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强国篇
[题解]
本篇认为,要使国家强盛,必须行“胜人之道”。所谓“胜人之道”,就是“求仁厚明通之君子”“与之参国政”,“慎礼义、务忠信”,“隆礼尊贤”,“重法爱民”,“尚贤使能,赏有功,罚有罪”等等,而其旨归,则是“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的“道德之威”。
【原文】
刑范正<1>,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4>。然而不剥脱,不砥厉<5>,则不可以断绳。剥脱之,砥厉之,则劙盘盂、刎牛马<6>,忽然耳。彼国者,亦强国之剖刑已。然而不教诲,不调一,则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教诲之,调一之,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彼国者,亦有砥厉,礼义节奏是也。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
〔注释〕
<1>刑:通“型”。 范:铸造器物的模子。 <2>工冶:铸造金属器物的工匠。 <3>齐[jì 音剂]:“剂”之古字,调配,配方。火齐得:古代冶炼青铜器,讲究火候与配料。《周礼·考工记》:“凡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气次之。然后可铸也。”“金有六齐:六分其金(指铜)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参(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4>莫邪[yé 音爷]:春秋时利剑名。 已:成。 <5>厉:通“砺”,磨刀石,作动词表示磨。 <6>劙[lí 音离]:割。盘、盂:都是铜器,古代常用来试验剑的利钝。刎:割断。 <7>婴:通“撄”,触犯。 <8>节奏:见第十篇注<8>。
〔译文〕
模子平正,铜、锡的质量好,冶炼工人技艺高明,火候和配料得当,那么打开模子而莫邪宝剑就铸成了。但是如果不除去它表面的硬皮,不磨砺它,就不能用它来斩断绳子;除去了它的硬皮,磨砺它,那么用它切割铜器、宰杀牛马就很轻快了。那国家,也是强国“刚出模时的毛坯”。但如果不进行教育,不使人民协调一致,那么在国内就不能依靠他们来守卫,到国外就不能用他们去作战;如果教育他们,使他们协调一致,那就会兵力强劲、城防牢固,敌国不敢来冒犯。国家也有“磨刀石”,礼义法度就是这种“磨刀石”。所以人的命运取决于上天,国家的命运取决于礼义。作为君主,推崇礼义、尊重贤人,就能称王天下;注重法治、爱护人民,就能称霸诸侯;喜欢财利、多搞欺诈,就会危险;玩弄权术、坑人害人、阴暗险恶,就会灭亡。
【原文】
威有三:有道德之威者,有暴察之威者,有狂妄之威者。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礼义则修,分义则明,举错则时<1>,爱利则形。如是百姓贵之如帝,高之如天,亲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谓道德之威。礼乐则不修,分义则不明,举错则不时,爱利则不形。然而其禁暴也察,其诛不服也审,其刑罚重而信,其诛杀猛而必,黭然而雷击之<2>,如墙厌之<3>。如是百姓劫则致畏,嬴则敖上<4>,执拘则聚<5>,得间则散<6>,敌中则夺<7>,非劫之以形势<8>,非振之以诛杀<9>,则无以有其下,夫是之谓暴察之威。无爱人之心,无利人之事,而日为乱人之道,百姓讙敖<10>,则从而执缚之,刑灼之,不和人心。如是下比周贲溃以离上矣<11>,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夫是之谓狂妄之威。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道德之威成乎安强,暴察之威成乎危弱,狂妄之威成乎灭亡也。
〔注释〕
<1>举错:通“举措”,采取措施。 则:表示对待关系的连词。 <2>黭[yǎn 音眼]:通“奄”。而:通“如”。 <3>厌[yà 音压]:同“压”。 <4>嬴:通“赢”,盈余,宽松。 敖:通“傲”。 <5>执拘:拘捕,指强行集中。 聚:《集解》作“最”,是“冣”字之误,今据《韩诗外传》卷六第二十六章改。 <6>间[jiàn 音见]:间隙,空子,时机。 <7>中[zhōng 音仲]:击。 <8>势:原作“埶”。 形势:权势地位。参见第十八篇注<5>。 <9>振:通“震”,恐惧。这里用作使动词。 <10>讙[huān 音欢]:喧哗。 敖:通“嗷”,众声嘈杂。 <11>比周:结伙。贲:通“奔”。
〔译文〕
威严有三种:有道德的威严,有严酷督察的威严,有放肆妄为的威严。这三种威严,是不可不仔细考察的。礼制音乐完善,名分道义明确,采取措施切合时宜,爱护人民、造福人民能具体体现出来。像这样,百姓就会像对待上帝那样尊重他,像对待上天那样景仰他,像对待父母那样亲近他,像对待神灵那样敬畏他。所以奖赏不用而民众就能卖力,刑罚不用而威力就能扩展。这就叫做道德的威严。礼制音乐不完善,名分道义不明确,采取措施不合时宜,爱护人民、造福人民不能落实,但是他禁止暴乱很明察,他惩处不服的人很审慎,他施行刑罚从重而守信用,他处决犯人严厉而坚决,突然地就像雷电闪击他们一样,就像墙壁倒塌压死他们一样。像这样,百姓一受到胁迫就会产生畏惧,一放松就会傲视君主,强行集中就聚在一起,一得到机会就四散逃跑,敌人一进攻就会被敌人争取过去,君主如果不是用权势地位去胁迫他们,不是用惩罚杀戮去震慑他们,那就无法控制臣民。这就叫做严酷督察的威严。没有爱护人民的心肠,不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而天天搞那些扰乱人民的歪门邪道,百姓如果怨声沸腾,就跟着逮捕他们,对他们用刑烧灼,而不去调解民心。像这样,臣民就会结伙逃散而离开君主了,垮台灭亡,就可以立刻等到。这就叫做放肆妄为的威严。
这三种威严,是不可不仔细考察的。道德的威严终结于安定强盛,严酷督察的威严终结于危险衰弱,放肆妄为的威严终结于灭亡。
【原文】
公孙子曰<1>:子发将西伐蔡<2>,克蔡,获蔡侯<3>,归致命曰<4>:“蔡侯奉其社稷而归之楚<5>;舍属二三子而治其地<6>。”既,楚发其赏,子发辞曰:“发诫布令而敌退,是主威也;徙举相攻而敌退<7>,是将威也;合战用力而敌退,是众威也。臣舍不宜以众威受赏。”
讥之曰:“子发之致命也恭,其辞赏也固。夫尚贤使能,赏有功,罚有罪,非独一人为之也,彼先王之道也,一人之本也,善善恶恶之应也,治必由之,古今一也。古者明主之举大事,立大功也,大事已博<8>,大功已立,则君享其成,群臣享其功,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庶人益禄。是以为善者劝,为不善者沮,上下一心,三军同力<9>,是以百事成,而功名大也。今子发独不然:反先王之道,乱楚国之法,堕兴功之臣<10>,耻受赏之属,无僇乎族党而抑卑其后世<11>,案独以为私廉<12>,岂不过甚矣哉!故曰:子发之致命也恭,其辞赏也固。”
〔注释〕
<1>公孙子:齐国的宰相,以公孙为氏,“子”是尊称。 <2>子发:楚宣王(公元前369年—前340年在位)时的令尹(相当于别国的相),姓景,名舍,字子发。将[jiàng 音匠]:带兵。 蔡:并不是指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或下蔡(即州来,今安徽凤台),而是指高蔡,它位于楚国之西,在今川鄂交界处的巫山与湖南洞庭湖之间。参见《战国策·楚策四》“庄辛谓楚襄王”章。 <3>蔡侯:指蔡圣侯。 <4>致命:古代臣奉命外出回来后向君主汇报执行命令的情况叫“致命”,也叫“复命”“通命”“报命”。 <5>归[kuì 音溃]:通“馈”,送给。 <6>属[zhǔ 音嘱]:委托,托付。 <7>徙:迁移,调动。 举:发动。 <8>博:取。 <9>三军:春夏时诸侯大国多设三军,即上军、中军、下军或左军、中军、右军。此统称军队,指全军。 <10>堕:通“惰”,懈怠。这里用作使动词。 <11僇[lù 音路]:羞辱。族党:聚居的同族亲属。抑卑其后世:先祖有功勋,后代也光荣。现在子发说自己无功,也就压低了他后代的地位。 <12>案:语助词。
〔译文〕
公孙先生说:“子发带兵向西讨伐蔡国,攻克了蔡国,俘获了蔡圣侯,回来后向楚宣王汇报执行命令的情况说:‘蔡侯献出他的国家而把它送给楚国,我景舍已委派了几个人去治理他的领土。’过后不久,楚宣王向他颁发奖赏,子发推辞说:‘一发出警告、一颁布命令,敌人就退却,这是君主的威力;一调发军队去攻打,敌人就退却,这是将领的威力;交战用力后敌人才退却,这是战士们的威力。我景舍不该凭战士们的威力受到奖赏。’”
荀卿指责此事说:“子发汇报执行命令的情况倒是谦恭有礼的,他推辞奖赏却鄙陋无知。那推崇贤人、使用能人,奖赏有功的,惩罚有罪的,这不单单是某一个人这样做的,那是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啊,是使人民行动一致的根本措施,是赞美善行、憎恨邪恶的反应,治国一定得遵循这一原则,古代和现在都是一样的。古时候英明的帝王在举办大事、建立大功的时候,大事已经完成,大功已经建立,那么君主就享有它的成果,群臣就分享它的功劳,士大夫晋升爵位,官吏增加俸禄,普通士兵增加粮饷。因此,做好事的受到鼓励,做坏事的受到制止,上下团结一心,三军共同努力,因此各种事情能办成而功业名声伟大卓著。现在子发偏偏不是这样,他违反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扰乱楚国的法令,使建功立业的巨子懈怠,使受到奖赏的人惭愧,即使没有使家族蒙受羞辱,也已压低了他的后代,还独自把这当作是个人的廉洁,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所以说:子发汇报执行命令的情况时谦恭有礼,他推辞奖赏却显得鄙陋无知。”
【原文】
荀卿子说齐相曰<1>:处胜人之势,行胜人之道,天下莫忿,汤武是也。处胜人之埶不以胜人之道,厚于有天下之埶,索为匹夫不可得也,桀纣是也。然则得胜人之埶者其不如胜人之道远矣!夫主相者,胜人以埶也,是为是,非为非,能为能,不能为不能,并己之私欲<2>,必以道夫公道通义之可以相兼容者<3>,是胜人之道也。今相国上则得专主,下则得专国,相国之于胜人之埶,亶有之矣<4>。然则胡不驱此胜人之埶,赴胜人之道,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5>,与之参国政,正是非?!如是则国孰敢不为义矣!君臣上下,贵贱长少,至于庶人,莫不为义,则天下孰不欲合义矣!贤士愿相国之朝,能士愿相国之官,好利之民莫不愿以齐为归,是一天下也。相国舍是而不为,案直为是世俗之所以为,则女主乱之宫,诈臣乱之朝,贪吏乱之官,众庶百姓皆以争夺贪利为俗,曷若是而可以持国乎?今巨楚县吾前<6>,大燕鰌吾后<7>,劲魏钩吾右<8>,西壤之不绝若绳,楚人则乃有襄贲开阳以临吾左<9>,是一国作谋,则三国必起而乘我。如是则齐必断而为四、三,国若假城然耳<10>,必为天下大笑。曷若两者孰足为也<11>!夫桀纣,圣王之后子孙也,有天下者之世也,势籍之所存<12>,天下之宗室也<13>,土地之大,封内千里,人之众,数以亿万,俄而天下倜然举去桀纣而犇汤武<14>,反然举恶桀纣而贵汤武<15>。是何也?夫桀纣何失?而汤武何得也?曰:是无它故焉,桀纣者善为人所恶也<16>,而汤武者善为人所好也。人之所恶何也?曰:污漫、争夺、贪利是也<17>。人之所好者何也?曰:礼义、辞让、忠信是也<19>。今君人者,譬称比方则欲自并乎汤武,若其所以统之,则无以异于桀纣,而求有汤武之功名,可乎?故凡得胜者必与人也<18>,凡得人者必与道也。道也者,何也?礼义、辞让、忠信是也。故自四五万而往者,强胜非众之力也,隆在信矣。自数百里而往者,安固非大之力也,隆在修政矣。今已有数万之众者也,陶诞比周以争与<20>;已有数百里之国者也,污漫突盗以争地;然则是弃己之所安强<21>,而争己之所以危弱也;损己之所不足,以重己之所有余<22>。若是其悖缪也,而求有汤武之功名,可乎!辟之,是犹伏而咶天,救经而引其足也<23>。说必不行矣,愈务而愈远。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苟得利而已矣,是渠冲入穴而求利也<24>,是仁人之所羞而不为也。故人莫贵乎生,莫乐乎安;所以养生安乐者,莫大乎礼义。人知贵生乐安而弃礼义,辟之,是犹欲寿而歾颈也,愚莫大焉。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亡一焉而亡。诗曰<25>:“价人维藩,大师维垣。”此之谓也。
〔注释〕
<1>说[shuì 音税]:劝说。 齐相:指孟尝君田文,他曾做过齐涽王的相国。 <2>并[bǐng 音丙]:通“屏”。 <3>以:使。 道:由,遵行。 夫:那。 兼容:同时容纳而互不抵触。 <4>亶[dǎn 音胆]:实在,诚然。 <5>驱:赶马。古代把“势”比作“马”(《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所以将运用权势喻称为“驱势”。 赴:奔走。古代把方法比作道路(古代“道”表示道路,也用来表示途径、方法),所以将运用方法喻称为“赴道”。 <6>县:“悬”之古字。 <7>䲡[qiú 音求]:通“遒”,逼迫。 <8>钩:钩住,牵制。 右:西边。 <9>乃:又。参见《古书虚字集释》。襄贲[féi 音肥]、开阳:战国时楚国的城邑,在今山东临沂县北。左:东边。 <10>国:国都。 假:借。 <11>两者:指“驱此胜人之势,赴胜人之道……”与“直为是世俗之所以为”。 <12>籍:见第八篇注<3>。 所存:存在的地方。 <13>宗:尊崇。 室:家,此指王室。帝王之家为天下人所尊崇,所以称“宗室”。 <14>倜[tì 音涕]然:远离的样子。 举:都。 <15>反[fān 音翻]然:通“翻然”,很快地改变的样子。 <16>《集解》“人”下无“之”,据古逸丛书本补。下句同。 <17>污漫:也作“污慢”,污秽卑鄙的意思。 <18>与:亲附,跟从。与人:即上文的“善为人之所好”。 <19>《集解》无“义辞”两字。据古逸丛书本补。 <20>陶诞:虚谎夸诞。陶:读谣,一说读“謟”。即传播流言蜚语。诞:欺骗,说谎。 <21>“所”下宜有“以”字。所以安强:即上文所说的“信”、“修政”。 <22>所不足:指“礼义辞让忠信”。 重[chóng 音虫]:增多。所有余:指“众”和“地”。 <23>咶:咶[shì 音氏],通“舐”。 <24>渠:大。冲:古代用来冲撞城墙的战车。 穴:地道。 入穴: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一种攻城战术,即挖掘地道至敌人城墙底下。然后用火焚烧作为城墙基础的木桩,使城墙倒塌。参见《商君书·境内》。渠冲入穴而求利:指“污漫突盗以争地”之类,所以说“仁人之所羞而不为也”。 <25>引诗见《诗·大雅·板》。
〔译文〕
荀卿劝说齐国的相国道:“处在制服别人的地位,实施制服别人的办法,而天下没有人怨恨,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处在制服别人的地位,不采用制服别人的办法,富裕得拥有统治天下的权势,但要求做一个平民百姓也不可能办到,夏桀、商纣王就是这样。这样看来,那么得到制服别人的权势地位,远远及不上实施制服别人的办法。
“那君主和相国,是用权势来制服别人的。对的就认为对,错的就认为错,有才能的就认为有才能,没有才能的就认为没有才能,屏弃自己的个人欲望,一定使自己遵行那些可以互相并存而没有抵触的公正原则和普遍适用的道理,这就是制服别人的办法。现在您相国上能独得君主的宠信,下能独揽国家的大权,相国对于制服别人的权势地位,的确已拥有它了。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不驾驭这制服别人的权势、实行制服别人的办法、寻觅仁慈忠厚明智通达的君子而把他推荐给皇上呢?您和他一起参与国家政事,端正是非,如果像这样,国内还有谁敢不遵行道义呢?君主与臣子,上级与下级,高贵的与卑贱的,年长的与年幼的,以至于平民百姓,没有谁不遵行道义,那么天下还有谁不想会聚到我们这个遵行道义的国家来呢?贤德的人士向往相国所在的朝廷,有才能的人士仰慕相国管理下的官职,好利的民众没有谁不愿意把齐国作为自己的归宿,这就是统一天下了。相国如果舍弃了这些办法不干,而只是采用那些世俗之人所采用的办法,那么王后太后就会在后宫捣乱,奸诈之臣就会在朝廷捣乱,贪官污吏就会在官府捣乱,群众百姓都会把贪图私利互相争夺作为习俗,难道像这样就可以维持国家了吗?现在庞大的楚国摆在我们的前面,强大的燕国紧逼在我们的后面,强劲的魏国牵制了我们的西面,西面的领土虽然没有断送,也危险得像根细绳一样了,楚国则还有襄贲、开阳两个城监视着我们的东面。在这种形势下,如果有个国家出谋划策,那么这三个国家就必然会一同起来欺凌我们。如果这样,那么齐国一定会被分割成三四块,国土将像借来的城池一样而不属于自己了,这就一定会被天下人大大地嘲笑一番了。你觉得怎么样?上面所说的这两种办法哪一种可行呢?
“那夏桀、商纣,是圣明帝王的后裔子孙,是拥有天下统治权的天子的继承人,是权势帝位的占有者,是天下人所尊崇的帝王之家;领土那么广大,境内方圆上千里;人口那么众多,要用亿万来计数;但没有多久天下人便远远地都离开了夏桀、商纣而投奔商汤、周武王了,很快地都憎恶夏桀、商纣而尊崇商汤、周武王了。这是为什么呢?那夏桀、商纣为什么失败而商汤、周武王为什么成功呢?回答说:这并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夏桀、商纣这种人,好做人们所厌恶的事情;而商汤、周武王这种人,好做人们所喜欢的事情。人们所厌恶的是什么呢?回答说:污秽卑鄙、争抢夺取、贪图私利便是。人们所喜欢的是什么呢?回答说:礼制道义、推辞谦让、忠诚守信便是。现在统治人民的君主,譬说比拟起来,就想把自己和商汤、周武王并列;至于他们统治人民的方法,却和夏桀、商纣没有什么不同;像这样而要求取得商汤、周武王那样的功业名望,可能么?
“所以凡是获得胜利的,一定是因为依顺了人民;凡是得到人民拥护的,一定是因为遵从了正确的政治原则。这正确的政治原则是什么呢?回答说:礼制道义、推辞谦让、忠诚守信便是。所以,拥有的人口在四五万以上的国家,能够强大取胜,并不是靠了人口众多的力量,重要的在于守信啊;拥有的领土在方圆几百里以上的国家,能够安定稳固,并不是靠了国土宽广的力量,重要的在于搞好政治啊。现在已经拥有了几万人的国家,却还是用招摇撞骗、拉拢勾结的办法去争取盟国;已经拥有了方圆几百里土地的国家,却还是用肮脏卑鄙、强取豪夺的办法去争夺土地。这样的话,那就是抛弃了使自己安定强盛的办法,而采取了使自己危险衰弱的办法;是在减损自己所缺少的东西,而在增加自己所多余的东西。他们的错乱荒谬竟像这样,却还要求取得商汤、周武王那样的功业名望,可能么?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趴在地上去舔天、挽救上吊的人却拉他的脚,这种主张一定行不通,越是用力从事就离目标越远。
“做臣子的,不顾自己的德行不像德行,只要得到利益就行了,这就等于是用大冲车或钻地道去攻城来求取利益一样,这是讲求仁德的人感到羞耻而不去做的事情。对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没有什么比安定更快乐;但用来保养生命、取得安乐的途径,没有比遵行礼义更重要的了。人们如果只知道珍重生命、喜欢安定而抛弃了礼义,拿它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想长寿而割断脖子一样,愚蠢没有比这更厉害的了。
“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爱护人民就能安宁,喜欢士人就会荣耀,这两者一样都没有就会灭亡。《诗》云:‘贤士就是那屏障,大众就是那围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力术止,义术行,曷谓也?曰:“秦之谓也。威强乎汤武,广大乎舜禹,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1>。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2>,此所谓力术止也。”曷谓乎威强乎汤武?“汤武也者,乃能使说己者使耳<3>。今楚、父死焉<4>,国举焉,负三王之庙,而辟于陈蔡之间<5>,视可司间<6>,案欲剡其胫而以蹈秦之腹<7>,然而秦使左案左<8>,使右案右,是乃使雠人役也<9>;此所谓威强乎汤武也。”曷谓广大乎舜禹也?曰:“古者百王之一天下,臣诸侯也,未有过封内千里者也。今秦南乃有沙羡与俱<10>,是乃江南也。北与胡貉为邻<11>,西有巴戎<12>,东在楚者乃界于齐,在韩者踰常山乃有临虑<13>,在魏者乃据圉津,即去大梁百有二十里耳<14>!其在赵者剡然有苓而据松柏之塞,负西海而固常山<15>,是地遍天下也<16>。威动海内,强殆中国,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广大乎舜禹也。”然则奈何?曰:“节威反文<17>,案用夫端诚信全之君子治天下焉,因与之参国政,正是非,治曲直,听咸阳<18>,顺者错之<19>,不顺者而后诛之。若是,则兵不复出于塞外,而令行于天下矣。若是,则虽为之筑明堂于塞外而朝诸侯<20>,殆可矣。假今之世,益地不如益信之务也<21>。”
〔注释〕
<1>胜校:胜[shēng 音生],尽。 校[jiǎo 音较],计数。 <2>轧:倾轧。 <3>乃:只。 说[yuè 音阅]:通“悦”。使:服役。 <4>楚父:指楚顷襄王的父亲楚怀王<公元前328年—前299年在位>。公元前299年,楚怀王受骗入秦,被秦扣留。公元前297年,怀王逃出秦国,奔赵,被秦人追还。公元前296年,怀王死于奏。 <5>三王:指楚国开创、受封和称霸的三个君主,即鬻熊、熊绎、庄王。 庙:这里指神主牌位。 辟:通“避”。 陈:原为周武王灭商后所封的诸侯国,在今河南淮阳及安徽亳县一带,都城是宛丘(今河南淮阳)。公元前479年为楚所灭。此当指陈城<今河南淮阳>而言。 蔡:原为周分封的诸侯国,春秋时受楚所逼,多次迁都。平侯迁新蔡(今河南新蔡),昭侯迁州来(今安徽凤台),称下蔡。公元前447年为楚所灭。此当指下蔡而言。辟于陈蔡之间: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大良造白起攻楚,破楚都郢,楚退保于陈城。 <6>伺:《集解》作“司”,据宋浙本改。间:间[jiàn 音见],间隙,空子。 <7>案:语助词。剡[yǎn 音掩]:举起。 胫:小腿。 <8>案:犹“则”。 <9>能:《集解》作“乃”,据宋浙本改。 <10>沙羡:地名。汉代属江夏郡,在今湖北武昌县西南。 与俱:和……在一起,一带。 <11>胡:我国古代西北部的少数民族。貉[mò 音末]:我国古代东北部的少数民族。 <12>巴:古代国名,为秦惠文王所灭,在今四川省东部一带。 戎:我国古代西部的少数民族。 <13>常山:即恒山,在山西浑原县东南。汉代避文帝刘恒讳,改名常山。但此山在临虑之北数百里,不但与韩国的地界不合(据下文可知此常山属赵国),而且与“逾常山乃有临虑”也不合。此“常山”疑当作“临虑山”。即今之林虑山(在河南林县西北)。 临虑:战国时韩国邑名,汉称“隆虑”,东汉避殇帝刘隆讳改为“林虑”,即今河南林县。 <14>圉津:当作“围津”,或作“垝津”,在今河南濮阳西南。大梁:魂国国都,在今河南开封西北。有:通“又”。 <15>剡然:割削的样子。苓:通“灵”(两字古音同),指灵丘,在今山西灵丘东,因东南山有赵武灵王墓而得名。 塞:堵塞,行不通。松柏之塞:种有松拍的要塞,疑在赵武灵王墓附近,因其墓种有松柏,故称。 西海:当为赵国湖名,在常山西南,即今山西浑源县西南西方城附近。 固:固、塞[sài 音赛]、隘、阻,四字同义并列,都是指险要的地方。这里用作动词。 <16>此节末句“此所谓广大平舜、禹也”当在这句下,今译文移正。 <17>威:指上文的“力术”。反:通“返”。文:指上文的“义术”。 <18>咸阳:战国时秦国国都,在今陕西咸阳市东。 <19>错:通“措”,放置,指不讨伐。<20>明堂:古代天子宣明政教的宫殿,凡朝会、祭祀、选士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21>这句等于说“务益地不如务益信”,“务”是后置的动词。
〔译文〕
“强力的方法行不通,礼义的方法行得通。这说的是什么呢?”回答说:“说的是秦国。它的兵力比商汤、周武王还要威武强大,它的领土比舜、禹还要广大,但是忧虑祸患多得不可胜数,提心吊胆地经常怕天下各国团结一致来蹂躏自己,这就是我所说的强力的方法行不通。”为什么说比商汤、周武王还要威武强大?回答说:“商汤、周武王,只能使喜爱自己的人听使唤罢了。而现在楚王的父亲死在秦国,国都被秦国攻克,楚王背着三个先王的神主牌位躲避在陈、蔡两地之间,观察适宜之时,窥测可乘之机,想抬起他的脚去践踏秦国的腹地;但是秦国让他向左他就向左,让他向右他就向右,这是能使仇敌为自己服役啊。这就是我所说的比商汤、周武王还要威武强大。”怎么说是比舜、禹还要广大?回答说:“古时候各代帝王统一天下、臣服诸侯,境内从没有超过方圆上千里的。现在的秦国,南边便占有了沙羡及其周围一带,这是长江的南面了;北边与胡、貉相邻;西边占有了巴、戎;东边,在所占领楚国的土地和齐国交界,在韩国的军队已经越过了常山而占有了临虑,在魏国的军队占据了围津──即距离大梁只有一百二十里了,它在赵国的军队大刀阔斧地占有了灵丘而盘踞在松柏丛中的要塞上、背靠着西海而把常山作为险阻:这是领土遍及天下啊。这就是我所说的比舜、禹还要广大。它的威武震撼了天下,它的强大打败了中原各国,但是忧虑祸患多得不可胜数,提心吊胆地经常怕天下各国团结一致来蹂躏自己啊。”这样的话,那怎么办呢?回答说:“节制武力而回到文治上来,任用那些正直忠诚守信完美的君子来治理天下,并同他们一起参与国家的政事,端正是非,治理曲直,听政于咸阳,顺从的国家就放在一边不去管它,不顺从的国家才去讨伐它。如果能这样,那么秦国的军队不再出动到边塞以外的地方去而政令就能在天下实行了;如果能这样,那么即使在边关以外的地方给秦王建造了明堂而使诸侯来朝拜,也差不多可以办到了。当今这个时世,致力于增加领土实不如致力于增加信用啊。”
【原文】
应侯问孙卿子曰<1>:“入秦何见?”孙卿子曰:“其固塞险<2>,形埶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3>,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4>,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5>,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朝闲<6>,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故四世有胜<7>,非幸也,数也。是所见也。故曰:佚而治,约而详,不烦而功,治之至也,秦类之矣。虽然,则有其諰矣。兼是数具者而尽有之,然而县之以王者之功名<8>,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是何也?”“则其殆无儒邪!故曰粹而王,驳而霸<9>,无一焉而亡。此亦秦之所短也。”
〔注释〕
<1>应侯:即范雎[jū 音居],战国时魏国人,秦昭王时曾任秦相,受封于应(位于今河南鲁山县东北),号应侯。 <2>固塞:固、塞[sài 音赛]、隘、阻,四字同义并列,都是指险要的地方。此指边塞。 <3>挑,通“佻”,轻薄。一说通“姚”,妖艳。 <4>楛[gǔ 音古]:通“盬[gǔ 音古]”,粗劣。 <5>倜然:远离的样子。 <6>闲(閒):另作“間”。《集解》“间”上无“朝”,据宋浙本补。 间[jiàn 音见]:空隙。朝间:指退朝。 <7>四世:指秦孝公<公元前361年—前338年在位>、秦惠文王(公元前337年—前311年在位)、秦武王(公元前310年—前307年在位)、秦昭王(公元前306年—前251年在位)。 <8>县:同“悬”,衡量。 <10>驳:杂,指“小巨分流者”。
〔译文〕
应侯问荀卿说:“到秦国看见了什么?”
荀卿说:“它的边塞险峻,地势便利,山林河流美好,自然资源带来的好处很多,这是地形上的优越。踏进国境,观察它的习俗,那里的百姓质朴淳厚,那里的音乐不淫荡卑污,那里的服装不轻薄妖艳,人们非常害怕官吏而十分顺从,真像是古代圣王统治下的人民啊。到了大小城镇的官府,那里的各种官吏都是严肃认真的样子,无不谦恭节俭、敦厚谨慎、忠诚守信而不粗疏草率,真像是古代圣王统治下的官吏啊。进入它的国都,观察那里的士大夫,走出自己的家门,就走进公家的衙门,走出公家的衙门,就回到自己的家里,没有私下的事务;不互相勾结,不拉党结派,卓然超群地没有谁不明智通达而廉洁奉公,真像是古代圣王统治下的士大夫啊。观察它的朝廷,当它的君主主持朝政告一段落时,处理决定各种政事从无遗留,安闲得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治理似的,真像是古代圣王治理的朝廷啊。所以秦国四代都有胜利的战果,并不是因为侥幸,而是有其必然性的。这就是我所见到的。所以说:自身安逸却治理得好,政令简要却详尽,政事不繁杂却有成效,这是政治的最高境界。秦国类似这样了。即使如此,却仍有它的忧惧啊。综合了以上这几个条件而全都具有了,但是用称王天下者的功绩名声去衡量它,那简直是天南海北,它相差得很远哩。”
“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他们大概没有儒者吧。所以说:‘纯粹地崇尚道义、任用贤人的就能称王天下,驳杂地义利兼顾、贤人亲信并用的就能称霸诸侯,这两者一样也做不到的就灭亡。’这也是秦国的短处啊。”
【原文】
积微:月不胜日,时不胜月,岁不胜时。凡人,好敖慢小事<1>,大事至,然后兴之务之<2>,如是,则常不胜夫敦比于小事者矣<3>。是何也?则小事之至也数<4>,其县日也博<5>,其为积也大;大事之至也希,其县日也浅,其为积也小。故善日者王,善时者霸,补漏者危,大荒者亡。故王者敬日,霸者敬时,仅存之国危而后戚之。亡国至亡而后知亡,至死而后知死。亡国之祸败,不可胜悔也<6>。霸者之善箸焉<7>,可以时托也<8>;王者之功名,不可胜日志也。财物货宝以大为重<9>,政教功名反是能积微者速成。诗曰<10>:“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此之谓也。
〔注释〕
<1>好[hào 音洁]:喜爱。 敖:通“傲”。 <2>兴:举。 <3>敦比:敦[dūn 音蹲],治。 比,通“庀”[pī 音匹],治。 <4>数[shuò 音朔]:频繁。 <5>县:同“悬”,系结。 <6>胜[shēng 音生]:尽。 <7>箸:通“著”。 <8>托:当作“记”(俞樾说)。 <9>货:货币。宝:货币,如龟贝、元宝之类。 <10>引诗见《诗·大雅·烝民》。 <11>輶[yóu 音由]:轻。 <12>鲜[xiǎn 音显]:少。 克:能。 举:举起。此指成就德行。
〔译文〕
积累微小的成果,每个月积累不如每天积累,每个季度积累不如每个月积累,每年积累不如每个季度积累。一般人喜欢轻视怠慢小事,等大事来了,然后才把它提到议事日程上努力去做它。像这样,就常常不如那些认真办理小事的人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小事来得频繁,它牵扯的时间多,它积累起来的成果大;大事来得稀少,它牵扯的时间少,它积累起来的成果小。所以珍惜每一天的君主就能称王天下,珍惜每一季度的君主就能称霸诸侯,出了漏洞再去补救的君主就危险了,一切时间都荒废掉的君主就会灭亡。所以称王天下的君主慎重地对待每一天,称霸诸侯的君主重视每一个季度,勉强存在的国家陷入危险以后君主才为它担忧,亡国的君主到了国家灭亡以后才知道会灭亡,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要死。亡国的君主造成的祸害和破坏,多到悔不胜悔。称霸诸侯的君主的善政显著,可以按季度来记录;称王天下的君主的功绩名誉,就是每天记录也不可能全部记下来。财物宝贝以大为贵,政教功名却与此相反,能积累微小成果的君主才能迅速成功。《诗》云:“道德轻得像毛发,民众很少能举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凡奸人之所以起者,以上之不贵义,不敬义也。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今上不贵义,不敬义,如是,则天下之人百姓,皆有弃义之志,而有趋奸之心矣,此奸人之所以起也。且上者下之师也,夫下之和上,譬之犹响之应声,影之像形也。故为人上者不可不顺也<1>。夫义者,内节于人,而外节于万物者也;上安于主,而下调于民者也;内外上下节者,义之情也。然则凡为天下之要,义为本,而信次之。古者禹汤本义务信而天下治,桀纣弃义背信而天下乱<2>。故为人上者,必将慎礼义,务忠信,然后可。此君人者之大本也。
〔注释〕
<1>顺:通“慎”。 <2>背:《集解》作“倍”,据宋浙本改。
〔译文〕
大致说来,奸邪的人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君主不推崇道义、不尊重道义。道义这种东西,是用来限制人们为非作歹和施行奸诈的。现在君主不推崇道义、不尊重道义,像这样,下面的老百姓就都会有放弃道义的思想而有趋附奸邪的心情了,这就是奸邪之人产生的原因。况且,君主是臣民的师表。臣民附和君主,打个比方,就好像是回声应和声音、影子类似形体一样。所以做君主的,不可不慎重地对待道义。道义,是内能调节人而外能调节万物的,是上能使君主安定而下能使民众协调的东西,内外上下都能调节,这是道义的实质啊。这样看来,所有治理天下的要领,道义是最根本的,而守信用在其次。古时候夏禹、商汤立足于道义、致力于守信而天下大治;夏桀、商纣抛弃了道义、违背了信用而天下大乱。所以做君主的,一定要慎重地对待礼义、致力于忠诚守信,然后才行。这是做君主的最大根本。
【原文】
堂上不粪,则郊草不瞻旷芸<1>;白刃扞乎胸<2>,则目不见流矢;拔戟加乎首<3>,则十指不辞断;非不以此为务也,疾养缓急之有相先者也<4>。
〔注释〕
<1>瞻:当作“赡”,或通“赡”[shàn 音善],足,此指时间而言。 旷:空,闲暇。 芸:通“耘”,除草。 <2>扞[gàn 音干]:通“干”,触犯。 <3>拔:当作“枝”。因为戟是有枝的兵器(见《说文》),故称“枝戟”。一说“拔”是迅速的意思。 <4>疾:痛。养:通“痒”。此节是喻说君主应分清轻重缓急,先务礼义。
〔译文〕
厅堂上面还没有打扫,那么郊外的野草就没有足够的余暇去铲除了;雪白的刀锋刺到胸口,那么眼睛就不去看飞来的暗箭了;带旁刃的戟加到头上,那么十只手指就会不回避砍断而去抵挡了。这并不是不把郊外的杂草、暗箭、手指当回事,而是因为痛痒缓急之间有个先顾及什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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