕

  宇文化及留辎重于滑台,〔〖胡三省注〗滑台,滑州治所。〕以王軌为刑部尚书,使守之,引兵北趣黎阳。李密将徐世勣据黎阳,畏其军锋,以兵西保仓城。化及渡河,保黎阳,分兵围世勣。密帅步骑二万,壁于清淇,〔〖胡三省注〗汲郡之卫县,古朝歌也。隋开皇十六年,分置清淇县,大业初废入卫县。李密盖壁于故县也。〕与世勣以烽火相应,深沟高垒,不与化及战。化及每攻仓城,密辄引兵以掎其后。密与化及隔水而语,〔〖胡三省注〗隔淇水也。〕密数之曰:“卿本匈奴皁隶破野头耳,〔〖胡三省注〗《隋书·宇文述传》:本姓破野头,役属鲜卑俟豆归,从其主为宇文氏。〕父兄子弟,并受隋恩,富贵累世,举朝莫二。主上失德,不能死谏,反行弑逆,欲规篡夺。不追诸葛瞻之忠诚,〔〖胡三省注〗诸葛瞻,亮之子。蜀之亡也,瞻死之。〕乃为霍禹之恶逆,〔〖胡三省注〗霍禹,光之子,汉宣亲政,禹谋为大逆,遂以灭族。〕天地所不容,将欲何之!若速来归我,尚可得全后嗣。”化及默然,俯视良久,瞋目大言曰:“与尔论相杀事,何须作书语邪!”密谓从者曰:“化及庸愚如此,忽欲图为帝王,吾当折杖驱之耳!”化及盛修攻具以逼仓城,世勣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阻堑,不得至城下。世勣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化及大败,焚其攻具。

  【译文】

  辛丑(二十八日),唐内史令延安靖公窦威去世。任命将作大匠窦抗兼纳言,黄门侍郎陈叔达判纳言。

  宇文化及将辎重留在滑台,任命王軌为刑部尚书,派他守卫辎重,自己率军向北到黎阳。李密的将领徐世勣占领黎阳,畏惧宇文化及的军队勇猛,率军向西保守黎阳仓城。宇文化及渡过黄河,占据黎阳,分兵几路包围徐世勣。李密率领二万步骑兵,驻扎在清淇,与徐世勣用烽火相呼应,挖深沟筑高城墙,不和宇文化及交战。每当宇文化及攻仓城,李密就带兵牵制他的后方。李密隔着淇水斥责宇文化及道:“你本来不过是匈奴的奴隶破野头,父兄子弟都受隋的恩典,几代富贵,满朝文武没有第二家。主上丧失德行,你不能以死规劝,反而谋逆弑君,还想窥测篡夺天下。你不效法诸葛亮之子诸葛瞻蜀亡而死的忠诚,却效法霍光之子霍禹谋逆,为天地所不容,还准备干什么?如果赶快归顺我,还可以保全你的后嗣。”宇文化及默不作声,低头半天,瞪眼大声说:“和你作战较量,用不着说那么多书里的话!”李密对身边的人说:“化及这么糊涂,忽然想成为帝王,我要拿棍子把他赶跑!”宇文化及大规模修治攻城用具,进逼仓城,徐世勣在城外挖深沟坚守,化及受壕沟阻拦,无法到城下。徐世勣在沟里挖地道,出兵攻打宇文化及,大败化及,焚烧了他的攻城用具。

  【原文】


  时密与东都相持日久,又东拒化及,常畏东都议其后。见盖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请讨灭化及以赎罪,送所获凶党雄武郎将于洪建,〔〖胡三省注〗煬帝募骁果,置左、右雄武府,雄武郎将以领之。〕遣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入见。皇泰主命戮洪建于左掖门外,如斛斯政之法。〔〖胡三省注〗戮斛斯政见一百八十二卷大业十年。〕元文都等以密降为诚实,盛饰宾馆于宣仁门东。〔〖胡三省注〗六典:东都东城在皇城之东,东曰宣仁门。〕皇泰主引见俭等,以俭为司农卿,师誉为尚书右丞,使具导从,列铙吹,还馆,玉帛酒馔,中使相望。册拜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仍下诏称密忠款,且曰:“其用兵机略,一禀魏公节度。”

  元文都等喜于和解,谓天下可定,于上东门置酒作乐,〔〖胡三省注〗六典:东都城东面三门,中曰建春,南曰永通,北曰上东。〕自段达已下皆起舞。王世充作色谓起居侍郎崔长文曰:〔〖胡三省注〗《六典》:起居郎,因起居注以为名。起居注者,记录人君动止之事。汉献帝及西晋已后诸帝皆有起居注,皆史官所录,自隋置为职员,列为侍臣,专掌其事,每季为卷,送付史官。按《隋志》,煬帝减内史舍人员,加置起居舍人员,然未有侍郎。起居侍郎始见于此。长,知两翻。〕“朝廷官爵,乃以与贼,其志欲何为邪!”文都等亦疑世充欲以城应化及,由是有隙,然犹外相弥缝,阳为亲善。

  【译文】

  当时李密与东都相持了很长时间,东边又要抵御宇文化及,经常怕东都从他的后方袭击,见到前来劝降的盖琮,非常高兴,于是上表要求投降皇泰主,并请求由他讨伐消灭宇文化及来赎罪,送上他俘获的宇文化及同党雄武郎将于洪建,派元帅府记室参军李俭、上开府徐师誉等人前往东都朝见。皇泰主杨侗下令照杀斛斯政的办法在左掖门外杀于洪建。元文都等人认为李密是真心诚意地投降,在宣仁门东极力装饰宾馆。皇泰主引见了李俭等人,任命李俭为司农卿,徐师誉为尚书右丞,派导从、排列鼓吹乐将他们送还宾馆,赐给他们美玉绸缎与美酒佳食的宦者不绝于途。册拜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命他先平定宇文化及,然后入朝辅助政事。以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军。并下诏称誉李密的忠诚,说:“军队行动方略,均由魏公李密掌管调度。”

  元文都对于和李密的和解深感欣慰,认为天下可以平定了,在上东门摆酒作乐,从段达以下都起身舞蹈。王世充气愤地对起居侍郎崔长文说:“朝廷的官爵,竟然给了强盗,这是想干什么!”元文都等人也怀疑王世充想以东都城响应宇文化及,彼此因此有了裂痕,不过外表相互和解,假作友好。

  【原文】


  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李密书曰:“今日以前,咸共刷荡;使至以后,彼此通怀。七政之重,伫公匡弼;〔〖胡三省注〗日月五星谓之七政。伫,待也。〕九伐之利,委公指挥。”权等既至,密北面拜受诏书。既无西虑,〔〖胡三省注〗密军在巩洛,东都城在西。〕悉以精兵东击化及。密知化及军粮且尽,因伪与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馈之。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其食又尽,乃渡永济渠,与密战于童山之下,自辰达酉;密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宝独捍卫之,密由是获免。叔宝复收兵与之力战,化及乃退。化及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吏民以责米粟。王軌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许敬宗诣密请降;〔〖胡三省注〗隋内史省有通事舍人十六人。〕密以轨为滑州总管,〔〖胡三省注〗改东郡为滑州。滑州治白马,春秋卫之漕邑。宋、魏兵争,以滑台为重镇。隋开皇三年置滑州,取滑台为名也。〕以敬宗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征共掌文翰。敬宗,善心之子也。〔〖胡三省注〗善心死于江都之难。〕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虚心礼之。威见密,初不言帝室艰危,唯再三舞蹈,称“不图今日复睹圣明!”时人鄙之。化及闻王軌叛,大惧,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诸郡,其将陈智略帅岭南骁果万馀人,樊文超帅江淮排,张童儿帅江东骁果数千人,皆降于密。文超,子盖之子也。〔〖胡三省注〗樊子盖事煬帝,有守东都之功。〖按〗,音转。〕化及犹有众二万,北趣魏县;〔〖胡三省注〗《隋志》,魏县属武郡。时李密改武阳郡为魏州。〕密知其无能为,西还巩洛,留徐世勣以备之。

  【译文】

  秋季,七月,皇泰主杨侗派遣大理卿张权、鸿胪卿崔善福赐给李密书信说:“今日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论,至于今后,彼此要真诚相待。天下大事,还有待阁下匡救辅助,征伐大权,还委托阁下指挥。”张权等到清淇后,李密朝北拜受诏书。既然没有了来自西边东都方向的后顾之忧,李密便将全部精锐兵力向东攻击宇文化及。李密了解到化及的军粮快吃光了,就假意与宇文化及求和;宇文化及高兴万分,不再限制士卒吃粮,希望李密能送他些粮食。恰巧李密手下有人犯法,逃到宇文化及处,把李密的计谋全部说了出来,宇文化及十分气愤,他的军粮又吃完了,于是渡过永济渠,与李密在童山脚下交战,从早晨七八点打到傍晚六七点;李密被流箭射中,落马昏死过去,亲随跑散了,追兵就要赶到,只有秦叔宝一个人保护着他,李密因此得以逃脱。秦叔宝重新收拾兵力与宇文化及作战,宇文化及于是退军。宇文化及进入汲郡求军粮,又派人拷打东郡的官吏百姓索取粮食。王軌等人受不了他的作法,派通事舍人许敬宗到李密那里请求投降;李密以王軌为滑州总管,以许敬宗为元帅府记室,和魏徵一同掌管文书。许敬宗,是许善心的儿子。房公苏威在东郡,随众人投降了李密,因为他是隋的大臣,李密对待他虚心而有礼貌,苏威见李密,一开始也不谈隋朝的艰难危厄,只是反复舞蹈,称颂:“想不到今天又见到圣明天子!”当时的人都很鄙视他。宇文化及听说王軌叛变,十分惊慌,从汲郡带军队准备攻取汲郡以北各郡县,他的将领陈智略率领一万多岭南骁果,樊文超率江淮排,张童儿率领千江东骁果,均投降了李密。樊文超,是樊子盖的儿子。宇文化及尚有兵众二万人,向北进兵魏县。李密知道宇文化及不会有什么作为,就向西回到巩洛,留下徐世勣防备宇文化及。

  【原文】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击朱粲,败之。〔〖胡三省注〗宣州疑当作宜州。〕

  丁未,梁师都寇灵州,〔〖胡三省注〗复以灵武郡为灵州。宋白曰:灵州,汉富平县地,后魏孝昌二年置灵州。〕骠骑将军蔺兴粲击破之。〔〖胡三省注〗义师初起,改隋鹰扬郎将曰军头,寻改军头曰骠骑将军。〕

  突厥阙可汗遣使内附。〔〖胡三省注〗西突厥阙度设处于会宁,隋乱,自称可汗。〕初,阙可汗附于李轨;隋西戎使者曹琼据甘州诱之,〔〖胡三省注〗西戎使者,盖隋煬帝所置。宋白曰:西魏废帝二年,以张掖为甘州,隋大业以为张掖郡,唐复以张掖郡为甘州。〕乃更附琼,与之拒轨;为轨所败,窜于达斗拔谷,与吐谷浑相表里,至是内附,上厚加慰抚。寻为李轨所灭。

  薛举进逼高墌,〔〖胡三省注〗新志:宁州定平县有高墌城。墌,章恕翻。〕游兵至于豳、岐,〔〖胡三省注〗唐复以北地郡为豳州,扶风郡为岐州。详见下卷。〕秦王世民深沟高垒不与战。会世民得疟疾,委军事于长史、纳言刘文静、〔〖胡三省注〗刘文静以纳言为秦王行军长史。长,知两翻。〕司马殷开山,〔〖胡三省注〗殷开山以吏部侍郎为行军司马。〕且戒之曰:“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俟吾疾愈,为君等破之。”开山退,谓文静曰:“王虑公不能办,故有此言耳。且贼闻王有疾,必轻我,宜曜武以威之。”乃陈于高墌西南,恃众而不设备。举潜师掩其后,壬子,战于浅水原,〔〖胡三省注〗新志:豳州宜禄县有浅水原。〕八总管皆败,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没,世民引兵还长安。举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为京观。文静等皆坐除名。

  【译文】

  乙巳(初二),唐宣州刺史周超攻朱粲并打败了他。

  丁未(初四),梁师都侵犯灵州,唐骠骑将军蔺兴粲打败了他。

  突厥阙可汗派遣使节归附中原王朝。当初阙可汗归附李轨,隋朝西戎使者曹琼占据甘州引诱阙可汗,阙可汗改为归附曹琼,与曹琼一起抵御李轨;被李轨打败,逃窜到达斗拔谷,和吐谷浑内外配合,才至于这次向中原王朝归附。突厥阙可汗受到朝廷的优厚抚慰,到不久被李轨消灭。

  薛举进逼高墌,散兵到达豳、岐一带,秦王李世民加深壕沟,加高壁垒,不和薛举部交锋。恰逢世民得疟疾,把军事委托给长史纳言刘文静、司马殷开山,告诫二人说:“薛举孤军深入,粮食不多,士卒疲惫,假如来挑战,小心不要应战。等我的病痊愈后,为你们打败他。”退下后,殷开山对刘文静说道:“王爷担心您不能退敌,才说这番话。贼兵听到王爷有病,必然轻视我们,应该显示一下武力威慑敌人。”于是在高墌西南列阵,仗着人多不加防备。薛举秘密进袭唐军背后,壬子(初九),在浅水原交战,唐八位总管都败下阵,士卒死亡十分之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也全都覆没。世民带兵返回长安,薛举于是攻克高墌,收拾唐兵尸首筑成高台。刘文静等人均因此被罢官。

  【原文】


  乙卯,榆林贼帅郭子和遣使来降。以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战胜,辄遣使告捷于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独谓其麾下曰:“元文都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擒。且吾军士屡与密战,没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欲以激怒其众。文都闻之,大惧,与卢楚等谋因世充入朝,伏甲诛之。段达性庸懦,恐其事不就,遣其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世充。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袭含嘉门。〔〖胡三省注〗含嘉门,盖以通含嘉城而名。《考异》曰:《河洛记》:“初,元文都欲自为御史,卢楚已为宣诏;王世充固执以为不可,乃止。文都大恨。卢楚私谓文都曰:‘王世充是外军一将,非留守达官。比者领军屡为奔徙。吾方恤外奸,且从捨过,翻更宰制人事,跋扈纵横,此而不除,恐为国患。’文都曰:‘未可即杀,且欲当朝上秦,御前缚之,锁系于狱。’楚曰:‘善。’文都怀奏入殿,临欲施行,赵季卿私告之,世充遂奔含嘉以作乱。是时宫中亦遣使传报世充,为皇姨故也。初,世充妻萧氏早亡,后有胡氏者,复在江都,皇泰主乃以皇姨嫁之。至是争权,遂起兵马。文都等令赵方海前后追世充,世充乃讬疾不受召。”按世充正为与文都争李密事相诛耳,恐事不因此。今不取。〕元文都闻变,入奉皇泰主御乾阳殿,〔〖胡三省注〗乾阳殿,隋东都宫正殿。〕陈兵自卫,命诸将闭门拒守。将军跋野纲将兵出,遇世充,下马降之。〔〖胡三省注〗跋野,虏复姓。〕将军费曜、田阇战于门外,不利。文都自将宿卫兵欲出玄武门以袭其后,〔〖胡三省注〗玄武门,宫城北门。〕长秋监段瑜〔〖胡三省注〗煬帝大业三年,改内侍省为长秋监。〕称求门钥不获,稽留遂久。天且曙,文都引兵复欲出太阳门逆战,还至乾阳殿,世充已攻太阳门得入。〔〖胡三省注〗按旧书王世充传,太阳门宫城东门。〕皇甫无逸弃母及妻子,斫右掖门,西奔长安。〔〖胡三省注〗六典:皇城在都城西北隅,南面三门:中曰端门,左曰左掖,右曰右掖。〕卢楚匿于太官署,〔〖胡三省注〗太官署,在光禄寺。百僚廨署皆在皇城之内。〕世充之党擒之,至兴教门,见世充,〔〖胡三省注〗皇宫南面三门,左曰兴教。〕世充令乱斩杀之;进攻紫微宫门。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观。〔〖胡三省注〗观,门阙也,音古玩翻。〕问:“称兵欲何为?”世充下马谢曰:“元文都、卢楚等横见规图;请杀文都,甘从刑典。”段达乃令将军黄桃树执送文都。文都顾谓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恸哭遣之,出兴教门,乱斩如卢楚,并杀卢、元诸子。段达又以皇泰主命开门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然后入见皇泰主于乾阳殿。皇泰主谓世充曰:“擅相诛杀,曾不闻奏,岂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强力,敢及我邪!”世充拜伏流涕谢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报。文都等苞藏祸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违异,深积猜嫌;臣迫于救死,不暇闻奏。若内怀不臧,违负陛下,天地日月,实所照临,使臣阖门殄灭,无复遗类。”词泪俱发。皇泰主以为诚,引令升殿,与语久之,因与俱入见皇太后;〔〖胡三省注〗皇泰主之母刘良娣。〕世充被发为誓,称不敢有贰心。乃以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比及日中,捕获赵长文、郭文懿,杀之。〔〖胡三省注〗二人盖卢、元之党。〕然后巡城,告谕以诛元、卢之意。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书省,渐结党援,恣行威福。用兄世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子弟咸典兵马,分政事为十头,悉以其党主之;势震内外,莫不趋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译文】

  乙卯(十二日),榆林盗贼首领郭子和派使节前来投降,唐任命郭子和为灵州总管。

  李密每次打了胜仗,必定派人向皇泰主报捷,隋人都很高兴,唯有王世充对他的部下说:“元文都这些人,不过是办理文书的小吏,我看这形势,必定被李密捉去。而且我的部队多次与李密作战,前前后后打死李密军士的父兄子弟很多,一旦成了李密的部下,我们这些人没一个能逃得掉!”想用这些话激怒他的部下。元文都听说了,十分恐慌,和卢楚等人谋划,趁王世充入朝时,埋伏士兵杀掉王世充。段达性格胆小怕事,恐怕事情不成功,派女婿张志将卢楚等人的计划告诉了王世充。戊午(十五日)半夜三更时分,王世充率兵袭击含嘉门。元文都听说发生变故,进入内宫侍奉皇泰主至乾阳殿,安排军队自卫,命令诸将关闭城门抵御。将军跋野纲领兵出战,遇到王世充,下马投降。将军费曜、田阇在宫城外与王世充交战,不利。元文都自己领宿卫兵准备出玄武门,从背后袭击王世充,长秋监段瑜声称找不到宫门的钥匙,拖延了很长时间。天快亮了,元文都又打算领兵出太阳门迎战王世充,回到乾阳殿,王世充已攻破太阳门进宫。皇甫无逸抛下母亲和妻子儿女,砍开右掖门,向西逃往长安。卢楚藏在太官署,被王世充部下抓获,到兴教门,见王世充,王世充下令乱刀砍死卢楚;进攻紫微宫门。皇泰主派人登上紫微观,问王世充:“举兵想做什么?”王世充下马谢罪说:“元文都、卢楚等对臣横加陷害,请杀了元文都,我甘愿受刑罚。”于是段达命将军黄桃树绑了元文都送给王世充。元文都冲着皇泰主说:“臣今天早上死,晚上就轮到陛下了!”皇泰主恸哭送他,出兴教门,象卢楚一样被乱刀砍死,还杀了卢楚、元文都所有的儿子。段达又以皇泰主的命令开门迎王世充入宫,王世充用自己的人全部替换了宿卫禁兵,然后入乾阳殿见皇泰主。皇泰主对王世充说:“擅自举兵杀人,不曾闻奏,难道是作臣子的作法吗?阁下想逞武力,胆敢杀我吗?”王世充伏身下拜流泪谢罪道:“臣蒙受先皇的提拔,粉身碎骨也难报答。文都等人包藏祸心,想召李密危及社稷,又怕臣不同意,怀疑猜忌臣;臣被迫求生,来不及闻奏。如果怀有什么恶意,违背陛下,天地日月在上明鉴,让臣满门灭绝一个不留。”声泪俱下。皇泰主以为王世充是真心,令他上殿,和他谈了很久,又与王世充一同入后宫见皇太后;王世充披散头发发誓,声言不敢有二心。于是以王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到了中午,捉住赵长文、郭文懿,杀了二人。然后巡视全城,公布诛杀元、卢的原因。王世充从含嘉城搬到尚书省,逐渐联结同党,恣意横行作威作福。用哥哥王世恽为内史令,住在宫内,子弟都掌握兵权,把政事分为十头,全部交给同党主持;势震内外,人人争相趋附。皇泰主只能拱手坐视而已。

  【原文】


  李密将入朝,至温,〔〖胡三省注〗《隋志》,温县属河内郡。〕闻元文都等死,乃还金墉。东都大饥,私钱滥恶,太半杂以锡环,〔〖胡三省注〗隋开皇初,见用之钱,皆须和以锡鑞。锡鑞既贱,求利者多,私铸之钱,不可禁约。乃诏禁出锡鑞之处,不得私采;立榜置样钱,不中样者不入于市。大业之季,王纲弛紊,私铸益多,钱转薄恶,初焉每千犹重二斤,渐轻至一斤,或剪铁鍱,裁皮糊纸以为钱,相杂用之,锡镮固宜多矣。镮,户关翻。〕其细如线,米斛直钱八九万。

  初,李密尝受业于儒生徐文远。文远为皇泰主国子祭酒,自出樵采,为密军所执;密令文远南面坐,备弟子礼,北面拜之。文远曰:“老夫既荷厚礼,敢不尽言!未审将军之志欲为伊、霍以继绝扶倾乎?则老夫虽迟暮,犹愿尽力;若为莽、卓,乘危邀利,则无所用老夫矣!”密顿首曰:“昨奉朝命,备位上公,冀竭庸虚,匡济国难,此密之本志也。”文远曰:“将军名臣之子,〔〖胡三省注〗李密,宽之子;宽为周将,以骁勇著名。〕失塗至此,若能不远而复,犹不失为忠义之臣。”及王世充杀元文都等,密复问计于文远。文远曰:“世充亦门人也,其为人残忍褊隘,既乘此势,必有异图,将军前计为不谐矣。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密曰:“始谓先生儒者,不达时事,今乃坐决大计,何其明也!”文远,孝嗣之玄孙也。〔〖胡三省注〗徐孝嗣,相萧齐。〕

  庚申,诏隋氏离宫游幸之所并废之。

  戊辰,遣黄台公瑗安抚山南。

  【译文】

  李密准备入朝,行到温县,得知元文都等已死,又回到金墉城。东都极度缺粮,私铸钱泛滥,质量低劣,多半在铜钱中掺了锡钱,薄细如线,一斛米价值八九万钱。

  当初,李密曾经跟随儒生徐文远学习。徐文远当了皇泰主的国子祭酒,自己出城打柴,被李密的部下捉住;李密让徐文远朝南坐,自己尽弟子的礼节,朝北拜徐文远。文远说:“老夫我既然受了厚礼,不敢不畅所欲言了!不知道将军的志向是不是打算象伊尹、霍光那样扶助朝廷于危难之中?那老夫虽然年迈,仍愿意尽力相助;假如是象王莽、董卓,乘国家危难谋利,那老夫是没什么用的!”李密叩头说道:“不久前奉了朝廷命令,位列上公,希望竭尽有限的能力,挽救国难,这才是密本来的愿望。”徐文远说:“将军您是名臣之子,迷途才落到今天的局面,如果能趁走得不太远及早回头,仍然不失为忠义之臣!”等到王世充杀了元文都等人,李密又向徐文远请教对策。徐文远说:“王世充也是我的弟子,为人残忍狭隘,既造成这种形势,必然有别的企图。将军您原来的计划不合适了。不打败王世充,不能入朝。”李密说:“原来以为先生是儒生,不通时势,现在不出门就定大计,又是多么贤明啊!”徐文远是徐孝嗣的玄孙。

  庚申(十七日),唐下诏废除隋代的皇帝离宫与行幸之处。

  戊辰(二十五日),唐派遣黄台公李瑗安抚山南。

  【原文】


  己巳,以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

  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馀不下;闻炀帝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请降,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为之泣。诸将曰:“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以琮为瀛州刺史。〔〖胡三省注〗复以河间郡为瀛州。宋白曰:瀛州,汉为河间国,后汉为乐成国;后魏于乐成县立瀛州,取瀛海为名。〕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建德。〔〖胡三省注〗盗亦有道,岂欺我哉!。〕

  先是,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胡三省注〗景城县,《隋志》属河间郡,旧曰成平,开皇十八年改名。张玄素为县户曹也。〕县民千馀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玄素乃起。〔〖胡三省注〗史言隋之故官,渐就仕于他姓。〕饶阳令宋正本,〔〖胡三省注〗《隋志》,饶阳县属河间郡。〕博学有才气,说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为谋主。建德定都乐寿,〔〖胡三省注〗《隋志》,乐寿县属河间郡,旧曰乐城,开皇十八年,改为广城,仁寿初改今名。刘昫曰:后魏移县东北,近古乐县(寿)亭,因改为乐寿焉。按瀛州河间郡,时治乐寿。宋白曰:太和十一年,河间郡自乐城移理于今乐寿县西一里乐寿亭城。隋开皇废郡,置瀛州,大业废州为河间郡。 〕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

  【译文】

  己巳(二十六日),任命隋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

  隋河间郡丞王琮守卫郡城抵抗各路盗贼,窦建德攻王琮,一年多没有攻下;王琮得知隋炀帝被弑的噩耗,领着官吏百姓发丧,守城的人都哭泣,窦建德派使节来吊唁,王琮就顺势向使者请求投降,窦建德退军准备了饭菜招待他。王琮说到隋亡国,俯身痛哭,窦建德也流了泪。诸位将领说:“王琮抵抗我军这么长时间,被他杀伤的人很多,没有抵抗能力了才投降,请求烹了他。”窦建德说:“王琮是忠臣,我正要奖赏他用来勉励忠于君主的人,怎么能杀了他?以前在高鸡泊做强盗,也许可以随便杀人;现在要安抚百姓,平定天下,怎么可以杀害忠良呢?”于是宣告全军道:“原先与王琮有仇怨而敢胡乱行事的,杀三族!”任命王琮为瀛州刺史。于是河北的郡县闻讯后,争相归附窦建德。

  早先,窦建德攻下景城,捉住户曹河东人张玄素,将要杀了他,一千多县里的老百姓嚎啕大哭,请求代替张玄素去死,说:“没有比张户曹更清廉谨慎的了,大王杀了他,又怎么劝人向善?”于是窦建德释放了张玄素,以他为治书侍御史,张玄素坚决推辞;待到隋炀帝死于江都,窦建德又以他为黄门侍郎,张玄素才上任。隋饶阳令宋正本,知识渊博很有才华,以平定河北的策略说服窦建德,窦建德把他作为谋主。窦建德定都城于乐寿,下令住所称作金城宫,设置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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