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二六 宋纪八
● 〔南朝〕宋纪八 〔起重光单阏(辛卯),尽玄黓执徐(壬辰),凡二年。〕
◎ 〔南朝〕宋太祖文皇帝·下之上
【原文】
〔南朝〕宋太祖文皇帝 元嘉二十八年(辛卯 公元451年)
春,正月,丙戌朔,魏主大会群臣于瓜步山上,班爵行赏有差。魏人缘江举火;太子石卫率尹弘言于上曰:“六夷如此,必走。”〔北兵欲退,虑南兵之追截,故举火以示威。尹弘习知北军情,因言于上。自晋失驭,刘、石以来,始有六九之名。〕丁亥,魏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故诞世之反也,〔见上卷二十四年。〕江夏王义恭等奏彭城王义康数有怨言,摇动民听,故不逞之族因以生心,〔不逞之族,谓废放之家不得逞志于时者也。〕请徙义康广州。上将徙义康,先遣使语之,义康曰:“人生会死,吾岂爱生!必为乱阶,虽远何益!请死于此,耻复屡迁。”竟未及往。魏师之瓜步,人情忷惧。〔忷,许拱翻。〕上虑不逞之人复奉义康为乱,太子劭及武陵王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屡启宜早为之所。〔武陵王骏时在彭城,盖驰密启言之也。〕上乃遣中书舍人严龙赍药赐义康死。义康不肯服,曰:“佛教不许自杀,〔佛教谓自杀者不复得人身。〕愿随宜处分。”使者以被揜杀之。
江夏王义恭以碻磝不可守,召王玄谟还历城;魏人追击败之,遂取碻磝。〔去年,萧斌使王玄谟戌碻磝。〕
初,上闻魏将入寇,命广陵太守刘怀之逆烧城府、船乘,〔敌未至而先烧,故曰逆。乘,谓车也,音绳证翻。〕尽帅其民渡江。〔帅,读曰率。〕山阳太守萧僧珍悉敛其民入城,台送粮仗诣盱眙及滑台者,以路不通,皆留山阳;〔晋安帝义熙中土断,分广陵立山阳郡,境内有地名山阳,因以名郡,今楚州即其地。盱眙,音吁怡。〕蓄陂水令满,须魏人至,决以灌之。〔须,待也。〕魏人过山阳,不敢留,因攻盱眙。
【译文】
● 〔南朝〕宋纪八
◎ 〔南朝〕宋文帝·下之上
〔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八年(辛卯 公元451年)
春季,正月,丙戌朔(初一),北魏国主拓跋焘在瓜步山上召集全体官员,按照功劳大小,分别封爵升官进行奖赏。北魏人沿长江北岸燃起烽火,刘宋太子左卫率尹弘对文帝说:“胡虏这种行动,一定是要撤退。”丁亥(初二),北魏军队劫掠驻地的居民,焚烧了老百姓的房屋,向北而去。
胡诞世聚众反叛时,江夏王刘义恭等人奏报彭城王刘义康经常说些怨愤的话,影响百姓的视听,使一些废黜放逐不能得志的家族产生了野心。他们请求将刘义康贬斥到广州。刘宋文帝刘义隆要放逐刘义康时,先派使臣告诉了他。刘义康说:“人的一生最终总是要死的,我怎能贪生怕死!如果我一定要成为动乱的因由,即使把我放逐到很远的地方,又会有什么好处呢?我请求死在这里,不愿受到再次被贬谪的奇耻大辱。”刘义康终于没有被贬到广州。北魏大军开到了瓜步,老百姓万分惊恐。文帝担心不能得志的人会再次拥戴刘义康进行叛乱,太子刘劭和武陵王刘骏、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也不断提醒文帝应该尽早决定怎么办,文帝这才派遣中书舍人严龙携带毒药前去,命令刘义康服药自杀,刘义康拒绝服药,说:“佛教不允许人自杀,你们怎么方便就怎么办吧。”严龙就用被子捂住了刘义康的头,将他活活闷死了。
江夏王刘义恭认为碻磝不能继续坚守下去,就征召王玄谟退回历城。北魏追击王玄谟军队,并把他们击败,于是夺取了碻磝。
当初,刘宋文帝得到北魏将要入侵的消息后,命令广陵太守刘怀之预先放火烧掉城内官府和水上船只,率领广陵全体老百姓渡过长江,山阳太守萧僧珍将广陵所有老百姓都纳聚山阳城中;朝廷运送粮食、武器到盱眙和滑台去的官兵,因为道路不能通行,也都留在了山阳城。萧僧珍下令将山阳城附近的山坡池塘全都灌满水,等北魏军队到达山阳时,决开池塘,放水淹灌北魏军队。因此,北魏军队在撤退路过山阳城时,不敢滞留,顺势去攻取盱眙。
【原文】
魏主就臧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魏主怒,筑长围,一夕而合;运东山土石以填堑,作浮桥于君山,绝水陆道。〔〖胡三省注〗今盱眙县北七里有长围。山图经云:臧质守盱眙,魏太武于都梁山筑长城,造浮桥,绝水路,即此。〕魏主遗质书曰:“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胡三省注〗国人,谓与拓跋氏同出北荒之子孙也。凡九十九姓。〕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氐、羌。设使丁零死,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三省注〗丁零自翟真叛慕容皆投常山、赵郡界,阻山而居,故云然。〕胡死,减并州贼;〔〖胡三省注〗自后汉纳南匈奴分居并州界,其地率皆杂处胡、汉;西河、离石以西则皆稽胡据之为寇。〕氐、羌死,减关中贼。〔〖胡三省注〗自苻、姚据关中,其种类蕃滋,虽其国已灭,而其种实繁。〕卿若杀之,无所不利。”〔〖胡三省注〗言于魏国无所不利。〕质复书曰:“省示,具悉奸怀。〔〖胡三省注〗省示,省来书所示也。悉,详也,尽也。〕尔自恃四足,〔〖胡三省注〗恃四足,谓负戎马足也。〕屡犯边境。〔〖按〗光绪本有“境”,它本无。〕王玄谟退于东,申坦散于西,〔〖胡三省注〗按王玄谟自滑台败退,萧斌使申坦据清口。戴延之所谓清口在寿张县西界安民亭南,以《水经注》考之,其地不在滑台之西;此当谓梁坦出上蔡之师至虎牢溃散耳。〕尔知其所以然邪?尔独不闻童谣之言乎?盖卯年未至,故以二军开饮江之路耳;冥期使然,非复人事。〔〖胡三省注〗谓冥冥之中,大期将至,天使之然,非由人事为之也。〕寡人受命相灭,〔〖胡三省注〗古者诸侯自称曰寡人。质自以当藩方之任,自称寡人。〕期之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生全,飨有桑干哉!〔〖胡三省注〗自登山、桑干川皆在平城左右。质言本期直指白登,师行至淮而逢魏兵,要当剿灭,不容令魏主生归,飨有桑干之地也。此嫚书也。两陈相向,恶声至,必反之,毋庸以此为据也。〕尔有幸得为乱兵所杀,不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耳。我本不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之,粉之,〔〖胡三省注〗细切葁蒜谓之齑,研碎米麦谓之粉。〕屠之,裂之,犹未足以谢本朝。尔智识及众力,岂能胜苻坚邪!今春雨已降,兵方四集,尔但安意攻城,勿遽走!粮食乏者可见语,当出廪相贻。得所送剑刀,欲令我挥之尔身邪!”魏主大怒,作铁床,于其上施铁镵,〔〖胡三省注〗鑱,锥也。〕曰:“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质又与魏众书曰:“尔语虏中诸士庶:佛狸见与书,相待如此。〔〖胡三省注〗以魏主书言其兵斗死正减国中贼也,因而摧之,术莫近乎此矣。魏主得质此书,岂不悔前所与质书乎﹖〕尔等正朔之民,何为自取縻灭,岂可不知转祸为福邪!”〔〖胡三省注〗中原之民本禀汉、晋正朔,故谓之正朔之民。〕并写台格以与之云:“斩佛狸首,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匹。”〔〖胡三省注〗台格,宋台所立赏格也。佛,读如弼。〕
【译文】
北魏国主派人向盱眙守将臧质索要好酒,臧质在罐子里撒了泡尿送给他。北魏国主大怒,下令修筑长围墙,一个晚上就修好接在了一起。又搬来东山上的泥土石头填平壕沟,在君山上造起了一座浮桥,从而彻底切断了盱眙的水陆通道。北魏国主给臧质写了封信,说:“我现在派出去的攻城军队,都不是我们本国本族人,城东北的丁零人和匈奴人,城南的是氐人和羌人,假设让丁零人死了,正可以减少常山、赵郡的贼寇;匈奴人死了,正好减少了并州的贼寇;氐人、羌人死了,当然也就减少了关中的贼寇。你如果真的杀掉了他们,对我们没有什么不利的地方。”臧质回信说:“看了你的信,我完全明白了你的奸诈之心。你自己依仗着四条腿,多次进犯我国边境。王玄谟被你击败在东边,申坦军又在西边被你攻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难道没有听说一首童谣里所说的吗?只因卯年还没有来到,所以,我们用两路军队引导着你们走上饮长江水的道路罢了。冥期已经注定,这并不是任何人所能改变得了的。我奉命前来消灭你们,原预定要到达白登,可是,军队还没有走出多远,就遇到你们自己前来送死了,我怎么能让你再活着回去,到桑干河享受荣华富贵呢?如果你幸运的话,当被乱军所杀;如果你不走运,被我们活捉后,就会用锁链锁住你的脖子,让一头小毛驴驮着你,把你一直押送到我们的都城建康。我本来就不打算全尸,如果天地没有显灵,我被你打败,即使被剁成肉酱,碾成粉末,宰割车裂,也都不足以向我们朝廷表示我的歉疚。你的智慧见识以及军队的力量,哪里超得过苻坚呢!如今,已经下起春雨,我们的各路大军就要集合起来,你只管一心一意去攻城吧,千万不要立刻逃走!如果你们粮食不够吃,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打开粮仓馈赠给你们。你派人送来的刀剑我已收到,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挥刀斩了你呢?”北魏国主看完臧质的信,气得浑身发抖,他命令手下人制造了一个大铁床,把刀尖锥尖朝上放在铁床上,说:“攻破城池,抓住臧质,我一定让他坐在这张铁床上。”臧质又给北魏大军写了封信,说:“你们告诉胡虏中各位士人百姓:拓跋焘在给我写的信上,这样对待你们。你们本来是汉人,为什么要去自取灭亡呢?你们怎么不知道转祸为福呢?”同时,臧质又将朝廷的悬赏写在信上告诉他们说:“砍下佛狸的人头的,封为万户侯,赏赐绵布、丝绸各一万匹。”
【原文】
魏人以钩车钩城楼,城内系以彄絙,〔〖胡三省注〗彄,恪侯翻。絙,古恒翻,大索也。〖按〗彄,音抠。指环或弓弩两端系弦的地方。《通鉴释文辨误》:匝转索头如环,所谓彄絙也。絙,古同“緪”“縆”。〕数百人唱呼引之,车不能退。既夜,缒桶悬卒出,截其钩,获之。〔〖胡三省注〗桶,箍木为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胡三省注〗句绝。谓冲车至著城身也。〕颓落不过数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凡攻之三旬,不拔。会魏军中多疾疫,或告以建康遣水军自海入淮,〔〖胡三省注〗水军自建康下江,自江出海,转料角则入淮。〕又敕彭城断其归路;二月,丙辰朔,魏主烧攻具退走。盱眙人欲追之,沈璞曰:“今兵不多,虽可固守,不可出战;但整舟楫,示若欲北渡者,〔〖胡三省注〗示若欲自盱眙渡淮而北以追截其后者。〕以速其走,计不须实行也。”
臧质以璞城主,使之上露板,〔〖胡三省注〗露版者,书获捷之状,露版上闻,使天下悉知之也。〕璞固辞,归功于质。上闻,益嘉之。〔〖胡三省注〗已嘉璞之功,又益嘉其让。〕
魏师过彭城,江夏王义恭震惧不敢击。或告“虏驱南口万余,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诸将皆请行,义恭禁不许。明日,驿使至,上敕义恭悉力急追。魏师已远,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向萧城。魏人先已闻之。尽杀所驱者而去。程天祚逃归。〔〖胡三省注〗天祚为魏所禽,见上卷二十六年。〕
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胡三省注〗残破六州之生聚耳,六州城守未尝失也。〕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胡三省注〗室庐焚荡,燕无所归,故巢林木。〕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
【译文】
北魏军队用钩车钩住城楼,城内军队就用铁环制成的大铁链,拴住钩车,然后再让几百士卒高声呼喊拉住铁链使北魏军的钩车无法后退。入夜以后,守军用大桶把军士从城上放下,砍断北魏军的车钩,缴获了这种工具。第二天天亮,北魏军又改用冲城车攻城,但城墙坚硬牢固,冲城车每次冲撞,撞下墙土也不超过几升。于是,北魏军就采用肉搏战术开始攻城,他们把士卒分为几个梯队,轮番往城墙上爬,从城上摔下又继续向上爬,没有一个人后退,死伤士卒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得与城墙一样高。北魏军这样围攻了三十天,仍未攻下。这时,又赶上北魏军中瘟疫流行,有人报告说,宋朝水军从东海进入淮河了,刘宋朝廷又下令彭城守军切断北魏军队回归的道路。二月,丙辰朔(疑误),北魏国主下令焚毁攻城器具,而后撤退。盱眙守军想要追击,沈璞说:“现在,我们的兵力并不多,虽然可以固守城池,却不可以出城讨战。不过,我们仍然要整治好船只,做出要北渡淮河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促使他们更快地离开,估计并不需要真的去做。”
臧质认为沈璞是盱眙城主,就请他向朝廷发出报捷的奏表,沈璞坚决辞让,而把功劳全都归于臧质一人。文帝听说后,对他更是倍加嘉许。
北魏军队经过彭城,江夏王刘义恭震惊恐惧,不敢出击。有人来报告说:“胡虏正驱赶着南方一万多口人,晚上将住在安王陂,离彭城有几十里,现在我们去追击他们,正可以全部俘获。”各大将都纷纷请求出击,刘义恭下令制止,不许出兵。第二天,朝廷信使抵达这里,文帝命令刘义恭立即全力追击魏军。北魏军队这时已经走远,刘义恭就派镇军司马檀和之奔向萧城追赶。北魏军队事先已经得到了这一消息,于是将所驱赶的南方百姓全都杀掉,然后北上。程天祚逃了回来。
北魏军队一共击破了南兖、徐、北兖、豫、青、冀等六州,杀死杀伤的人无法统计。他们抓到青壮年立即斩首或拦腰砍断,婴幼儿则用铁矛刺穿,然后挥动铁矛进行游戏。魏军经过的郡县,都成千里荒地。春天,燕子回来了,只能在树林里筑巢。北魏军的人马也死伤了一多半,北魏国人也都大有怨言。
【原文】
上每命将出师,常授以成律,交战日时,亦待中诏,是以将帅趑趄,莫敢自决。〔〖胡三省注〗趑趄,不进也。〕又江南白丁,轻进易退,此其所以败也。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胡三省注〗史言亟用兵之祸。〕
癸酉,诏赈恤郡县民遭寇者,蠲其税调。
甲戌,降太尉义恭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寅,魏主济河。〔〖胡三省注〗自丙辰盱眙退师,二十三日始济河。〕
辛巳,降镇军将军武陵王骏为北中郎将。
【译文】
文帝每次命令将领们率兵作战,常常把已拟定好的作战计划交给他们,甚至交战的日子,也都要等待皇帝的命令,因此,军中将帅总是犹犹豫豫,没有谁胆敢自己决定什么。此外,没有经过训练的江南士卒,常常是打胜了就争着前进,打败了则争先恐后地逃命,这就是刘宋军所以战败的重要原因。从此以后,刘宋国内走向萧条衰败阶段,元嘉时代的盛况日趋衰落了。
癸酉(十九日),刘宋文帝下诏,赈济抚恤受到寇敌残害蹂躏的各郡县百姓,免除田赋捐税。
甲戌(二十日),将太尉刘义恭降职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寅(二十四日),北魏国主率军渡过黄河。
辛巳(二十七日),刘宋朝廷将镇军将军武陵王刘骏降职为北中郎将。
【原文】
壬午,上如瓜步。是日,解严。
初,魏中书学生卢度世,玄之子也,〔〖胡三省注〗魏神䴥四年,徵卢玄。〕坐崔浩事亡命匿高阳郑罴家。〔〖胡三省注〗崔浩事见上卷二十七年。高阳县,前汉属涿郡,后汉属河间国,晋分属高阳郡。〕吏囚罴子,掠治之。〔〖胡三省注〗掠,音亮。〕罴戒其子曰:“君子杀身成仁,〔〖胡三省注〗《论语》载孔子之言。〕虽死不可言。”其子奉父命,吏以火爇其体,终不言而死。及魏主临江,上遣殿上将军黄延年使于魏,魏主问曰:“卢度世亡命,已应至彼。”延年曰:“都下不闻有度世也。”魏主乃赦度世及其族逃亡籍没者。〔〖胡三省注〗凡度世之族逃亡而籍没其家者并赦之。〕度世自出,魏主以为中书侍郎。〔〖胡三省注〗《考异》曰:宋《柳元景传》:“元景从祖弟光世,先留乡里,索虏以为折卫将军、河北太守,封西陵男。光世姊夫为司徒崔浩,虏之相也。元嘉二十七年,虏主拓跋焘南寇汝、颍,浩密有异图。光世要河北义士与浩应接,谋泄被诛,河东大姓坐连谋夷灭者甚众,光世南奔得免,太祖以为振武将军。”与魏事不同。今从《魏书》。〕度世为其弟娶郑罴妹以报德。
三月,乙酉,帝还宫。
【译文】
壬午(二十八日),文帝前往瓜步。这一天,刘宋解除戒严。
当初,北魏中书学生卢度世是卢玄的儿子,因为受崔浩事件的牵连逃走,躲藏到高阳人郑罴家里,高阳府官吏逮捕了郑罴的儿子,酷刑拷打盘问卢度世的下落。郑罴告诫他的儿子说:“君子应当杀身成仁,你即使被打死了也不要说出来。”郑罴的儿子遵奉父亲的命令坚守秘密。官吏们用火烧他的身体,他最终也没有招出来,被折磨致死。北魏国主抵达长江北岸时,文帝派遣殿上将军黄延年出使北魏,魏主问道:“卢度世逃走了,应该已经逃到你们那里。”黄延年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卢度世这个人。”北魏国主于是下令赦免卢度世以及他的同族中逃亡外地或被抄家产的人,卢度世这才自动露面,北魏国主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卢度世让他的弟弟娶了郑罴的妹妹,以此来报答郑家的恩德。
三月,乙酉(初一),文帝从瓜步返回了朝廷。
【原文】
己亥,魏主还平城,〔〖胡三省注〗魏主戊寅济河,行二十二日至平城。〕饮至告庙,〔〖胡三省注〗《左传》:凡公行告于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勳焉,礼也。又曰: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杜豫注曰:饮于庙,以数车徒器械及所获也。〕以降民五万余家分置近畿。〔〖胡三省注〗近畿,谓环平城千里之地。〕
初,魏主过彭城,遣人语城中曰:“食尽且去,须麦熟更来。”及期,江夏王义恭议欲芟麦翦苗,移民堡聚。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曰:“〔〖胡三省注〗白氏六帖曰:州主簿、郡督邮,并今录事参军。余按晋琅邪王睿都督扬州,以陈頵为录事参军。当时自别有州主簿、督邮之吏,亦犹存古;而录事之职,掌正违失,麘符印。〕虏不能复来,既自可保;如其更至,此议亦不可立。百姓闭在内城,饥馑日久,方春之月,野采自资;一入堡聚,饿死立至,民知必死,何可制邪!虏若必来,芟麦无晚。”四坐默然,莫之敢对。长史张畼曰:’孝孙之议,实有可寻。”〔〖胡三省注〗寻,绎理也,用也。《左传》:将寻师焉。又曰,日寻干戈。杜预注皆云:寻,用也。〕镇军府典签董元嗣侍武陵王骏之侧,进曰:“王录事议不可夺。”别驾王子夏曰:“此论诚然。”畼敛板白骏曰:“〔〖胡三省注〗版,手版。僚佐于府公之前敛版白事,崇敬也。〕下官欲命孝孙弹子夏。”〔〖胡三省注〗录事参军掌纠弹,故云然。〕骏曰:“王别驾有何事邪?”畼曰:“芟麦移民,可谓大议,一方安危,事系于此。子夏亲为州端,〔〖胡三省注〗州别驾居群僚之右,故曰州端。〕曾无同异;及闻元嗣之言,则欢笑酬答。阿意左右,何以事君!”子夏、元嗣皆大惭,义恭之议遂寝。
【译文】
己亥(十五日),北魏国主回到平城,然后,他在祖庙内设下祭祀酒席,把这次南下征讨的经过报告了祖宗,同时,又把从南宋裹胁来的五万多户人家分别安置在京畿附近。
当初,北魏国主经过彭城时,派人告诉彭城守军说:“我们粮食吃完了,暂且回去,等到你们麦熟季节我们会再来。”麦子成熟时,江夏王刘义恭想把小麦全部割光,把所有人都转移到城堡里。这时,镇军录事参军王孝孙说:“胡虏绝不会再来,我们可以保全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又回来了,这一动议也是不能实行的。因为我们的老百姓被关在城内,忍饥挨饿也已很久了,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完全可以挖些野菜摘些野果来充饥。一旦再让他们迁到城堡里,那么,他们马上就会饿死。老百姓知道自己会被饿死,我们又怎么能控制住他们呢?倘若胡虏一定要前来进犯,我们等他们来了再割麦子也不晚。”在座的人都沉默地坐着,没有人敢说话。长史张畼说:“王孝孙说的这些,实在有道理。”镇军府典签董元嗣站立在武陵王刘骏的身边,他也劝说道:“王录事的意见是不可改变的。”别驾王子夏说:“这一见解,果然不错。”张畼举一下手版,对刘骏说:“我打算让王孝孙弹劾王子夏。”刘骏吃惊地问:“王子夏出什么事了?”张畼说:“收割麦子,让老百姓转移到城堡里,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决策,一个地方的安危都与此有关。王子夏身为一个州的最高官员,还从未发表过意见,等到听董元嗣这么一说,才立刻露出了笑容表示赞同。这种阿谀奉迎之人,怎么能够为您做事呢?”王子夏、董元嗣听了张畼的话,都深为惭愧。刘义恭的计划于是也被取消了。
【原文】
初,鲁宗之奔魏,〔〖胡三省注〗晋安帝义熙十一年,鲁宗之自襄阳奔秦,十三年,秦亡奔魏。〕其子轨为魏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常思南归,以昔杀刘康祖及徐湛之之父,〔〖胡三省注〗刘康祖父虔之,徐湛之父达之,义熙十一年为鲁轨所杀。〕故不敢来。轨卒,子爽袭父官爵。爽少有武干,与弟秀皆有宠于魏主,秀为中书郎。既而兄弟各有罪,魏主诘责之。〔〖胡三省注〗爽粗中使酒多过失,秀以检校邺人谋反事,因病还迟,并为魏主所诘责。〕爽、秀惧诛,从魏主自瓜步还,至湖陆,请曰:“奴与南有仇,每兵来,常恐祸及坟墓。〔〖胡三省注〗爽祖父皆葬长社。〕乞共迎丧还葬平城。”魏主许之,爽至长社,杀魏戍兵数百人,帅部曲及愿从者千余家奔汝南。〔〖胡三省注〗自长社至汝南不及三百里。帅,读曰率。〕夏,四月,爽遣秀诣寿阳,奉书于南平王铄以请降。上闻之,大喜,以爽为司州刺史,镇义阳;〔〖胡三省注〗沈约曰:司州刺史,汉之司隶校尉也,晋江左以来,沦没戎寇。虽永和、太元,王化蹔及,及太和、隆安,还复演陷。武帝北平关、洛,河南底定,置司州刺史,治虎牢,领河南、荥阳、弘农实土三郡。少帝景平初,司州复没,元嘉末,侨立,治汝南,是后遂治义阳,领义阳、随阳、安陆、南汝南郡。〕秀为颍川太守,〔〖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略》云“荥阳太守”,今从《宋书》。余谓帝盖以秀兄弟自颍川来降,遂因以颍川太守授秀。〕余弟侄并授官爵,赏赐甚厚。魏人毁其坟墓。徐湛之以为庙算远图,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居田里;不许。
青州民司马顺则自称晋室近属,聚众号齐王。梁邹戍主崔勋之诣州,五月,乙酉,顺则乘虚袭据梁邹城。〔〖胡三省注〗梁邹县,汉属济南郡,晋省;宋置梁邹戌,为平原太守治所。《水经注》:济水自管县东过梁邹县北,又东北过临济县南。参而考之,其地盖在唐齐州临济县界。〕又有沙门自称司马百年,亦聚众号安定王以应之。
【译文】
当初,东晋雍州刺史鲁宗之投奔北魏,他的儿子鲁轨做了北魏的荆州刺史、襄阳公,镇守长社,他经常想回到南方,只是由于当年曾经杀了刘康祖和徐湛之的父亲,所以不敢回去。鲁轨去世后,他的儿子鲁爽承袭了父亲的官爵职位。鲁爽从小就有武略才能,他和他的弟弟鲁秀都深受魏主的宠爱,鲁秀被任命为中书郎。可是不久,他们兄弟二人都犯了罪,北魏国主盘问责备他们,鲁爽和鲁秀害怕会被诛杀,因此,当他们俩跟着北魏国主从瓜步返回,来到湖陆时,二人向北魏国主请求说:“奴才与南方有深仇大恨,每次大军南下,我们都害怕这种灾祸会殃及我们的祖坟,因此,我们请求把祖先的棺木,移送到平城安葬。”北魏国主答应了他们的请求。鲁爽到长社后,杀了几百名北魏戍守士卒,就率领自己的军队以及愿意跟着自己的一千多家部众投奔了汝南。夏季,四月,鲁爽派鲁秀前往寿阳,送信给刘宋南平王刘铄,请求投降。文帝听说后,十分高兴,立刻任命鲁爽为司州刺史,镇守义阳,鲁秀为颍川太守,其余的弟弟、侄子等等也一并被封官授爵,给予他们的赏赐格外厚重。北魏军队捣毁了鲁爽家族的坟墓。徐湛之认为朝廷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打算,对他们特别嘉奖优待,所以自己也不敢计较个人的恩怨,请求辞官回乡隐居,文帝没有批准。
刘宋青州平民司马顺则宣称自己是东晋皇家的近族,聚众造反,自称齐王。这时,梁邹守将崔勋之前去州府办事,五月,乙酉(初二),司马顺则乘城中防守空虚,偷袭占据了梁邹城。同时,又有一和尚自称司马百年,也聚众造反,号安定王,以此响应司马顺则。
【原文】
壬寅,魏大赦。
己巳,以江夏王义恭领南兖州刺史,徙镇盱眙。增督十二州诸军事。
戊申,以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仆射、护军将军。〔〖胡三省注〗晋志曰:自魏、晋迄于江左,仆射置二则分左、右,或不两置,但曰尚书仆射;令阙,则左为自主;若左右并阙,则置尚书仆射以主左事。今湛之盖以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也。〕尚之以湛之国戚,〔〖胡三省注〗湛之,帝之甥,会稽公主之子。〕任遇隆重,每事推之。诏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尚之虽为令,而朝事悉归湛之。
六月,壬戌,魏改元正平。
魏主命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更定律令,多所增损,凡三百九十一条。
【译文】
壬寅(十九日),北魏实行大赦。
己巳(疑误),刘宋朝廷任命江夏王刘义恭兼任南兖州刺史,将州府迁到了盱眙,加授他为督十二州诸军事。
戊申(二十五日),刘宋朝廷任命尚书左仆射何尚之为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为仆射、护军将军。何尚之因为徐湛之是皇亲国戚,深受文帝的宠信和重用,所以每次遇到大事都全部推给徐湛之。文帝又下诏,命令徐湛之与何尚之共同受理裁决公务。何尚之虽然身为尚书令,但实际上朝廷事务全由徐湛之一人去裁断。
六月,壬戌(初九),北魏改年号为正平。
北魏国主命令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人改订国家法律,进行了大量的更定和补充,修订完的法律共有三百九十一条。
【原文】
魏太子晃监国,颇信任左右,又营园田,收其利。高允谏曰:“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容养。今殿下国之储贰,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胡三省注〗廛,市中空地;一曰,居也。《说文》曰:廛,一亩半,一家之居也。孔颖达曰:市廛而不税者,廛,谓公家邸舍,使商人停物于中,直税其所舍之处,不税其在市所卖之物。市内空地曰廛,城内空地曰肆。按载师云;以廛里任国中之地。郑注云:廛里,邑居里矣,廛,民居之区域也。司农云:廛,市中空地未有肆,城中空地未有宅者也。遂人授民田,夫一廛,田百亩,诗:胡取禾三百廛兮。传云:一夫之居曰廛。谓一夫之田百亩也。扬子云:有田一廛,谓百亩之居,与诗传同。夫田之廛与市廛之廛,其义不同,各有攸当也。〕谤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乃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之利乎!昔虢之将亡,神赐之土田,〔〖胡三省注〗注见前。〕汉灵帝私立府藏,〔〖胡三省注〗事见五十七卷光和元年。〕皆有颠覆之祸;前鉴若此,甚可畏也。武王爱国、邵、齐、华,所以王天下;〔〖胡三省注〗《史记·周纪》: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殷纣受飞廉、恶来,所以丧其国。〔〖胡三省注〗飞廉多力,恶来善走,父子俱以才力事纣。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今东宫俊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选。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贩卖之物,以时收散;〔〖胡三省注〗收,谓收藏其物;散,谓散与贫民。一曰:以时数散者,言穫敛之时,民力可以偿称埔负则收之;停滞居物,至民所欲得之时则散之。〕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矣。”不听。
太子为政精察,而中常侍宗爱,性险暴,多不法,太子恶之。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胡三省注〗侍郎,即给事黄门侍郎。仇尼,複姓,出于徒河。任,音壬。〕有宠于太子,颇用事,皆与爱不协。爱恐为道盛等所纠,遂构告其罪,魏主怒,斩道盛等于都街,东宫官属多坐死,帝怒甚。戊辰,太子以忧卒。〔〖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索虏传》云:“焘至汝南瓜步,晃私遣取诸营卤获甚众。焘归,闻知,大加搜检。晃惧,谋杀焘。焘乃诈死,使其近习召晃迎丧,于道执之;及国,罩以铁笼,寻杀之。”萧子显齐书亦云:“晃谋杀佛狸,见杀。”《宋略》曰:“焘既南侵,晃淫于内,谋欲杀焘。焘知之,烕而诈死,召晃迎丧。晃至,执之,罩以铁笼,捶之三百,曳于丛棘以杀焉。”又《索虏传》云:“晃弟秦王乌交旱与晃对掌国事,晃疾之,诉其贪暴。焘鞭之二百,遣镇枹罕。”此皆江南传闻之误。今从《后魏书》。〕壬申,葬金陵,谥曰景穆。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胡三省注〗为后宗爱弑帝张本。〕
【译文】
北魏太子拓跋晃主持国家事务,十分相信自己左右近侍,他自己私下里经营庄园农田,收取利润。高允劝告他说:“天地因为不存私心,所以能覆盖、承载万物;帝王因为没有私心,所以能够宽容养育百姓。如今殿下您是一国的储君,是国家上上下下作为典范的人,却自己私下经营个人的田地,养鸡养狗,甚至派人去集市上摆摊贩卖,与市井小民争夺小利,以致于诽谤您的话到处流传,没法让人去追回或掩盖。国家,是殿下您个人的国家,您富裕得拥有四海,要什么会没有?何必要与贩夫、贩妇们去争夺这尺寸大小的微利呢!过去,虢国快要灭亡时,神灵将土地赐给了它;东汉灵帝私自设立钱庄,都招来了被颠覆的灾祸。像这样的前车之鉴,是很令人可怕的。周武王宠信周公姬旦、召公姬奭、齐公姜子牙和毕公姬高,才在天下称王;而殷商纣王由于宠信飞廉、恶来这种恶人,才导致了国破家亡。如今,太子宫内的俊杰之士有很多,但近来侍奉在您左右的人,恐怕并不是当朝的合适人选。我盼望殿下您排除奸邪谄佞的小人,多同忠厚善良的忠良之士亲近。将您所占有的田地庄园,分别赏给下边的贫苦百姓;将您做生意卖的东西,即时收起来或者尽早分给百姓。如果这样去做,那么,美好的声誉将会一天天增多起来,诽谤的议论也就能够消除了。”拓跋晃并没有接受高允的劝谏。
太子拓跋晃为政精明,洞察细微。中常侍宗爱却是个性格阴险暴躁的人,有很多违法行为,因此,拓跋晃很讨厌他。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很受拓跋晃的宠信,都掌握不少权力,都跟宗爱不能和睦相处。宗爱恐怕自己会被仇尼道盛等检举揭发,于是编假话向北魏国主控告二人有罪,北魏国主非常气愤,下令将仇尼道盛等绑到街市上斩首示众,东宫内的官员们有很多被牵连进去,也都被斩首,北魏国主为此非常气愤。戊辰(十五日),太子拓跋晃因忧虑过度生病去世。壬申(十九日),拓跋晃的遗体被安葬在金陵,谥号景穆。北魏国主后来慢慢知道太子拓跋晃并没有犯法,因此感到非常后悔。
【原文】
秋,七月,丁亥,魏主如阴山。
青、冀二州刺史萧斌遣振武将军刘武之等击司马顺则、司马百年,皆斩之。〔〖胡三省注〗斌,音彬。〕癸亥,梁邹平。
萧斌、王玄谟皆坐退败免官。上问沈庆之曰:“斌欲斩玄谟而卿止之,何也?”对曰:“诸将奔退,莫不惧罪;自归而死,将至逃散,故止之。”〔〖胡三省注〗庆之谏斩玄谟事见上卷上年。〕
九月,癸巳,魏主还平城;冬,十月,庚申,复如阴山。
上遣使至魏,魏遣殿中将军郎法祐来修好。
己巳,魏上党靖王长孙道生卒。
【译文】
秋季,七月,丁亥(初五),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刘宋青、冀二州刺史萧斌派振武将军刘武之等前去攻打司马顺则和司马百年,将二人斩首。癸亥(疑误),梁邹的反叛被彻底平息了。
萧斌、王玄谟都被控告打了败仗而后退,因此被免去职务。宋文帝问沈庆之:“萧斌打算斩了王玄谟,你却阻止他,这是为什么?”沈庆之回答说:“大将们都纷纷后退逃走,没有谁不怕受到惩处。假如有一个人自己回来了却要被处死,那么,其余将领们肯定会四处逃亡不再回来了,因此,我阻止了萧斌这样做。”
九月,癸巳(十二日),北魏国主回到平城。冬季,十月庚申(初九),再次前往阴山。
文帝派使节到北魏,北魏则派殿中将军郎法祐来恢复友好。
己巳(十八日),北魏的上党靖王长孙道生去世。
【原文】
十二月,丁丑,魏主封景穆太子之子濬为高阳王;既而以皇孙世嫡,不当为藩王,乃止。〔〖胡三省注〗观此,则魏世祖立孙之意定矣。〕时濬生四年,聪达过人,魏主爱之,常置左右。徙秦王翰为东平王,燕王谭为临淮王,楚王建为广阳王,吴王余为南安王。〔〖胡三省注〗翰等皆魏主子。以国王徒封郡王,当考。〕
帝使沈庆之徙彭城流民数千家于瓜步,征北参军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数千家于姑孰。〔〖胡三省注〗彭城、江西流民,皆避魏寇而南者。〕
帝以吏部郎王僧绰为侍中。僧绰,昙首之子也,〔〖胡三省注〗昙首辅政于元嘉之初。〕幼有大成之度,众皆以国器许之。好学,有思理,〔〖胡三省注〗思理,犹言思致也。〕练悉朝典。尚帝女东阳献公主。在吏部,谙悉人物,举拔咸得其分。〔〖胡三省注〗言能随其分量而授任也。〕及为侍中,年二十九,沉深有局度,〔〖胡三省注〗有局则能处事,有度则能容物。〕不以才能高人。帝颇以后事为念,以其年少,欲大相付托,朝政小大,皆与参焉。帝之始亲政事也,委任王华、王昙首、殷景仁、谢弘微、刘湛,次则范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后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僧绰,凡十二人。〔〖胡三省注〗“何瑀之”,恐当作“何尚之”。〕
唐和入朝于魏,魏主厚礼之。〔〖胡三省注〗唐和镇焉耆,有抚安西域之功,故厚礼之。〕
【译文】
十二月,丁丑(二十七日),北魏国主封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为高阳王。不久,因为拓跋濬是皇室中的嫡亲皇孙,不应该封为藩王,因而取消。这一年,拓跋濬四岁,他聪明伶俐过人,北魏国主很喜爱他,常常把他带在身边。北魏国主后又改封秦王拓跋翰为东平王,燕王拓跋谭为临淮王,楚王拓跋建为广阳王,吴王拓跋余为南安王。
文帝派沈庆之将几千家彭城难民迁移到瓜步,派征北参军程天祚将几千户江西难民迁移到姑孰。
刘宋文帝任命吏部郎王僧绰为侍中。王僧绰是王昙首的儿子,他从小就有成就大事的胸怀,因此,大家也都认定他是国家的栋梁之材。王僧绰刻苦好学,思维细致慎密,非常熟悉国家的典章制度。他娶了文帝的女儿东阳献公主为妻。在吏部任职时,他了解并熟悉各种各样的人物,推荐选拔人物也都非常恰当。他当上侍中时才二十九岁,他沉着稳重,处事有分寸、有度量,而且不因为自己才能高人一等而对他人傲慢无礼。文帝一直挂记自己身后之事交托给谁。因王僧绰年纪轻,所以文帝想把国家重任全部托付给他,朝廷内无论讨论大大小小事情,都命令他去参与。文帝刚开始亲自处理政事时,最宠信王华、王昙首、殷景仁、谢弘微、刘湛,后来就是范晔、沈演之、庾炳之,最后则是江湛、徐湛之、何瑀之及王僧绰,总计十二人。
北魏镇守西域焉耆的唐和,前往平城朝见北魏国主,北魏国主用优厚的礼仪来款待他。
【原文】
〔南朝〕宋太祖文皇帝 元嘉二十九年(壬辰 公元452年)
春,正月,魏所得宋民五千余家在中山者谋叛,州军讨诛之。〔〖胡三省注〗州军,定州之军也。〕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坐与叛者通谋。赐死。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中常侍宗爱惧诛,二月,甲寅,弑帝,〔〖胡三省注〗年四十五谥曰太武皇帝。《考异》曰:《宋书》作“庚申”,今从《魏书》。〕尚书左仆射兰延、〔〖胡三省注〗《魏书·官氏志》:北方诸姓,乌洛兰氏改为兰氏。〕侍中和疋、薛提等秘不发丧。延、疋以皇孙濬冲幼,欲立长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胡三省注〗秘室,秘密之室。〕提以濬嫡皇孙,不可废。议久不决。宗爱知之,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而素恶秦王翰,善南安王余,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禁中,矫称赫连皇后令召延等。〔〖胡三省注〗赫连皇后,夏主勃勃之女也。〕延等以爱素贱,不以为疑,皆随入。爱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于禁中,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之;杀秦王翰于永巷而立余。大赦,改元承平。尊皇后为皇太后,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胡三省注〗史言魏乱。〕
庚午,立皇子休仁为建安王。
【译文】
〔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壬辰 公元452年)
春季,正月,北魏所俘获的刘宋百姓五千余户在中山居住的人图谋造反,该州军队前去讨伐,把他们全部诛杀。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与反叛者相互勾结,北魏国主赐他自杀。
北魏国主一直在追念、哀痛太子拓跋晃。中常侍宗爱害怕自己被杀,二月,甲寅(初五),刺杀了北魏国主。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薛提等人,没有宣布死讯。和疋认为皇孙拓跋濬年纪尚小,所以,打算立年龄稍大的君王。于是,征召秦王拓跋翰入宫,把他安置在一个秘密房间里。但薛提却认为拓跋濬是嫡亲皇孙,不应该废黜。反复讨论很久也没有决定下来。宗爱得到消息,自认为他已得罪于景穆太子,而平时一向就讨厌秦王拓跋翰,只跟南安王拓跋余关系密切,于是,他就把拓跋余秘密迎来,从中宫小门进入后宫,然后,他假传赫连皇后的命令,召见兰延等人。兰延等人认为宗爱的地位一向很低,所以根本没有怀疑,全都随宗爱进宫了。在这之前,宗爱就已经派三十个宦官手持武器在宫中埋伏起来,兰延等人入宫,就被这些伏兵一个个抓起来杀了。在永巷把秦王拓跋翰杀掉,而拥护南安王拓跋余登基。拓跋余登基后,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承平,将皇后赫连尊立为皇太后,任命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及领中秘书,封为冯翊王。
庚午(二十一日),刘宋文帝立皇子刘休仁为建安王。
【原文】
三月,辛卯,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胡三省注〗葬云中金陵。〕庙号世祖。
上闻魏世祖殂,更谋北伐,鲁爽等复劝之。上访于群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为:“淮、泗数州〔〖胡三省注〗淮、泗数州,谓青、冀、徐兖、司、豫也。〕疮痍未复,不宜轻动。”上不从。偃,尚之之子也。
夏,五月,丙申,诏曰:“虐虏穷凶,著于自昔;未劳资斧,已伏天诛。拯溺荡秽,今其会也。可符骠骑、司空二府,〔〖胡三省注〗时江夏王义恭降号骠骑将军,镇盱眙;南谯王义宣镇江陵,进位司空。〕各部分所统,东西应接。归义建绩者,随劳酬奖。”于是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督冀州刺史张永等向碻磝,鲁爽、鲁秀、程天祚将荆州甲士四万出许、洛,〔〖胡三省注〗据鲁爽传,天祚去年助戌彭城,为魏所获,劝爽弟秀南归,是年遂与爽、秀俱来奔,故并用之。〕雍州刺史臧质帅所领趣潼关。〔〖胡三省注〗帅,读曰率。《考异》曰:索虏、徐爰、张永传,并云王玄谟亦北伐。玄谟传中不会行,盖脱误。《魏纪》载:“六月,刘义隆将檀和之寇济州,梁坦及鲁安生军于京、索庞薛安都寇恒农。”都不言萧思话等;而宋纪亦无此数人者。至七月元:“韩元兴讨之,和之退梁坦、安生亦走”,不言思话之归。《宋略》有臧质遣柳元景徇蒲坂,元景传亦有之。今从宋书、《宋略》。今按《考异》所谓索虏、徐爰、张永传,亦宋书也。〕永,茂度之子也。〔〖胡三省注〗张裕,字茂度,避武帝讳,以字行。〕沈庆之固谏北伐,上以其异议,不使行。
【译文】
三月,辛卯(十三日),北魏在金陵埋葬了北魏国主太武帝拓跋焘,庙号为世祖。
刘宋文帝听到北魏世祖去世,打算再次向北讨伐,司州刺史鲁爽也表示赞成。文帝征求其他文武官员的意见,太子中庶子何偃认为:“淮河、泗水几个州郡,受到北魏入侵的创伤,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不应该轻举妄动。”文帝没有接受何偃的建议。何偃,是何尚之的儿子。
夏季,五月,丙甲(十九日),文帝下诏书说:“残暴的胡虏穷凶极恶,自古至今都很少见,不用辛苦我们使用武力去讨伐,他就已经遭到上天的诛杀了。拯救快要淹死的人,荡涤世间污泥浊水,今天正是好机会。现在,我下令骠骑、司空二府各自统率自己的军队,东西相互呼应。对于起义立功、回到自己土地上的人,按照他的功劳的大小进行奖励酬劳。”于是,派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督统冀州刺史张永等,向碻磝进攻;派鲁爽、鲁秀、程天祚率领荆州甲士四万人向许昌、洛阳发起攻势;雍州刺史臧质率领他所统率的部众向潼关进军。张永,是张裕的儿子。沈庆之竭力劝谏文帝不要北征,文帝因为他与自己意见不同,不派他率军出征。
【原文】
青州刺史刘兴祖上言,以为:“河南阻饥,〔〖胡三省注〗书曰:黎民阻饥。孔安国注曰:阻,难也。〕野无所掠;脱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稽留大众,转输方劳;应机乘势,事存急速。今伪帅始死,兼逼暑时,国内猜扰,不暇远赴。愚谓宜长驱中山,据其关要。〔〖胡三省注〗自中山至代,有倒马关、飞狐关。〕冀州以北,民人尚丰,兼麦已向熟,因资为易,〔〖胡三省注〗谓因敌取资,于事为易。〕向义之徒,必应响赴。若中州震动,黄河以南,自当消溃。臣请发青、冀七千兵,遣将领之,直入其心腹。若前驱克胜,张永及河南众军宜一时济河,使声实兼举,并建司牧,抚柔初附,西拒太行,北塞军都,〔〖胡三省注〗欲因山险置兵,以苞举相、定、幽、冀之地。〕因事指麾,随宜加授,畏威欣宠,人百其怀。〔〖胡三省注〗言其怀恩百倍于常时也。〕若能成功,清壹可待;〔〖胡三省注〗谓河南、北肃清,混壹之功可待也。〕若不克捷,不为大伤。并催促装束,伏听敕旨。”上意止存河南,亦不从。〔〖胡三省注〗刘兴祖之言,上策也;上策,非命世之英不可行。〕上又使员外散骑侍郎琅邪徐爰随军向碻磝,衔中旨授诸将方略,临时宣示。
尚书令何尚之以老请致仕,退居方山。〔〖胡三省注〗方山在建康东北,有方山埭,截淮立埭于山南。曰方山者,山形方如印。〕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既而诏书敦谕者数四,六月,戊申朔,尚之复起视事。御史中丞袁涉录自古隐士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以嗤之。〔〖胡三省注〗有迹无名,如晨门、荷蒉、苛莜、野王二老、汉阴丈人之类。〕
【译文】
青州刺史刘兴祖上疏,他认为:“黄河以南的老百姓饥饿受苦,千里荒野抢不到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万一魏各城守军坚持固守不后退,这就不是十天半月能够攻克的。浩浩大军被困在城外,粮食物资的运送也会很困难。因此,为了抓住时机,应该利用机会乘胜进军,速战速决。现在,伪魏的统帅刚刚死去,又加上正是炎热酷暑之际,他们朝廷内部相互怀疑猜忌,还来不及派兵远征。我以为应该直入中山,先占领这一险要关卡。而且,冀州以北老百姓的生活尚比较富裕,加上这时正是麦子已经成熟的季节,借敌人的物资供应我们是轻而易举的事。在那里响应我们号召的义士也一定会纷纷起来归附。倘若中原震动起来,黄河以南的魏国势力,自然而然就会土崩瓦解。我请求允许我征召青、冀二州七千名士卒,派大将率领他们,直接攻入敌人的心脏。如果我们的前锋克敌制胜,张永以及黄河以南的各路大军,也应该同时渡黄河北上,使我们的进攻声势与进攻实际力量同步前进。同时在当地建立我们的州府,委派官员前来安抚刚刚归附的百姓。在西部依据太行山,北部阻隔把守军都,按照情况的变化再行指挥前进,根据功勋大小加封官职,这样,人们敬畏我们的威严,感激我们的关心,而会百倍怀念我们的恩典。如果能够获得成功,天下统一的大业就指日可待了;如果我们没有取得胜利,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我已敦促我的部下整理好装束,我只等圣上您的命令了。”文帝只是想夺回黄河以南的土地,没有接受刘兴祖的建议。文帝又派员外散骑侍郎琅琊人徐爰,随同大军一起向碻磝进军,他按照皇帝旨意把方针策略授予各个将领,在适当的时候宣布。
尚书令何尚之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就请求退职,去方山隐居,但人们都认为何尚之不会固守他的信念一直隐居下去。不久,文帝颁下诏书,前后多次传达旨令,要征召何尚之回来。六月,戊申朔(初一),何尚之果然又出来接受文帝的委派处理事务。御史中丞袁淑为此搜集自古以来有事迹而不能确知姓名的隐士,编辑成《真隐传》,以此表示对何尚之行为的嗤笑。
【原文】
秋,七月,张永等至碻磝,引兵围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略》“七月壬辰,永师及碻磝。”下又有“乙酉、壬辰”。按长历,此月丁丑朔,四日庚辰,六日壬午,十六日壬辰,疑永以庚辰、壬午至碻磝,非壬辰也。〕
壬辰,徙汝阳王浑为武昌王,淮阳王彧为湘东王。
初,潘淑妃生始兴王濬。〔〖胡三省注〗《考异》曰:《太子劭传》云:“濬母卒,使潘淑妃养之。”濬传及文九王传,皆云濬实潘子。南史亦云淑妃养为子,淑妃爱濬,濬心不付,今从濬本传〕元皇后性妒,〔〖胡三省注〗袁皇后谥曰元。后殂于十七年。〕以淑妃有宠于上,恚恨而殂,淑妃专总内政。由是太子劭深恶淑妃及濬。濬惧为将来之祸,乃曲意事劭,劭更与之善。
吴兴巫严道育,〔〖胡三省注〗严道育,女巫也,其夫为劫,坐没入奚官。〕自言能辟谷服食,役使鬼物;因东阳公主婢王鹦鹉出入主家。道育谓主曰:“神将有符赐主。”主夜卧,见流光若萤,飞入书笥,〔〖胡三省注〗笥,竹器也,箧也;圆箪,方曰笥。〕开视,得二青珠;由是主与劭、濬皆信惑之。劭、濬并多过失,数为上所诘责;使道育诉请,欲令过不上闻。道育曰:“我已为上天陈请,必不泄露。”劭等敬事之,号曰:“天师”。其后遂与道育、鹦鹉及东阳主奴陈天与、黄门陈庆国共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劭补天与为队主。
东阳主卒,鹦鹉应出嫁,劭、濬虑语泄,〔〖胡三省注〗虑巫蛊之语泄也。〕濬府佐吴兴沈怀远;素为濬所厚,以鹦鹉嫁之为妾。
【译文】
秋季,七月,张永等到达碻磝,率兵包围了该城。
壬辰(十六日),刘宋朝廷将汝阴王刘浑改封为武昌王,淮阳王刘彧改封为湘东王。
当初,潘淑妃生下刘濬,被封为始兴王。元皇后袁妫生性好嫉妒,因为潘淑妃很受文帝的宠爱,她自己怨恨而死,潘淑妃全权负责皇宫内部事务。太子刘劭由此对潘淑妃和刘濬都深为痛恨。刘濬害怕成为将来的祸患,于是就委屈求全,极力讨好刘劭,刘劭也慢慢解除了自己的敌意,跟刘浚的感情也越来深厚了。
吴兴女巫严道育,自称能不食人间烟火,驱使鬼神做事。由于东阳公主刘英娥的婢女王鹦鹉的推荐,使得她也得以出入公主家宅。严道育对公主说:“神灵要有吉祥物赏赐给公主。”晚上,公主躺在床上,果然就看见一道像萤火样的流光闪过,飞进竹制的书箱里,打形书箱一看,看见里面的两颗青色宝珠。自此以后,刘英娥和刘劭、刘濬三兄妹,都对严道育的巫术深信不疑。刘劭、刘濬二人犯了很多错误,为此也多次受文帝的责怪盘问,于是,二人就请严道育祈求鬼神,请求鬼神帮忙,要让文帝再也听不到他们犯的错误。严道育说:“我已经替你们向上天诉说你们的情况,上天已经答应以后一定不会再让皇上知道你们的过失。”刘劭等对严道育更加尊敬,恭敬侍奉,给她立号为天师。从此以后,刘劭、刘濬就跟严道育、王鹦鹉及东阳公主刘英娥的家奴陈天与、黄门陈庆国一起从事巫术害人的活动,他们用玉石雕刻了一座文帝的雕像,把它埋在含章殿前。刘劭又增补陈天与为太子宫的队主。
东阳公主刘英娥去世,王鹦鹉应该出嫁,但刘劭、刘濬唯恐他们的巫术活动暴露出去。刘濬府中的辅佐、吴兴人沈怀远一向受刘濬的厚爱,刘濬就把王鹦鹉嫁给了沈怀远为妾。
【原文】
上闻天与领队,以让劭曰:“汝所用队主副,并是奴邪?”劭惧,以书告濬。濬复书曰:“彼人若所为不已,正可促其余命,或是大庆之渐耳。”〔〖胡三省注〗据此,则弑逆之谋,濬实启之。劭在都,濬在京口,故以书往来。详察书意,则劭、濬逆谋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其所由来者渐矣。此书乃赞决其逆谋,非启之也。〕劭、濬相与往来书疏,常谓上为“彼人”,或曰“其人”,谓江夏王义恭为“佞人”。
鹦鹉先与天与私通,既适怀远,恐事泄,白劭使密杀之。陈庆国惧,曰:“巫蛊事,唯我与天与宣传往来。今天与死,我其危哉!”乃具以其事白上。上大惊,即遣收鹦鹉,封籍其家,得劭、濬书数百纸,皆咒诅巫蛊之言,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穷治其事。道育亡命,捕之不获。
先是,濬自扬州剌史出镇京口,〔〖胡三省注〗十八年,濬为扬州刺史,出镇京口,史逸其事始。〕及庐陵王绍以疾解扬州,〔〖胡三省注〗绍,帝第五子,出继庐陵王义真后。〕意谓己必复得之。既而上用南谯王义宣,濬殊不乐,乃求镇江陵;〔〖胡三省注〗濬求代义宣镇江陵,然义宣未及离江陵,濬自京口至都,则弑之祸发矣。乐,音洛。〕上许之。濬入朝,遣还京口,为行留处分,至京口数日而巫蛊事发。上惋叹弥日,〔〖胡三省注〗惋,惊惋也。〕谓潘淑妃曰:“太子图富贵,更是一理,虎头复如此,〔〖胡三省注〗濬,小字虎头。〕非复思虑所及。汝母子岂可一日无我邪!”〔〖胡三省注〗言一日无帝,则淑妃及濬将为劭所杀也。〕遣中使切责劭、濬,劭、濬惶惧无辞,惟陈谢而已。上虽怒甚,犹未忍罪也。〔〖胡三省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文帝之谓也。〕
【译文】
文帝听到陈天与担任队主的消息后,责怪刘劭说:“你所任用的队主、队副,为什么都是家奴?”刘劭恐惧了,写信告诉刘濬,刘濬回信说:“那个人如果一直问个不休,正可以加速缩短他的余生,或许这也是值得大庆的日子即将到来了。”在刘劭和刘濬二人相互往来的信件上,经常把文帝称为:“彼人”,“其人”,而把江夏王刘义恭称为“佞人”。
王鹦鹉以前曾和陈天与私通过,嫁给沈怀远以后,她害怕过去的奸情败露出去,就把此事告诉了刘劭,让刘劭派人暗地里把陈天与杀了灭口。陈天与被杀后,陈庆国害怕了,说:“巫术害人之事,只有我同陈天与上下传达。如今陈天与死了,我也就岌岌可危了。”于是,就将以上所有事情全都报告了文帝。文帝听后大吃一惊,马上派人逮捕了王鹦鹉,搜查了她的家,在她家里搜取了刘劭、刘濬二人的几百封往来信件,信上所写的都是巫术害人的话。又挖出了埋藏在含章殿前的玉石雕刻的文帝像。文帝下令有关部门将这件事严加追查。严道育出走逃命,没有抓到。
在此以前,刘濬从扬州刺史而被调到京口镇守。庐陵王刘绍因病辞去扬州刺史时,刘濬心想,自己一定会再次得到扬州刺史这一官职。不久,文帝却任用了南谯王、荆州刺史刘义宣为扬州刺史,刘濬很不高兴,于是,他向文帝请求去镇守江陵,文帝答应了他的要求。刘濬就从京口回到京师朝见文帝,文帝让他再回京口,办理交接事情。他回到京口几天,他们的巫术害人一事败露。文帝为此整天惊叹、惋惜,对潘淑妃说:“太子刘劭贪图荣华富贵,还可以理解他有自己的理由,但虎头(刘濬)也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不是我反复思考所能想到的事。你们母子二人怎么能够可以一天没有我呢?”文帝又派中使严厉斥责刘劭,刘濬。刘劭,刘濬害怕不能说出原因,只是一味谢罪而已。文帝虽然特别气愤,但最终还是不忍心处罚他们。
【原文】
诸军攻碻磝,治三攻道:张永等当东道,济南太守申坦等当西道,扬武司马崔训当南道。攻之累旬不拔。〔〖胡三省注〗自帝经略河南,到彦之出师,四镇皆敛戌北去。王玄谟之出师,碻磝望风而下,滑台则坚壁矣。今之出师,碻磝亦固守以抗张永等。魏人固习知宋人之情态,以为无能为也。〕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潜出,烧崔训营及攻具;癸丑夜,又烧东围及攻具;寻复毁崔训攻道。张永夜撤围退军,不告诸将,士卒惊扰;魏人乘之,死伤涂地。萧思话自往,增兵力攻旬余,不拔。是时,青、徐不稔,军食乏。丁卯,思话命诸军皆退屯历城,斩崔训,系张永、申坦于狱。
鲁爽至长社,魏戍主秃髡幡弃城走。〔〖胡三省注〗“秃髡”,恐当作“秃发”。鲁爽父子兄弟先居长社,以南兵来,声势既盛,秃髡幡恐其有内应,故不能守而走。〕臧质顿兵近郊,〔〖胡三省注〗谓顿兵襄阳之近郊也。杜子春《周礼》注丑五十里为近郊,百里为远郊。〕不以时发,独遣冠军司马柳元景〔〖胡三省注〗臧质以冠军将军镇襄阳,以柳元景为司马。〕帅后军行参军薛安都等向潼关,元景等进据洪关。梁州刺史刘秀之遣司马马汪与左军中兵参军萧道成,将兵向长安。道成,承之之子也。〔〖胡三省注〗萧道成始见于此。萧承之有复汉中之功,见一百二十二卷元嘉十年。〕魏冠军将军封礼自浢津南渡,赴弘农。〔〖胡三省注〗《水经注》:门水自鸿关东北流,又北迳弘农县故城东。故城即故函谷关也。其水侧城北流,而注于河。河水于此有逗津之名。逗,音豆。〕九月,司空高平公儿乌干屯潼关,〔〖胡三省注〗《魏书·官氏志》:内入诸姓,贺儿氏为儿氏。〕平南将军黎公辽屯河内。
吐谷浑王慕利延卒,树洛干之子拾寅立,〔〖胡三省注〗树洛干卒于晋安帝义熙十三年。〕始居伏罗川;〔〖胡三省注〗居伏罗川,犹未敢远离白兰之险也。〕遣使来请命,亦请命于魏。丁亥,以拾寅为安西将军、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魏以拾寅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
【译文】
各路大军进攻碻磝,兵分三路一齐进发:张永等从城东进攻,济南太守申坦等从城西进攻,扬武司马崔训则从城南进攻。猛攻几十天也没能攻下。八月,辛亥(初五)夜里,北魏军从地道里偷偷出来,烧毁了崔训的军营他们进攻所使用的武器。癸丑(初七),夜晚,北魏军又偷偷出来烧毁了围攻东城的宋兵营和攻城武器器械。不久,又摧毁了崔训攻城的地道。张永率领军队乘夜后撤,没有通知其他将领,士卒大为惊慌。北魏军乘机进攻,刘宋军死伤者遍地都是。萧思话亲自前往,增兵攻城,十几天仍未攻克。这时,又赶上青州、徐州庄稼收成不好,军内缺少粮食。丁卯(二十一日),萧思话下令各路大军全都撤退到历城驻扎,斩了崔训,逮捕了张永、申坦,送进监狱。
鲁爽抵达长社,北魏守将秃髡幡弃城逃走。臧质率领大军驻扎在襄阳近郊,没有及时发兵,而只派了冠军司马柳元景率领后军行参军薛安都等进攻潼关,元景等攻占了洪关。梁州刺史刘秀之派司马马汪和左军中兵参军萧道成统领大军向长安进攻。萧道成,是萧承之的儿子。北魏冠军将军封礼从浢津渡黄河南下,增援弘农。九月,北魏司空高平公儿乌干屯驻潼关,平南将军黎公辽屯驻河内。
吐谷浑汗国可汗慕利延去世,树洛干的儿子拾寅承继王位。最初,居住在伏罗川,派使节往刘宋请求封赏,同时也去北魏请求封赏。丁亥(十一日),刘宋任命拾寅为安西将军,西秦、河、沙三州刺史,河南王。北魏朝廷则任命慕容拾寅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
【原文】
庚寅,鲁爽与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战于大索,破之,〔〖胡三省注〗杜预曰:成皋东有大索城。京相璠曰:京县有大索亭;小索亭,大、小索氏兄弟居之,故有大小之号。《括地志》曰:荥阳即大索城;小索故城在荥阳县北四里。〕进攻虎牢。闻碻磝败退,与柳元景皆引兵还。萧道成、马汪等闻魏救兵将至,还趣仇池。己丑,诏解萧思话徐州,更领冀州刺史,镇历城。
上以诸将屡出无功,不可专责张永等,赐思话诏曰:“虏既乘利,方向盛冬,若脱敢送死,兄弟父子自共当之耳。〔〖胡三省注〗言诸将皆不可任也。〕言及增愤!可以示张永、申坦。”〔〖胡三省注〗使示永、坦,欲以激厉之。〕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以白刃驱之。今者悔何所及!”〔〖胡三省注〗亦愤愤之辞也。〕义恭寻奏免思话官,从之。
【译文】
庚寅(十四日)鲁爽与北魏豫州刺史拓跋仆兰在大索会战,鲁爽击败了拓跋仆兰,而后又进攻虎牢。此时,他听说碻磝城打了败仗撤退下来,就和柳元景一同率军撤退返回。萧道成、马汪等听到北魏的增援部队就要到来,也撤回仇池。己丑(十三日),文帝颁发诏书,解除了萧思话的徐州刺史职务,改兼冀州刺史,镇守历城。
文帝因为自己的各个将领屡次出击都没有建立功绩,不能仅仅责怪张永等人,就下诏给萧思话说:“胡虏已经乘机取得了胜利,而此时正值隆冬季节,如果他们胆敢前来送死,那么我们父子兄弟自己会共同抵挡。说到这里,更增加我的愤怒之情。可以把此诏让张永和申坦看看。”然后,文帝又给江夏王刘义恭写信说:“早知道各位将领们如此怯懦无能,我真恨自己没有抽刀在他们背后督战。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不久,刘义恭奏请免除萧思话的官职,文帝批准了。
【原文】
魏南安隐王余自以违次而立,〔〖胡三省注〗余以少子为宗爱所立,非次也。谥法:不显尸国曰隐。〕厚赐群下,欲以收众心;旬月之间,府藏虚竭。又好酣饮及声乐、畋猎,不恤政事。宗爱为宰相,录三省,〔〖胡三省注〗魏盖以尚书、侍中、中祕书为三省,亦犹今以尚书、门下、中书为三省也。〕总宿卫,坐召公卿,专恣日甚。余患之,谋夺其权;爱愤怒。冬,十月,丙午朔,余夜祭东庙,〔〖胡三省注〗魏书:明元帝永兴四年,立太祖道武庙于白登山,岁一祭,具太牢;无常月。又于白登山西太祖旧游之处,立昭成献明太祖庙,常以九月、十月之交,帝亲祭,牲用马牛羊。白登在平城东,故曰东庙。〕爱使小黄门贾周等就弑余,而秘之,〔〖胡三省注〗余立纔二百二十馀日。〕唯羽林郎中代人刘尼知之。〔〖胡三省注〗羽林郎,自汉以来有之。汉羽林郎秩比三百石,郎中可以概推矣。魏以刘尼为羽林郎中,与殿中尚书俱典兵宿卫,则其位在盖重于汉朝也。〕尼劝爱立皇孙濬,爱惊曰:“君大痴人!皇孙若立,岂忘正平时事乎!”〔〖胡三省注〗景穆太子之死,魏正平元年也。正平元年即上年。〕尼曰:“若尔,今当立谁?”爱曰:“待还宫,当择诸王贤者立之。”
尼恐爱为变,密以状告殿中尚书源贺。贺时与尼俱典兵宿卫,乃与南部尚书陆丽谋曰:“宗爱既立南安,还复杀之。今又不立皇孙,将不利于社稷。”遂与丽定谋,共立皇孙。丽,俟之子也。〔〖胡三省注〗史言陆俟父子皆有智略,忠于后魏。〕
戊申,贺与尚书长孙渴侯严兵守卫宫禁,使尼、丽迎皇孙于苑中。〔〖胡三省注〗魏都平城有鹿苑。〕丽抱皇孙于马上,入平城,贺、渴侯开门纳之。尼驰还东庙,大呼曰:“宗爱弑南安王,大逆不道,〔〖胡三省注〗刘尼仅以弑南安王为宗爱罪,不能正其弑世祖之罪也。〕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还宫!”众咸呼万岁。遂执宗爱、贾周等,勒兵而入,奉皇孙即皇帝位。〔〖胡三省注〗帝讳濬,太武皇帝之嫡孙,景穆太子之长子也。萧子显曰:濬,字乌雷直勒。〕登永安殿,〔〖胡三省注〗北史:魏太武帝始光二年,改东宫为万寿宫,起永安安乐二殿。〕大赦,改元兴安。〔〖胡三省注〗《考异》曰:宋《索虏传》:“焘以乌弈旰有武略,用以为太子。会焘死,使嬖人宗爱立可博真为后。宗爱、博真恐为弈旰所危,矫杀之而自立,号年承平。博真懦弱,不为国人所附。晃子濬字乌雷直勒,素为焘所爱,燕王谓国人曰:‘博真非正不宜立;直勒嫡孙,应立耳。’乃杀博真及宗爱而立濬为主,号年正平。”与《后魏书》不同。又云在二十八年。皆宋书之误也。〕杀爱、周,皆具五刑,夷三族。
【译文】
北魏南安隐王拓跋余自认为自己没有按照长幼顺序当的皇帝,就用极为优厚的东西赏赐给下属,打算以此收买人心,一个月的时间,国库被动用一空。加之拓跋余自己喜欢喝得酩酊大醉,纵情声色、犬马,喜欢去野外狩猎,而不过问国家大事。宗爱身居宰相高位,总管三省政务,负责皇家的安全事务,他身居高位,对公卿等呼来唤去,专权跋扈,一日比一日厉害。拓跋余深为不安,就想谋划肃夺他的大权,宗爱知道后甚为愤怒。冬季,十月,丙午朔(初一),拓跋余夜里去东庙祭祀,宗爱命令小黄门贾周等人,靠近拓跋余,暗中杀死他。宗爱一直封锁消息,只有羽林郎中代郡人刘尼知道。刘尼劝宗爱拥戴皇孙拓跋浚做皇帝,宗爱大吃一惊,说:“你简直是个大白痴,如果皇孙被立为皇帝,他怎么能够忘记正平年景穆太子的事!”刘尼说:“如果不这样做,那么现在应该立谁为皇帝呢?”宗爱说:“等我们回宫之后,在各王中选拔有贤能的人做皇帝。”
刘尼深怕宗爱变卦,就把这些事情都偷偷告诉了殿中尚书源贺。源贺此时和刘尼同时领兵负责宫廷内部禁卫,他就同南部尚书陆丽商量说:“宗爱已经拥戴南安王做了皇帝,又把他杀了。现在又不让皇孙登基,这样做,对我们的国家将是没有好处的。”源贺就和陆丽商量定计,共同拥戴皇孙。陆丽是陆俟的儿子。
戊申(初三),源贺同尚书长孙渴侯率兵严密把守皇宫,派刘尼、陆丽在鹿苑迎接皇孙,陆丽将皇孙抱在马上,进入平城,源贺、长孙渴侯打开宫门,迎接皇孙一行。刘尼骑马奔回到东庙,大声呼喊说:“宗爱谋杀了南安王,大逆不道,现在嫡皇孙已登上了皇位,颁下诏令,让宿卫士卒赶快回宫。”大家都高喊万岁,逮捕了宗爱、贾周等人,率兵而入,拥戴嫡皇孙即帝位。嫡皇孙拓跋濬登上永安殿,实行大赦,改年号兴安。尔后,斩了宗爱、贾周,二人都被施用五刑,诛灭三族。
【原文】
西阳五水群蛮反,〔〖胡三省注〗《水经注》:蕲水出江夏蕲春县北山。水首受希水,枝津西南流,历蕲山,出蛮中,故以此水为五水蛮。五水,谓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蛮左凭阻山川,世为抄暴。宋沈庆之于西阳上下诛讨,即五水蛮也。〕自淮、汝至于江、沔,咸被其患。〔〖胡三省注〗南史曰:蛮所在深阻,种落炽盛,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诏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督江、豫、荆、雍四州兵讨之。〔〖胡三省注〗为沈庆之以讨蛮之兵补武陵王骏起义张本。〕
魏以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胡三省注〗寿乐,拓跋悉鹿之后。乐,音洛。〕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仪同三司。〔〖胡三省注〗赏定策之功也。〕十一月,寿乐、渴侯坐争权,并赐死。
癸未,魏广阳简王建、临淮宣王谭皆卒。
甲申,魏主母闾氏卒。〔〖胡三省注〗按北史,魏主母姓郁久闾氏,河东王毗之妹也。〕
魏南安王余之立也,以古弼为司徒,张黎为太尉。及高宗立,弼、黎议不合旨,黜为外都大官;坐有怨言,且家人告其为巫蛊,皆被诛。〔〖胡三省注〗古弼、张黎,魏世祖之所亲任者也。宗爱弑逆,不能声其罪而诛之;南安之立,首居公位;虽不为巫蛊,罪固不容于死矣。〕
壬寅,庐陵昭王绍卒。
魏追尊景穆太子为景穆皇帝,皇妣闾氏为恭皇后,尊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陇西屠各王景文叛魏,署置王侯;魏统万镇将南阳王惠寿、外都大官于洛拔督四州之众讨平之,〔〖胡三省注〗四州,谓秦、雍、河、凉。〕徙其党三千余家于赵、魏。〔〖胡三省注〗此言战国时赵、魏大界。〕
【译文】
刘宋西阳五水一带的各蛮族起兵反抗,从淮河、汝水,到长江、沔水,都受到骚扰。文帝颁发诏令,命令太尉中兵参军沈庆之统率江、豫、荆、雍四州的士卒前去讨伐。
北魏朝廷任命骠骑大将军拓跋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任命长孙渴侯为尚书令,加封为仪同三司。十一月,拓跋寿乐和长孙渴侯因争夺权利,二人同时被命令自杀。
癸未(初八),北魏广阳简王拓跋建、临淮宣王拓跋谭都去世。
甲申(初九),北魏国主拓跋濬的母亲郁久闾氏去世。
北魏南安王拓跋余即帝位时,任命古弼为司徒、张黎为太尉。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古弼和张黎的见解与文成帝不合,二人被贬为外都大官。又因发表怨恨言论,他们的家人又告发他们从事巫术诅咒活动,于是,二人都被诛杀。
壬寅(二十七日),刘宋庐陵昭王刘绍去世。
北魏追尊景穆太子拓跋晃为景穆皇帝,母亲郁久闾氏为恭皇后,尊封乳母常氏为保太后。
北魏陇西郡匈奴屠各部落人王景文聚兵反叛,设立王爵侯爵。北魏统万镇将南阳王拓跋惠寿,外都大官于洛拔督统四个州的军队,前去讨伐,平灭了反叛,将王景文的党徒三千多户强行迁往古赵魏地区。
【原文】
十二月,戊申,魏葬恭皇后于金陵。
魏世祖晚年,佛禁稍弛,〔〖胡三省注〗魏“禁佛”见一百二十四卷二十三年。〕民间往往有私习者。及高宗即位,群臣多请复之。乙卯,诏州郡县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民欲为沙门者,听出家。〔〖胡三省注〗捨俗为僧谓之出家。〕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于是向所毁佛图,率皆修复。〔〖胡三省注〗佛图,即浮屠,或曰:佛图,即佛寺。〕魏主亲为沙门师贤等五人下发,〔〖胡三省注〗下发,剃发也。亦谓之祝发。〕以师贤为道人统。〔〖胡三省注〗道人统,犹宋人都僧录,北人谓之僧总摄。魏书:沙门师贤,本罽宾国王种人,少入道,东游凉州,凉平赴代。罢佛法时,师贤假为医术还俗,而守道不改。于修复日,即反沙门,为道人统。和平初,师贤卒,昙曜代之,更名沙门统。〕
丁巳,魏以乐陵王周忸为太尉,南部尚书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丽以迎立之功,受心膂之寄,朝臣无出其右者,赐爵平原王。丽辞曰:“陛下,国之正统,〔〖胡三省注〗世嫡皇孙,故曰正统。〕当承基绪;效顺奉迎,臣子常职,不敢慆天之功以干大赏。”〔〖胡三省注〗慆,贪也。〕再三不受,魏主不许。丽曰:“臣父奉事先朝,忠勤著效。〔〖胡三省注〗陆俟事世祖,威行北镇,功著关中。〕今年逼桑榆,〔〖胡三省注〗桑榆,晚景也。〕愿以臣爵授之。”帝曰:“朕为天下主,岂不能使卿父子为二王邪!”戊午,进其父建业公俟爵为东平王。〔〖胡三省注〗《考异》曰:《魏纪》曰“戊申”。按上有丁巳,下有癸亥,不当中有戊申;盖“戊午”字误耳。〕又命丽妻为妃,复其子孙。丽力辞不受,帝益嘉之。
【译文】
十二月,戊申(初四),北魏朝廷把恭皇后郁久闾氏安葬在金陵。
北魏太武帝晚年,对佛教的禁令稍稍放松了些,民间往往有人私下偷偷信奉佛教。文成帝即位后,很多大臣都来请求恢复佛教。乙卯(十一日),拓跋濬诏令各州郡县老百姓在集中居住的地方,允许建立一座寺庙。老百姓有打算当和尚、做尼姑的,允许自由出家,大州郡可五十人,小州可四十人。于是,各地过去所摧毁的寺庙佛像如今大都修复。文成帝还亲自给和尚师贤等五人剃了发,任命师贤为道人统。
丁巳(十三日),北魏朝廷任命乐陵王拓跋周忸为太尉,南部尚书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陆丽因为有迎奉拓跋濬即位的功劳,所以,被拓跋濬当作心腹,朝廷内没有一个官员比他更受拓跋濬宠信的。拓跋濬赐他平原王爵位,陆丽辞让说:“陛下是我们国家的正统,理当继承帝位,我只是顺应人心,奉迎圣上登上帝位,这是臣下应份之事,我不敢有贪天之功,接受您如些的重赏。”一再辞让不接受,文成帝不答应。陆丽只好说:“臣下的父亲事奉先帝,忠厚、勤奋,因此在那时享有很高的声誉。如今他已进入桑榆之年,我愿意把我的爵位让给他。”拓跋濬说:“朕身为国家的主宰,难道不能让你们父子二人都封为王爵吗?”戊午(十四日),封赐陆丽的父亲、建业公陆俟为东平王。拓跋濬又封赐陆丽的妻子为王妃,免除陆丽子孙们的田赋捐税,陆丽竭力推辞,不肯接受。文成帝对他越发嘉许。
【原文】
以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并进爵为王。帝班赐群臣,谓源贺曰:“卿任意取之。”贺辞曰:“南北未宾,府库不可虚也。”〔〖胡三省注〗谓魏南有宋,北有柔然,不可一日弛备;府库所以供军国之用,不可虚于赏赐。〕固与之,乃取戎马一匹。〔〖胡三省注〗示欲宣力于边垂。〕
高宗之立也,高允预其谋,陆丽等皆受重赏,而不及允,允终身不言。〔〖胡三省注〗高允不言功,其后位遇隆厚,下岂啬报也!〕
甲子,周忸坐事赐死。时魏法深峻,源贺奏:“谋反之家,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预谋者,宜免死没官。”从之。
江夏王义恭还朝。〔〖胡三省注〗自盱眙还也。〕辛未,以义恭为大将军、南徐州刺史,〔〖胡三省注〗欲以代始兴王濬也。〕录尚书如故。
初,魏入中原,〔〖胡三省注〗晋孝武帝太元二十一年,魏伐燕,至安帝隆安二年克中山,始得中原。〕用《景初历》,〔〖胡三省注〗景初历杨伟所造,曹魏明帝景初元年行之。〕世祖克沮渠氏,得赵𢾺《玄始历》,〔〖胡三省注〗徧考字书无“𢾺”字,以偏傍从“匪”从“文”,离而合之于上下,读如斐字。〕时人以为密,是岁,始行之。
【译文】
拓跋浚任命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二人同时被晋升为王爵。文成帝又按照各个官员的功劳大小,依次封赏,对源贺说:“你喜欢什么就可以拿什么。”源贺辞谢说:“我们南面和北面的敌人还没被平定,我们的国库不能空了。”但拓跋濬还是坚持送给他点儿什么,源贺只好取了一匹战马。
拓跋濬能够登上王位,高允也参预了谋划。陆丽等人都受到了重赏,只有高允没有得到,而高允本人也终身没有吐露这件事。
甲子(二十日),拓跋周忸因罪,被命令自杀。当时,北魏刑法非常严酷,源贺就奏请说:“造反叛乱者的家属,男子在十三岁以下没有参加谋反的,应该免除死刑,交给官府当奴隶。”拓跋濬批准了他的建议。
刘宋江夏王刘义恭从盱眙返回建康。辛未(二十七日),文帝任命刘义恭为大将军、南徐州刺史,仍然保留他的录尚书之职。
当初,北魏入侵中原时,使用《景初历》。太武帝战胜北凉沮渠氏后,得到赵𢾺所著的《玄始历》,当时人们认为很精密。从这一年开始,北魏开始使用《玄始历》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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