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北魏·王肃　凡十卷四十四篇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 卷八


正论解第四十一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田，猎。〕招虞人以弓〔按：另本作旌〕，不进。〔虞人，掌山泽之官。〕公使执之，对曰：“昔先君之田也，旌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道，为恭敬之道。见君召便往，守官，非守，召不往也。〕君子韪之。”〔韪，是。〕

　　齐国书伐鲁，〔国书，齐卿。〕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樊迟为右。师不逾沟，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言季孙德不素著，为民所信也。〕请三刻而踰之。”〔与众要信，三刻而踰沟也。〕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遁，逃。〕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闻之曰：“义也。”〔在军能却敌，合法义。〕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对曰：“学之。”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该，包。〕文武并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季孙悦。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南容说、仲孙何忌既除丧，〔除父僖子之丧。按：南容说，即南宫敬叔；仲孙何忌，即孟懿子。二人皆为孟僖子之子。〕而昭公在外，〔时为季孙所逐。〕未之命也。〔未命二人为卿大夫。〕定公即位，乃命之。辞曰：“先臣有遗命焉，〔僖子病不知礼。及其将死，而属其二子，使事孔子。〕曰：‘夫礼，人之干也。非礼，则无以立。’嘱家老，〔按：家老，大夫家中宰臣。〕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矣。惩己所病，以诲其嗣。《大雅》所谓：‘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是类也夫。”〔诒，遗也。燕，安也。翼，敬也。言遗其子孙嘉谋，学安敬之道。〕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居戚。〔文子，卫卿，林父。得罪，以戚叛也。〕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延陵季子〔吴公子札。〕适晋，过戚，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也！〔燕巢于幕，言至危也。〕惧犹未也，又何乐焉？君又在殡，可乎？”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孔子闻之，曰：“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孔子览《晋志》，〔晋之史记。〕晋赵穿杀灵公，〔穿，赵盾从弟也。〕赵盾亡，未及山而还。〔山，晋之境。〕史〔按：指董狐〕书：“赵盾弒君。”盾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乎！”孔子叹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受恶，惜也，越境乃免。”〔惜盾不越境以免于讥，而受弒君之责也。〕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焉，子产对曰：“陈亡周之大德，〔武王以元女大姬以配胡公，而封诸陈。〕介恃楚众，〔介，大。〕冯陵〔冯[ping]陵，侵凌。〕敝邑，是以有往年之告。〔告晋为陈所侵。〕未获命，〔未得晋平陈之成命。〕则又有东门之役。〔与楚共伐郑，至其东门。〕当陈隧者，井堙、木刊，〔隧，陈人堙塞、刊斫也。〕弊邑大惧。天诱其衷，〔诱，导。衷，善也。天导其善，大尅陈者也。〕启敝邑心，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辟，诛。〕且昔天子一圻，列国一同，〔地方千里曰圻，方百里曰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大国方百里，从是以为差。伯方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之制也。而说学者，以周大国方七百里，失之远矣。〕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其辞顺。”孔子闻之，谓子贡曰：“《志》有之：〔《志》，古之书也。〕‘言以足志，〔言以足成其志。〕文以足言。’〔加以文章，以足成其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有言而无文章，虽行而不远也。〕晋为伯，〔伯，通霸。〕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小子慎哉！”

　　楚灵王汰侈，〔骄汰，奢侈。〕右尹子革侍坐，〔右尹，官名。子革，然舟。〕左史倚相趋而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三坟，三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索法。九丘，国聚也。〕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君之善。而此子以润辞为官，不可为良史。臣又乃尝闻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肆，极。〕将过行天下，使皆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昭》，〔谋父，周卿士。祈昭，诗名。犹齐景公作君臣相悦之乐，盖曰：《征昭》《角昭》是也。昭，宜为招，《左传》作招。〕以止王心，〔止王心之逸游。〕王是以获殁于文宫。〔按：谓寿终正寝，未被篡弑。〕臣问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祈为德愔愔，言祈昭乐之安和，其法足以昭其德音者也。按：愔，和谐，安祥。〕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思王之法度，如金玉然美。《诗》云：“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刑民之力，而无有醉饱之心。’”〔长而字刑伤民力，用之不胜不节，无有醉饱之心，言无厌足。〕灵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胜其情，以及其难。孔子读其志，曰：“克己复礼为仁。〔克，胜。言能胜己私情，复之于礼，则为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期辱于乾溪，〔灵王起章华之台于乾溪，国人溃畔，遂死焉。〕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风也，〔按：风，讽之通假字。〕称诗以谏，顺哉！”

　　叔孙穆子避难奔齐，〔穆子，叔孙豹其兄，侨如淫乱，故避之而出奔齐。〕宿于庚宗之邑。庚宗寡妇通焉，而生牛。〔名牛。〕穆子返鲁，以牛为内竖，〔竖，通内外之命。〕相家。〔长，遂命为相家。〕牛谗叔孙二子，〔按：叔孙二嫡子：孟丙、仲壬。〕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而立之。〔子，叔孙婼。〕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从，顺。〕杀嫡立庶，又被其邑，以求舍罪，〔牛取叔氏鄙三十邑，以行赂也。按：被，音义同披。〕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竖牛。孔子曰：“叔孙昭子不劳，〔劳，功。不以立己为功。〕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周任，古之贤人。〕‘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觉，直也。〕昭子有焉。”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叔鱼摄理，〔叔鱼，叔向弟。理，狱官之名。〕罪在雍子。雍子纳〔纳，送，贿赂。〕其女于叔鱼，叔鱼弊狱邢侯，〔弊，断。断罪归邢侯也。按：弊，徇私之作也。弊狱，徇私断狱也。〕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宣子，晋正卿韩起也。〕叔向曰：“三奸同罪〔按：另本作坐，通。〕，施生戮死，可也。〔施，宜为与。与，犹行也。行生者之罪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置直，〔按：指行贿以求胜诉。〕鲋也鬻狱，邢侯专杀，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掠美，善昏乱也。己恶而以赂求善，为乱也。〕贪以赂官为默，〔默，犹冒。苟贪，不畏罪。〕杀人不忌为贼。〔忌，惮。〕《夏书》曰：‘昏、默、贼，杀。’〔《夏书》，夏家之书。三者宜皆杀也。〕咎陶〔皋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孔子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罪，不为末，〔末，薄。〕或曰义，〔或，《左传》作义也。〕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诸侯会于平丘，晋人淫刍荛者于卫，卫人患之，赂叔向，叔向使与叔鱼，客末追而禁之。〕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鲁季孙见执，咨于晋，晋人归之。季孙责礼，不肯归，叔向言叔鱼能归之。叔鱼说季孙，季孙惧，乃归之。〕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颇，偏。〕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暴卫虐鲁，杀三罪，去三恶，加三利也。〕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郑有乡校，〔乡之学校。〕乡校之士非论执政。鬷明欲毁乡校。〔鬷[zōng]明，然明。〕子产曰：“何以毁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怨。防怨犹防水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所闻而药之。”〔药，疗也。〕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晋平公会诸侯于平丘，齐侯及盟。郑子产争贡赋之所承，〔所承之轻重也。〕曰：“昔日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卑而贡，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甸服，王圻[[qí]]之内，与圻外诸侯异，故贡重也。〕郑伯，南也，而使从公侯之贡，〔南，《左氏》作男，古字作南，亦多有作此南。连言之，犹言公侯也。〕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自日中争之，以至于昏，晋人许之。孔子曰：“子产于是行也，是以为国也。《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本也。〕子产，君子之于乐者。”〔能为国之本，则人乐艺也。〕且曰：“合诸侯而艺贡事，礼也。”〔艺，分别贡献之事也。〕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狎，易。玩，习。〕则多死焉，故宽难。”子产卒，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掠盗。〔抄掠。〕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必不及此。”孔子闻之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于猛，〔纠，犹摄也。〕猛则民残，〔猛政残民。〕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汔，危也。劳民人病，汔可小变，故以安也。〕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毋纵诡随，〔诡人、随人，遗人小恶者也。〕以谨无良。〔谨小以惩之也。〕式遏寇虐，惨不畏明。’〔惨，曾也。当用遏止为寇虐之人也。曾不畏天之明道者，言威也。〕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言能安远者，能安近。〕以定我王。’〔以定安王位也。〕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絿，急。言得中和。〕布政优优，百禄是遒。’〔优，优和。遒，聚。〕和之至也。”子产之卒也，孔子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按：式，通轼。〕而听之，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贡往问之。而曰：“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暴虎。”

　　晋魏献子为政，〔献子，魏舒。〕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荀栎灭晋大夫祁氏、羊舌氏，故献子分其田。〕以赏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贤举也。又谓贾辛曰：“今汝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汝。〔周有子朝之乱，贾辛帅师救周。〕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孔子闻之曰：“魏子之举也，近不失亲，〔子可举而举也。〕远不失举，〔不以远故不举。〕可谓美矣。”又闻其命贾辛，以为忠：“《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大雅·文王》之诗，言能长配天命，而魏献子亦能永天命以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赵简子赋晋国一鼓钟，〔三十斤谓之钧，钧四谓之石，石四谓之鼓。〕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范宣子，晋卿，范匄，铭其刑书著鼎也。〕孔子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唐叔，成王母弟，始封于晋者也。〕以经纬其民者也。〔经纬，犹织以成文也。〕卿大夫以序守之，〔序，次序也。〕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贵贱不愆，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晋文公既霸，蒐于被庐[按：被庐，地名]。作执秩之官，以为晋国法也。〕以为盟主。今弃此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民将礼弃而征于书，不复戴奉上也。〕何业之守也？〔民不奉上，则上无所守也。〕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乱制，〔夷蒐之时，变易军师，阳唐父为贾季所杀，故曰乱制也。〕若之何其为法乎？”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天子祀天地，诸侯望祀境内，故曰：“祭不越望”也。〕江、汉、沮、漳，楚之望也。〔四水名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乎？不谷〔诸侯谦称。〕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取之于己，不越祀也。〕其不失国也，宜哉。〔楚为吴所灭，昭王出奔，已复国者也。〕《夏书》曰：‘维彼陶唐，率彼天常，〔陶唐，尧。率，循。天常，天之常道。〕在此冀方。〔中国为冀。〕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灭而亡。’〔谓夏桀。〕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言善恶各有类，信出此则在此，以能循常道，可也。〕

　　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妇嬖子朝。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己妻之。〕疾诱其初妻之娣，为之立宫，与文子女，如二妻之礼。文子怒，将攻之。孔子舍璩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访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则尝闻学之矣。兵甲之事，未之闻也。”退而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按：人名，指孔文子。〕也岂敢度其私哉？〔度，谋。〕亦访〔按：防〕卫国之难也。”将止，会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恨也。〕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以币迎孔子，曰：“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

　　齐陈恒弒其君简公，孔子闻之，三日沐浴而适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弒其君，请伐之。”公弗许。三请，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也，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弒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辞，〔不告季氏。〕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雍，欢声貌。《尚书》云：“言乃雍和”，有诸也。〕孔子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则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殁，太甲听于伊尹；〔太甲，汤孙。〕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

　　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桓子，孙良夫也。侵齐，与齐师遇，为齐所败也。〕齐人乘〔按：乘，追击。〕之，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以其众救桓子，桓子乃免。卫人以邑赏仲叔于奚，于奚辞，请曲悬之乐，〔诸侯轩悬，轩悬阙一面也，故谓之曲悬之乐。〕繁缨以朝。〔马缨当膺以索群，衔以黄金为饰也。〕许之，书在三官。〔司徒书名，司马书服，司空书勋也。〕子路仕卫，见其政，以访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器，礼乐以器。名，尊卑之名。〕君之所司也。〔司，主。〕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有器然后得行其礼，故曰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不可止已。”

　　公父文伯之母，〔文伯母，敬姜也。〕纺绩不解．文伯谏焉。其母曰：“古者王后亲织玄紞，〔紞，冠垂者。紞，丁敢反。〕公侯之夫人加之纮綖，〔缨屈而上者谓之纮。綖，冠之上覆也。〕卿之内子为大带，〔卿之妻，为内子。〕命妇成祭服，〔大夫之妻，为命妇。〕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已下，各衣其夫。秋而戎事，烝而献功，〔男女春秋而勤岁事，冬烝祭而献其功也。〕男女纺绩，愆则有辟，〔绩，功也。辟，法也。〕圣王之制也。今我寡也，尔又在位，朝夕恪勤，犹恐亡先人之业，况有怠堕，其何以避辟？”孔子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可谓不过矣。”

　　樊迟问于孔子曰：“鲍牵事齐君，执政不挠，可谓忠矣，〔齐庆克通于夫人，鲍牵知之，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让之。庆克告夫人，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会于诸侯，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夫人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遂刖鲍牵之足。〕而君刖之，其为至闇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无道则退身以避之。今鲍庄子食于淫乱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刑，是智之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葵倾叶随日转，故曰卫其足也。〕

　　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法赋焉，使访孔子。子曰：“丘弗识也。”冉有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对，而私于冉有曰：“求，汝来。汝弗闻乎，先王制土，籍田以力，〔田有税收，籍力以治公田也。〕而底其远近；〔底，平。平其远近，则十一而中。〕赋里以入，而量其无有；〔里，廛。里有税，度其有无，以为多少之入也。〕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力作度之事，丁夫召其老幼，或重或轻。〕于是鳏寡孤疾老者，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于军旅之役，则鳏寡孤疾或有所供，无军事则止也。〕其岁，收田一井，出获禾秉、缶米、刍藳，不是过，〔其岁，军旅之岁。一把曰秉，四秉固稜穗，连藳刍不可分，故曰步缶，十六斗曰庾也。按：刍藳，烧火之柴也。此句另见《国语·鲁语下》：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是过也。先王以为足。〕先王以为之足。君子之行，必度于礼，施取其厚，〔施以厚为德也。〕事举其中，〔事以中为节。〕敛从其薄，若是其已，丘亦足矣。〔丘，十六井。〕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赋田，将有不足。且子孙若以行之而取法，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则苟行之，又何访焉？”

　　子游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可得闻乎？”孔子曰：“谓在爱民而已矣。”子游曰：“爱民谓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子产者，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孔子曰：“子产以所乘之舆济冬涉者，是爱而无教也。”

　　定公〔按：另本作哀公〕问于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何也？”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将天下实赖之，岂唯鲁哉！”公曰：“何也？其义可得闻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富贵世禄之家。〕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殷周，天下之上王也，未有遗年者焉。年者，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君欲问之，则为之设席而问焉。〕八十则不仕朝，君问则席，〔君欲问之则为之设席而问焉。按：席，另本作“就之”。〕而悌达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不敢与长者并肩也。〕不错则随；〔错，雁行。父党随行，兄党雁行也。〕斑白之老不以其任于路，〔任，担也。少者代之也。〕而悌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匮，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五十始老，不为力役之事，不为田猎之徒也。〕颁禽隆之长者，而悌达乎蒐狩矣。军旅五什，同爵则尚齿，而悌达乎军旅矣。夫圣王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蒐狩，循于军旅，则众感以义，死之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虽闻之，弗能成。”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东益不祥，〔东益之宅。〕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自益，身之不祥；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释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不祥有五，东益不与焉。”

　　孔子适季孙，季孙之宰谒曰：“君使求假于田，特与之乎？”季孙未言。孔子曰：“吾闻之，君取于臣谓之取，与于臣谓之赐。臣取于君谓之假，与于君谓之献。”季孙色然悟曰：“吾诚未达此义。”遂命其宰曰：“自今已往，君有取，一切不得复言‘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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