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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二三九 唐纪五十五


 
  ● 唐纪五十五 〔〖胡三省注〗起玄黓执(壬辰)十月,尽柔兆涒滩(丙申),凡四年有奇。〕

  ◎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中之上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七年(壬辰 公元812年)

  【原文】

  宪宗昭文章武犬至至神孝皇帝中之上元和七年(壬辰,公元八一二年)

  冬,十月,乙未,魏博监军以状闻,〔〖胡三省注〗以委兵废怀谏立田兴之状闻。〕上亟召宰相,谓李绛曰:“卿揣魏博若符契。”李吉甫请遣中使宣慰以观其变,李绛曰:“不可。今田兴奉其土地兵众,坐待诏命,不乘此际推心抚纳,结以大恩,必待敕使至彼,持将士表来为请节钺,然后与之,〔〖胡三省注〗此大历、贞元之币也。〕则是恩出于下,非出于上,将士为重,朝廷为轻,其感戴之心亦非今日之比也。机会一失,悔之无及!”吉甫素与枢密使梁守谦相结,守谦亦为之言于上曰:“故事,皆遣中使宣劳,今此镇独无,恐更不谕。”〔〖胡三省注〗言恐其更不谕上意也。〕上竟遣中使张忠顺如魏博宣慰,欲俟其还而议之。癸卯,李绛复上言:“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可惜,奈何弃之!利害甚明,愿圣心勿疑。计忠顺之行,甫应过陕,乞明旦即降白麻除兴节度使,犹可及也。”上欲且除留后,绛曰:“兴恭顺如此,〔〖胡三省注〗言兴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异乎河北诸镇之为也。〕自非恩出不次,则无以使之感激殊常。”上从之。甲辰,以兴为魏博节度使。忠顺未还,制命已至魏州。兴感恩流涕,士众无不鼓舞。

  【译文】

  ● 唐纪五十五

  ◎ 唐宪宗·中之上

  唐宪宗元和七年(壬辰 公元812年)

  冬季,十月,乙未(初十),魏博监军将魏博将士废黜田怀谏,拥立田兴的文状上报,宪宗连忙召集宰相前来,对李绛说:“你的揣测和魏博的事态就像符节的两部分相互吻合一样哩。”李吉甫请求派遣中使前去安抚,以便观察事态的变化,李绛说:“这样做不恰当。现在,田兴献出魏博的土地与兵马,正在等候诏书发布命令。如果不趁此时机诚心抚慰并接纳他,以隆厚的恩典维系他,而一定要等候陛下派出的使者到魏博,拿着将士们的上表回来请求任命田兴为节度使,然后再授给他这一职务,这就是恩惠来自下边,而不出自上边,将士的作用大,而朝廷的作用小,田兴对朝廷感激与爱戴的心意也是不能够与现在相比的。一旦失去这一时机,后悔也来不及了!”李吉甫平常与枢密使梁守谦相互勾结,梁守谦也替李吉甫向宪宗说:“根据惯例,对于这种情形,都是派遣中使前去慰劳,现在唯独不向魏博派遣中使,恐怕人们更加难以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宪宗最后还是派遣中使张忠顺前往魏博安抚将士,准备等候张忠顺回朝以后再商议此事。癸卯(十八日),李绛再次进言说:“朝延施加恩典与声威的成功与失败,就在这一次行动。出现这一时机,是值得珍惜的,怎么能够将它放弃呢!哪种做法有利有害,是非常清楚的,希望陛下心中不要再有疑虑了。计算张忠顺的行程,现在应当刚过陕州,请陛下明天早晨便颁布白麻纸诏书,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这是还来得及的。”宪宗打算暂且任命田兴为留后,李绛说:“田兴恭敬顺从到这般地步,若不肯不拘等次地施加恩典,自然无法使他感激朝廷的超常待遇。”宪宗听从了李绛的建议。甲辰(十九日),宪宗任命田兴为魏博节度使。张忠顺没有返回朝廷以前,宪宗的命令已经到达魏州,田兴因感激朝廷的恩典而流出了眼泪!将士们没有不欢欣雀跃的。

  【原文】


  庚戌,更名皇子宽曰恽,察曰悰,寰曰忻,寮曰悟,审曰恪。

  李绛又言:“魏博五十馀年不沾皇化,〔〖胡三省注〗魏博自田承嗣以来倔强拒命,至是四十九年。〕一旦举六州之地来归,〔〖胡三省注〗六州:魏、博、贝、卫、澶、相。〕刳河朔之腹心,倾叛乱之巢穴,不有重赏过其所望,则无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邻劝慕。请发内库钱百五十万缗以赐之。”左右宦官以为“所与太多,后有此比,将何以给之?”上以语绛,绛曰:“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而遗大计,不以收一道人心!钱用尽更来,机事一失不可复追。借使国家发十五万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费岂止百五十万缗而已乎!”上悦,曰:“朕所以恶衣菲食,蓄聚货财,正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贮之府库何为!”十一月,辛酉,遣知制诰裴度至魏博宣慰,以钱百五十万缗赏军士,六州百姓给复一年。〔〖胡三省注〗复,方目翻。复,除其赋役也。〕军士受赐,欢声如雷。成德、兗郓使者数辈见之,相顾失色,叹曰:“倔强者果何益乎!”〔〖胡三省注〗兗郓,印淄青、平卢军也。郓,音运。〕

  度为兴陈君臣上下之义,兴听之,终夕不倦,待度礼极厚,请度遍至所部州县,宣布朝命。奏乞除节度副使于朝廷,诏以户部郎中河东胡证为之。兴又奏所部缺官九十员,请有司注拟,行朝廷法令,输赋税。田承嗣以来室屋僭侈者,皆避不居。

  郓、蔡、恒遣游客间说百方,兴终不听。〔〖胡三省注〗郓,李师道;蔡,吴少阳;恒,王承宗也。〕李师道使人谓宣武节度使韩弘曰:“我世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兴非田氏族,又首变两河事,〔〖胡三省注〗言田兴悉心奉朝廷,变两河藩镇故事。〕亦公之所恶也!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弘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胡三省注〗曹州,李师道巡属也。〕师道懼,不敢动。

  田兴既葬田季安,送田怀谏于京师。辛已,以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译文】

  庚戌(二十五日),宪宗为皇子更改名字,李宽称作李恽,李察称作李悰,李寰称作李忻,李寮称作李悟,李审称作李恪。

  李绛又说:“魏博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沾润着帝王的德化了,现在忽然带着魏、博、贝、卫、澶、相六州土地前来归顺,挖空了河朔地区的中心,倾覆了反叛作乱的巢穴,如果没有超过他们所希望的重重的奖赏,便无法安慰将士们的心意,并使四周相邻各道受到劝勉,感到羡慕。请陛下拨发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颁赐给魏博。”宪宗亲近的宦官认为:“给与的赏赐太多,若以后再有此例,将拿什么给他们呢?”宪宗将宦官的话告诉了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肯贪图专擅一地的好处,不顾四周相邻各道的祸患,归顺本朝,陛下怎么能够珍惜微小的费用,反而丢掉重大的谋划,不肯用这点钱财去收取一道的人心呢!钱财使用光了会重新得到的,而这一时机一旦失去,就不能够再追回来了。假如国家征发十五万兵马去攻取魏博六州,经过整整一年才战胜敌军,这需要的费用难道是一百五十万缗就可以止住的吗?”宪宗高兴了,就说:“朕穿粗劣的衣裳,吃薄味的食物,积蓄物资钱财的意图,正是为了平定各地。否则,将物资钱财白白储存在仓库中是为了什么呢?”十一月,辛酉(初六),宪宗派遣知制诰裴度前去安抚魏博,带去钱一百五十万缗,奖赏军中将士,对六州百姓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将士们得到赏赐,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成德、兖郓派来的好几个使者看到了这一场景,面面相觑,惊惶变色,叹息着说:“对朝廷刚强不屈的藩镇果真有什么好处吗!”

  裴度为田兴讲述君臣之间的大义名分,田兴倾听着,整个晚上,都没有倦意。他对待裴度的礼数非常周全,还邀请裴度走遍他管辖的州县,向各处宣布朝廷的命令。田兴奏请朝廷任命节度副使,宪宗颁诏任命户部郎中河东人胡证出任此职。田兴还奏报部下缺少官员九十人,请求有关部门登录姓名,拟定官职,在魏博行使朝廷的法纪命令,向朝廷交纳赋税。田承嗣以来所建造的过度奢华的居室,田兴一概回避,不肯居住。

  郓州李师道、蔡州吴少阳、恒州王承宗派遣游说之士,想方设法私下劝说田兴,田兴始终不肯听从。李师道让人告诉宣武节度使韩弘说:“我家世代与田氏约定相互保全,彼此援助。现在,田兴并不出于田氏家族,又第一个改变了河南、河北的先例,这也是您所憎恶的啊!我准备与成德会合兵马,讨伐田兴。”韩弘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利弊得失,只知道遵照诏书办事而已。假如你的兵向北渡过黄河,我便领兵东进,攻打曹州!”李师道害怕,没敢用兵。

  田兴安葬了田季安以后,便将田怀谏往京城。辛巳(二十六日),宪宗任命田怀谏为右监门卫将军。

  【原文】


  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省费足食,上从之。绛命度支使卢坦经度用度,四年之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千馀万斛,〔〖胡三省注〗“千”,当做“十”。〕岁省度支钱二十馀万缗,边防赖之。

  上尝于延英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德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祐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上曰:“诚如卿言。”

  是岁,吐蕃寇泾州,〔〖胡三省注〗先寇泾州界,进及泾州西门之外。〕及西门之外,驱掠人畜而去。上患之,李绛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镇兵,〔〖胡三省注〗京西:凤翔、秦、陇、原、泾、渭也。京北:邠、宁、丹、延、鄜、坊、庆、灵、盐、夏、绥、银、宥也。镇兵,注已见前。〕始,置之欲以备御叶蕃,使与节度使掎角相应也。今则鲜衣美食,坐耗县官,每有寇至,节度使邀与俱进,则云申取中尉处分;〔〖胡三省注〗唐神策镇兵分屯于外,皆属左、右神委中尉。〕比得其报,虏去远矣。〔〖胡三省注〗比,必利翻,及也。〕纵有果锐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无刑戮以相制之,相视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何所益乎!请据所在之地士马及衣粮、器械皆割隶当道节度使,使号令齐壹,如臂之使指,则军威大振,虏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旧事如此,当亟行之。”既而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隶节度使,竟为宦者所沮而止。

  【译文】

  李绛奏称,振武、天德周围的良田可达一万顷,请求选择干练的官吏开设屯田,可以节省开支,使粮食充足,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李绛命令度支使卢坦经营规划所需费用。在四年时间里,开辟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物四千多万斛,每年节省度支拨钱二十多万缗,边防都仰仗着屯田的收成。

  宪宗曾经在延英殿对宰相们说:“你们这些人应当替朕珍惜官位,不要用官位偏袒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推脱说自己没有那样的胆量。李绛说:“崔祐甫说过:‘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才能。’对自己了解的人尚且不能够授予官职,对不了解的人又怎么敢授给官职呢?只须过问一个人的才能和器识与所授官职是否相称而已。倘若规避亲戚故旧的嫌疑,使本朝缺欠人才济济的局面,这便是苟求自安的臣下,并不符合大公无私的原则啊!如果任用的人是不合适的,朝廷自然会有刑罚相加,有谁敢逃避呢!”宪宗说:“诚然如你所说。”

  本年,吐蕃侵犯泾州,一直打到西门以外,驱赶俘掠人口与牲畜离去,宪宗为此事甚为担忧。李绛进言说:“京城西面和京城北面都有神策军赶镇驻守的兵马。起初,朝廷将神策军安置到各军镇,是打算防御吐蕃,使神策军与节度使的兵马形成相互呼应夹击敌军的形势。如今神策军穿好的,吃好的,无所事事地消耗国家的物资供给。每当有敌寇到来时,节度使邀请神策军与自己共同进军,神策军却说需要申报上去,听取中尉的处理。及至神策军得到中尉的答复,吐蕃已经离开很远了。纵然神策军中也有果决勇猛的将领,得到命令便奔赴敌军,但是节度使无法使用刑杀的权力来控制他们。这些将领将节度使看作平等交往的人物,节度使支使他们前进或撤退时,他们不肯服从命令,这有什么益处呢?请陛下根据神策军的驻扎地点,将战士、马匹、衣服、口粮、器械等一概分割给本道节度使管辖,使号令统一,犹如胳膊指使手指一般,军队的声威便会大大振作起来,吐蕃就不敢前来侵犯了。”宪宗说:“朕不知道以往的制度竟是这个样子,应当赶紧实行你的建议。”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横放纵得时间长了,不愿意隶属节度使,终于因受到宦官的阻挠而没有实行下去。

  【原文】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八年(癸巳 公元813年)

  春,正月,癸亥,以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胡三省注〗融,兴之兄也。〕融、兴幼孤,融长,养而教之。〔〖胡三省注〗兄弟皆幼失父母,而兄年差长,故长养其弟而教之。〕兴尝于军中角射,〔〖胡三省注〗角,竞也。角射者,以中为胜。〕一军莫及。融退而抶之曰:〔〖胡三省注〗抶,丑栗翻,打也。〕“尔不自晦,祸将及矣!”故兴能自全于猜暴之时。〔〖胡三省注〗猜暴之时,谓田季安时也。〕

  勃海定王元瑜卒,弟言义权知国务。庚午,以言义为勃海王。

  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辛未,德舆罢守本官。

  【译文】

  唐宪宗元和八年(癸巳 公元813年)

  春季,正月,癸亥(初九),宪宗任命博州刺史田融为相州刺史。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融与田兴幼年丧父,田融年长,便抚养教育田兴。有一次,田兴与军中将士比赛射箭,全军将士都赶不上他。回去以后,田融用鞭子抽打他,还说:“你不能够收敛自己的锋芒,祸殃就要到来了!”所以,田兴能够在田季安猜疑而横暴时,将自己保全下来。

  勃海定王大元瑜去世,弟弟大言义暂时代理执掌国家事务。庚午(十六日),宪宗任命大言义为勃海王。

  李吉甫与李绛屡次在宪宗面前争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权德舆置身中间,没有表示过赞同或反对,宪宗因此而轻视他。辛未(十七日),权德舆被罢免宰相职务,仍然担任原有的官职。

  【原文】


  辛卯,赐魏博节度使田兴名弘正。

  司空、同平章事于頔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胡三省注〗二年頔入朝,见二百三十二卷。〕有梁正言者,自言与枢密使梁守谦同宗,能为人属请,頔使其子太常丞敏重赂正言,求出镇。久之,正言诈渐露,敏索其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弃溷中。〔〖胡三省注〗诱,音酉。溷,户困翻,厕也。〕事觉,頔帅其子殿中少监季友等素服诣建福门请罪,门者不内。〔〖胡三省注〗唐大明宫端门曰丹凤门,其西曰建福门。内,即纳字也。〕退,负南墙而立,遣人上表,阁门以无印引不受。〔〖胡三省注〗唐制:凡四方章表,皆閤门受而进之。頔方请罪,既无职印,又无内引,所以不受。〕日暮方归,明日,复至。丁酉,頔左授恩王傅,仍绝朝谒。敏流雷州,〔〖胡三省注〗旧志:雷州,至京师六千五百一十二里。〕季友等皆贬官,僮奴死者数人。敏至秦岭而死。〔〖胡三省注〗自蓝田关南出度秦岭。〕

  事连僧鉴虚。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倖,受方镇赂遗,〔〖胡三省注〗遺,唯季翻。〕厚自奉养,吏不敢诘。至是,权倖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曰:“朕欲面诘此僧,非释之也。”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面释此僧,请先杀臣,然后取之,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而从之。三月,丙辰,杖杀鉴虚,没其所有之财。〔〖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在二月。按《长历》:二月乙酉朔,三月甲寅朔。丙辰,三月三日。甲子,武元衡入佑政事,十一日也。《实录》脱不书月耳。〕

  甲子,征前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知政事。〔〖胡三省注〗元和二年,武元衡出镇西川,至是召还。〕

  【译文】

  辛卯(疑误),宪宗向魏博节度使田兴颁赐名字,叫田弘正。

  司空、同平章事于頔长时间留在长安,自觉忧闷,难偿平生志愿。有一个叫梁正言的人,自称与枢密使梁守谦是本家,能够替别人托办各种事情,于頔便让他的儿子太常丞于敏重重地贿赂梁正言,希图出任节度使。时间长了,梁正言的骗术逐渐败露了,于敏不能够将贿赂索取回来,便诱使梁正言的奴仆,将梁正言的四肢分解了,丢弃到厕所中。事情终于被发觉了,于頔带领他的儿子殿中少监于季友等人,穿着白色丧服前往建福门请求治罪,守门人不肯让他们进去。退下来后,于頔背倚南墙站立着,派人进献表章,阁门的值班人因表上没有印符,又没有内部人援引,因而不肯接受。直到日暮,于頔等才返回。第二天,又再次前来。丁酉(疑误),于頔被降职为恩王傅,并禁止他入朝谒见;于敏被流放雷州,于季友等人都被贬官,奴仆被处死的有几个人。于敏刚到秦岭便死去。

  事情牵连到僧人鉴虚。自从贞元年间以来,鉴虚凭着资财与拥有权势、取得宠幸的人们交结,收受节度使贿赂的财物,使自己日常获得优厚的供养,吏人们谁也不敢追问。至此,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争着替鉴虚讲情,宪宗也打算将鉴虚释放出来,御史中丞薛存诚认为是不适当的。宪宗派遣中使前往御史台宣布诏旨说:“朕打算当面责问这个僧人,并不是要释放他。”薛存诚回答说:“如果陛下一定要当面释放这个僧人,请先将我杀掉,然后再将他放走。否则,我定然不肯接受诏命。”宪宗嘉许并听从了他的请求。三月,丙辰(初三),将鉴虚用棍棒笞打而死,没收了他所有的资财。

  甲子(十一日),宪宗征召前任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武元衡入朝执掌政事。

  【原文】


  夏,六月,大水。上以为阴盈之象,辛丑,出宫人二百车。

  秋,七月,辛酉,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修受降城,兼理河防。〔〖胡三省注〗理,治也。〕时受降城为河所毁,〔〖胡三省注〗河毁受降城见上卷七年。〕李吉甫请徙其徒于天德故城,〔〖胡三省注〗天德故城,在东受降城西二百里大同川。乾元后,徙天德军于永济栅。宋白《续通典》作“永清栅”。其城,则隋大同城之旧墟。〕李绛及户部侍郎卢坦以为:“受降城,张仁愿所筑,〔〖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九卷中宗景龙元年。〕当碛口,据虏要冲,美水草,守边之利也。今避河患,退二三里可矣,奈何舍万代永安之策,徇一时省费之便乎!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去河绝远,烽候警急不相应接,虏忽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绛、坦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骑士隶天德军。

  李绛言于上曰:“边兵徒有其数而无其实,虚费衣粮,将帅但缘私役使,〔〖胡三省注〗缘私者,并缘公役之名而私使之。〕聚货财以结权倖而已,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不可不于无事之时豫留圣意也。”时受降城兵籍旧四百人,及天德军交兵,止有五十人,〔〖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云:“李光进请修东受降城兼理河防。”又云:“以中受降城及所管骑士一千一百四十人隶于天德军。”旧传:“卢坦与李绛謟议,以为西城张仁愿所筑,不可废。”三者不同,莫知孰是。今但云受降城,所关疑也。又李司空论事云:“中城旧属振武有镇兵四百人,其时割属天德,交割惟有五十人。”人数如此不同,或者一千一百四十人是三城都数耳。〕器械止有一弓,自馀称是。故绛言及之。上惊曰:“边兵乃如是其虚邪!卿曹当加按阅。”会绛罢相而止。

  乙巳,废天威军,〔〖胡三省注〗元和初,并左、右神威为一军,号天威军。神威军,本殿前射生军也。〕以其众隶神策军。丁未,辰、溆州贼帅张伯靖请降。〔〖胡三省注〗辰、漵贼反,事始土卷六年。〕九月,辛亥,以伯靖为归州司马,委荆南军前驱使。〔〖胡三省注〗委,属也,付也。〕

  初,吐蕃欲作乌兰桥,〔〖胡三省注〗新志:会州乌兰县有乌兰关,在县西南。吐蕃于河上作桥。〕先贮材于河侧,朔方常潜遣人投之于河,终不能成。虏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贪,先厚赂之,然后并力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

  【译文】

  夏季,六月,发生了严重的水灾,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象征。辛丑(初五),宪宗将二百车宫中妇女打发出宫。

  秋季七月,辛酉日,振武节度使李光进请求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的堤防。当时,受降城被黄河毁坏,李吉甫请求将李光进的部众迁移到天德军的旧城去。李绛与户部侍郎卢坦认为:“这座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起来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紧要之地,水草丰美,是守卫边防的好地方。现在,为了避开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地就行了,怎么能够舍弃万世永远安定的大计,曲从暂时节省开支的便利呢!何况天德军旧城处于荒远之地,土质瘠薄多石,距离黄河极远,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够相互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法得知,这是毫无原由地使国家减缩了二百里的土地啊!”及至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所讲的与李绛、卢坦相同。但是,宪宗最终还是采用了李吉甫的策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

  李绛对宪宗说:“边防上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士兵,白白浪费衣服与口粮。将帅们只知道假公济私,使唤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以交结有权势、得宠幸的人们,却不曾训练士兵,以防备意外的事情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当时,受降城的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与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其余的东西与此相称,所以李绛才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马竟然是这般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逢李绛被罢免了宰相的职务,于是此事便作罢了。

  乙巳日(疑误),朝廷废除了天威军,将天威军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丁未日(疑误),辰州与溆州两地蛮人的首领张伯靖请求归降。九月,辛亥日(疑误),宪宗任命张伯靖为归州司马,交付荆南节度使军前听候驱遣。

  当初,吐蕃准备建造乌兰桥,事先在黄河边上储存木材,朔方经常暗中派人将木材投入黄河,乌兰桥到底没有能够造成。吐蕃得知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贪婪,便先去重重地贿赂他,然后全力将乌兰桥造成,还修筑了新月形的城墙守卫着它。从此,朔方经常需要抵御吐蕃入侵,再也没有闲暇的时候了。

  【原文】


  冬,十月,回鹘发兵度碛南,自柳谷西击吐蕃。〔〖胡三省注〗新志:西州交河县北二百一十里,经柳谷渡。〕壬寅,振武、天德军奏回鹘数吉骑至鸊鵜泉,〔〖胡三省注〗鸊鵜泉,在西受降城北三百里。〕边军戒严。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恤士卒。判官严澈,绶之子也,〔〖胡三省注〗于时严绶尚在。绶,音受。〕以刻核得幸于进贤。进贤使牙将杨遵宪将五百骑趣东受降城以备回鹘,所给资装多虚估。〔〖胡三省注〗资装不给本色,虚估其价,给以他物。趣,七喻翻。〕至鸣沙,遵宪屋处而士卒暴露。众发怒,夜,聚薪环其屋而焚之,卷甲而还。庚寅夜,焚门,攻进贤,进贤逾城走,军士屠其家,并杀严澈。进贤奔静边军。〔〖胡三省注〗静边军在云州西一百八十里。〕

  群臣累表请立德妃郭氏为皇后。上以妃门宗强盛,〔〖胡三省注〗妃,郭暧之女,子仪之孙女也。〕恐正位之后,后宫莫得进,托以岁时禁忌,竟不许。

  丁酉,振武监军骆朝宽奏乱兵已定,请给将士衣。上怒,以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将夏州兵二千赴镇,仍命河东节度使王锷以兵二千纳之,听以便宜从事。骆朝宽归罪于其将苏若方而杀之。

  发郑滑、魏博卒凿黎阳古河十四里,以纾滑州水患。〔〖胡三省注〗大河故渎迳黎阳山之东,后南徙,为滑州患,故复凿古河。〕

  上问宰相:“人言外间朋党大盛,何也?”李绛对曰:“自古人君所甚恶者,莫若人臣为朋党,故小人谮君子者必曰朋党。何则?朋党言之则可恶,寻之则无迹故也。东汉之末,凡天下贤人君子,宦官皆谓之党人而禁锢之,遂以亡国。〔〖胡三省注〗见汉桓、灵二帝纪。〕此皆群小欲害善人之言,愿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与君子合,岂可必使之与小人合,然后谓之非党邪!”

  【译文】

  冬季,十月,回鹘派兵来到大漠南面,由柳谷西进,攻击吐蕃。壬寅(二十三日),振武、天德军奏称有回鹘骑兵数千人来到鸊鵜泉,边疆上的军队都在警戒防备。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将士。判官严澈是严绶的儿子,因待人苛刻而得到李进贤的宠爱。李进贤让牙将杨遵宪带领骑兵五百人奔赴东受降城,防备回鹘,给他们提供的物资装备大多是虚估价格的残次品。来到鸣沙时,杨遵宪住在房屋里,但将士们留在露天地里。大家发怒了,在夜间堆聚柴草,围绕着房屋放火焚烧杨遵宪,收起铠甲,返回振武。庚寅(十一日),夜晚,返回的将士焚烧大门,进攻李进贤,李进贤翻越城墙逃走。将士们屠杀了李进贤的家口,并且杀死了严澈。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群臣屡次上表请求将德妃郭氏立为皇后。宪宗认为郭德妃宗族门户强盛,恐怕郭德妃居正位后,内宫的嫔妃不能够接近他了,便借口时日的忌讳,始终不肯答应。

  丁酉(十八日),振武监军骆朝宽奏称变乱的士兵已经平定,请求给将士们供应服装。宪宗大怒,任命夏绥节度使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带领夏州兵马二千人奔赴振武,还命令河东节度使王锷拨付兵马二千給张煦,任凭他见机行事。骆朝宽将罪责都加给将领苏若方,将他杀掉了。

  朝廷征发郑滑、魏博士兵开凿黎阳古黄河河道十四里,以便缓解滑州的水灾。

  宪宗询问宰相说:“人们说外面朋党集团大大兴起,这是为什么呢?”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人君特别憎恶的,以人臣结成朋党集团为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肯定要说他属于朋党集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因为,朋党集团谈论起来虽然是可恶的,寻找起来却没有痕迹。东汉末年,凡是天下的贤人和君子,宦官都称他们为党人,因而勒令对他们永不任用,东汉便因此灭亡。这都是众小人打算谋害好人的说法,希望陛下深入地考察此事。一般说来,君子固然与君子相合,难道能够一定使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能够说君子不属于朋党集团吗!”

  【原文】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九年(甲午 公元814年)

  春,正月,甲戌,王锷遣兵五千余张煦于善羊栅。〔〖胡三省注〗“善羊”,当作“善阳”。唐朔州治善阳县,西北至单于府百二十里。栅盖立于县界。〕乙亥,煦入单于都扩府,〔〖胡三省注〗振武节度使,治单于都护府。〕诛乱者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丁丑,贬李进贤为通州刺史。甲午,骆朝宽坐纵乱者,杖之八十,夺色,配役定陵。〔〖胡三省注〗夺色者,夺其品色也。〕

  李绛屡以足疾辞位。癸卯,罢为礼部尚书。初,上欲相绛,先出叶突承璀为淮南监军,至是,上召还承璀,先罢绛相。甲辰,承璀至京师,复以为弓箭库使、〔〖胡三省注〗观李绛立朝本末,亦庶乎有大臣之节矣。〕左神策中尉。〔〖胡三省注〗承璀以丧师罢中尉为弓箭库使,今遂兼为之,此宪宗之巧,盖持两端以观朝议也。李绛既罢,谁敢复以为言乎。〕

  李吉甫奏:“国家旧置六胡州于灵、盐之境,〔〖胡三省注〗调露元年,于灵、夏南境以降突厥置鲁州、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以唐人为剌史,谓之六胡州。盐州与灵、夏接境。〕开元中废之,更置宥州以领降户,天宝中,宥州寄理于经略军,〔〖胡三省注〗长安四年,并六胡州为匡、长二州。开元二十六年,以之渥州,置怀恩县,带宥州,县管内有榆多勒城。天宝中,王忠嗣奏置经略军,在宥州故城东北三百里,宋白曰:宥州应接天德,南援夏州,治长泽县,本汉三寺县地。〕宝应以来,因循遂废。今请复之,以备回鹘,抚党项。”上从之,夏,五月,庚申,复置宥州,理经略军,取鄜城神策屯兵九千以实之。〔〖胡三省注〗大历六年,置肃戎军于鄜州之鄜城。〕

  先是,回鹘屡请婚,朝廷以公主出降,其费甚广,故未之许。礼部尚书李绛上言,以为:“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穷蹙,事要经营。今江、淮大县,岁所入赋有二十万缗者,足以备降主之费,陛下何爱一县之赋,不以羁縻劲虏!回鹘若得许婚,必喜而无猜,然后可以修城堑,蓄甲兵,边备既完,得专意淮西,功必万全。今既未降公主而虚弱西城;〔〖胡三省注〗西城,谓西受降城。〕碛路无备,更修天德以疑虏心。〔〖胡三省注〗谓徙受降城于天德也。〕万一北边有警,则淮西遗丑复延岁月之命矣!倘虏骑南牧,国家非步兵三万,骑五千,则不足以抗御!借使一岁而胜之,其费岂特降主之比哉!”上不听。

  乙丑,桂王纶薨。〔〖胡三省注〗纶,上弟也。〕

  【译文】

  唐宪宗元和九年(甲午 公元814年)

  春季,正月,甲戌(二十六日),王锷派遣兵马五千人在善羊栅与张煦会合。乙亥(二十七日),张煦进入单于都护府,诛杀变乱者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二月,丁丑(疑误),宪宗将李进贤贬为通州刺史。甲午(十六日),骆朝宽因放纵叛乱者获罪,将他杖责八十,剥夺品色,发配到定陵服役。

  李绛因脚病屡次推辞官位。癸卯(二十五日),李绛被罢为礼部尚书。当初,宪宗打算任命李绛为宰相,事先让吐突承璀出任淮南监军。至此,宪宗将吐突承璀召回,事先免除了李绛的宰相职务。甲辰(二十六日),吐突承璀来到京城,宪宗重新任命他为弓箭库使、左神策军中尉。

  李吉甫上奏说:“以往,国家在灵州和盐州境内设置了六胡州,开元年间将六胡州废除,又设置宥州来统领归降的人户。天宝年间,宥州由设置于东北三百里外的经略军治理。宝应年间以来,由于墨守旧法,于是便被废弃了。现在,我请求恢复以往的设置,以便防备回鹘,安抚党项。”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夏季,五月,庚申(十四日),朝廷重新设置宥州,治所设在经略军,调来屯驻鄜城的神策军兵九千人,以便充实宥州。

  在此之前,回鹘屡次请求通婚,朝廷因公主出国下嫁,开支很大,所以没有答应。礼部尚书李绛进言认为:“回鹘凶猛强悍,对他们不能够没有防备。淮西困惑犹豫,其中的事情需要图谋规划。如今江淮地区的大县,每年上缴的赋税有达到二十万缗的,足够备办下嫁公主的费用,陛下为什么要珍惜一个县的赋税,不肯拿来维系强劲的回鹘呢?假如回鹘得到通婚的许可,肯定感到高兴,不再猜疑.在此之后,才可以修治城池沟堑,积蓄铠甲兵器。在边疆的防备巩固后,才能够一心一意地对付淮西,必定获得成功,万无一失。既然如今没有下嫁公主,又使西受降城虚弱难支,对大漠的通路毫无防备,还要修筑天德城,使异族心中感到疑虑。万一北部边疆出现警报,淮西的残余小丑便又能够苟延残喘下去了!倘若回鹘的骑兵南来放牧,国家没有步兵三万人、骑兵五千人,就不够抵御他们!假使需要用一年时间战胜回鹘,所需要的费用又怎么能与仅仅下嫁公主的开销相比呢?”宪宗不肯听从。

  乙丑(十九日),桂王李纶去世。

  【原文】


  六月,壬寅,以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弘靖,延赏之子也。〔〖胡三省注〗张延赏相德宗于贞元之间。〕

  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婿也。上叹郁之才美曰:“德舆得婿郁,我反不及邪!”先是尚主皆取贵戚及勋臣之家,上始命宰相选公卿、大夫子弟文雅可居清贯者,〔〖胡三省注〗史炤曰:贯,事也。清贯,犹言清职也。〕诸家多不愿,惟杜佑孙司议郎悰不辞。秋,七月,戊辰,以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尚岐阳公主。公主,上长女,郭妃所生也。八月,癸巳,成婚。公主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翅数十人,〔〖胡三省注〗尊行之行,下浪翻。不翅,与不啻同。〕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馀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胡三省注〗制指,谓可制御而指使者也。〕”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译文】

  六月,壬寅(二十七日),宪宗任命河中节度使张弘靖为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张弘靖是张延赏的儿子。

  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宪宗赞叹独孤郁的才华说:“权德舆能够使独孤郁作女婿,我反而赶不上权德舆了吗?”在此之前,公主下嫁,都是选取皇家内外亲族以及功臣家的子弟。至此,宪宗才命令宰相选择公卿、大夫家的温文尔雅、可以置身清流的子弟。然而,各家多不愿意,只有杜佑的孙子司议郎杜悰没有推辞。秋季,七月,戊辰(二十三日)宪宗任命杜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让他娶岐阳公主为妻。岐阳公主是宪宗的大女儿,为郭德妃所生。八月,癸巳(十九日),杜与岐阳公主成婚。岐阳公主举止贤淑,杜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行辈高于她的不只数十人,岐阳公主对待他们,谦恭随和,一概如同家里人的礼数,在二十年里,人们不曾因丝毫的嫌隙而指责她恃贵骄慢。才到杜家时,岐阳公主就与杜悰商议说:“皇上赐给我们的奴婢,是终究不肯屈从的,可以奏请皇上将他们收回去,我们自己再悉数购买出身低微、可以指使的奴婢吧。”自此,闺阁门户清静,连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原文】


  闰月,丙辰,彰义节度使吴少阳薨。〔〖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少阳卒在闰月己丑下,壬辰上,而并元济焚舞阳言之。《统纪》、旧纪,少阳卒皆在九月。按旧传曰:“少阳卒,凡四十日,不为辍朝。”《唐纪》:“张弘靖请为少阳废朝赠官。”而《实录》“辛丑赠少阳右仆射。”然则己丑至辛丑,才十二日耳。岂容四十日不辍朝乎!今从新纪。〕少阳在蔡州,阴聚亡命,牧养马骡,时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其子摄蔡州刺史元济,匿丧,以病闻,自领军务。

  上自平蜀,〔〖胡三省注〗元和初平蜀。〕即欲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上言:“少阳军中上下携离,请徙理寿州以经营之。”〔〖胡三省注〗淮南节度使治扬州,欲徙治寿州以经略淮西。〕会朝廷方讨王承宗,〔〖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四年、五年。〕未暇也。及吉甫入相,田弘正以魏博归附。〔〖胡三省注〗事见七年。〕吉甫以为汝州扞蔽东都,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弘正归附。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辛酉,以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河阳、怀、汝节度使,徙理汝州。己巳,弘正检校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十万缗,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胡三省注〗喜者,喜朝廷之不猜防魏博。〕

  九月,庚辰,以洺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忠武都知兵马使。〔〖胡三省注〗《九域志》:陈州,西南至蔡州一百九十里。〕以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通,彰之子也。〔〖胡三省注〗肃宗时,令狐彰背史思明归顺。〕丙戌,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以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少阳入朝。元济恶之,杀兆,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长安,具以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告李吉甫,请讨之。时元济犹匿丧,元卿劝吉甫,凡蔡使入奏者,所在止之。少阳死近四十日,不为辍朝,但易环蔡诸镇将帅,益兵为备。元济杀元卿妻及四男以圬射堋。〔〖胡三省注〗圬,哀乎翻,墁也。堋,补邓翻,射埻也。〕淮西宿将董重质,吴少诚少婿也,元济以为谋主。

  戊戌,加河东节度使王锷同平章事。

  李吉甫言于上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备之,劳费不可支也。失今不取,后难图矣。”上将讨之,张弘靖请先为少阳辍朝、赠官,遣使吊赠,待其有不顺之迹,然后加兵,上从之,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吊祭。〔〖胡三省注〗唐工部郎,掌城池土木之工役和式。〕元济不迎敕使,发兵四出,屠舞阳,〔〖胡三省注〗舞阳,汉县,唐属许州。《九域志》:在州西南一百八十里。〕焚叶,掠鲁山、襄城,关东震骇,君何不得入而还。

  【译文】

  闰八月,丙辰(十二日),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吴少阳任职蔡州,暗中聚合逃亡的罪犯,放养骡子、马匹,时常抢劫寿州茶山的财物来充实军需。他的儿子摄蔡州刺史吴元济,隐瞒了吴少阳的死讯,以吴少阳患病上报朝廷,由自己统领军中事务。

  自从平定蜀中刘辟以来,宪宗就打算攻取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进言说:“吴少阳军中将士对上面已有背叛之心,请将淮南的治所迁移到寿州去,以便让我来经略规划淮西。”适逢朝廷正在讨伐王承宗,没有余暇考虑他的建议。及至李吉甫担任宰相后,田弘正率领魏博归顺了朝廷,李吉甫认为:“东都有汝州护卫着,在河阳屯驻兵马,本来是为了控制魏博的。现在,田弘正归顺了朝廷,河阳便成了内地的军镇,不应该屯驻重兵,显示对魏博的猜疑。”辛酉(十七日),宪宗任命河阳节度使乌重胤为汝州刺史,充任河阳、怀、汝节度使,将治所迁移汝州。己巳(二十五日),加封田弘正检校右仆射,赐给魏博军钱二十万缗。田弘正说:“没有比迁移河阳军更使我高兴的啦。”

  九月,庚辰(初七),宪宗任命洺州刺史李光颜为陈州刺史,充任忠武都知兵马使,任命泗州刺史令狐通为寿州防御使。令狐通是令狐彰的儿子。丙戌(十三日),宪宗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袁滋为荆南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和大将侯惟清等人都曾劝说吴少阳入京朝见。吴元济憎恶他们,诛杀了苏兆,囚禁了侯惟清。事前,杨元卿在长安奏请事情,将淮西的情况和攻取吴元济的计策全部告诉了李吉甫,并请求讨伐吴元济。当时,吴元济仍然在隐瞒吴少阳的死讯,杨元卿劝说李吉甫,对入朝奏事的蔡州使者,各处均要阻止他们入朝。吴少阳死去将近四十天了,但朝廷并没有为他停止上朝以表示哀悼,只是改换了围绕着蔡州的各军镇将帅,增调兵马,作好防备。吴元济杀掉杨元卿的妻子和四个儿子,用他们的血涂射箭的靶子。淮西老将董重质是吴少诚的女婿,吴元济便让他作为自己的主谋人。

  戊戌(二十五日),宪宗加封河东节度使王锷为同平章事。

  李吉甫向宪宗进言说:“淮西与河北不同,四周是没有同伙援助的。国家经常屯驻数十万兵马,以便防备淮西,将士的劳苦与国家的开支都是难以支撑下去的。如果现在失去攻取吴少阳的时机,以后便难以图谋了。”宪宗准备讨伐淮西,张弘靖请求事先为吴少阳停止上朝表示哀掉,给他追赠官爵,派遣使者前去吊丧,赠送助丧的财物,等淮西出现了对朝廷不恭顺的行迹,然后以兵力相加。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吴元济不肯迎接敕使,派出兵马,四面出击,屠杀舞阳县,火烧叶县,掳掠鲁山与襄城,关东震恐惊骇。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原文】


  冬,十月,丙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薨。

  壬戌,以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以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诸道兵招讨吴元济,乙丑,命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监其军。〔〖胡三省注〗《考异》曰:潭峻,《实录》作“谈峻”。今从旧传。〕戊辰,以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党项寇振武。

  十二月,戊辰,以尚书右丞韦贯之同平章事。

  【译文】

  冬季,十月,丙午(初三),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公李吉甫去世。

  壬戌(十九日),宪宗任命忠武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甲子(二十一日),宪宗任命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促各道兵马招抚讨伐吴元济。乙丑(二十二日),宪宗命令内常侍知省事崔潭峻担任严绶的监军。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左丞吕元膺为东都留守。

  党项侵犯振武。

  十二月,戊辰(二十五日),宪宗任命尚书右丞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原文】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十年(乙未 公元815年)

  春,正月,乙酉,加韩弘守司徒。弘镇宣武,十馀年不入朝,颇以兵力自负,朝廷亦不以忠纯待之。王锷加同平章事,弘耻班在其下,与武元衡书,颇露不平之意。朝廷方倚其形势以制吴元济,故迁官使居锷上以宠慰之。

  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于东畿。〔〖胡三省注〗东都畿也。〕己亥,制削元济官爵,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之。严绶击淮西兵,小胜,不设备,淮西兵夜还袭之。二月,甲辰,绶败于磁丘,〔〖胡三省注〗“磁丘”,当作“慈丘”,县属唐州,隋分比阳县置,取县界慈丘山为名,在州东北。〕却五十馀里,驰入唐州而守之。寿州团练使令狐通为淮西兵所败,走保州城,境上诸栅尽为淮西所屠。癸丑,以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之,贬通昭州司户。

  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听,使讨吴元济。公绰曰:“朝廷以吾书生不知兵邪!”即奏请自行,许之。公绰至安州,李听属櫜鞬迎之。公绰以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二牒授之,选卒六千以属听,戒其部校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胡三省注〗都诸部之军者,谓之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公绰号令整肃,区处军事,诸将无不服。士卒在行营者,其家疾病死丧,厚给之;妻淫泆者,沈之于江。〔〖胡三省注〗泆,弋質翻。沈,持林翻。〕士卒皆喜曰:“中丞为我治家,我何得不前死!”故每战皆捷。公绰所乘马,踶杀圉人,〔〖胡三省注〗踶,特计翻。圉人,掌养马者。〕公绰命杀马以祭之,或曰:“圉人自不备耳,此良马,可惜!”公绰曰:“材良性驽,何足惜也!”竟杀之。

  【译文】

  唐宪宗元和十年(乙未 公元815年)

  春季,正月,乙酉(十三日),宪宗加封韩弘守司徒。韩弘镇守宣武,十多年来不肯入京朝见,仗恃着军队的力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朝廷也不把他当作忠诚笃厚的臣下对待。王锷加封了平章事,韩弘以名列王锷之下而感到耻辱,在写给武元衡的书信中,愤慨不满之意颇有流露。朝廷正要借助他所据有的地理形势去扼制吴元济,所以给他升迁了官位,让他的班次列在王锷以上,以示荣宠与抚慰。

  吴元济放纵兵马侵扰劫掠,到了东都洛阳周围的地区。己亥(二十七日),宪宗颁制削夺吴元济的官职与爵位,命令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讨伐吴元济。严绶进击淮西兵马,略微取得了一些胜利,便不再设置防备,淮西兵马在夜间返回来袭击严绶。二月,甲辰(初二),严绶在磁丘战败,后退了五十多里地,急速奔入唐州,据城防守。寿州团练使令狐通被淮西兵马打败,逃奔寿州城自保,州境上各处栅垒的士兵全部遭到淮西军的屠杀。癸丑(十一日),宪宗使左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替令狐通,将令狐通贬为昭州司户。

  宪宗颁诏命令鄂岳观察使柳公绰将五千兵马拨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我是一介书生,不懂得用兵之道吗?”他当即上奏请求让他自己前去,宪宗答应了他。柳公绰来到安州,李听身着弓箭戎装前去迎接他。柳公绰将鄂岳都知兵马使、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两份文牒递交给他,选出士兵六千人归属于李听,并告诫说:“有关行营的事务,一切由都将决定。”李听感激他的恩德,畏惧他的威严,就象他的部下一般。柳公绰发号施令,整齐严肃,他处置军旅事务,各位将领无不悦服。身在行营的士兵们,凡是家中人有患病或死亡的,都发给他们丰厚的物品,他们的妻子纵欲放荡的,便沉入长江淹死。将士们都高兴地说:“柳中丞替我们整治家务,我们怎么能够不至死向前呢!”所以,柳公绰每次出战,都取得了胜利。柳公绰所骑的马,将养马人踢死了,柳公绰便命令将马匹杀死来祭奠养马人。有人说:“那是由于养马人不加防备造成的,这是一匹好马,杀死它太可惜了!”柳公绰说:“这匹马能奔善跑,但生性顽劣,有什么值得可惜呢!”他终于将这匹马杀掉了。

  【原文】


  河东将刘辅杀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诛之,及其党。

  王叔文之党坐谪官者,凡十年不量移,〔〖胡三省注〗永贞元年,贬王叔文之党,事见二百三十六卷。量,音良。〕执政有怜其才欲渐进之者,悉召至京师。谏官争言其不可,上与武元衡亦恶之。三月,乙酉,皆以为远州刺史,官虽进而地益远。永州司马柳宗元为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为播州刺史。〔〖胡三省注〗永州,古零陵郡,隋置永州,以永水为名,京师南三千二百七十四里。柳州,汉潭中县地,隋置马平县,唐初置昆州,贞观改柳州,至京师水陆相乘五千四百七十里。朗州,古武陆郡,梁置武州,隋为朗州,京师东南二千一百五十九里。播州,即汉夜郎、且兰二国西南隅之地,汉置牂柯郡,唐置播州,京师南四千四百五十里。〕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胡三省注〗刘禹锡,字梦得。〕万无母子俱往理。”欲请于朝,愿以柳易播。会中丞裴度亦为禹锡言曰:“禹锡诚有罪,然母老,与其子为死别,良可伤!”上曰:“为人子尤当自谨,勿贻亲忧,此则禹锡重可责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恐禹锡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责为人子者耳,然不欲伤其亲心。”退,谓左右曰:“裴度爱我终切。”明日,禹锡改连州刺史。〔〖胡三省注〗连州,汉桂阳阳山地,唐置连州,以郡南有黄连岭为名,京师南三千六百六十五里。《考异》曰:旧禹锡传:“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玄都观咏,看花、君子诗,语涉讥剌,执政不悦,复出为播州剌史。”禹锡集载其诗曰:“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复栽。”按当时叔文之党,一除远州剌史,不止禹锡一人,岂缘此诗!盖以此得播州恶处耳。《实录》曰:“中丞裴度奏:‘其母老,必与此子为死别,臣恐伤陛下孝理之风。’宪宗曰:‘为子尤须慎,恐贻亲之忧。禹锡更合重于他人,卿岂可以此论之!’度无以对,良久,帝改容而言曰:‘朕所言是责人子之事,然终不欲伤其所亲之心。’明日,改授禹锡连州。”赵元拱唐《谏诤集》:“斐度曰:‘陛下方侍太后,以孝理天下,至如禹锡,诚合哀矜。’宪宗乃从之。明日,制授禹锡连州。即而语左右:‘斐度终爱我切。’”赵璘因语录曰:“宪宗初征柳宗元、刘禹锡至京城,俄而柳为柳州剌史,刘为播州剌史。柳以刘须侍亲,播州最为恶处,请以柳州换。上不许。宰相对曰:‘禹锡有老亲。’上曰:‘但要与郡,岂系母在!’裴晋公进曰:‘陛下方侍太后,不合发此言。’上有愧色。刘遂改为连州。”按《柳宗元墓志》:将拜疏而未上耳,非巳上而不许也。禹锡除播州时,斐度未为相。今从《实录》及《谏诤集》。〕

  宗元善为文,尝作《梓人传》,以为:“梓人不执斧斤刀锯之技,专以寻引、规矩、绳墨度群木之材,视栋宇之制,相高深、圆方、短长之宜,指麾众工,各趋其事,不胜任者退之。大夏既成,〔〖胡三省注〗夏,与厦同。〕则独名其功,受禄三倍。亦犹相天下者,立纲纪、整法度,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能者进之,不能者退之,万国既理,而谈者独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不得纪焉。或者不知体要,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是不知相道者也。”

  又作《种树郭橐驼传》曰:“橐驼之所种,无不生且茂者。或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胡三省注〗孳,津之翻,生也。〕凡木之性,其根欲舒,其土欲故,既植之,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胡三省注〗莳,音侍,更种也。〕其置也若弃,则其天全而性得矣。它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为政亦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之。旦暮吏来,聚民而令之,促其耕获,督其蚕织,吾小人辍饔飧以劳吏之不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邪!凡病且怠,职此故也。’”此其文之有理者也。〔〖胡三省注〗梓人傅以谕相,种树傅以谕守今,故潀公取之,以其有资于治道也。〕

  【译文】

  河东将领刘辅杀死了丰州刺史燕重旰,王锷又将刘辅及其同伙诛杀了。

  王叔文一党中获罪贬官的人们,已经十年没有酌情迁官。有些怜惜他们的才华而打算逐渐提升他们的主持政务的官员,主张将他们全部传召到京城来,谏官们争着陈说这种做法是不适当的,宪宗与武元衡也讨厌他们。三月,乙酉(十四日),宪宗将他们全部任命为偏远各州的刺史,虽然官职提升了,所在地却更加遥远了。永州司马柳宗元出任柳州刺史,朗州司马刘禹锡出任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居留的地方,而刘禹锡的母亲尚在高堂,万万没有让母子二人一同前往的道理。”他打算向朝廷请求,愿意让自己由柳州改任播州。适值御史中丞裴度也为刘禹锡进言说:“刘禹锡诚然有罪,但是他的母亲年事已高,与自己的儿子去作永别,实在使人哀伤!”宪宗说:“作为人子,尤其应该使自己谨慎,不要给亲人留下忧患。如此说来,刘禹锡也是甚可责难的啊。”裴度说:“陛下正在侍奉太后,恐怕在刘禹锡那里也应予以怜悯。”宪宗过了许久才说:“朕说的话,是只责备作儿子的罢了,但是并不打算使他的母亲伤心。”退下来后,宪宗对周围的人说:“裴度对朕爱得深切啊。”第二天,刘禹锡便被改任为连州刺史了。

  柳宗元善于撰写文章,曾经作过一篇《梓人传》,讲道:“有一位木匠,不肯去做斧砍锯析这一类手艺活计,却专门用长尺、圆规、方尺、墨斗审度各种木料的用场,检视房屋的规制,观察高度、方圆、长短是否合度,指挥着众多的木工,各自去干自己的活计,对不能将任务承担起来的人们,便将他们辞退。一座大型的房屋建成后,唯独以他的名字记载事功,得到的酬金是一般木工的三倍。这也正象担当天下宰相的人们,设立大纲要领,整饬法令制度,选择天下的人士,使他们的才干与自己的职务相称;让天下的人们居住下来,使他们安心从事自己的职业。提升有能力的人们,屏退没有能力的人们。全国各地得到治理后,谈论起此事的人们唯独赞伊尹、傅说、周公、召公等宰相,对那些各部门专职人员的辛勤劳苦却不能够予以记载。有些宰相不识大体,不得要领,夸耀自己的才能与名望,亲自去做细小的劳务,侵犯百官的职责,在官署中吵嚷地争辩不休,而将重大而长远的方略遗落无存,这是不懂得为相之道。”

  柳宗元又曾撰写《种树郭橐驼传》说:“郭橐驼种植的树木,没有不成活、不繁茂的。有人问他其中的道理,郭橐驼回答说:“我本人并不能够使树木延长寿命并且生长繁盛。大凡树木的本性,树根喜欢舒展,喜欢让人培上陈泥。将树木种植好后,不需挪动它,不需为它担心,离开它后,便不用再去看管它。裁种树木时,就象爱护自己的子女一样,将树木放入土中后,就象将它抛弃了似的,这就使树木的天性得以保全,使树木的本性得到发展了。别的种植树木的人们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使树木的根部拳曲在一起,而且更换了新土,对树木的爱护过于深切,担忧过于细密,早晨去看它,晚上又去抚摸它,已经离开了,还要再回头看上一眼。更为过分的人们还要划破树皮,查看它是成活了,还是枯萎了,摇晃着树干,去观察枝叶哪里稀疏,哪里繁密,而树木却与自己的本性日见脱离了。虽然说是爱护树木,实际却是损害树木;虽然说是为树木担忧,实际却是将树木当成仇人了。所以,人们种树都不如我。办理政务,也是这个道理。我住在乡间,看到当官的人们,喜欢频频发号施令,象是对百姓非常怜悯,但终究给百姓带来祸殃。整天都有吏人前来,将百姓聚集起来,向人们发布命令,敦促人们耕地收割,监督人们养蚕织布,我们这些小人把早餐晚饭都停下来,忙着去慰劳吏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能够使我们的生计得以蕃息,并且使我们的天性安然无扰呢!一般说来,人民困窘倦怠,主要是由于这个原故的啊!’”这是柳宗元文章中深含哲理的作品。

  【原文】


  庚子,李光颜奏破淮西兵于临颍。

  田弘正遣其子布将兵三千助严绶讨吴元济。

  甲辰,李光颜又奏破淮西兵于南顿。〔〖胡三省注〗南顿,汉县,属汝南郡,唐属陈州。〕

  吴元济遣使求救于恒、郓。王承宗、李师道数上表请赦元济,上不从。〔〖按〗王承宗,成德节度使;李师道,淄青镇节度使。〕是时发诸道兵讨元济而不及淄青,师道使大将将二千人趣寿春,声言助官军讨元济,实欲为元济之援也。

  师道素养刺客奸人数十人,厚资给之,其徒说师道曰:〔〖胡三省注〗说,输芮翻。〕“用兵所急,莫先粮储。今河阴院积江、淮租赋,请潜往焚之。募东都恶少年数百,劫都市,焚宫阙,则朝廷未暇讨蔡,先自救腹心。此亦救蔡一奇也。”师道从之。自是所在盗贼窃发。辛亥暮,盗数十人攻河阴转运院,杀伤十馀人,烧钱帛三十馀万缗匹、谷二万馀斛,于是人情恇懼。〔〖胡三省注〗恇,去王翻,怯也。〕群臣多请罢兵,上不许。

  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五月,上遣中丞裴度诣行营宣慰,察用兵形势。度还,言淮西必可取之状,且曰:“观诸将,惟李光颜勇而知义,必能立功。”上悦。〔〖胡三省注〗言有必克之势,故悦。〕

  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上言,以为:“淮西三小州,〔〖胡三省注〗三小州,申、光、蔡。〕残弊困剧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胡三省注〗此以大小强弱之势言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胡三省注〗此以大历、贞元以来积习言也。〕因条陈用兵利害,以为:“今诸道发兵各二三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懼。将帅以其客兵,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分割队伍,兵将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比来未有处分,〔〖胡三省注〗比,毗至翻,近也。处,昌吕翻。分,扶问翻。〕犹愿自备衣粮,保护乡里。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乞悉罢诸道军,募土人以代之。”又言:“蔡州士卒皆国家百姓,若势力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

  【译文】

  庚子(二十九日),李光颜奏称在临颍打败淮西兵马。

  田弘正派遣他的儿子田布率领兵马三千人,帮助严绶讨伐吴元济。

  甲辰(疑误),李光颜又奏称在南顿打败淮西兵马。

  吴元济派遣使者向恒州与郓州请求援救,王承宗和李师道屡次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宪宗不肯听从。当时,朝廷征调各道兵马讨伐吴元济,并未调及淄青镇节度使李师道兵马,李师道便让大将率领二千人奔赴寿春,声称帮助官军讨伐吴元济,实际却是打算去援助吴元济。

  李师道平时豢养着刺客和奸人几十人,以丰厚的资财供给他们,此中有人劝说李师道:“用兵打仗急切需要的,没有比粮食储备更为重要的了。现在,河阴转运院积存着江淮地区的赋税,请暗中前去焚烧河阴转运院。可以募集洛阳的顽劣少年几百个人,抢劫城市,焚烧宫廷,使朝廷没有讨伐蔡州的余暇,却要首先去援救自己的核心地区。这也可以算作救助蔡州的一个奇计了。”李师道听从了此人的建议。从此,各处都有盗贼暗中活动。辛亥(疑误)傍晚,有强盗数十人攻打河阴转运院,杀伤了十多个人,烧掉钱财布帛三十多万缗匹,谷物三万多斛。由此,人们感到恐慌不安,群臣多数请求停止用兵,宪宗不肯应许。

  各军长时间讨伐淮西,毫无建树。五月,宪宗派遣御史中丞裴度前往行营抚慰将士,察看采取军事行动的情况。裴度回朝后,陈述了淮西肯定能够攻取的情况,而且说:“我观察各位将领,只有李光颜骁勇善战,深明大义,一定能够建立功勋。”宪宗高兴。

  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进言认为:“淮西只有申、光、蔡三个小州,正当残灭破败、困顿艰难的末路,而且面临着天下的全部兵力,他们的毁灭是指日可待的。然而,现在还不清楚的因素,就是陛下有没有作出决断。”于是他逐条陈述使用兵力的好处与害处,认为:“现在,各道派出的兵马分别有两三千人,声势微弱,力量单薄,客居外乡,不熟悉敌军的实情,以致一看到敌军的势头,就恐惧了。将帅们认为他们都是外来的兵马,既刻薄地对待他们,又极力使唤他们。有些士兵的队伍被拆散重编,士兵与将领被分隔开来,使将士们感到孤单,怀有怯意,这是很难获得成功的。再者,将士们所在本军分别需要发运给养,道路遥远,人力与财力消耗加倍繁多。听说陈州、许州、安州、唐州、汝州、寿州等与敌军连接着的地方,村庄中的百姓都有武器,已经习惯当兵打仗,晓得敌军的虚实。虽然近来对这些百姓没有做出安排,但他们仍然愿意由自己备办衣服与口粮,保护自己的家乡。如果让人召募这些百姓,立即就能够组成军队。将敌人平定后,也容易打发他们回乡务农。请陛下将各道军队全部撤走,募集当地百姓来取代各道军队。”他还说:“蔡州将士都是国家的百姓,倘若到了吴元济势穷力竭,不再能够作恶时,不须过多地杀害他们。”

  【原文】


  丙申,李光颜奏败淮西兵于时曲。淮西兵晨压其垒而陈,〔〖胡三省注〗陈,读曰阵,下同。〕光颜不得出,乃自毁其栅之左右,出骑以击之。光颜自将数骑冲其陈,出入数四,贼皆识之,矢集其身如蝟毛。其子揽辔止之,光颜举刃叱去。于是人争致死,淮西兵大溃,杀数千人。上以裴度为知人。

  上自李吉甫薨,悉以用兵事委武元衡。李师道所养客说李师道曰:“天子所以锐意诛蔡者,元衡赞之也,请密往刺之。元衡死,则他相不敢主其谋,争劝天子罢兵矣。”师道以为然,即资给遣之。

  王承宗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为吴元济游说。少卿至中书,辞指不逊,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书诋毁元衡。

  【译文】

  丙申(二十六日),李光颜奏称在时曲打败淮西兵马。早晨,淮西兵马紧紧逼迫着李光颜的营垒结成阵列,李光颜无法出兵,便自行毁除本军周围的栅栏,派出骑兵,向淮西军进击。李光颜亲自率领几个骑兵向淮西阵中冲锋,多次冲进去,杀出来,敌人都认识他,箭象刺猬毛般密集地向他身上射去。他的儿子抓住缰绳,请他停止冲锋,李光颜举起兵器,喝斥他走开。于是,人们争着拼死力战,淮西兵马大规模地溃退,被杀死了数千人。宪宗认为裴度是善于识别人才的。

  自从李吉甫去世以后,宪宗将采取军事行动的事情全部交托给武元衡。李师道豢养的宾客规劝李师道说:“天子专心一意地声讨蔡州的根由,在于有武元衡辅佐他,请让我秘密前去刺杀他。如果武元衡死了,其他宰相不敢主持讨伐蔡州的谋划,就会争着劝说天子停止用兵了。”李师道认为此言有理,当即发给盘资,打发他前去。

  王承宗派遣牙将尹少卿奏报事情,为吴元济四处说情。尹少卿来到中书省时,言词的意旨颇不谦恭,武元衡便将他喝斥出去。王承宗又上书恶意诬蔑武元衡。

  【原文】


  六月,癸卯,天未明,元衡入朝,出所居靖安坊东门。有贼自暗中突出射之,从者皆散去,贼执元衡马行十馀步而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入通化坊击裴度,伤其首,附沟中,度氈帽厚,得不死。傔人王义自后抱贼大呼,贼断义臂而去。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所过坊门呵索甚严。〔〖胡三省注〗呵,叱也。索,搜也。〕朝士未晓不敢出门。上或御殿久之,班犹未齐。

  贼遗纸于金吾及府、县,〔〖胡三省注〗遗,弃也。〖按〗留也。〕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诣中书挥涕言:“请奏起裴中丞为相,大索贼党,穷其奸源。”戊申,诏中外所在搜捕,获贼者赏钱万缗,官五品;敢庇匿者,举族诛之。于是京城大索,公卿家有复壁、重橑者皆索之。〔〖胡三省注〗复壁,夹壁也。重橑,大屋覆小屋,上下施椽,其间皆可容物。橑,鲁皓翻,椽也;史炤:怜萧切。〕

  成德军进奏院有恒州卒张晏等数人,行止无状,〔〖胡三省注〗无状者,无善状也。恒,户登翻。〕众多疑之。庚戌,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告王承宗遣晏等杀元衡。吏捕得晏等八人,命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鞫之。癸亥,诏以王承宗前后三表出示百僚,议其罪。

  裴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胡三省注〗史言宪宗明断,故能成功。〕甲子,上召度入对。乙丑,以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度上言:“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业已讨之,两河籓镇跋扈者,将视此为高下,不可中止。”上以为然,悉以用兵事委度,讨贼愈急。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陈中师按张晏等,具服杀武元衡。张弘靖疑其不实,屡言于上,上不听。戊辰,斩晏等五人,杀其党十四人,李师道客竟潜匿亡去。〔〖胡三省注〗《考异》曰:旧《张弘靖传》曰:“初,盗杀元衡,京师索贼未得。时王承宗邸中有镇卒张晏辈数人,行止无状,人多意之。诏录付御史台御史陈中师按之,皆附致其罪,如京中所说。弘靖疑其不直,骤于上前言之;宪宗不听。及田弘正入郓,按簿书,亦有杀元衡者,但事暧昧,互有所说,卒未得其实。”按旧《吕元膺传》:“获李师道将訾嘉珍、门察,皆称害武元衡者。”然则元衡之死,必师道所为也。但以元衡吒尹少卿,及承宗上表诋元衡,故时人皆指承宗耳。今从薛图存《河南记》。〕

  【译文】

  六月,癸卯(初三),天色尚未大亮,武元衡前往朝廷,从他居住的靖安坊东门出来。突然,有一个贼人从暗地里出来用箭射他,随从人员纷纷逃散。贼人牵着武元衡的马匹走出十多步以后,将他杀死,砍下他的头颅,便离开了。贼人又进入通化坊,前去刺杀裴度,使他头部受伤,跌落在水沟中。由于裴度戴的毡帽很厚实,因而得以不死。随从王义从背后抱住贼人大声呼叫,贼人砍断他的胳臂,得以走脱。京城的人们都非常惊骇。于是,宪宗颁诏命令,宰相外出时,加派金吾骑士护卫。金吾骑士张满弓弦,亮出兵器,在需要经过的坊市门前喝呼搜索,很是严密。朝中百官在天未亮时不敢走出家门。有时皇上登殿,等了许久,朝班中的官员仍然不能到齐。

  贼人在金吾卫与京兆府及万年、长安两县留下纸条说:“不要忙着捉拿我,否则,我先将你杀死。”所以,捉拿贼人的人们不敢操之过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进见宪宗说:“自古以来,没有发生过宰相被人在路旁杀害,盗贼却不能捉获的事情,这是朝廷的耻辱啊!”说着,他便哭泣起来。许孟容又前往中书省流着眼泪说:“请求中书省申奏起用裴中丞为宰相,全面搜索贼人的同伙,查清他们为恶的根源。”戊申(初八),宪宗颁诏命令在朝廷内外四处搜查捉拿贼人,对将贼人拿获的人,奖赏钱一万缗,赐给五品官位。如有胆敢包庇隐藏贼人的,诛杀其整个家族。于是,京城的大搜索开始了,对家中筑有夹壁、复屋的公卿都进行了搜索。

  成德军进奏院中有恒州士卒张晏等几个人,行为无礼,众人多怀疑他们就是贼人。庚戌(初十),神策军的将军王士则等人告发王承宗派遣张晏等人杀害武元衡,吏人捉拿住张晏等八人,宪宗命令京兆尹裴武与监察御史陈中师审讯他们。癸亥(二十三日),宪宗颁诏将王承宗先后三次所上表章出示百官,商议他应受的罪罚。

  裴度创口不愈,卧病二十天,宪宗颁诏命令卫兵住在他的府第中,前去问候的中使接连不断。有人请求免除裴度的官职,以便使恒州王承宗、郓州李师道放下心来,宪宗生气地说:“倘若免除裴度的官职,那就是邪恶的阴谋得逞了,朝廷不再有法度可言。我任用裴度一个人,就足够打败王承宗和李师道两个人。”甲子(二十四日),宪宗传召裴度入朝奏对。乙丑(二十五日),宪宗任命裴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裴度进言说:“淮西地区是腹心之患,不能不予根除。而且,朝廷已经讨伐淮西,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都打算比照此一战事,来决定对朝廷的态度,因此,讨伐吴元济是不能够半途而止的。”宪宗认为言之有理,便将采取军事行动的事务全部交托给裴度,对吴元济的讨伐甚为急切。当初,德宗往往猜疑妒忌臣下,对于相互往来的朝中百官,金吾卫一概侦察情报,上报德宗,宰相也不敢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客人。裴度奏称:“如今敌人还没有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延引各地德才兼备的人才参与谋划计议。”于是,他初次请求在私人宅第中会见宾客,宪宗答应了他的请求。

  陈中师审讯张晏等人,他们都承认杀害了武元衡。张弘靖怀疑他们的话不属实,屡次进言,宪宗不肯听从。戊辰(二十八日),朝廷斩杀张晏等五人,杀掉他们的同伙十四人,李师道的宾客终于躲在暗中,逃亡而去了。

  【原文】


  秋,七月,庚午朔,灵武节度使李光进薨。光进与弟光颜友善,光颜先娶,其母委以家事。母卒,先进后娶,光颜使其妻奉管龠,籍财物,归于其姒。〔〖胡三省注〗毛晃曰:杜预云:兄弟之妻相谓曰姒。盖妯娌相呼,以身年长少为名,年长曰姒,少曰娣,不以夫之长幼也。今俗呼兄之妻曰姒,弟之妻曰娣。姒,音详里翻。〕光进反之曰:“新妇逮事先姑,先姑命主家事,不可易也。”因相持而泣。

  甲戌,诏数王承宗罪恶,绝其朝贡,曰:“冀其翻然改过,束身自归。攻讨之期,更俟后命。”

  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李师道置留后院于东都,本道人杂沓往来,吏不敢诘。〔〖胡三省注〗本道人谓兗、郓、淄、青人也。〕时淮西兵犯东畿,防御兵悉屯伊阙。师道潜内兵于院中,至数十百人,谋焚宫阙,纵兵杀掠,己烹牛飨士。明日,将发,其小卒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亟追伊阙兵围之。贼众突出,防御兵踵其后,不敢迫,贼出长夏门,望山而遁。〔〖胡三省注〗《唐六典》:东都城南面三门,中曰定鼎,左曰长夏,右曰厚载。东面三门,中曰建春,南曰永通,北曰上东。北面二门,东曰安喜,西曰徽安。西连禁苑,苑西四门,南迎秋,次游义,次笼烟,北灵溪。《考异》曰:《河南记》曰:“贼帅訾嘉珍困于东都留后院潜召募一百余人,兼造置兵使,部署已定。会门子健儿有小过,被笞责之,遂使兄弟一人告河南府。当时饬两县驱丁壮,悉持弓矢刀棒,围兴道坊院数重。贼党迫蹙,递相蹂,四面矢下如雨,俄然殄灭,因纵火焚其院宇,悉为煨烬。”今从《实录》。〕是时都城震骇,留守兵寡弱。元膺坐皇城门,〔〖胡三省注〗《唐六典》:东都皇城在都城西北隅,南面三门,中曰端门,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东面一门,曰宾耀。西面二门,南曰丽景,元膺盖坐于左掖门下。〕指使部分,意气自若,都人赖以安。

  【译文】

  秋季,七月,庚午朔(初一),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去世。李光进与弟弟李光颜关系和睦,李光颜娶妻在先。他们的母亲将家中事务都交给了李光颜的妻子。母亲去世后,李光进后来也娶了妻子,李光颜让自己的妻子捧着锁钥,登录好家中的财物,交给她的嫂子。李光进将锁钥、帐簿又退了回去,他说:“弟媳赶上了侍奉已故的婆婆,已故的婆婆命令她主持家中事务,这是不能够更改的啊。”于是,两人握着手哭泣起来。

  甲戌(初五),宪宗颁诏数说王承宗的罪恶,不再让他入朝进贡,还说:“希望他能够翻然改过,主动投案。前去攻打的日期,再等候以后的命令。”

  八月,己亥朔(初一),出现日食。

  李师道在洛阳设置了留后院,本道的人们杂乱地往来于此处,吏人不敢责问。当时,淮西兵马侵犯东都周围地区,防御他们的兵马全部在伊阙屯驻。李师道暗中将兵马安置到留后院中,多达数十人到上百人。他策划火烧宫廷,放纵兵马连杀带抢,已经事先烹煮牛肉,对将士们进行了犒赏。第二天,就要发动时,他的小兵前往留守吕元膺处告发了这一事变,吕元膺连忙追回屯驻伊阙的兵马,前来包围李师道的留后院。敌军冲了出来,吕元膺的防御使兵马跟随在他们后边,不敢迫近。敌人出了长夏门,向山上逃去。这时候,东都的人们震惊恐骇,留守的兵马单薄微弱,吕元膺坐在皇城门前,指挥部署,态度镇静自如,东都的人们仰赖着他得以放下心来。

  【原文】


  东都西南接邓、虢,〔〖胡三省注〗《九域志》:河南府,西南抵虢州界三百二十五里。稍南,抵邓州界六百里。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趫勇。趫,丘妖翻,捷也。〕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趫勇,谓之山棚。元膺设重购以捕贼。数日,有山棚鬻鹿,贼遇而夺之,山棚走召其侪类,且引官军共围之谷中,尽获之。按验,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故尝为史思明将,勇悍过人,为师道谋,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胡三省注〗訾,即移翻,姓也。门,亦姓也。〕潜部分以属圆净,圆净以师道钱千万,阳为治佛光寺,结党定谋,约令嘉珍等窃发城中,圆净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入城助之。〔〖胡三省注〗二县,陆浑、伊阙也。〕圆净时年八十馀,捕者既得之,奋锤击其胫,不能折。〔〖胡三省注〗胫,脚胫。《释名》曰:胫,茎也,直而长,似物茎。〕圆净骂曰:“鼠子,折人胫且不能,敢称健儿!”乃自置其胫,教使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党与死者凡数千人。留守、防御将二人〔〖胡三省注〗留守兵之将及防御兵之将也。〕及驿卒八人皆受其职名,〔〖胡三省注〗职名,李师道私所署衙前管军职名,给帖者也。〕为之耳目。

  元膺鞫訾嘉珍、门察,始知杀武元衡者乃师道也。元膺密以闻,以槛车送二人诣京师。上业已讨王承宗,不复穷治。元膺上言:“近日籓镇跋扈不臣,有可容贷者。至于师道谋屠都城,烧宫阙,悖逆尤甚,不可不诛。”上以为然。而方讨吴元济,绝王承宗,故未暇治师道也。〔〖胡三省注〗史说得宪宗心事出。〕

  【译文】

  东都洛阳西南面与邓州和虢州接壤,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不从事农业,专门靠打猎维持生计,人人矫捷勇猛,被称为山棚。吕元膺悬出重赏,捉拿贼人。过了几天,有一个山棚正在卖鹿,贼人遇到了他,便将鹿夺走了。山棚跑回去召集同伴,而且领着官军共同将贼人包围在山谷中,将他们全部捉获。经过审讯核实,找出了他们的首领,却是中岳寺的僧人圆净。圆净过去曾经担任史思明的将领,勇猛强悍,超过常人。他向李师道献计,在伊阙、陆浑两地之间多多购买田地,使山棚居住下来,而且供给他们衣服与食品。有名叫訾嘉珍与门察的两个人,暗中部署带领山棚归属圆净。圆净用李师道拨发的一千万钱,装作修治佛光寺,集结同党,制定计谋,邀结并命令訾嘉珍等人在洛阳城里暗中起事,圆净在山上点起火来,集合伊阙、陆浑两县的山棚前往洛阳城中援助他们。当时,圆净已经有八十多岁,捉拿敌人的官兵得到圆净后,用锤子猛打他的小腿,但并不能将他的小腿打断。圆净骂着说:“鼠辈小子,连人的小腿都打不断,还敢称作强健的男儿吗?”于是他自己将小腿安放好,教给那位官兵打断了它。到受刑时。圆净叹息着说:“你们耽误了我的大事,不能血染洛阳城了!”被处死的圆净的党羽共有数千人。留守、防御使的将领二人以及驿站的士兵八人,都接受了李师道的职名,为圆净刺探消息。

  吕元膺审讯了訾嘉珍和门察后,才知道杀害武元衡的主谋是李师道。吕元膺将此事秘密上报宪宗,用囚车将二人送往京城。宪宗已经讨伐王承宗,不再彻底处治。吕元膺进言说:“近些时候,藩镇骄横强暴,未尽臣下的礼数,还有能够宽宥的地方。至于李师道图谋屠杀东都,焚烧宫殿,悖乱忤逆,格外严重,不能够不加诛讨。”宪宗认为言之有理。然而,朝廷正在讨伐吴元济,又与王承宗破裂,所以没有余暇处治李师道。

  【原文】


  乙丑,李光颜败于时曲。

  初,上以严绶在河东,所遣裨将多立功,〔〖胡三省注〗谓李光颜等也。〕故使镇襄阳,〔〖胡三省注〗襄阳,山南东道节度治所。〕且督诸军讨吴元济。绶无他材能,到军之日,倾府库,赉士卒,累年之积,一朝而尽。又厚赂宦官以结声援,拥八州之众万馀人屯境上,〔〖胡三省注〗八州,襄、邓、唐、随、均、房、郢、复。〕闭壁经年,无尺寸功,裴度屡言其军无政。

  九月,癸酉,以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弘乐于自擅,欲倚贼以自重,不愿淮西速平。〔〖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曰:“弘镇汴州,当两河贼之冲要,朝廷虑其异志,欲以兵柄授之,而令李光颜、乌重胤实当旗鼓,乃授弘淮西诸军行营都统。弘虽取统帅,常不欲诸军立功,阴为逗挠之计,每闻献捷,辄数日不怡,其危国邀功如是。”按弘承宣武积乱之后,镇定一方,居强寇之间,威望甚著。若有异志,与诸镇连衡跋扈,如反掌耳。然观其始末,未尝失臣节。朝廷若疑其有异志而更用为都统,则光颜、重胤更受其节制,非所以防之也。且数日不怡,有何状可寻,恐毁之过其实耳。今从其可信著。〕李光颜在诸将中战最力,弘欲结其欢心,举大梁城索得一美妇人,〔〖胡三省注〗宣武节度治大粱。〕教之歌舞丝竹,饰以珠玉金翠,直数百万钱,遣使遗之,使者先致书。光颜乃大飨将士,使者进妓,容色绝世,一座尽惊。光颜谓使者曰:“相公愍光颜羁旅,赐以美妓,荷德诚深。然战士数万,皆弃家远来,冒犯白刃,光颜何忍独以声色自娱悦乎!”因流涕,座者皆泣。〔〖胡三省注〗“座”,恐当作“坐”,为文从字顺。〕即于席上厚以缯帛赠使者,并妓返之,曰:“为光颜多谢相公,光颜以身许国,誓不与逆贼同戴日月,死无贰矣!”

  【译文】

  乙丑(二十七日),李光颜在时曲战败。

  当初,严绶在河东时,他派出的副将有许多人立了功劳,所以宪宗让他镇守襄阳,并且督促各军讨伐吴元济。严绶没有别的才能,只是在到军镇就任时,竭尽库存,赏赐将士,多年的积蓄,一时散尽。他又大力贿赂宦官,与他们互相援助。他掌握着襄、邓、唐、随、均、房、郢、复八州兵众一万多人,驻扎在边境上,将营垒关闭了一年,没有立下任何功劳,裴度屡次说他治军无善政。

  九月,癸酉(初五),宪宗任命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韩弘喜欢专断独行,打算借助敌军加重自己的地位,不愿意迅速将淮西平定。李光颜在各将领中间作战最为出力,韩弘打算博取他的欢心,在全大梁城中找到一个漂亮的妇女,教给她唱歌跳舞,弹奏乐器,用珠宝玉石、金银翡翠将她打扮起来,价值数百万钱,派遣使者将她赠给李光颜。使者首先书将信交给李光颜。正值李光颜大宴将士,使者将歌妓进献上来,歌妓的容貌姿色冠绝当代,满座将士都惊呆了。李光颜告诉使者说:“韩相公同情我客居他乡,赐给我漂亮的歌妓,我蒙受韩相公的恩德诚然深厚。但是,我这里有数万战士,都是丢下家庭,远道而来,在白晃晃的兵器中间冲撞,难道我能够忍心单独以娇声美色自己娱乐吗!”说着,他便流下了眼泪,在座的人们也都哭泣起来。李光颜当即在席上赠给使者许多缯帛,连同歌妓也退还给他,还说:“替我多谢韩相公。我已决心以自身为国效命,立誓不肯与忤逆的贼人共存于世间,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二心!”

  【原文】


  冬,十月,庚子,始分山南东道为两节度,以户部侍郎李逊为襄、复、郢、均、房节度使,以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唐、随、邓节度使。朝议以唐与蔡接,故使霞寓专事攻战,而逊调五州之赋以饷之。

  辛丑,刑部侍郎权德舆奏:“自开元二十五年修《格式律令事类》后,〔〖胡三省注〗《唐六典》叙文法之名,格二十四篇,式三十三篇,律十二篇,令二十七篇。《会要》曰:开元二十五删缉成律十二卷,律疏三十卷,式二十卷,开元新格十卷。又撰格式律令事类四十卷,以类相从便于省览。〕至今《长行敕》,近删定为三十卷,请施行。”从之。〔〖胡三省注〗《会要》:开元十九年,裴光庭等奏令有司删撰格后长行敕六卷,今又删定二十五年以后长行敕为三十卷。〕

  上虽绝王承宗朝贡,未有诏讨之。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屯兵于其境,承宗屡败之,弘正忿,表请击之,上不许。表十上,乃听至贝州。丙午,弘正军于贝州。

  庚戌,东都奏盗焚柏崖仓。

  【译文】

  冬季,十月,庚子(初三),朝廷开始将山南东道分成两个节度军府,任命户部侍郎李逊为襄、复、郢、均、房节度使,任命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唐、随、邓节度使。朝臣计议认为唐州与蔡州接壤,所以让高霞寓专门从事攻伐接战,而让李逊调发五州的赋税来供给高霞寓军饷。

  辛丑(初四),刑部侍郎权德舆奏称:“我整理了自开元二十五年修撰的《格式律令事类》以后的律令格式,直至现行的《长行敕》,于最近删定为三十卷的新书,请陛下颁行。”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虽然宪宗不再允许王承宗入朝进贡,但是也没有颁诏讨伐他。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在王承宗的疆境上屯驻兵马,而王承宗屡次打败田弘正军。田弘正愤怨不平,上表请求进击王承宗,宪宗不肯答应。田弘正接连十次上表,宪宗才准许他前往贝州。丙午(初九),田弘正在贝州驻扎下来。

  庚戌(十三日),东都洛阳奏称强盗焚烧了柏崖仓。

  【原文】


  十一月,寿州刺史李文通奏败淮西兵。

  壬申,韩弘请命众军合攻淮西,从之。

  李光颜、乌重胤败淮西兵于小溵水,拔其城。

  乙亥,以严绶为太子少保。〔〖胡三省注〗以讨淮西无功也。〕

  盗焚襄州佛寺军储。尽徙京城积草于四郊以备火。

  丁丑,李文通败淮西兵于固始。〔〖胡三省注〗固始,前汉汝南邵之郡之寖县,春秋之寖丘,后汉更名固始,唐属光州。《九域志》:在州东北一百四十五里。〕

  戊寅,盗焚献陵寝宫、永巷。

  诏发振武兵二千,会义武军以讨王承宗。

  【译文】

  十一月,寿州刺史李文通奏称打败了淮西兵。

  壬申(初五),韩弘请求命令各军合力攻打淮西,宪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李光颜与乌重胤在小溵水打败淮西兵马,并且攻克了小水城。

  乙亥(初八),宪宗任命严绶为太子少保。

  强盗焚毁了襄州佛寺内的军事储备。朝廷将京城中堆积的干草全部迁移到四周的效区去,以防备火灾。

  丁丑(初十),李文通在固始打败淮西兵。

  戊寅(十一日),强盗焚毁了献陵的后殿和长巷。

  宪宗颁诏征发振武兵马两千人,会合义武军兵马,以讨伐王承宗。

  【原文】


  己丑,吐蕃款陇州塞,请互市,许之。

  初,吴少阳闻信州人吴武陵名,邀以为宾友,武陵不答。及元济反,武陵以书谕之曰:“足下勿谓部曲不我欺,人情与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论,则其情可知矣。”

  丁酉,武宁节度使李愿奏败李师道之众。时师道数遣兵攻徐州,败萧、沛数县,〔〖胡三省注〗萧、沛皆汉县,唐属徐州。《九域志》:萧在州西五十里。沛在州西北一百四十里。〕愿悉以步骑委都押牙温人王智兴,击破之。十二月,甲辰,智兴又破师道之众,斩首二千馀级,逐北至平阴而还。〔〖胡三省注〗平阴,古肥子国,汉肥城县之地。隋开皇十四年置榆山县,大业初改曰平阴,取界内平阴古城为名,时属郓州。《九域志》:在州东北一百二十里。〕愿,晟之子也。

  东都防御使吕元膺请募山棚以卫宫城,从之。

  乙丑,河东节度使王锷薨。

  王承宗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苦之,争上表请讨承宗。上欲许之。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弘靖以为“两役并兴,〔〖胡三省注〗两役,谓既讨淮西,又讨恒冀也。〕恐国力所不支,请并力平淮西,乃征恒冀。”上不为之止,弘靖乃求罢。

  【译文】

  己丑(二十二日),吐蕃与陇州通好,请求双方进行贸易往来,得到了许可。

  当初,吴少阳得知信州人吴武陵卓有名望,便邀请他做自己的宾客和朋友,吴武陵不肯应承。及至吴元济反叛朝廷后,吴武陵写书信开导他说:“您可不要以为您的部下不会欺骗您,人们的心情与您是一样的。既然您可以叛皇上,人们也就打算反叛您。倘若您能够换到他们的地位上去看待这个问题,人们的心情就非常清楚了。”

  丁酉(三十日),武宁节度使李愿奏称打败李师道的兵马。当时,李师道屡次派兵攻打徐州,打败了萧、沛等好几个县。李愿将步兵、骑兵全部交托给都押牙、温地人王智兴,王智兴击败了李师道军。十二月,甲辰(初七),王智兴又一次打败李师道的兵马,斩首两千多级,追赶败走的敌军,直到平阴,才收兵返回。李愿是李晟的儿子。

  东都防御使吕元膺请求召募山棚来护卫宫城,朝廷听从了他的建议。

  乙丑(二十八日),河东节度使王锷去世。

  王承宗放纵士兵四处掳掠,幽州、沧州、定州三军镇都被搅扰得困苦不堪,争着上表请求付伐王承宗,宪宗打算答应他们的请求。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弘靖认为:“如果讨伐吴元济与讨伐王承宗一并进行,恐怕国家的力量难以支撑下去。请合力平定淮西,然后再去征讨恒冀。”宪宗不肯由此停止征讨王承宗,于是张弘靖便请求免除职务。

  【原文】


  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十一年(丙申 公元816年)

  春,正月,己已,以弘靖同平章事,充河东节度使。

  乙亥,幽州节度使刘总奏败成德兵,拔武强,斩首千馀级。

  庚辰,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钱徽,驾部郎中、知制诰萧俛,各解职,守本官。时群臣请罢兵者众,上患之,故黜徽、俛以警其馀。徽,吴人也。

  癸未,制削王承宗官爵,命河东、幽州、义武、横海、魏博、昭义六道进讨。韦贯之屡请先取吴元济、后讨承宗,曰:“陛下不见建中之事乎?始于讨魏及齐,而蔡、燕、赵皆应之,卒致朱泚之乱,〔〖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二十六卷,止二百二十八卷。〕由德宗不能忍数年之愤邑,欲太平之功速成效也。”上不听。〔〖胡三省注〗佳兵者不祥之器。张弘靖、韦贯之之言盖未可厚非。〕

  甲申,盗断建陵门戟四十七枝。

  【译文】

  唐宪宗元和十一年(丙申 公元816年)

  春季,正月,己巳(初三),宪宗任命张弘靖为同平章事,充任河东节度使。

  乙亥日,幽州节度使刘总奏称打败了成德王承宗的兵马,攻克了武强,斩首一千余级。

  庚辰(十四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钱徽和驾部郎中、知制诰萧俛被分别解除了职务,守任原来的官职。当时,群臣中请求停止用兵的人很多,宪宗厌恨他们,所以将钱徽与萧俛贬官,以警告其余的人。钱徽,是吴地人。

  癸未(十七日),宪宗颁布制书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命令河东、幽州、义武、横海、魏博、昭义六道进军讨伐王承宗。韦贯之屡次请求首先攻取吴元济,然后讨伐王承宗,他说:“陛下没有看到建中年间的事情呢?德宗开始时是要讨伐魏博田悦和淄青李纳,然而,申蔡李希烈、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都响应田悦与李纳,终于导致了朱泚的变乱,这是由于德宗不能够将愤恨与抑郁隐忍几年的时间,而希图天下太平的功业迅速完成的原故啊!”宪宗不肯听从。

  甲申(十八日),强盗折断建陵门前的戟四十七枝。

  【原文】


  二月,西川奏吐蕃赞普卒,新赞普可黎可足立。

  乙已,以中书舍人李逢吉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逢吉,玄道之曾孙也。〔〖胡三省注〗李玄道事太宗,为文学馆学士。〕

  乙卯,昭义节度使郗士美奏破成德兵,斩首千馀级。

  南诏劝龙晟淫虐不道,上下怨疾,弄栋节度王嵯巅弑之,立其弟劝利。劝利德嵯巅,赐姓蒙氏,谓之“大容”。容,蛮言兄也。〔〖胡三省注〗南诏置弄栋节度于唐姚州之地。程大昌曰:南诏有六节度,曰弄栋、永昌、银生、剑川、拓东、丽水。南诏王姓蒙氏。〕

  己未,刘总破成德兵,斩首千馀级。

  荆南节度使袁滋父祖墓在朗山,〔〖胡三省注〗袁滋,陈袁宪之后。陈亡,宪入中国,后居蔡州朗山县。宋白曰:朗山,汉安昌县,汉末改朗山,以界内朗山为名。刘昫曰:朗山,汉安昌县,隋改朗山。杜佑曰:朗山,汉朗陵县,宋避圣祖讳,改朗山为确山。〕请入朝,欲劝上罢兵。行至邓州,闻萧俛、钱徽贬官。及见上,更以必克劝之,仅得还镇。

  辛酉,魏博奏败成德兵,拔其固城。乙丑,又奏拔其鵶城。

  【译文】

  二月,西川奏称,吐蕃赞普去世,新赞普可黎可足即位

  乙巳(九日),宪宗任命中书舍人李逢吉为门下待郎、同平章事。李逢吉,是李玄道的曾孙。

  乙卯(十九月),昭义节度使郗士美奏称打败了成德兵马,斩首一千余级。

  南诏劝龙晟荒淫暴虐,不施德政,官员乃至百姓都怨恨不满,弄栋节度王嵯颠将他杀掉,改立了他的弟弟劝利。劝利感激王嵯巅的恩德,赐给他姓氏为蒙氏,称他为“大容”,“大容”就是蛮语的哥哥。

  己未(二十三日),刘总打败成德兵马,斩首一千余级。

  荆南节度使袁滋由于父亲与祖父的坟墓立在蔡州朗山县,便请求入京朝见,准备规劝宪宗停止用兵。来到邓州时,袁滋得知萧俛与钱徽已被贬官,及至见到宪宗以后,他反而规劝一定要制服淮西,然后便返回荆南去了。

  辛酉(二十五日),魏博奏称打败了成德兵,攻克了成德的固城。乙丑(二十九日)魏博又一次奏称攻克了成德的的鵶城。

  【原文】


  三月,庚午,太后崩。〔〖胡三省注〗太后王氏,上之母也。〕辛未,敕以国哀,诸司公事权取中书门下处分,〔〖胡三省注〗只令宰相参决百司公事。〕不置摄冢宰。〔〖胡三省注〗唐中世以来,天子崩,置摄冢宰,倣古者百官总己以听子冢宰之制,然非能尽行古道也。〕

  寿州团练使李文通奏败淮西兵于固始,拔𨫼山。〔〖胡三省注〗𨫼,五高翻,又五到翻。〕己卯,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奏败淮西兵于郎山,斩首千馀级,焚二栅。

  幽州节度使刘总围乐寿。

  夏,四月,庚子,李光颜、乌重胤奏败淮西兵于陵云栅,〔〖胡三省注〗陵云栅,在瀛水西南,郾城东北,蔡人立栅于此,以陵云为名。〕斩首三千级。

  辛亥,司农卿皇甫镈以兼中丞权判度支。镈始以聚敛得幸。〔〖胡三省注〗镈,补各翻。敛,力赡翻。〕

  乙卯,刘总奏破成德兵于深州,斩首二千五百级。

  乙丑,义武节度使浑镐奏破成德兵于九门,杀千馀人。镐,瑊之子也。〔〖胡三省注〗浑瑊事肃、代、德有有功。〕

  宥州军乱,逐刺史骆怡。夏州节度使田进讨平之。

  【译文】

  三月,庚午(初四),太后王氏驾崩。辛未(初五),宪宗颁布敕书说,由于遭逢国丧,各有关部门的公务姑且听候中书、门下处理,不再设置摄冢宰。

  寿州团练使李文通奏称在固始打败淮西兵,攻克了𨫼山。己卯(十三日),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奏称在朗山县打败淮西兵,斩首一千余级,还焚毁了两处栅垒。

  幽州节度使刘总包围了乐寿。

  夏季,四月,庚子(初五),李光颜与乌重胤奏称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兵,斩首三千级。

  辛亥(十六日),司农卿皇甫镈因兼任中丞而暂理判度支。皇甫镈从此以搜刮财货而得到宠幸。

  乙卯(二十日),刘总奏称在深州打败成德兵,斩首二千五百级。

  乙丑(三十日),义武节度使浑镐奏称在九门打败成德兵,斩杀一千多人。浑镐是浑瑊的儿子。
  
  宥州的军队发生了变乱,赶走了刺史骆怡。夏州节度使田进前去讨伐,将变乱平定。

  【原文】


  五月,壬申,李光颜、乌重胤奏败淮西兵于陵去栅,斩首二千馀级。

  六月,甲辰,高霞寓大败于铁城,仅以身免。〔〖胡三省注〗据旧书:霞寓自萧陂进至文城栅,遇伏而败。意铁城即文城栅,以其坚不可破,故谓之铁城耳。宋白曰铁城,在新兴栅东北。新兴栅,在吴房县西南,文城东北。〕时诸将讨淮西者,胜则虚张杀获,败则匿之。至是,大败不可掩,始上闻,中外骇愕。宰相入见,将劝上罢兵,上曰:“胜负兵家之常,今但当论用兵方略,察将帅之不胜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岂得以一将失利,遽议罢兵邪!”于是独用裴度之言,它人言罢兵者亦稍息矣。己酉,霞寓退保唐州。

  上责高霞寓之败,霞寓称李逊应接不至。〔〖胡三省注〗李逊主饷,霞寓军因得以罪归之。〕秋,七月,丁丑,贬霞寓为归州刺史,〔〖胡三省注〗归州,故之秭归,吴立建平郡,唐置归州,京师南二千二百六十八里。〕逊亦左迁恩王傅。〔〖胡三省注〗恩王连,代宗之子。〕以河南尹郑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以荆南节度使袁滋为彰义节度、申、光、蔡、唐、随、邓观察使,以唐州为理所。

  壬午,宣武军奏破郾城之众二万,杀二千馀人,捕虏千馀人。

  田弘正奏破成德兵于南宫,杀二千馀人。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贯之,性高简,好甄别流品,又数请罢用兵。左补阙张宿毁之于上,云其朋党。八月,壬寅,贯之罢为吏部侍郎。

  诸军讨王承宗者互相观望,独昭义节度使郗士美引精兵压其境。己未,士美奏大破承宗之众于柏乡,杀千馀人,降者亦如之,为三垒以环柏乡。〔〖胡三省注〗柏乡,汉县,属钜鹿郡,故城在今县西南十七里,今治在彭水之阳,隋所置也,属赵州。宋白曰:赵州柏乡县,春秋时晋鄗邑地。汉置鄗县,光武改曰高邑;北齐天保六年移高邑县于汉房子县东界,今高邑县是也。隋开皇十六年,于汉县故城南十八里置柏乡县,遥取汉柏乡之名。宋省柏乡为镇,属高邑。〕

  庚申,葬庄宪皇后于丰陵。

  【译文】

  五月,壬申(初七),李光颜、乌重胤奏称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兵,斩首两千多级。

  六月,甲辰(初十),高霞寓在铁城大败,仅仅使自己幸免于难。当时,讨伐淮西的诸位将领,打了胜仗便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仗便将实情隐瞒下来。至此,巨大的失败已无法掩盖,这才往上奏报,朝廷内外都很惊异。宰相们入朝进见,准备劝说宪宗停止用兵,宪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只应该讨论使用兵力的方略,察明不能够胜任的将帅,将他们撤换下来,发现哪里军粮不充足,便去帮助哪里。难道能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了,便忙着商议停止用兵吗?”于是,宪宗唯独采用了裴度的进言,其他主张停止用兵者的言论也逐渐平息了。己酉(十五日),高霞寓退兵防守唐州。

  宪宗责问高霞寓兵败之事,高霞寓声称李逊没有前来接应。秋季,七月,丁丑日,宪宗将高霞寓贬为归州刺史,李逊也被降职为恩王傅。同时,宪宗任命河南尹郑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任命荆南节度使袁滋为彰义节度使和申、光、蔡、唐、随、邓观察使,以唐州作为治所。

  壬午(十八日),宣武军奏称打败郾城的两万兵马,杀掉两千多人,俘获一千多人。

  田弘正奏称在南宫打败成德兵,杀掉两千多人。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贯之,生性清高孤傲,喜欢鉴别官员们的类别,又曾好几次请求停止用兵。左补阙张宿在宪宗面前诽谤他,说他属于朋党集团。八月,壬寅(初九),韦贯之被罢为吏部侍郎。

  讨伐王承宗的各支军队互相观望,只有昭义度节使郗士美率领精锐兵马迫近了成德的疆境。己未(二十六日),郗士美奏称在柏乡大破王承宗的兵马,杀掉一千多人,投降的人也与此相当,已经在三处建起营垒,将柏乡环绕起来。

  庚申(二十七日),宪宗将庄宪皇后安葬在丰陵。

  【原文】


  九月,乙亥,右拾遗独孤朗坐请罢兵,贬兴元府会曹。朗,及之子也。〔〖胡三省注〗独孤及事代宗,为文长于论议。〕

  饶州大水,漂失四千七百户。

  丙子,以韦贯之为湖南观察使,犹坐前事也。〔〖胡三省注〗前事,谓请罢用兵也。〕辛巳,以吏部侍郎韦顗、考功员外郎韦处厚等皆为远州刺史,张宿谗之,以为贯之之党也。顗,见素之孙;〔〖胡三省注〗韦见素,天宝末为相。〕处厚,夐之九世孙也。〔〖胡三省注〗韦敻,后周韦孝宽之兄。〕

  乙酉,李光颜、乌重胤奏拔吴元济陵云栅。丁亥,光颜又奏拔石、越二栅,寿州奏败殷城之众,拔六栅。〔〖胡三省注〗殷城,汉期思县,属汝南郡,宋置苞信县,隋改曰殷城,唐属光州。按《九域志》,固始县有殷城镇。〕

  冬,十一月,壬戌朔,容管奏黄洞蛮为寇。乙丑,邕管奏击黄洞蛮,却之,复宾、蛮等州。〔〖胡三省注〗“宾蛮”当作“宾峦”。武德四年,以故秦桂林郡地置淳州,永贞元年更名峦州。〕

  丙寅,加幽州节度使刘总同平章事。

  李师道闻拔陵云栅而懼,诈请输款。上以力未能讨,加师道检校司空。

  王锷家二奴告锷子稷改父遗表,匿所献家财。〔〖胡三省注〗去年王锷薨。〕上命鞫于内仗,〔〖胡三省注〗新书《仪卫志》:凡朝会之杖,三卫蕃上,分为五仗,号衙内五卫:一日供奉杖,以左右卫为之;二日亲仗,以亲卫为之;三日勋仗,以勋卫为之;四曰翊仗,以翊卫为之;五曰散手仗,以亲、勋翊卫为之。皆带刀捉仗,列坐东西廊下。每月以四十六人立内郎阎外,号曰内仗,以左、右金吾将军、当上中郎将一人押之。〕遣中使诣东都检括锷家财。裴度谏曰:“王锷既没,其所献之财已为不少。今又因奴告检括其家,臣恐诸将帅闻之,各以身后为忧。”上遽止使者。己巳,以二奴付京兆,杖杀之。

  【译文】

  九月,乙亥(十三日),右拾遗独孤朗因请求停止用兵而获罪,被贬为兴元府仓曹。独孤朗是独孤及的儿子。

  饶州发生严重水灾,淹没并冲散了四千七百户人家。

  丙子(十四月),宪宗任命韦贯之为湖南观察使,这仍然是对他不久前请求停止用兵的惩罚。辛巳(十九日),宪宗将吏部侍郎韦顗、考功员外郎韦处厚等人全部任命为边远各州刺史,这是由于张宿诋毁他们,说他们是韦贯之的同伙。韦顗,是韦见素的孙子。韦处厚,是韦夐的九世孙。

  乙酉(二十三日),李光颜与乌重胤奏称攻克了吴元济的陵云栅。丁亥(二十五日),李光颜又一次奏称攻占了石、越二栅垒,寿州奏称打败了殷城的兵马,攻克六处栅垒。

  冬季,十一月,壬戌朔(初一),容管奏称黄洞蛮人侵扰地方。乙丑(初四),邕管奏称进击黄洞蛮人,并且打退了他们,收复了宾州和蛮州等地。

  丙寅(初五),宪宗加封幽州节度使刘总为同平章事。

  李师道因得知官军攻克了陵云栅而恐惧,便假装请求归附。宪宗因讨伐他的力量尚不具备,便加封李师道为检校司空。

  王锷家中的两个奴仆,告发王锷的儿子王稷篡改父亲死前留下的表章,隐瞒了应当进献的家财,宪宗命令在内仗审讯王稷,派遣中使前往洛阳去核查王锷家中的资财。裴度进谏说:“王锷已经去世,他进献的资财也已不少。现在又要因奴仆的告发而去核查他的家产,我恐怕各将帅得知这一消息后,都要为自己去世后的事情担心了。”宪宗连忙阻止使者前往。己巳(初八),宪宗将两个奴仆交付京兆府,将他们杖打而死。

  【原文】


  庚子,以给事中柳公绰为京兆尹。公绰初赴府,〔〖胡三省注〗赴京兆府,初治事也。〕有神策小将跃马横冲前导,公绰驻马,杖杀之。明日,入对延英。上色甚怒,诘其专杀之状。对曰:“陛下不以臣无似,〔〖胡三省注〗无似,犹言不肖也。〕使待罪京兆。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命,非独慢臣也。臣知杖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上曰:“何不奏?”对曰:“臣职当杖之,不当奏。”上曰:“谁当奏者?”对曰:“本军当奏;若死于街衢,金吾街使当奏;〔〖胡三省注〗金吾左右街使各一人,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内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巡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檛而止。〕在坊内,左右巡使当奏。”〔〖胡三省注〗程大昌《雍录》曰:长安四郭之内,纵横皆十坊,大率当为百坊,亦有一面不蕾十坊者,故《六典》曰一百一十坊也。坊皆有垣、有门,随昼夜鼓声以行启闭。巡使掌左右街百坊之内谨启闭徼巡者也。宋白曰:广德二年九月,命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王延昌充左巡使,御史中丞源休充右巡使。辛亥,源休充都左、右巡使。元和八年薛存诚奏:得两巡御史状,以承平旧例,两街本属台司,其所由,每月衙集,动静申报。如所报差缪,举勘悉在台中。又按唐监察御史十员,里行五员,掌内外纠察,分为左右巡,纠察违失,以承天朱雀街为界,每月一代,将晦,即巡刑部、大理、东西徒坊、金吾及县狱。〕上无以罪之,退,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胡三省注〗言须为此人作意,务自谨敕。〕朕亦畏之。”〔〖胡三省注〗《考异》曰:《柳氏叙训》曰:“公穆宗朝为大京兆,有禁军校冒驺卒唱,驻马毙之。明日,延英对上云云。朝退,上顾左右曰:‘尔辈大须作意,如此神采,我亦怕他。’”因《话录》曰:“宪宗正色诘公专杀之状,公曰:‘京兆尹在取则之地,臣初受陛下奖擢,军中偏裨,跃马冲过,此乃轻陛下法,不独试臣。臣杖无礼之人,不打神策军将。’”按公绰,宪宗、穆宗朝俱尝为京兆尹。此事恐非穆宗所能为,《叙训》之误也。今从因《话录》。〕

  讨淮西诸军近九万,上怒诸将久无功,辛已,命知枢密梁守廉宣慰,因留监其军,授以空名告身五百通及金帛,以劝死士。庚寅,先加李光颜等检校官,而诏书切责,示以无功必罚。

  辛卯,李文通奏败淮西兵于固始,斩首千馀级。

  【译文】

  庚子(初九),宪宗任命给事中柳公绰为京兆尹。柳公绰上任去公府途中,有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跃马横冲开路的仪仗,柳公绰止住坐骑,命人将他杖打而死。第二天,柳公绰进入延英殿奏对,宪宗满面怒容,责问柳公绰擅自杀人的情况,柳公绰回答说:“陛下不认为我不贤能,让我在京兆府任职。京兆尹是京城的表率,现在我刚刚就任,一个下级军官竟敢如此横冲直撞,这是轻视陛下的诏命,并不只是轻慢了我本人。我只知道杖打不守礼数的人,不知道他是神策军的将领。”宪宗说:“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奏报?”柳公绰回答说:“我的职权是应当杖打他,不是应当上奏。”宪宗说:“什么人应当上奏?”柳公绰回答说:“遭受杖打的人的所属部队应当上奏。倘若此人死在街道上,金吾街使应当上奏。倘若此人死在坊市里边,左右巡使应当上奏。”宪宗无法责罚他,退朝以后,对周围的人们说:“你们必须小心此人,连朕也畏惧他呢。”

  讨伐淮西各军有将近九万人,宪宗恼怒各将领长时间不能取得成功,辛巳(二十日),命令知枢密梁守谦前去安抚将士,就此留下来监督各军,还交给他五百份空着姓名的委任官职的文凭及金帛等,以勉励人们为国效死。庚寅(二十九日),宪宗首先给李光颜等人加封散官,然后在诏书中严厉责备他们,向他们表示,如果不能取得成功,一定要遭受惩处。

  辛卯(三十日),李文通奏称在固始打败淮西兵,斩首一千余级。

  【原文】


  十二月,壬寅,程执恭奏败成德兵于长河,〔〖胡三省注〗长河,汉信都广川县地。隋于广川县东八十里置长河县,元和四年移就白桥,于永济河西岸置县;十年又置于河东小胡城,属德州。〕斩首千馀级。

  义武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战屡胜,遂引全师压其境,距恒州三十里而军。承宗懼,潜遣兵入镐境,焚掠城邑,人心始内顾而摇。会中使督其战,镐引兵进薄恒州,与承宗战,大败,奔还定州。〔〖胡三省注〗《九域志》:恒州至定州一百三十五里。〕丙午,诏以易州刺史陈楚为义武节度使,军中闻之,掠镐及家人衣,至于倮露。陈楚驰入定州,〔〖胡三省注〗易州,南至定州百四十里。〕镇遏乱者,敛军中衣以归镐,〔〖胡三省注〗敛军中所掠镐家之衣也。〕以兵卫送还朝。楚,定州人,张茂昭之甥也。〔〖胡三省注〗史言河朔之人习于叛乱,知奉其帅之亲党而已。〕

  丁未,以翰林学士王涯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袁滋至唐州,去斥候,止其兵不使犯吴元济境。〔〖胡三省注〗袁滋所谓“开门揖盗”者也。〕元济围其新兴栅,〔〖胡三省注〗新兴栅,当在唐州东北界,新立之以备蔡人。〕滋卑辞以请之,元济由是不复以滋为意。朝廷知之,甲寅,以太子詹事李愬为唐、随、邓节度使。愬,听之兄也。〔〖胡三省注〗愬、听皆李晟之子。〕

  初置淮、颍水运使。杨子院米自淮阴溯淮入颍、至项城入溵,〔〖胡三省注〗据旧史,时运米泝淮至寿州四十里,入颍口,又泝流至颍州沈丘界,五百里至于项城,又泝流五百里入溵河,又三百里输于郾城,得米五十万石,茭五百万束,省汴运之费七万六千缗。项城,汉项县,属汝南郡,唐属陈州。《九域志》:在州东南七十里。据《水经注》,溵水,汝水之别流。颍水至古南顿县,与溵水合。唐之溵水县,汉汝阳县地也。〕输于郾城,以馈讨淮西诸军,省汴运之费七万馀缗。〔〖胡三省注〗郾,音偃。〕

  己未,容管奏黄洞蛮屠岩州。〔〖胡三省注〗容管统容、辨、白、牢、钦、岩、禺、汤、瀼、古等州。〕

  【译文】

  十二月,壬寅(十一日),程执恭奏称在长河打败淮西兵马,斩首一千余级。

  义武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交战,屡次取得胜利,于是率领全军进逼成德的疆境,在距离恒州三十里处驻扎。王承宗害怕,便暗中派兵进入浑镐的疆境,烧杀劫掠城镇。浑镐军因人心顾念家乡而开始发生动摇。适值中使前来督战,浑镐领兵迫近恒州,与王承宗交战,遭到严重的失败,便逃回定州。丙午(十五日),宪宗颁诏任命易州刺史陈楚为义武节度使。军中将士得知消息后,抢劫浑镐及其家人的衣服,以至让他们赤身露体。陈楚策马奔入定州,压住了变乱的人众,收回军中将士抢去的衣服,交还给浑镐,派出兵员护送他返回朝廷。陈楚是定州人,张茂昭的外甥。

  丁未(十六日),宪宗任命翰林学士王涯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袁滋来到唐州后,撤除了岗哨,不让他的士兵去侵犯吴元济的疆境。吴元济包围了袁滋的新兴栅,袁滋便以恭敬谦虚的言词请求他撤围。从此,吴元济不再把袁滋放在心上。朝廷得到这一消息后,甲寅(二十三日),任命太子詹事李愬为唐、随、邓节度使。李愬,是李听的哥哥。

  朝廷初次设置淮、颍水运使。该使负责将杨子院的粮米从淮阴上溯淮水而进入颍水,到达项城以后转入溵水,转运到郾城,用来供应讨伐淮西各军的口粮,节省了汴水漕运费用七万多缗。

  己未(二十八日),容管奏称黄洞蛮人屠杀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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