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二〇〇 唐纪十六
● 唐纪十六 〔起旃蒙单阏(乙卯)十月,尽玄黓阉茂(壬戌)七月,凡六年有奇。〕
◎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上之下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永徽六年(乙卯,公元六五五年)
冬,十月,己酉,下诏称:“王皇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岭南。”许敬宗奏:“故特进赠司空王仁祐告身尚存,使逆乱余孽犹得为廕,〔〖胡三省注〗《唐制》:凡受官者皆给以符,谓之告身。司空,正一品。凡三品以上,荫及曾孙。〕并请除削。”从之。
乙卯,百官上表请立中宫,乃下诏曰:“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待从,弗离朝夕,宫壸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胡三省注〗嬙,慈良翻,妇官也。迕,五故翻。逆而视之,谓之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胡三省注〗政君,事见二十七卷汉宣帝甘露三年。〕可立为皇后。”
丁巳,赦天下。是日,皇后上表称:“陛下前以妾为宸妃,韩瑗、来济面折庭争,〔〖胡三省注〗事见上卷上年。瑗,于眷翻。折,之舌翻。争,读曰诤。〕此既事之极难,岂非深情为国!乞加褒赏。”上以表示瑗等,瑗等弥忧惧,屡请去位,上不许。
【译文】
唐高宗永徽六年(乙卯,公元655年)
冬,十月,己酉日(十三日),高宗下诏说:“王皇后、萧淑妃阴谋毒死皇上,把她们黜为庶人,她们的母亲和兄弟,都废掉原有的名位,发放到岭南。”许敬宗奏报说:“先前特进加赠司空的皇后父亲王仁佑官符还在,等于是让逆乱的子孙还可享受祖先余荫,这是不合理的,请求同时把王仁佑的官符废除。”皇上接受请求。
乙卯日(十九日),百官呈上奏表请求立皇后,高宗就下诏说:“武氏家门显要,功勋赫赫,出身良好高贵,以前因为才德美行被选进后宫,誉满宫闱,德被后庭。朕那时候还是太子,尤其蒙受先皇的恩泽,而得侍候先皇,朝晚不离身边。武氏在后宫之内,举手投足常深自反省,周旋在嫔嫱之间,从没有发生反目成仇的事,先皇清楚了解武氏的为人,常常赞赏不已,就把武氏赐给朕,就像汉宣帝为太子封王政君为太子妃一样,可立武氏为后。”
丁巳日(二十一日),大赦天下。当天,皇后呈上奏表说:“陛下先前想让我做宸妃的时候,韩瑗、来济就当面表示反对,这非常难得,难道不是他们深切地为国家着想吗?我祈求皇上对他们予以褒奖。”高宗把皇后的奏表给韩瑗、来济等人看,他们都更加担忧,多次请求辞职,高宗都不准许。
【原文】
十一月,丁卯朔,临轩命司空李勣赍玺绶册皇后武氏。是日,百官朝皇后于肃义门。
故后王氏、故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见其室封闭极密,惟窍壁以通食器,恻然伤之,呼曰:“皇后、淑妃安在?”王氏泣对曰:“妾等得罪为宫婢,何得更有尊称!”又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妾等再见日月,乞名此院为回心院。”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杖王氏及萧氏各一百,断去手足,捉酒甕中,〔〖按〗捉,另本作投。〕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王氏初闻宣敕,再拜曰:“愿大家万岁!昭仪承恩,死自吾分。”淑妃骂曰:“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由是宫中不畜猫。寻又改王氏姓为蟒氏,〔〖胡三省注〗蛇最大者曰蟒。〕萧氏为枭氏。武后数见王、萧为祟,被发沥血如死时状。后徙居蓬莱宫,复见之,〔〖胡三省注〗数,所角翻。祟,虽遂翻。复,扶又翻。大明宫接西内,宫城之东忠曰东内,本永安宫,贞观八年置,九月,更名大门宫,以备太上皇清暑。后高宗以风痹,厌西内湫湿,龙朔三年始大兴葺,曰蓬莱宫。〕故多在洛阳,终身不归长安。
【译文】
十一月,丁卯朔日(初一),高宗临轩(天子不御正座而御平台,称为临轩),下令司空李世勣携带玉玺印绶册封武氏为皇后。当天,百官都在肃义门拜见皇后。
前任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囚禁在其他院子。有一回,高宗思念她们,就从小路走到了囚禁她们的院子,见她们的房子封闭得非常严密,只有在墙壁上开的孔以递送吃饭的碗,不禁伤心,高宗呼唤着:“皇后、淑妃你们在吗?”王皇后哭着回答:“妾等犯罪,被贬为宫婢,怎么可以再有皇后、淑妃的尊称。”又说:“皇上如果还想念以往的情分,让妾等能再见天日的话,乞求皇上将这座院子命名为回心院。”高宗说:“朕马上就有所处置。”武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非常愤怒,派人将王氏及萧氏各杖打一百下,砍掉她们的手足,投进酒瓮中,说:“让这两个老妇人的骨头醉一醉吧。”几天后,两人死去,又再被斩首。王皇后最初听到宣布处置她们的敕文时,再拜说:“愿皇上万岁。武昭仪得到皇上的恩宠,死是我分内之事。”淑妃则大骂道:“阿武妖孽奸猾,竟然到如此地步!但愿来生我做猫,阿武做鼠,我要生生地掐住她的咽喉。”从此以后,宫中不再养猫。不久,武后又改王皇后一族姓氏为蟒氏,萧淑妃一族姓枭氏。武后多次见到王、萧两人的鬼魂作祟,披着头发,鲜血滴滴答答,像她们死时的样子。后来,武皇后迁移到蓬莱宫去居住,又看见她们的冤魂,所以武皇后大多时间在洛阳,终身不回长安。
【原文】
己巳,许敬宗奏曰:“永徽爰始,国本未生,权引彗星,越升明两。〔〖胡三省注〗《易·离卦·大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四方。〕近者元妃载诞,正胤降神,〔〖胡三省注〗言代王弘,武后之子,当立。〕重光日融,爝晖宜息。〔〖胡三省注〗崔豹《古今注》曰:汉文帝为太子,乐人歌四章以赞太子之德:一曰日重光,二曰月重轮,三曰星重晖,四曰海重润。庄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安可反植枝干,久易位于天庭;倒袭裳衣,使违方于震位!〔〖胡三省注〗震,长子也,以守社稷宗庙,为祭主也。〕又,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胡三省注〗汉武帝语田千秋之辞。〕事或犯鳞,必婴严宪,〔〖胡三省注〗骊龙颔下有逆鳞径尺,婴之则死;谕人主之威不可犯也。〕煎膏染鼎,臣亦甘心。”上召见,问之,对曰:“皇太子,国之本也,本犹未正,万国无所系心。且在东宫者,所出本微,今知国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窃位而怀自疑,恐非宗庙之福,愿陛下熟计之。”上曰:“忠已自让。”对曰:“能为太伯,愿速从之。”
【译文】
己巳日(初三),许敬宗奏报说:“永徽初年,国家的根本还没有树立(喻太子未立),暂时引用彗星,让它越升为日、月(喻永徽三年暂时立陈王忠为太子)。现在皇后就位,正统的子孙应当降临(喻武后之子代王弘应当立为太子),使日月更加光明,而爝火自该毁灭。怎能让枝叶和树干颠倒,彗星和日月易位于天庭;上衣和下裳反穿,使得嫡长子不得其位呢!又,父子之间的事,别人不好讲话,我说这事,可能冒犯龙鳞,遭到严厉的处罚,把我的肉煎成膏油,把我的身体投进鼎中烹煮,臣也心甘情愿。”皇上召见许敬宗,问他奏表的含意,许敬宗答复说:“皇太子是国家的根本,根本还未端正的话,天下人心必然无所归依。而且住在东宫的现任太子,出身本来就很卑微,他知道现在国家已有正统的嫡长子,心里必定不会安宁。他窃据太子位而内心又怀着猜疑,可能做出不利宗庙之福的事,希望陛下仔细加以打算。”皇上说:“陈王李忠已经自我让位了。”许敬宗回答说:“他能效法周太伯的作为,望皇上赶快接受。”
【原文】
西突厥颉苾达度设数遣使请兵讨沙钵罗可汗。甲戌,遣丰州都督元礼臣册拜颉苾达度设为可汗。礼臣至碎叶城,〔〖胡三省注〗自弓月城过思浑川,渡伊丽河至碎叶界,又西行千里至碎叶城,属焉耆都督府界。〕沙钵罗发兵拒之,不得前。颉苾达度设部落多为沙钵罗所并,余众寡弱,不为诸姓所附,礼臣竟不册拜而归。
中书侍郎李义府参知政事。义府容貌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狡险忌克,故时人谓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
【译文】
西突厥颉苾达度设好几次打发使者请求朝廷出兵征讨沙钵罗可汗。甲戌日(初八),派遣丰州都督元礼臣前往册封颉苾达度设为可汗。礼臣来到碎叶城,沙钵罗发动军队抵抗,使得礼臣无法前进。颉苾达度设的部落多数被沙钵罗所吞并,剩下的部众既少又弱,不被其他族姓所依附,礼臣竟然无法删封而回去了。
中书侍郎李义府参与政事。义府容貌谦和恭敬,和人讲话时心情愉快面带微笑,而实际上却很狡诈、阴险、忌妒、刻薄,所以当时人都说李义府笑里藏刀;又由于他表面温柔而内心狠毒,和猫相同,所以称之为李猫。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显庆元年(丙辰 公元656年)
春,正月,辛未,以皇太子忠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子代王弘为皇太子,生四年矣。忠既废,官属皆惧罪亡匿,无敢见者;右庶子李安仁独候忠,泣涕拜辞而去。安仁,纲之孙也。〔〖胡三省注〗李纲著节于隋、唐之间。〕
壬申,赦天下,改元。
二月,辛亥,赠武士彟司徒,赐爵周国公。〔〖胡三省注〗彟,一虢翻。〖按〗虢,繁体作“彠”,今音读获。〕
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同三品。〔〖胡三省注〗显庆元年,改户部为度支。度,徒洛翻。〕
夏,四月,壬子,矩州人谢无灵举兵反,〔〖胡三省注〗矩州诸蛮亦东谢蛮之种落。武德四年置矩州。〕黔州都督李子和讨平之。
己未,上谓侍臣曰:“朕思养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为朕陈之。”来济对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曰:‘愿赐一国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曰‘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余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余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丁,岁别数万,役之则人大劳,取庸则人大费。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余悉免之。”上从之。
【译文】
唐高宗显庆元年(丙辰 公元656年)
春,正月,辛未日(初六),委任皇子李忠为梁王、梁州刺史;册立皇后的儿子代王李弘为皇太子,太子出世四年了。李忠被废之后,他的属官都害怕罹罪而逃亡隐藏起来,没有人敢与李忠见面;右庶子李安仁单独地服侍李忠,李忠被任命为梁王、梁州刺史之后,李安仁才哭泣拜别离去。李安仁是李纲的孙子。
壬申日(初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显庆。
二月,辛亥日(十七日),赠武士彟司徒的宫位,且封他爵位周国公。
三月,任命度支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同三品。
夏,四月,壬子日(十八日),矩州人谢无灵举兵谋反,黔州都督李子和讨伐而加以安定。
己未日(--十五日),皇上对侍候的大臣说:“联考虑养育百姓的方法,但没能找到要领,诸位为联说明一下。”来济回答说:“从前齐桓公出游,看见年老而挨饿受冻的人,就命令赏赐老人食物,老人说:‘希望赐给天下挨饿的百姓。’桓公又赐老人衣服,老人说:‘愿能赐给全国受冻的百姓。’桓公说:‘寡人的仓廪府库,怎么够用来援济全国挨饿受冻的百姓呢?’老人说:‘国君不耽误农耕时令,国人就都有富余的粮食了。不占用养蚕关键时节,国人就都有富余的衣服了。’所以君主养育人民,只在于减省他们的赋税和徭役罢了。现在山东服役的男丁,每年有几万人,让他们服役则过于劳苦,让他们出钱则负担太大。我希望陛下估量除去国家所必需的以外,其余一律免除。”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
【原文】
六月,辛亥,礼宫奏停太祖、世祖配祀,〔〖胡三省注〗高祖受禅,追尊祖虎曰景皇帝,庙号太祖;考昺曰元皇帝,庙号世祖。〕以高祖配昊天于圜丘,太宗配五帝于明堂;〔〖胡三省注〗武德初,立圜丘坛于明德门外道东二里,坛制四成,各广八尺一寸,下成广二十丈,再成广十五丈,三成广十丈,四成广五丈。每祀,则昊天上帝及配帝设位于平座,藉用笹秸,器用陶匏,五方上帝、日月、内官、中官、外官及众星,并皆从祀。其五方帝及日月七座,在坛之第二等内;五星已下官五十五座,在坛之第三等;二十八宿已下官一百三十五座,在坛之第四等;外官一百二十二座,在坛下外壝之内;众星三百六十座,在外壝之外。以景帝配圜丘,元帝配明堂。〕从之。
秋,七月,乙丑,西洱蛮酋长杨栋附、显和蛮酋长王罗祁、郎、昆、棃、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帅众内附。〔〖胡三省注〗棃州本西宁州,武德七年,分南宁州二县置,贞观八年,更名棃州。其地北接昆州,晋梁水郡地也。盘州本西平州,武德四年置,贞观八年,更名,晋兴古郡地也。洱,乃吏翻。酋,慈由翻。帅,读曰率。〕
癸未,以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
【译文】
六月,辛亥日(十八日),礼官奏请停止以太祖、世祖配祭,以高祖在圜丘配祭昊天,以太宗在明堂配祭五帝。皇上采纳这一建议。
秋,七月,乙丑日(初三),西洱蛮酋长杨栋附、显和蛮酋长王罗祁,郎、昆、犁、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都带领部众归顺朝廷。
癸未日(十一日),委任中书令崔教礼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
【原文】
八月,丙申,固安昭公崔敦礼薨。〔〖胡三省注〗《谥法》: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
辛丑,葱山道行军总管程知节击西突厥,与歌逻、处月二部战于榆慕谷,〔〖胡三省注〗处月、处密、姑苏、歌逻禄、弩失毕五姓之众,贺鲁为叶护时所统也。据新书,歌逻禄即葛逻禄也。“榆慕谷”,旧书本纪作“榆幕谷”。〕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副总管周智度攻突骑施、处木昆等部于咽城,拔之,〔〖胡三省注〗西突厥咄陆五啜,处木昆律突骑施皆一啜也。据新书,咽城即处木昆所居。处,昌吕翻。〕斩首三万级。
乙巳,龟兹王布失毕入朝。
【译文】
八月,丙申日(初四),固安昭公崔敦礼逝世。
辛丑日(初九),葱山道行军总管程知节攻打西突厥,和歌逻、处月两部在榆慕谷作战,击败歌逻、处月,杀死敌人一千多人,副总管周智度在咽城攻击突骑施、处木昆等部,加以消灭,斩杀敌人三万人。
乙巳日(十三日),龟兹王布失毕入京拜见天子。
【原文】
李义府恃宠用事。洛州妇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狱,义府属大理寺丞毕正义枉法出之,将纳为妾,大理卿段宝玄疑而奏之。上命给事中刘仁轨等鞫之,义府恐事泄,逼正义自缢于狱中。上知之,原义府罪不问。
侍御史涟水王义方欲奏弹之,〔〖胡三省注〗涟水,旧曰襄贲,置东海郡。东魏改曰海安郡。隋开皇初,废郡,改襄贲曰涟水,属海州,唐属泗水。涟,音连。〕先白其母曰:“义方为御史,视奸臣不纠则不忠,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为不孝,二者不能自决,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子之名。〔〖胡三省注〗事见九卷汉高帝元年。〕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义方乃奏称:“义府于辇毂之下,擅杀六品寺丞;〔〖胡三省注〗《唐六典》:大理寺丞,从六品上。〕就云正义自杀,亦由畏义府威,杀身以灭口。如此,则生杀之威,不由上出,渐不可长,请更加勘当!”于是对仗,叱义府令下;义府顾望不退。义方三叱,上既无言,义府始趋出,义方乃读弹文。上释义府不问,而谓义方毁辱大臣,言辞不逊,贬莱州司户。
【译文】
李义府因得武皇后尊宠而专权弄事。洛州妇人淳于氏容貌美好,被拘禁在大理寺监狱里,李义府嘱咐大理寺丞毕正义违法开脱淳于氏,预备收纳为妻,大理寺卿段宝玄怀疑而上奏皇上。皇上命令给事中刘仁轨等人加以审问,李义府担忧事情外泄,逼迫毕正义在监狱中自缢。皇上知道后,原谅李义府的罪不进行过问。
侍御史涟水人王义方要启奏弹劾李义府,先告诉他母亲说:“义方身为御史,眼看奸臣作恶而不纠正,那就是不忠;但如加以纠正却会有被害的危难,而使母亲担忧,那是不孝。这二件事自己不能决定怎样做才好,怎么办?”母亲说:“以前王陵的母亲牺牲自己而成就儿子的名声。你能够竭尽忠心侍奉国君,我就是死了也不感到遗憾!'王义方就向皇上启奏说:“李义府在皇帝辇驾之旁,擅自杀害了六品寺丞;即使说毕正义是自杀,也是因为畏惧李义府的威势,才自杀的。像这样,生杀的威权,就不是出自皇帝了,这种风气不可以助长,请求皇上再加勘验,以求确当!”于是他在朝堂当众奏事,斥责李义府让他退下,李义府左顾右盼不退。王义方三次斥责,皇上都没有说话,李义府才快步退出,王义方于是宣读弹劾的奏章。但皇上还是释放李义府不加追问,反而说王义方诽谤侮辱大臣,言语文辞不恭逊,贬为莱州司户。
【原文】
九月,括州暴风,海溢,溺四千余家。〔〖胡三省注〗新志:处州本括州永嘉郡,时兼有永嘉之地,上元元年,始析置温州。〕
冬,十一月,丙寅,生羌酋长浪我利波等帅众内附,以其地置柘、栱二州。〔〖胡三省注〗柘州,蓬山郡。栱州,以钵南伏浪恐部置,皆属松州都督府。宋白曰:柘州以开拓为称,音达各翻。〕
十二月,程知节引军至鹰娑川,遇西突厥二万骑,别部鼠尼施等二万余骑继至,〔〖胡三省注〗鼠尼施,咄陆五啜之一也,居鹰娑川,后置鹰娑都督府。娑,素何翻。〕前军总管苏定方帅五百骑驰往击之,西突厥大败,追奔二十里,杀获千五百余人,获马及器械,绵亘山野,不可胜计。副大总管王文度害其功,言于知节曰:“今兹虽云破贼,官军亦有死伤,乘危轻脱,乃成败之法耳,何急而为此!自今当结方陈,置辎重在内,〔〖胡三省注〗陈,读曰阵。重,直用翻。〕遇贼则战,此万全策也。”又矫称别得旨,以知节恃勇轻敌,委文度为之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士卒终日跨马被甲结陈,不胜疲顿,〔〖胡三省注〗被,皮义翻;下同。陈,读曰阵。胜,音升。〕马多瘦死。定方言于知节曰:“出师欲以讨贼,今乃自守,坐自困敝,若遇贼必败;懦怯如此,何以立功!且主上以公为大将,岂可更遣军副专其号令,事必不然。请囚文度,飞表以闻。”知节不从。至恒笃城,〔〖胡三省注〗新书作“怛笃城”。〕有群胡归附,文度曰“此属伺我旋师,还复为贼,不如尽杀之,取其资财。”定方曰:“如此乃自为贼耳,何名伐叛!”文度竟杀之,分其财,独定方不受。师旋,文度坐矫诏当死,特除名;知节亦坐逗遛追贼不及,减死免官。
是岁,以太常卿驸马都尉高履行为益州长史。〔〖胡三省注〗高履行尚太宗女东阳公主。〕
【译文】
九月,括州刮起暴风,海水溢出,淹没四千多家。
冬,十一月,丙寅日(初六),生羌酋长浪我利波等人带领部众归顺,把他们的土地设置为柘州、栱州。
十二月,程知节率兵到鹰娑川,遇到西突厥二万骑兵,别部落鼠尼施等人也率领两万多的骑兵陆续到达,前军总管苏定方率领五百名骑兵前去攻击,西突厥大败,苏定方追逐逃跑的敌兵二十里,杀死俘获的敌兵有一千五百多人,获得的马匹和兵器物品,连绵于整个山野,数也数不清。副大总管王文度忌妒苏定方的功劳,对程知节说:“现在虽说打败贼人,但官军也有死亡和受伤的,冒险进攻不慎重,可以成功也可能失败,何必着急做这冒险的事?从现在起集结好方形阵势,把辎重车放在阵势之内,遇到敌人才作战,这是最安全的方略。”又假装另外得到圣旨,认为程知节依凭勇力,有轻敌之意,所以委任王文度节度制裁,就地收聚部队,不允许深入敌境。士卒整天跨骑马匹,披挂甲衣以练兵势,受不了疲劳困顿,马匹大都因疲弱而死。苏定方对知节说:“出动军队的目的就是为了征讨贼寇,现在却困守在这里,等着让自己困乏绝亡,如果遇到敌人必定败亡;如此懦弱胆怯,又如何建立功勋!而且国君任命公为大将,怎么可以再让副大总管专擅号令?这样做事情如何不能成功。请把文度囚禁起来,赶快上奏表报告朝廷。”但程知节不接纳。到达桓笃城时,有一批胡人归附,王文度说:“这些人等到我们撤兵后,还会再做盗贼,不如把他们都杀死,夺取他们的财物。”苏定方说:“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变成贼寇了,还有什么正当理由讨伐叛逆?”王文度最终杀死他们,分掉他们的财物,只有苏定方不接受。军队回朝后,王文度因假传诏令获罪应当被处死,朝廷特赦而将其除名。程知节也因停留不前没有追上贼兵获罪,减死罪为罢免官职。
这年,任命太常卿驸马都尉高履行为益州长史。
【原文】
韩瑗上疏,为褚遂良讼冤曰:“遂良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甿黎,咸嗟举措。〔〖胡三省注〗《论语》:孔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按〗“错”通“措”,舍弃,置而不用。举措:亦作“举厝”或“举错”,原意为:兴举与舍弃,后引申为行为、举止或措施。〕臣闻晋武弘裕,不贻刘毅之诛;〔〖胡三省注〗事见八十一卷太康三年。〕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胡三省注〗注已见前。〕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罚塞焉。伏愿缅鉴无辜,稍宽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上谓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好犯上,故以此责之,卿何言之深也!”对曰:“遂良社稷忠臣,为谗谀所毁。昔微子去而殷国以亡,〔〖胡三省注〗殷纣暴虐日甚,微子抱乐器以奔周。武王乃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不伐。”遂伐纣,灭之。〕张华存而纲纪不乱。〔〖胡三省注〗事见八十二卷至八十三卷。〕陛下无故弃逐旧臣,恐非国家之福。”上不纳。瑗以言不用,乞归田里,上不许。
刘洎之子讼其父冤,称贞观之末,为褚遂良所谮而死,〔〖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九十八卷贞观十九年。洎,其冀翻。〕李义府复助之。上以问近臣,众希义府之旨,皆言其枉。给事中长安乐彦玮独曰:“刘洎大臣,人主暂有不豫,岂得遽自比伊、霍!今雪洎之罪,谓先帝用刑不当乎!”上然其言,遂寝其事。
【译文】
韩瑗呈上奏疏,为褚遂良申冤说:“遂良忠于朝廷忘记自己,抛弃自己性命为国家效力,有风霜一样的凛然操节,铁石一般坚劲的忠心,是社稷的老臣,也是陛下贤良的辅佐。没有听说有什么罪状,就被斥责离开朝廷,使得朝廷内外的臣民,都对这件事表示感叹惋惜。臣听说晋武帝心胸弘大宽容,不把刘毅杀掉,汉高祖有深厚的仁义,不对周昌的正直怀恨生气。而褚遂良官位被黜,已经过了一年,他违背忤逆陛下旨意,所受的惩罚已经抵偿。臣请求陛下能仔细观察他的无辜,稍微宽谅他不要再责罚他,矜怜他对陛下的一片忠诚,来顺应人情。”皇上对韩瑗说:“褚遂良的情况朕也知道。但他悖逆乖戾,喜欢触犯长上,所以才贬他官位,以责备他,你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呢!”韩瑗回答说:“褚遂良是尽忠社稷的大臣,而却被谗佞奉承的小人所诋毁。以前微子离开,而殷国灭亡,张华留任,而晋的纲纪得以有序。陛下无缘无故背弃放逐老臣,担心不是国家的福运!”皇上不采纳他的请求。韩瑗因为建议不被采纳,要求辞官回归乡里,但皇上未允许。
刘洎的儿子为父亲诉冤,说他父亲在贞观末年(十九年),被褚遂良所诋毁致死,李义府又帮助刘洎儿子的上诉。皇上问左右近臣实际情形,那些近臣奉承李义府的心意,所以都说刘洎父亲是冤枉的。只有给事中长安人乐彦玮说:“刘洎是个大臣,国君偶有不快,怎么就轻易自比成伊尹、霍光!现在要刷雪刘洎的罪,难道说先帝用刑不妥当吗?”皇上赞同乐彦玮的话,就搁搁置了这件事。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显庆二年(丁巳 公元657年)
春,正月,癸巳,分哥逻禄部置阴山、大漠二都督府。〔〖胡三省注〗以谋落部置阴山府,以炽侯部置大漠府,俱属北庭都护府。逻,郎佐翻。〕
闰月,壬寅,上行幸洛阳。
庚戌,以右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胡三省注〗伊丽河,一名帝帝河。〕帅燕然都护渭南任雅相、〔〖胡三省注〗燕然都护府在黄河北,北至阴山七十里,至回纥界七百里,去京师二千七百里;龙朔三年改曰瀚海都督府,总章二年,改为安北大都护府。杜佑曰:后为中受降城,南去朔方千三百余里。后魏于渭南置渭南郡,隋废为县,属京兆。帅,读曰率。燕,因肩翻。任,音壬。相,息亮翻。〕副都护萧嗣业发回纥等兵,自北道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嗣业,钜之子也。〔〖胡三省注〗萧钜见一百八十一卷隋煬帝大业六年。〕
初,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及族兄左屯卫大将军步真,皆西突厥酋长,太宗之世,帅众来降;〔〖胡三省注〗弥射,室点密可汗五世孙,世为莫贺咄叶护,贞观中,遣使立为可汗。族兄步真谋杀弥射而自立,弥射不能国,即入朝,步真遂自立为咄陆叶护,众不厌,去之,因亦与族人入朝。帅,读曰率。〖按〗厌,通餍,满足。餍服:完全信服。不厌:此谓不满意、不信服。〕至是,诏以弥射、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胡三省注〗《考异》曰:旧《西突厥咄陆传》:“咄陆可汗泥熟,父莫贺设,贞观七年,遣鸿胪少卿刘善因册为吞阿妻状奚利苾咄陆可汗。明年,泥熟卒,弟同娥设立,为咥利失可汗。”《弥射传》云:“弥射者,室点密可汗五代孙也,世统十姓部落,在本蕃为莫贺咄叶护,贞观六年,诏遣鸿胪少卿刘善因就蕃立为奚利邲咄陆可汗。其族兄步真欲自立,谋杀弥射,弥射既与步真有隙,以贞观十三年,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入朝。其后步真遂自立为咄陆叶护,部落不服,步真复携家属入朝。弥射后从太宗征高丽有功,封平襄县伯,显庆二年,转右武卫大将军。”新传略同。今欲以咄陆、弥射为二人,则事多相类;以为一人,则事又相违,疑不能明,故但云西突厥酋长。余按弥射为咄陆可汗,唐所册也;步真为咄陆叶护,自称也。咄陆之号虽同,而可汗、叶护,位之尊卑有异,不必泥咄陆之号而传疑,而弥射、步真实二人也。余前注所引者新传也,其《辞略》《考异》所引者旧传也,其辞详,大略同也。又参考新、旧书,刘善因册可汗事,与通鉴有六年、七年之差,而新、旧书可汗号有“娄拔”、“妻状”之差,旧书又多一“奚”字,而贞观中立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则新、旧书同。详而考之,刘善因册泥孰为奚利邲咄陆可汗,明年而泥孰死,弟同娥设立,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又三年而咥利失不为众所归,西部又立欲谷设为乙毗咄陆可汗。二可汗兵争,咥利失、乙毗相继走死他国,而射匮实承之。太宗崩,贺鲁反,而射匮为贺鲁所并。西突厥世次,晓然可考。而新、旧书于《弥射传》皆云:贞观中,遣刘善因立弥射为奚利邲咄陆可汗。以《泥孰传》观之,则善因所立者,泥孰也。以《弥射传》观之,则善因所立者,弥射也。《考异》所疑,当以此耳。〕自南道招集旧众。
【译文】
唐高宗显庆二年(丁巳 公元657年)
春,正月,癸巳日,把哥逻禄部分成阴山、大漠两个都督府。
闰月,壬寅日(十三日),皇上巡游到了洛阳。
庚戌日(二十一日),任左屯卫将军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率领燕然都护渭南人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调动回纥等地军队,从北方的道路出发征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萧嗣业是萧钜的儿子。
起初,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和他的堂兄左屯卫大将军步真,都是西突厥的酋长,在太宗的时代,带领部众来投降;这时候,皇上下令任命弥射、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从南道招集旧有部众。
【原文】
二月,辛酉,车驾至洛阳宫。
庚午,立皇子显为周王。壬申,徙雍王素节为郇王。
三月,甲辰,以潭州都督褚遂良为桂州都督。〔〖胡三省注〗桂州至京师,水陆路四千七百六十里。〕
癸丑,以李义府兼中书令。
夏,五月,丙申,上幸明德宫避暑。上自即位,每日视事;庚子,宰相奏天下无虞,请隔日视事;许之。
【译文】
二月辛酉日(初三日),皇帝来到洛阳宫。
庚午日(十二日),任命皇子李显为周王。壬申日(十四日),调迁雍王李素节为郇王。
三月,甲辰日(十六日),委任潭州都督褚遂良为桂州都督。
癸丑日(二十五日),委任李义府兼任中书令。
夏,五月,丙申日(初九),皇上到明德宫避暑。皇上自从即位后,每天都处理政事,庚子日(十三日),宰相启奏说天下没有事故,要求每隔一日处理政事;皇上答应了。
【原文】
秋,七月,丁亥朔,上还洛阳宫。
王玄策之破天竺也,〔〖胡三省注〗见上卷贞观二十二年。〕得方士那罗迩娑婆寐以归,自言有长生之术。太宗颇信之,深加礼敬,使合长生药。〔〖胡三省注〗太宗令娑婆寐于金飙门合延年药。合,音閤。〖按〗今音当读“合”。〕发使四方求奇药异石,又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其言率皆迂诞无实,苟欲以延岁月,药竟不就,乃放还。上即位,复诣长安,又遣归。玄策时为道王友,〔〖胡三省注〗道王元庆,高祖之子。唐诸王府置友一人,从五品下,掌陪侍规讽。〕辛亥,奏言:“此婆罗门实能合长年药,自诡必成,今遣归,可惜失之。”玄策退,上谓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汉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勣对曰:“诚如圣言。此婆罗门今兹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陛下遣之,内外皆喜。”娑婆寐竟死于长安。
【译文】
秋,七月,丁亥朔日(初一),皇上回到洛阳宫。
王玄策打败天竺时,俘虏了方士那罗迩娑婆寐回归朝廷,那逻迩娑婆寐说他有使人长生的方法,太宗很相信他,对他很礼貌恭敬,要他配长生不老的药物。发动使者到四方去寻找珍奇的药石,又发动使者到婆罗门几个国家去摘药。他的言论大都迂腐怪诞不切实际,不过是在拖延时间,长生药最后还是没配成,就放他回天竺。皇上即位后,那罗迩娑婆寐回到长安,皇上又差他回去。王玄策那时是道王李元庆的师友,辛亥日(二十五日),向皇上奏报说:“这个婆罗门确实能配制延长生命的药,誓言必成,现在遣送回去,失去了这个机会很可惜。”玄策退下后,皇上对侍臣说:“从古到今哪里有神仙!秦始皇、汉武帝为了找寻神仙,使得百姓疲惫,生计凋弊,最后一无所成。要真是不死的人,这些人现在在那里!”李世勣回答说:“就像圣上所说的一样。这个婆罗门这次再来,容貌已经衰老头发斑白,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怎么可以长生?陛下遣送他回去,朝廷内外都很喜悦。”娑婆寐最终死在长安。
【原文】
许敬宗、李义府希皇后旨,诬奏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与褚遂良潜谋不轨,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桂州都督,欲以为外援。八月,丁卯,瑗坐贬振州刺史,济贬台州刺史,终身不听朝觐。〔〖胡三省注〗台州,汉回浦县地,光武改回浦为章安县。吴孙亮分会稽东部都尉为临海郡,治章安,江左皆因之。隋平陈,废为临海县,属永嘉郡。唐武德四年,分置台州。诸州刺史有朝集,故禁绝二人,不得至京师。振州至京师八千六百六里。台州在京师东南四千一百七十七里。〕又贬褚遂良为爱州刺史,荣州刺史柳奭为象州刺史。〔〖胡三省注〗荣州至京师二千九百七十三里。象州至京师四千九百八十九里。《考异》曰:《唐历》:“三月甲辰,贬遂良为桂州都督,奭爱州刺史。”据《实录》,“奭坐韩瑗又贬象州。”新旧《书》、《唐历》皆云爱州,误也。今从《实录》。〕
遂良至爱州,上表自陈:“往者濮王、承乾交争之际,臣不顾死亡,归心陛下。时岑文本、刘洎奏称‘承乾恶状已彰,身在别所,其于东宫,不可少时虚旷,请且遣濮王往居东宫。’臣又抗言固争,皆陛下所见。卒与无忌等四人共定大策。〔〖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九十七卷贞观十七年。〕及先朝大渐,独臣与无忌同受遗诏。〔〖胡三省注〗见上卷贞观二十三年。〕陛下在草土之辰,不胜哀恸,臣以社稷宽譬,陛下手抱臣颈。臣与无忌区处众事,咸无废阙,数日之间,内外宁谧。力小任重,动罹愆过,蝼蚁余齿,乞陛下哀怜。”表奏,不省。
【译文】
许敬宗、李义府迎合皇后的意旨,向皇上奏报,诬告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和褚遂良暗中图谋不轨,因为桂州是古今兵家用武必争之地,他们授予褚遂良桂州都督之职,想要让他做外援,进行谋反。八月,丁卯日(十一日),韩瑗因罪被贬为振州刺史,来济被贬为台州刺史,终身不再朝拜觐见皇上。又把褚遂良贬为爱州刺史,荣帅刺史柳奭被废为象州刺史。
褚遂良到达爱州,上奏章自我陈述道:“从前濮王、李承乾相争之时,臣不顾生死,诚心归附陛下。那时岑文本、刘洎奏报称‘承乾作恶的情状已彰显,其身现已在别的处所,但东宫不可有少时空缺,请暂派遣濮王居住东宫。’臣又坚持抗争,这些都是陛下所亲见。最后臣与无忌等四人共同拟定了国之大策。后来先皇病危,惟独臣与无忌共同接受遗诏。陛下正在居丧之际,不胜哀痛,臣以社稷之任宽慰陛下,当时陛下用手抱住了臣的脖子。臣与无忌处置各种政事,全无荒废旷缺,仅数日之间,便内外安宁。臣力小而任重,行为上会犯有过错,念在蝼蚁残年,恳求陛下哀怜。”表奏上去,皇上未加理会。
【原文】
己巳,礼官奏:“四郊迎气,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废《纬书》六天之义。其方丘祭地之外,别有神州,亦请合为一祀。”从之。〔〖胡三省注〗欧阳修曰:礼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此天也,郑玄以为天皇大帝者,北辰耀魄宝也。又曰:兆五帝于四郊,此五行精气之神也。玄以为青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矩,黑帝謟光纪者,五天也。由是有六天之说。唐初贞观礼,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圆丘,正月辛日,祀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以祈谷,而孟夏雩于南郊,季春大享于明堂,皆祀五天帝。至高宗时,礼官以谓太史圆丘图,昊天上帝在坛上,而耀魄宝在坛第一等,则昊天上帝非耀魄宝可知。许敬宗与礼官议曰:六天出于《纬书》,而南郊、圜丘一也,玄以为二物。郊及明堂,本以祭天,而玄皆以为祭太微五帝。传曰:凡祀,启蛰而郊,郊而后耕。故郊祀后稷以祈农事。而玄谓周祭感帝灵威仰,配以后稷,因而祈谷,皆缪说也。由是尽黜玄说。又武德中,冬至及孟夏雩祭皇地只于方丘,神州地祗于北郊,今亦合为一祀。〕
辛未,以礼部尚书许敬宗为侍中,兼度支尚书。杜正伦为兼中书令。
【译文】
己巳日(十三日),礼官上奏:“四郊迎接五行精气,因而保存太微五帝的祭祀;南郊明堂,都祭祀吴天上帝,取消《纬书》六天的说法。在方丘除祭祀地祗之外,本在北郊祭祀神州地祗,如今合并在方丘一同祭祀。”皇上同意了。
辛未日(十五日),委任礼部尚书许敬宗做侍中,兼任度支尚书。杜正伦兼任中书令。
【原文】
冬,十月,戊戌,上行幸许州。〔〖胡三省注〗许州,汉颍川郡地,东魏立南郑州,后周改许州,因古许国以名州也。至京师一千二百里,至东都四百里。〕乙巳,畋于滍水之南。壬子,至祀水曲。〔〖胡三省注〗滍,直几翻。汜水曲在郑州新郑县界。师古曰:汜,旧音凡,今俗读为祀。〕十二月,乙卯朔,车驾还洛阳宫。
苏定方击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至金山北,先击处木昆部,大破之;其俟斤懒独禄等帅万余帐来降,定方抚之,发其千骑与俱。
右领军郎将薛仁贵上言:“泥孰部素不伏贺鲁,〔〖胡三省注〗泥孰部,弩失毕五俟斤之一也。〕为贺鲁所破,虏其妻子。今唐兵有破贺鲁诸部得泥孰妻子者,宜归之,仍加赐赉,使彼明知贺鲁为贼而大唐为之父母,则人致其死,不遗力矣。”上从之。泥孰喜,请从军共击贺鲁。
【译文】
冬,十月,戊戌日,皇上巡视到了许州。乙巳日,到滍水之南打猎。壬子日,来到汜河湾。十二月,乙卯朔日(初一),车驾返回洛阳宫。
苏定方攻击西突厥沙钵罗可汗,来到金山北面,先攻打处木昆部,将他们打败了。处木昆部的俟斤(突厥大臣之称)懒独禄等人带领一万多帐来投降,定方加以安抚,征发他们的一千名骑兵随军作战。
右领军郎将薛仁贵进言:“泥孰部向来不服阿史那贺鲁,被阿史那贺鲁打败,妻儿也被俘虏。现在大唐军队打败阿史那贺鲁各部后有人得到泥孰部的妻儿,应该归还给他们,还要给予赏赐,让他们明白阿史那贺鲁是盗贼而大唐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样他们就能以死效命,不遗余力了。”皇上采纳他的建议。泥孰部很高兴,请求随军共同攻打阿史那贺鲁。
【原文】
定方至曳咥河西,〔〖胡三省注〗曳咥河在伊丽河东。〕沙钵罗帅十姓兵且十万,来拒战。〔〖胡三省注〗咄陆五啜、弩失毕五俟斤,是为西突厥十姓。〕定方将唐兵及回纥万余人击之。沙钵罗轻定方兵少,直进围之。定方令步兵据南原,攒矟外向,自将骑兵陈于北原。〔〖胡三省注〗陈,读曰阵;下布陈同。〕沙钵罗先攻步军,三冲不动,定方引骑兵击之,沙钵罗大败,追奔三十里,斩获数万人;明日,勒兵复进。于是胡禄屋等五弩失毕悉众来降,沙钵罗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时阿史那步真出南道,五咄陆部落闻沙钵罗败,皆诣步真降。定方乃命萧嗣业、回纥婆闰将胡兵趋邪罗斯川,〔〖胡三省注〗旧书:贺鲁居多逻斯川,在西州直北一千五百里。此邪罗斯川当在伊丽水之西。咄,当没翻。嗣,祥吏翻。纥,下没翻。趋,读曰趣,音七喻翻。邪,读曰耶。〕追沙钵罗,定方与任雅相将新附之众继之。会大雪,平地二尺,军中咸请俟晴而行,定方曰:“虏恃雪深,谓我不能进,必休息士马。亟追之可及,若缓之,彼遁逃浸远,不可复追,省日兼功,在此时矣!”乃蹋雪昼夜兼行,所过收其部众。至双河,与弥射、步真兵合,去沙钵罗所居二百里,布陈长驱,径至其牙帐。〔〖胡三省注〗贺鲁牙帐在金牙山,直石国东北。复,扶又翻。陈,读曰阵。〕沙钵罗与其徒将猎,定方掩其不备,纵兵击之,斩获数万人,得其鼓纛。沙钵罗与其子咥运、婿阎啜等脱走,趣石国。定方于是息兵,诸部各归所居,通道路,置邮驿,掩骸骨,问疾苦,画疆埸,复生业,凡为沙钵罗所掠者,悉括还之,十姓安堵如故。乃命萧嗣业将兵追沙钵罗,定方引军还。
沙钵罗至石国西北苏咄城,人马饥乏,遣人赍珍宝入城市马。城主伊沮达官诈以酒食出迎,诱之入,闭门执之,送于石国。萧嗣业至石国,石国人以沙钵罗授之。
【译文】
苏定方来到曳呸河西边,沙钵罗带领十姓的士兵将近十万,前来抵抗作战。苏定方带领唐兵和回纥一万多人激战。沙钵罗轻视苏定方士兵少,径直前进加以包围。苏定方命令步兵镇守南原,把长矛密集排列,锋刃朝外,自己带领骑兵在北原布阵。沙钵罗先攻击南原步兵,三次冲击阵型都不动摇,苏定方带领骑兵加以攻击,沙钵罗大败,苏定方追击了三十里,斩杀俘虏了好几万人;隔天重整军队再次进攻。于是胡禄屋等五个弩失毕都率领部众前来投降,沙钵罗独自和处木昆屈律啜率领几百名骑兵向西脱走。当时候阿史那步真从南道出发,五咄陆部落听说沙钵罗被击败,就都向步真投降。苏定方派萧嗣业、回纥婆闰率领胡人军队奔赴邪罗斯川,追击沙钵罗,苏定方和任雅相带领刚刚归降的部众作为后援。正好天下大雪,平地高起二尺,军中士卒都要求等到天晴再进发,苏定方说:“敌人因为雪下得深,认为我们不能前进,一定会让士兵休息,我们加紧追击可以追到,如果稍慢一些,敌人逃得更远,不可能再追得上;要能节省时间而功劳加倍的话,就在这时候!”说完就踏着雪,部队日夜兼程。经过的地方都收容投降的部众。到了双河,和弥射、步真会师,在距离沙钵罗所住二百里的地方,布好阵势,长驱直入,直接来到沙钵罗的牙帐。沙钵罗和徒众正要打猎,苏定方乘他不注意,发兵加以攻击,斩杀俘获了几万人,并得到战鼓和旗帜。沙钵罗和他的儿子呸运、女婿阎啜等人逃脱,前往石国。苏定方于是停止进攻,命各部落都回到各自居住的地方,开通道路,设置驿站,安葬士卒的骸骨,慰问士卒的疾苦,划分疆域,恢复生产事业,只要是被沙钵罗所掠夺的财物全部归还,十姓的胡人依旧安居。又命令萧嗣业领兵追击沙钵罗,苏定方带兵退回。
沙钵罗来到石国西北的苏咄城,人困马乏,命人拿着珍宝进城买马,城主伊沮达官假装带着酒食出迎,诱使他入城,之后关闭城门把他抓起来,送到石国。萧嗣业来到石国,石国人把沙钵罗交给他。
【原文】
乙丑,分西突厥地置濛池、昆陵二都护府,〔〖胡三省注〗濛池都护府居碎叶川西,昆陵都护府居碎叶川东。《考异》曰:旧书《贺鲁传》云:“定方行至曳咥河西,贺鲁率胡禄居阙啜等二万余骑,列陈而待。定方率任雅相等与之交战,贼众大败,斩大首领都搭达官等二百余人,贺鲁及阙啜轻骑奔窜,西渡伊丽河,兵马溺死者甚众。弥射进军至伊丽水,处月、处密等部各帅众来降。弥射又进次双河,贺鲁先使步失达官鹌集散卒,据栅拒战,弥射、步真攻之,大溃,又与苏定方攻贺鲁于碎叶水,大破之。”旧书本纪:“三年二月,定方平贺鲁;甲寅,西域平,以其地置濛池、昆陵二都督府。”据《实录》,擒贺鲁置二都督皆在此月。本纪又非奏到月日。今从《实录》。〕以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押五咄陆部落;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遣光禄卿卢承庆持节册命,仍命弥射、步真与承庆据诸姓降者,准其部落大小,位望高下,授刺史以下官。
丁卯,以洛阳宫为东都,〔〖胡三省注〗《唐六典》:洛阳宫在东都皇城之北,东西四里一百八十步,南北二里八十五步,周回十三里二百四十一步。〕洛州官吏员品并如雍州。
【译文】
乙丑日(十一日),把西突厥土地分设为濛池、昆陵两个都护府,委任阿史那弥射为左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兴昔亡可汗,统率五咄陆部落;阿史那步真为右卫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统率五弩失毕部落。命光禄卿卢承庆拿着符节、册书,依旧命令弥射、步真和卢承庆,就投降的各姓部落,依照部落大小、地位声望高低为准,委任他们刺史以下的官衔。
丁卯日(十三日),把洛阳宫做为东都。洛州官吏员数品秩都同雍州一样。
【原文】
是岁,诏:“自今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所司明有法制禁断。”〔〖胡三省注〗有,当作“为”。〖按〗《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诏》:“释典冲虚,有无兼谢,正觉凝寂,彼我俱忘。岂自尊崇,然后为法?圣人之心,主於慈孝。父子君臣之际,长幼仁义之序,与夫周公、孔子之教,异辙同归。弃礼悖德,深所不取。僧尼之徒,自云离俗,先自贵高。父母之亲,人伦以极,整容端坐,受其礼拜,自馀尊属,莫不皆然;有伤名教,实斁彝典。自今以后,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
以吏部侍郎刘祥道为黄门侍郎,仍知吏部选事。祥道以为:“今选司取士伤滥,每年入流之数,过一千四百,杂色入流,曾不铨简。〔〖胡三省注〗杂色补官者,谓之流外官;入流内叙品,谓之入流。〕即日内外文武官一品至九品,凡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约准三十年,则万三千余人略尽矣。〔〖胡三省注〗即日者,即今日也。〕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足充所须之数。望有厘革。”既而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太多。上命正伦与祥道详议,而大臣惮于改作,事遂寝。祥道,林甫之子也。〔〖胡三省注〗刘林甫贞观初为吏部侍郎,请四时听选。〕
【译文】
该年,下诏令:“自今以后,僧尼不得接受父母及尊者礼拜,主管官吏听令加以禁止断绝。”
委任吏部侍郎刘祥道为黄门侍郎,依旧担任吏部选事。刘祥道认为:“如今选拔人才的部门,在录取士人时过于浮滥,每年入九品流内的人数不下一千四百,各类人进入品流之内的,都未曾简选。如今朝廷内外文武官中从一品到九品的,总计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名,约计三十年,这一万三千多人方将退尽。如果每年甄别进入九品以内的官员五百人,就足够补充所需要的人数了。希望有所改革。”随后杜正伦也声称进入九品之流的人数太多。皇上命令杜正伦和刘祥道仔细商议,可是大臣害怕改动,事情于是被搁置。刘详道,是刘林甫的儿子。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显庆三年(戊午 公元658年)
春,正月,戊子,长孙无忌等上所修新礼;诏中外行之。先是,议者谓贞观礼节文未备,故命无忌等修之。时许敬宗、李义府用事,所损益多希旨,学者非之。太常博士萧楚材等以为豫备凶事,非臣子所宜言;敬宗、义府深然之,遂焚《国恤》一篇,由是凶礼遂阙。〔〖胡三省注〗《唐制》:太常博士从七品上,掌六礼之仪式,本先王之法制,适变随时而损益焉。六礼既阙凶礼,遂为五礼焉。〕
初,龟兹王布失毕妻阿史那氏与其相那利私通,布失毕不能禁,〔〖胡三省注〗布失毕归国,见上卷永徽元年,龟兹,音丘慈,又音屈佳。〕由是君臣猜阻,各有党与,互来告难。上两召之,既至,囚那利,遣左领军郎将雷文成送布失毕归国。〔〖胡三省注〗十四卫郎将,正五品上。〕至龟兹东境泥师城,龟兹大将羯猎颠发众拒之,仍遣使降于西突厥沙钵罗可汗。布失毕据城自守,不敢进。诏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讨之。会布失毕病卒,胄与羯猎颠战,大破之,擒羯猎颠及其党,尽诛之,乃以其地为龟兹都督府。戊申,立布失毕之子素稽为龟兹王兼都督。
【译文】
唐高宗显庆三年(戊午 公元658年)
春,正月,戊子日(初五),长孙无忌等人呈上所修定新礼仪,皇上颁诏,朝廷内外遵照实施。先是,有议事者称贞观时期的礼节条款尚未完备,故而命使无忌等人修定。当时许敬宗、李义府主事,对礼节的兴革大多迎合皇上旨意,学者并不赞同。太常博士萧楚材等人认为,事先预备圣驾凶事,并非臣子所该讲的;许敬宗、李义府深以为是,于是烧掉《国恤》一篇,由此有关丧事的礼制就缺失了。
起初,龟兹王布失毕的妻子阿史那氏与宰相那利私通,布失毕不能禁止,自此君臣相互猜忌、阻挠,各自拥有徒众、党羽,而且相互到唐朝控告责难对方。皇上把两人都召来,他们到达后,将那利囚禁,派左领军郎将雷文成护送布失毕回国。来到龟兹东部边境泥师城时,龟兹大将羯猎颠发兵阻止,又命使者向西突厥沙钵罗可汗投降。布失毕占据泥师城自守,不敢前进。朝廷诏令左屯卫大将军杨胄发兵讨伐龟兹。正逢布失毕病死,杨胄和羯猎颠交战,大破敌军,擒获羯猎颠及其党羽,将他们全部诛杀,于是在当地设置龟兹都督府。戊申日(二十五日),朝廷立布失毕的儿子素稽为龟兹王兼龟兹都督。
【原文】
二月,丁巳,上发东都;甲戌,至京师。
夏,五月,癸未,徙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旧安西夏为西州都督府,镇高昌故地。〔〖胡三省注〗贞观十四年平高昌,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今徙于龟兹。〕
六月,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将兵攻高丽之赤烽镇,拔之,斩首四百余级,捕虏百余人。高丽遣其大将豆方娄帅众三万拒之,名振以契丹逆击,大破之,斩首二千五百级。〔〖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书《薛仁贵传》云:“显庆二年,副程名振经略辽东,破高丽于贵端城;斩首三千级。今从《实录》。〕
秋,八月,甲寅,播罗哀獠酋长多胡桑等帅众内附。〔〖胡三省注〗播罗哀,罗窦生獠部落之名。獠,鲁皓翻。酋,慈由翻。长,知两翻。〕
【译文】
二月,丁巳日(初四),皇上由东都出发;甲戌日(二十一日),回到京师。
夏,五月,癸未日(初二),把安西都护府迁到到龟兹,把原来的安西又恢复为西州都督府,驻守高昌旧有土地。
六月,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领兵攻打高丽的赤烽镇,攻克了赤烽镇,斩杀敌人首级四百多个,活捉一百多人。高丽命大将豆方娄率领部众三万人抵抗,程名振用契丹军队迎战,大破敌军,斩获两千五百人的首级。
秋,八月,甲寅日(初四),播罗哀獠酋长多胡桑等人带领部众归附朝廷。
【原文】
冬,十月,庚申,吐蕃赞普来请婚。
中书令李义府有宠于上,诸子孩抱者并列清贵。而义府贪冒无厌,母、妻及诸子、女婿,卖官鬻狱,其门如市,多树朋党,倾动朝野。中书令杜正伦每以先进自处,义府恃恩,不为之下,由是有隙,与义府讼于上前。上以大臣不和,两责之。十一月,乙酉,贬正伦横州刺史,义府普州刺史。正伦寻卒于横州。〔〖胡三省注〗横州,汉广郁高梁之地。晋武帝太康七年,置宁浦郡,梁分置简阳郡。隋置简州,大业废为宁浦县,属郁林郡。唐武德初,复置南简州,贞观八年,更名横州。至京师五千五百三十九里,至东都四千七百五里。普州,汉牛鞞、垫江、资中三县地。后周置安岳县,并置普州。隋废州,以县属资阳郡。唐武二年,复置普州。至京师二千三百六十里,至东都三千二百三里。卒,子恤翻。〕
阿史那贺鲁既被擒,谓萧嗣业曰:“我本亡虏,为先帝所存,〔〖胡三省注〗事见上卷贞观二十二年。被,皮义翻。〕先帝遇我厚而我负之,今日之败,天所怒也。吾闻中国刑人必于市,愿刑我于昭陵之前以谢先帝。”上闻而怜之。贺鲁至京师,甲午,献于昭陵。敕免其死,分其种落为六都督府,〔〖胡三省注〗以处木昆部为訇延都督府,突骑施索葛莫贺部为嗢鹿都督府,胡禄屋阙部为盐泊都督府,摄舍提暾部为双河都督府,鼠尼施处半部为鹰娑都督府。突厥施阿利施部为洁山都督府。种,章勇翻。〕其所役属诸国皆置州府,西尽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胡三省注〗四镇都督府,州三十四;西域都督府十六,州七十二。〕贺鲁寻死,葬于颉利墓侧。
【译文】
冬,十月,庚申日(十一日),吐蕃赞普前来朝廷请求通婚。
中书令李义府受皇上宠信,众多尚在怀抱中的孩子一并跻身显贵之列。可是李义府贪得无厌,母亲、妻子和各个儿子、女婿,卖官售狱,其门庭若市,广结朋党,一时轰动朝野。中书令杜正伦经常以老臣自居,而李义府仰仗恩宠,不甘居其之下,由此产生嫌隙,便和李义府在皇上面打起官司。皇上以大臣不和之罪,对双方加以责罚。十一月,乙酉日(初六),将杜正伦贬为横州刺史,将李义府贬为普州刺史。杜正伦不久死于横州。
阿史那贺鲁被捉之后,对萧嗣业说:“我本是流亡的边夷之人,被先帝所收留,先帝待我优厚而我却有负于他。今日之败,是上天发怒了。我听说中国处死犯人必定在街市上,希望能把我处死在昭陵之前,以此向先帝谢罪。”皇上闻听后很怜悯他。阿史那贺鲁被押送到京城,甲午日(十五日),献俘于昭陵。皇上下诏赦免他的死罪,把他的种族、部落分编为六个都督府,他所附属的各国都设置成州府,向西直到波斯,一并隶属于安西都护府。贺鲁不久就死了,安葬在颉利的坟墓边。
【原文】
戊戌,以许敬宗为中书令,大理卿辛茂将为兼侍中。
开府仪同三司鄂忠武公尉迟敬德薨。敬德晚年闲居,学延年术,修饰池台,奏清商乐,以自奉养;不交通宾客,凡十六年。年七十四,以病终,朝廷恩礼甚厚。
是岁,爱州刺史褚遂良卒。
雍州司士许祎与来济善,〔〖胡三省注〗唐雍州士曹,司士参军事,正七品下,掌津梁舟车舍宅工艺。雍,于用翻。祎,于韦翻。〕侍御史张伦与李义府有怨。吏部尚书唐临奏以祎为江南道巡察使,伦为剑南道巡察使。是时义府虽在外,皇后常保护之。以临为挟私选授。
【译文】
戊戌日(十九日),委任许敬宗为中书令,大理寺卿辛茂将为兼侍中。
开府仪同三司鄂忠武公尉迟敬德去世。尉迟敬德晚年在家闲居,学习延年益寿方术,修饰池塘台榭,演奏清商之乐,以此自我奉养天年;不与宾客结交往来,共十六年。他享年七十四岁,因病去世,朝廷对他的恩宠和礼遇甚为优厚。
同年,爱州刺史褚遂良死去。
雍州刺史许祎与来济交好,侍御史张伦与李义府有怨结。吏部尚书唐临奏请任命许祎为江南道巡察使,张伦为剑南道巡察使。当时李义府虽然被贬在外地,但是武皇后经常保护他,因而认为唐临是挟带私情选拔授任官职(按:李义府为普州刺史,由剑南道巡察使管辖)。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显庆四年(己未 公元659年)
春,二月,乙丑,免临官。
三月,壬午,西突厥兴昔亡可汗与真珠叶护战于双河,斩真珠叶护。〔〖胡三省注〗真珠叶护事始上卷永徽四年。〕
夏,四月,丙辰,以于志宁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乙丑,以黄门侍郎许圉师参知政事。〔〖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云:“二年,同中书门下三品。”新传无年。今从《实录》。按《考异》所谓旧传、新传,皆许圉师传也。〕
武后以太尉赵公长孙无忌受重赐而不助己,〔〖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永徽五年。〕深怨之。及议废王后,燕公于志宁中立不言,〔〖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永徽六年。燕,因肩翻。〕武后亦不悦。许敬宗屡以利害说无忌,无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既立,无忌内不自安,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
【译文】
唐高宗显庆四年(己未 公元659年)
春,二月,乙丑日(十八日),罢免唐临官职。
三月,壬午日(初五),西突厥兴昔亡可汗和真珠叶护在双河交战,斩杀了真珠叶护。
夏,四月,丙辰日(初十),委任于志宁为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乙丑日(十九日),委任黄门侍郎许圉师参知政事。
武后由于太尉赵公长孙无忌接受贵重赏赐而不帮助自己,深为怨恨。后来商讨废弃王皇后的事,燕公于志宁中立,不替武后讲话,武后也不高兴。许敬宗多次以利害关系劝说长孙无忌,无忌却经常折他的面子,因而许敬宗也怨恨无忌。武后掌权后,无忌内心不安;武后命许敬宗找机会陷害他。
【原文】
会洛阳人李奉节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朋党事,〔〖胡三省注〗洗,悉荐翻。〕敕敬宗与辛茂将鞫之。敬宗按之急,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诬奏季方欲与无忌构陷忠臣近戚,使权归无忌,伺隙谋反,今事觉,故自杀。上惊曰:“岂有此邪!舅为小人所间,小生疑阻则有之,何至于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状已露,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洛阳人李奉节上封事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交通朝贵,有朋党之事。诏敬宗与侍中辛茂将鞫之,敬宗按之甚急,季方事迫,自刺,不死。又搜奉节,得私书,有题与赵师者,遂奏言:‘赵师,即无忌也。阴为隐语,欲陷忠良,伺隙谋反。’上惊曰:‘岂当有此,或容恶人间构,小生疑阻,至于即反,犹恐不然。’敬宗奏曰:‘臣始末推勘,自奉节有赵师之言,又得伪书,是季方所作,即疑无忌欲反。使其潜行构间,斥除忠臣近戚,此计若行,自然权归无忌。踪迹已露,陛下犹有所疑,恐非社稷之福。’”旧《无忌传》云:“敬宗使人上封事,称监察御史李巢与无忌交通谋反,诏敬宗与茂将鞫之。”《唐历》、《统纪》与《实录》略同。按奉节乃告事之人,推鞫者岂得反搜奉节之家。且与赵师者谁之私书,若是季方书,安得在奉节家?若在奉节家,奉节当执以兴讼,何待搜而后得?又既云赵师是无忌,乃是实与无忌书,何得谓之伪书?《实录》叙此事殊卤莽,首尾差舛,不可知其详实,故略取大意而已。旧传所云,虽为简径,然高宗初无疑无忌之心,故李弘奉告无忌反,高宗立斩之,何至奉节而独令敬宗鞫之也。且《实录》在前而详,列传在后而略,故亦未可据也。〕上泣曰“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永徽三年。〕今元舅复然,使朕惭见天下之人。兹事若实,如之何?”对曰:“遗爱乳臭儿,与一女子谋反,势何所成!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胡三省注〗无忌自贞观初为相,至是三十余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窃发,陛下遣谁当之?今赖宗庙之灵,皇天疾恶,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实天下之庆也。臣窃恐无忌知季方自刺,窘急发谋;攘袂一呼,同恶云集,必为宗庙之忧。臣昔见宇文化及父述为炀帝所亲任,结以昏姻,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复典禁兵,一夕于江都作乱,先杀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祸。于是大臣苏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倾隋室。〔〖胡三省注〗事见一百八十六卷高祖武德元年。〕前事不远,愿陛下速决之!”上命敬宗更加审察。明日,敬宗复奏曰:“去夜季方已承与无忌同反,臣又问季方:‘无忌与国至亲,累朝宠任,何恨而反?’季方答云:‘韩瑗尝语无忌云:“柳奭、褚遂良劝公立梁王为太子,今梁王既废,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于外。”〔〖胡三省注〗履行,无忌舅子也,去年出为益州长史。〕自此无忌忧恐,渐为自安之计。后见长孙祥又出,韩瑗得罪,日夜与季方等谋反。’臣参验辞状,咸相符合。请收捕准法。”上又泣曰:“舅若果尔,朕决不忍杀之。若果杀之,天下将谓朕何?后世将谓朕何?”敬宗对曰:“薄昭,汉文帝之舅也,文帝从代来,昭亦有功,所坐止于杀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杀之,〔〖胡三省注〗事见汉文帝纪。〕至今天下以文帝为明主。今无忌忘两朝之大恩,谋移社稷,其罪与薄昭不可同年而语也。幸而奸状自发,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犹不早决?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无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迁延,臣恐变生肘腋,悔无及矣!”上以为然,竟不引问无忌。戊辰,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以为扬州都督,于黔州安置,准一品供给。〔〖胡三省注〗《唐六典》,膳部郎中:一品食料,每日细白米二升,粳米、梁米各一斗五升,粉一升,油五升,盐一升半,醋三升,蜜三合,粟一斗,梨七颗,苏一合,乾枣一升,木橦十根,炭十斤,葱韭豉蒜薑椒之类各有差。每月给羊二十口,猪肉六十斤,鱼三十头各一尺,酒九斗。黔,音琴。〕祥,无忌之从父兄子也,前此自工部尚书出为荆州长史,故敬宗以此诬之。
【译文】
正赶上洛阳人李奉节告发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结为朋党之事,高宗敕令许敬宗与辛茂将二人进行审讯。敬宗逼审急迫,致使韦季方自杀,但没有死成。敬宗于是就诬告说“韦季方想和长孙无忌构陷忠臣和皇帝近亲,使大权落入无忌之手,寻找机会谋反,如今事情被发现,故而自杀”。高宗惊异地说:“哪有这等事情?国舅受到小人的挑拨,稍稍产生些疑惑和隔阂倒是有的,哪至于谋反?”敬宗说:“我审查了整个过程,反叛的事实已经暴露,如果陛下还有疑虑的话,恐怕并非国家之福。”高宗哭着说:“我家门不幸,亲戚之中屡屡出现异心之人。以前高阳公主和房遗爱谋反,现在大舅又这样,让我愧对天下百姓。如果此事属实,该怎么办呢?”许敬宗回答:“房遗爱是个乳臭未干小儿,与一女子谋反,能成何气势?长孙无忌和先皇帝一起谋取天下,天下人都佩服他的智谋,他做了三十年宰相,老百姓敬畏他的权威,如果一旦暗中发动谋反,陛下能派谁去抵挡?如今仰赖宗庙有灵,皇天不容罪恶,因而在查办小事时,得以发现大奸之人,实是值得天下庆幸之事。我暗自担心长孙无忌知道季方自杀之事后,会在窘迫之下发动谋反;他带头振臂一呼,邪恶同党云集,势必成为社稷之忧。臣以前见到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得到隋炀帝的亲近和信任,两家联姻,并委托掌管朝政;宇文述死后,宇文化及又掌管皇家禁军,一夜之间便在扬州作乱,先杀掉不跟从自己的人,我家也被卷入祸事之中(许敬宗父亲许善心被宇文化及所害)。于是大臣苏威、裴矩之徒,纷纷效命于宇文化及的马首之前,惟恐慢上一步。结果黎明之时,隋朝皇室便倾覆了。前事距今不远,愿陛下从速决断!”高宗让许敬宗再加以审察。第二天,许敬宗又上奏说:“昨夜季方已经承认和无忌同谋造反。我又问季方说:‘无忌是皇上最亲近的人,历朝受到宠任,有什么仇恨要造反?’季方回答说:‘韩瑗曾经告诉无忌,说“柳奭和褚遂良劝您立梁王(李忠)为太子,现在梁王已经废掉,皇上也怀疑您,所以将高履行(无忌舅舅的儿子)贬到外地去(益州刺史)”。从此以后,长孙无忌就开始担忧害怕,逐渐地为自己的安全做打算。后来看到长孙祥又被贬了出去,韩瑗也获罪,就日夜和季方等人谋划造反。’我考察验证了他的供辞,都相符合。请求依法收捕长孙无忌。”高宗又哭泣着说:“舅舅若果真如此,朕决不忍心杀他。如果真杀了他,天下人将怎么说我,后代人又将怎么说我?”许敬宗回答:“薄昭是汉文帝的舅舅,文帝从代国来(登上皇位),薄昭也是有功的,可是他犯的仅仅是杀人之罪,文帝派遣百官穿上素服哀哭而杀之。时至今日,天下人都认为文帝是贤明的君主。如今无忌忘却两朝皇帝大恩,谋算改变社稷,他的罪与薄昭相比,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幸亏他的奸谋自行败露,其一帮逆徒服罪,陛下疑虑什么,还不早做决断?古人有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下安危之机,容不得丝毫犹豫。无忌是当今的奸雄,是王莽、司马懿之流。如果陛下再稍作拖延,臣恐陛下身边生变,后悔就来不及了。”高宗认为有道理,竟然不找无忌查问。戊辰日(二十二日),高宗下诏削去无忌的太尉官职以及所拥有的封邑,让他做扬州都督,到黔州安置,照准一品官员的待遇供给。长孙祥是无忌的堂兄的儿子,之前从工部尚书贬为荆州长史,故而许敬宗又以此事诬陷长孙无忌。
【原文】
敬宗又奏:“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构扇而成。奭仍潜通宫掖,谋行鸩毒。于志宁亦党附无忌。”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宁官。〔〖胡三省注〗于志宁欲以缄默免祸而卒不免,不若褚遂良无愧于昭陵也。〕遣使发道次兵援送无忌诣黔州。无忌子秘书监驸马都尉冲等皆除名,流岭表。〔〖胡三省注〗长孙冲尚太宗女长乐公主。〕遂良子彦甫、彦冲流爱州,于道杀之。益州长史高履行累贬洪州都督。〔〖胡三省注〗自大都督长史为远州都督为贬。益州,在京师西南二千三百七十九里,至东都三千二百一十六里。洪州在京师东南三千九十里,至东都二千二百一十一里。《考异》曰:旧传云三年,误也。今从唐历。〕
【译文】
许敬宗又上奏说“无忌图谋叛逆,是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挑拨煽动的。柳奭还秘密勾通内宫,图谋下毒。于志宁也结党附从于长孙无忌”。于是,高宗颁布诏书,又削夺了褚遂良的官爵,给予柳奭、韩瑗除名,免去于志宁的官职。高宗派遣使者调派途中兵士接力押送长孙无忌到黔州。无忌的儿子秘书监驸马都尉长孙冲等人都被除名,流放到岭南地区。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褚彦仲流放到爱州,又于途中杀掉了他们。益州长史高履行再次被贬,去做洪州都督。
【原文】
五月,丙申,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并参知政事。承庆,思道之孙也。〔〖胡三省注〗卢思道仕于高齐,以文称。〕
凉州刺史赵持满,多力善射,喜任侠;其从母为韩瑗妻,其舅驸马都尉长孙铨,无忌之族弟也,铨坐无忌,流巂州。〔〖按〗巂,音西。巂州:北周天和五年(570年)改为西宁州,旋又改严州。隋开皇六年(586年)复为西宁州,十八年又改为巂州,治越巂县(今四川西昌市)。〕许敬宗恐持满作难,诬云无忌同反,〔〖胡三省注〗“诬云”之下,恐脱“与”字。〕驿召至京师,下狱,讯掠备至,终无异辞,曰:“身可杀也,辞不可更!”吏无如之何,乃代为狱辞结奏。〔〖胡三省注〗结奏,结其罪而奏之。〕戊戌,诛之,尸于城西,亲戚莫敢视。友人王方翼叹曰:“栾布哭彭越,义也;文王葬枯骨,仁也。下不失义,上不失仁,不亦可乎!”乃收而葬之。上闻之,不罪也。方翼,废后之从祖兄也。长孙铨至流所,县令希旨杖杀之。
【译文】
五月,丙申日(二十日),兵部尚书任雅相、度支尚书卢承庆一并任参知政事(参预宰相事务)。卢承庆是卢思道的孙子。
凉州刺史赵持满,力大而善于射箭,喜欢做侠义之事,其姨妈是韩瑗之妻,其舅舅驸马都尉长孙铨是长孙无忌的族弟。长孙铨因长孙无忌而坐罪,被流放到巂州。许敬宗担心赵持满发难反抗,就诬告他和长孙无忌一同谋反,以驿马传召至京城,投入大狱,用各种手段刑讯逼供,而赵持满始终没有改口,他说:“杀身可以,我的话不可改!”刑讯小吏拿他没办法,于是代他写下供词以结案上奏。戊戌(二十二日),处死赵持满,暴尸长安城西,亲戚不敢探视。赵持满的友人王方翼叹道:“栾布哭彭越,是义。文王葬枯骨,是仁。做臣子的不失于义,做皇上的不失于仁,不还值得肯定吗?”于是王方翼为赵持满收尸安葬。高宗听说此事后,没有加罪。王方翼,是被废掉的王皇后的从祖兄长。长孙铨被押至流放地巂州,当地县令迎合上司旨意,以杖刑杀害了他。
【原文】
六月,丁卯,诏改《氏族志》为《姓氏录》。
初,太宗命高士廉等修《氏族志》,〔〖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九十五卷贞观十二年。〕升降去取,时称允当。至是,许敬宗等以其书不叙武氏本望,奏请改之,乃命礼部郎中孔志约等比类升降,以后族为第一等,其余悉以仕唐官品高下为准,凡九等。于是士卒以军功致位五品,豫士流,时人谓之“勋格”。
许敬宗议封禅仪,己巳,奏:“请以高祖、太宗俱配昊天上帝,太穆、文德二皇后俱配皇地祇。”从之。
【译文】
六月,丁卯日(二十二日),下诏把《氏族志》改为《姓氏录》。
起初,太宗命令高士廉等人修撰《氏族志》,其中氏族等级的升降与取舍,当时被认为是妥当的。到此时,许敬宗等人认为《氏族志》没有体现武氏本族名望,因而奏请修改;皇上命令礼部郎中孔志约等,比照原升降规则,把武皇后的族姓排为第一等,其余的全部按在唐朝为官的品位高低为准,共分九等。从此,士卒们以军功获升五品以上官位的,列序士族之流,时人称之为“勋格”。
许敬宗倡议“封禅”礼仪之事,己巳日(二十四日),上奏说:“请求把高祖、太宗一同和昊天上帝配祭,太穆、文德两位皇后和皇地祗配祭。”高宗准奏。
【原文】
秋,七月,命御史往高州追长孙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韩瑗,并枷锁诣京师,仍命州县簿录其家。恩,无忌之族弟也。
壬寅,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与任雅相、卢承庆更共覆按无忌事。〔〖胡三省注〗《考异》曰:《唐历》:是日以台州刺史来济为庭州刺史。按来济与韩瑗事同一体,瑗方下狱,济岂得移官。《旧事》云,五年徙庭州,近是。〕许敬宗又遣中书舍人袁公瑜等诣黔州,再鞫无忌反状,至则逼无忌令自缢。诏柳奭、韩瑗所至斩决。使者杀柳奭于象州。〔〖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云:“奭累贬爱州刺史,高宗就爱州杀之。”今从《实录》。〕韩瑗已死,发验而还。〔〖胡三省注〗发棺而验其尸。还,从宣翻,又如字。《考异》曰:旧瑗传云:“四年卒官,明年,长孙无忌死,遣使杀之;使至,瑗已死。”《褚遂良传》:“三年卒官,后二岁追削官爵。”《实录》或因无忌徙黔州,终言之。然诸书多在此月,盖因《实录》、《年代记》云,七月辛未,遣使逼无忌自缢。按长历,七月丙子朔,无辛未,不可据也。〕籍没三家,近亲皆流岭南为奴婢。常州刺史长孙祥坐与无忌通书,处绞。〔〖胡三省注〗常州在京师东南二千八百四十三里,至东都一千九百八十三里。〕长孙恩流檀州。〔〖胡三省注〗檀州,汉渔阳郡絷奚县地。后魏置安州,后周改曰玄州。隋开皇十六年改檀州,大业初,废州为安乐郡,唐复为檀州。在京师东北二千五百六十七里,至东都一千八百四十四里。《考异》曰:《唐统纪》、《唐历》皆云“长孙恩”,新书云“族弟恩”。《统纪》《唐历》:长孙铨流巂州,县令希旨杀之,在此下。《实录》:“铨流巂州,许敬宗惧其甥赵特满作难,遂杀持满。”是铨流巂州在前,今从之。〕
【译文】
秋季七月,高宗命令御史去高州追缉长孙恩,去象州追缉柳奭,去振州追缉韩瑗,一并用枷锁把他们押解到京城,还命令所在州县抄没他们的家。长孙恩,是长孙无忌同族的堂弟。
壬寅,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与任雅相、卢承庆更共覆按无忌事。许敬宗又遣中书舍人袁公瑜等诣黔州,再鞫无忌反状,至则逼无忌令自缢。诏柳奭、韩瑗所至斩决。使者杀柳奭于象州。韩瑗已死,发验而还。籍没三家,近亲皆流岭南为奴婢。常州刺史长孙祥坐与无忌通书,处绞。长孙恩流檀州。
壬寅日(二十七日),唐高宗命令李世勣、许敬宗、辛茂将和任雅相、卢承庆再次共同复审长孙无忌的案件。许敬宗又派中书舍人袁公瑜等人去黔州,再审讯长孙无忌谋反的诉状,到黔州后就逼着长孙无忌令其自缢。高宗下诏,命令柳奭、韩瑗所流放的地方将他们斩首处决。使者在象州杀死柳奭。韩瑗已经死去,开棺验尸后返回。按户籍抄没三家财产,他们的近亲全都流放到岭南做奴婢。常州刺史长孙祥因为与长孙无忌通过书信,被处以绞刑。长孙恩被流放到檀州。
【原文】
八月,壬子,以普州刺史李义府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义府既贵,自言本出赵郡,与诸李叙昭穆。无赖之徒藉其权势,拜伏为兄叔者甚众。给事中李崇德初与同谱,及义府出为普州,即除之。义府闻而衔之,及复为相,使人诬构其罪,下狱,自杀。
乙卯,长孙氏、柳氏缘无忌、奭贬降者十三人。高履行贬永州刺史,〔〖胡三省注〗永州旧零陵郡,隋平陈,置永州,在京师南三千二百七十四里,至东都三千六百六十五里。〕于志宁贬荣州刺史。于氏贬者九人。自是政归中宫矣。
【译文】
八月,壬子日(初八),委任普州刺史李义府兼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府宠贵之后,自称祖先出自赵郡李氏,和宗室众李姓子弟排列辈分。无赖之徒攀附他的权势,拜认他为兄长、叔叔的人甚多。给事中李崇德当初和李义府同一谱系,等到李义府调任普州刺史时,就将其从族谱中除名了。李义府听说后记恨李崇德,等到再次担任宰相,就指使人诬构他的罪名,使下入牢狱,致其自尽。
乙卯日(十一日),长孙氏、柳氏由于长孙无忌、柳奭的案件而被降职的有十三人。高履行贬为永州刺史,于志宁贬为荣州刺史。于家被贬的有九人。自此,朝政大权归于武氏皇后之手了。
【原文】
九月,诏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驹半等国置州县府百二十七。〔〖胡三省注〗米国,或曰弥末,或曰弭秣贺,北百里距康国;其王治钵息德城。大安,一曰布豁,又曰捕喝,元魏谓忸密者,东北至小安四百里,西濒乌浒河,治河谧城,即康居小君长罽王故地。小安,一曰东安,曰喝汗,在那密水之阳,东距河二百里许,治喝汗城。曹亦有东、西、中国,东曹居波悉山之阴,汉贰师城地也,北至石,西至康,东北宁远,皆四百里。西曹者,隋时曹国也,南接史及波览,治瑟底㾗城。中曹治迦底真城。拔汗那,即宁远,或曰鏺汗,元魏所谓破洛那,去京师八千里,居西鞬城,在真珠河之北,后分为二:一治呼闷城,一治遏塞城。悒怛国,汉大月氏之种,大月氏为乌孙所夺,西过大宛,击大夏臣之。大夏即吐火罗也。嚈噠,王姓也,后世以姓为国,讹为悒怛。杜佑曰:“嚈噠,或云高车之别种,或云大月氏之别种;悒怛亦大月氏别种。”如佑所云,则嚈噠、悒怛似是两国。疏勒,一名佉沙,距长安九千里而赢。悒,音邑。怛,当割翻。〖按〗割,古音读嘎。“当割翻”,拼读“达”音。〕
冬,十月,丙午,太子加元服,赦天下。〔〖胡三省注〗太子加元服,其仪备见于新书礼志。〕
初,太宗疾山东士人自矜门地,昏姻多责资财,命修《氏族志》例降一等。王妃、主婿皆取勋臣家,不议山东之族。而魏徵、房玄龄、李勣家皆盛与为昏,常左右之,由是旧望不减;或一姓之中,更分某房某眷,高下悬隔。李义府为其子求昏不获,恨之,故以先帝之旨,劝上矫其弊。壬戌,诏后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 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子孙,不得自为昏姻。仍定天下嫁女受财之数,毋得受陪门财。〔〖胡三省注〗陪门财者,女家门望未高,而议姻之家非耦,令其纳财以陪门望。〕然族望为时俗所尚,终不能禁。或载女窃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终不与异姓为昏。其衰宗落谱,昭穆所不齿者,往往反自称禁婚家,益增厚价。〔〖胡三省注〗厚取陪门之财也。〕
闰月,戊寅,上发京师,令太子监国。太子思慕不已,〔〖胡三省注〗人少则慕父母。〕上闻之,遽召赴行在。戊戌,车驾至东都。
【译文】
九月,下诏在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驹半等国,设置一百二十七个州县府。
冬,十月,丙午日(初三),举行太子加冠礼,大赦天下。
起先,太宗厌恶山东士人自夸门第,与人通婚时多索取钱财,于是命令修订《氏族志》,按规定把山东士人降低一等;选王妃、为公主择胥时全都找功臣门户,不与山东士族议婚。然而魏徵、房玄龄、李勣家都热衷于与他们通婚,经常庇护他们,因此他们旧有的声望并未降低;他们或在一姓之中,又分某房某眷,身份高下悬殊。李义府为儿子向山东士族求婚不成,怀恨在心,所以用先帝的旨意,劝说皇上纠正这一弊端。壬戌日,朝廷诏令北魏陇西人李宝,太原人王琼,荥阳人郑温,范阳人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人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人崔懿,晋赵郡人李楷等人的子孙,不能自己联姻。又规定天下人嫁女儿接受钱财的数目,男方不准接受女方“陪门”之财。然而讲究家族名望是时俗所崇尚的,私下联姻之事始终不能禁止。有的人家用车载着女儿暗自送到已聘过婚的夫家,有的人家女儿老大了也不出嫁,始终不与小姓人家通婚。那些因宗支衰败而官谱失载,被同族看不起的人,往往反而自称是被禁止联姻的望族之家,联姻身价越发增高。
闰月,戊寅日(初五),皇上由京师出发外出,命太子在朝廷监守。太子思念父王不已,皇上闻知后,速召太子前往行途驻地。戊戌日(二十五日),皇上车驾来到了东都。
【原文】
十一月,丙午,以许圉师为散骑常侍、检校侍中。
戊午,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薨。
思结俟斤都曼帅疏勒、朱俱波、谒般陀三国反,〔〖胡三省注〗新书作“喝盘陀”,或曰“汉陀”,曰“渴馆檀”,亦谓“渴罗陀”;由疏勒西南入剑末谷不忍岭六百里,则其国也;距瓜州四千五百里,直朱俱波西南,距悬度山。俟,渠之翻。帅,读曰率。〕击破于阗。癸亥,以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以讨之。
以卢承庆同中书门下三品。
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等与高丽将温沙门战于横山,破之。
苏定方军至业叶水,〔〖胡三省注〗自庭州轮台县西行三百许里,至业叶河。〕思结保马头川。定方选精兵万人、骑三千匹驰往袭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诘旦,至城下,都曼大惊。战于城外,都曼败,退保其城。及暮,诸军继至,遂围之,都曼惧而出降。
【译文】
十一月,丙午日(初四),委任许圉师为散骑常侍、检校侍中。
戊午日(十六日),侍中兼左庶子辛茂将去世。
思结俟斤都曼带领疏勒、朱俱波、谒般陀三国反叛,打败了于阗。癸亥日(二十一日),委任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抚大使给予讨伐。
委任卢承庆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等人与高丽将温沙门战于横山,攻破了他。
苏定方的军队到达业叶水,思结人镇守马头川。苏定方挑选精锐士兵一万人、骑兵三千,奔驰前往偷袭,一天一夜行军三百里;次日天亮来到城下,都曼大为惊讶。双方交战于城外,都曼战败,退守其城。等到了黄昏,各路军马相继到达,于是包围住城池,都曼恐惧而出城投降。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显庆五年(庚申 公元660年)
春,正月,定方献俘于乾阳殿。〔〖胡三省注〗乾阳殿在洛阳宫。〕法司请诛都曼,定方请曰:“臣许以不死,故都曼出降,愿丐其余生。”上曰:“朕屈法以全卿之信。”乃免之。
甲子,上发东都;二月,辛巳,至并州。〔〖胡三省注〗东都至并州八百八里。〕三月,丙午,皇后宴亲戚故旧邻里于朝堂,妇人于内殿,班赐有差。〔〖胡三省注〗武后,并州文水县人。天子行幸所至,皆有朝堂。太宗伐高丽,张受降幕于朝堂之侧,是也。皇后所居为内殿。〕诏:“并州妇人年八十以上,皆版授郡君。”〔〖胡三省注〗郡君有正四品、从四品、正五品之差。〖按〗“版授”,指不经朝命而用白版授予官职或封号,仅属一种荣誉和赏赐。〕
百济恃高丽之援,数侵新罗;新罗王春秋上表求救。辛亥,以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胡三省注〗新书作“神兵道”。〕帅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十万以伐百济。〔〖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书定方传、新罗传皆云定方为熊津道大总管。《实录》定方传亦同。今从此年《实录》、《新唐书·本纪》。又旧《本纪》、《唐历》皆云,“四年十二月癸亥,以定方为神丘道大总管,刘伯英为嵎夷道行军总管。”按定方时讨都曼,未为神丘道总管,《旧书》、《唐历》皆误。今从《实录》。〕以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胡三省注〗因《尧典》“宅嵎夷曰旸谷”而命之。〕将新罗之众,与之合势。
【译文】
唐高宗显庆五年(庚申 公元660年)
春,正月,苏定方在乾阳殿献上俘虏。法司奏请把都曼杀掉。苏定方奏请说:“臣曾答应不杀他,故而都曼才出城投降,愿为其乞求留下余生。”皇上说:“朕就放宽法令来成全你的信誉”。于是免除了都曼一死。
甲子日(二十三日),皇上离开东都;二月,辛巳日(初十),到达并州。三月,丙午日(初五),皇后在朝堂宴请亲戚、朋友、邻居,女人在内殿,颁赏各有等差。颁诏:“并州妇女年龄在八十岁以上的,都授封‘郡君’荣誉称号。”
百济倚仗高丽的援助,屡次侵扰新罗;新罗王金春秋上奏表请求救兵。辛亥日(初十),朝廷任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军十万人去征讨百济。朝廷任命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率领新罗的部众,同苏定方军队合成一势。
【原文】
夏,四月,戊寅,上发并州;癸巳,至东都。五月,作合璧宫。〔〖胡三省注〗时改八关宫为合璧宫,在东都苑内。〕壬戌,上幸合璧宫。
戊辰,以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左武候将军延陁梯真、〔〖胡三省注〗梯真,薛延陀之种,因以为姓。〕居延州都督李合珠并为冷岍道行军总管,〔〖胡三省注〗岍,与鲋同,即冷径山。奚与契丹依阻此山以自固,其地在潢水之南,黄龙之北。〕各将所部兵以讨叛奚,仍命尚书右丞崔余庆充使总护三部兵,奚寻遣使降。更以枢宾等为沙砖道行军总管,以讨契丹,擒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送东都。
【译文】
夏,四月,丙寅日,皇上离开并州;癸巳日(二十三日),来到东都。五月,修建合璧宫。壬戌日(二十二日),皇上亲临合璧宫。
戊辰日(二十八日),委任定襄都督阿史德枢宾、左武候将军延陀梯真、居延州都督李合珠一并为冷岍道行军总管,分别率领各自的士兵征讨反叛的奚人,又派尚书右丞崔余庆总监护三部兵马,奚人很快就派使者请求投降。朝廷又任命阿史德枢宾等人为沙砖道行军总管,来征讨契丹,擒获契丹松漠都督阿卜固押送到东都。
【原文】
六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早午,车驾还洛阳宫。
房州刺史梁王忠,年浸长,颇不自安,或私衣妇人服以备刺客,又数自占吉凶。或告其事,秋,七月,乙巳,废忠为庶人,徙黔州,囚于承乾故宅。〔〖胡三省注〗太宗贞观十七年,徙太子承乾于黔州。黔,音琴。〕
丁卯,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卢承庆坐科调失所免官。〔〖胡三省注〗度支尚书,凡傜赋职贡之方,经费賙给之算,藏货嬴缩之准,悉以咨之。今科调不得其所,为不任其职,故免所居官。调,徒吊翻。〕
【译文】
六月,庚午朔日(初一),出现日蚀。
甲午日(二十五日),皇上车驾回到洛阳宫。
房州刺史梁王李忠,年纪逐渐增高,内心很不安,有时私下穿上女人的衣服来防备刺客,又多次为自己占卜吉凶。有人告发这些事情,秋季七月乙巳日(初六),朝廷废李忠为庶人,迁徙到黔州,囚禁在李承乾的旧宅。
丁卯日(二十八日),度支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卢承庆因犯了调派失策的罪而被罢官。
【原文】
八月,吐蕃禄东赞遣其子起政将兵击吐谷浑,以吐谷浑内附故也。
苏定方引军自成山济海,百济据熊津江口以拒之。定方进击破之,百济死者数千人,余皆溃走。定方水陆齐进,直趣其都城。〔〖胡三省注〗《北史》:百济都俱拔城,亦曰固麻城,其外更有五方,中方曰古沙城,东方曰得安城,南方曰久知下城,西方曰刀先城,北方曰熊津城。趣,七喻翻。〕未至二十余里,百济倾国来战,大破之,杀万余人;追奔,入其郭。百济王义慈及太子隆逃于北境,定方进围其城。义慈次子泰自立为王,帅众固守。隆子文思曰:“王与太子皆在,而叔遽拥兵自王,借使能却唐兵,我父子必不全矣。”遂师左右逾城来降,百姓皆从之,泰不能止。定方命军士登城立帜,泰窘迫,开门请命。于是义慈、隆及诸城主皆降。百济故有五部,分统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诏以其地置熊津等五都督府,〔〖胡三省注〗熊津、马韩、东明、金连、德安五都督府。〕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
壬午,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将兵讨思结、拔也固、仆骨、同罗四部,〔〖胡三省注〗拔也固即拔野古。仆骨即仆固。〕三战皆捷;追奔百余里,斩其酋长而还。
【译文】
八月,吐蕃禄东赞派遣儿子起政率兵攻击吐谷浑,是因为吐谷浑归附朝廷的缘故。
苏定方领兵从成山渡海,百济据守熊津江口进行抵御。苏定方进击突破之,百济死亡数千人,余下的都溃散而逃。苏定方自水陆齐头并进,直趋百济都城。还差二十几里时,百济出动全国兵力来战,苏定方又大破之,杀死一万余人;大军追逃,进入百济都城的外城。百济王扶余义慈和太子扶余隆逃到北部边境,苏定方进而围其内城。扶余义慈的次子扶余泰自立为百济王,率领部众坚守。扶余隆的儿子扶余文思说:“大王和太子都在,可是叔父突然拥兵自立为王,假如能击退唐兵,我们父子也必定不能保全了。”于是他率领身边的侍从越城来降,百姓都跟随他,扶余泰不能阻止。苏定方命令士兵登上城头树立旗帜,扶余泰处境窘迫,打开城门请求保全性命。于是扶余义慈、扶余隆和各城主都来投降。百济原来分为五部,分别统领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朝廷下诏在百济设置熊津等五个都督府,任命当地酋长为都督、刺史。
壬午日(十四日),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带领军队征讨思结、拔也固、仆骨、同罗四个部落,连战三胜;追逃一百余里,斩杀其酋长而还。
【原文】
冬,十月,上初苦凤眩头重,目不能视,百司奏事,上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事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胡三省注〗史言后移唐祚,至是而势成。处,昌吕翻。称,尺证翻。〕
十一月,戊戌朔,上御则天门楼,〔〖胡三省注〗《唐六典》:东都宫城南面三门,中曰应天,后以武后号则天,遂更曰则天也。〕受百济俘,自其王义慈以下皆释之。苏定方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胡三省注〗谓驾鲁、都曼、义慈也。〕赦天下。
甲寅,上幸许州。十二月,辛未,畋于长社。〔〖胡三省注〗长社,汉古县,属颍川郡,隋改长社曰颍川,唐复旧,带许州。〕己卯,还东都。
壬午,以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胡三省注〗浿水,在高丽国中。骁,坚尧翻。契,欺讫翻。浿,普盖翻。〕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将兵分道击高丽。青州刺史刘仁轨坐督海运覆船,以白衣从军自效。〔〖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云:“监统水军征辽,以后期坐免官。”按仁轨从军乃在百济,非征辽也。今从张鷟《朝野俭载》。〕
【译文】
冬,十月,皇上开始感受到眩晕头重的痛苦,眼睛不能视物,百司奏报政事,皇上有时让皇后裁决。皇后生性聪明机敏,泛览过文史,处理事情都符合皇上心意。由此开始委任皇后处理政事,皇后的权力与国君相等了。
十一月,戊戌朔日(初一),皇上来到则天门楼,接受百济俘虏,将百济王扶余义慈以下全部释放。苏定方前后攻灭三个国家,都生擒其主(谓贺鲁、都曼、义慈)。大赦天下。
甲寅日(十七日),皇上驾临许州。十二月,辛未日(初五),到长社县狩猎。己卯日(十三日),回归东都。
壬午日(十六日),朝廷任命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浿江道行军大总管,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左骁卫将军刘伯英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蒲州刺史程名振为镂方道总管,率领士兵分道攻打高丽。青州刺史刘仁轨因监督海上运输时翻船而获罪,就以普通人身份从军效力。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龙朔元年(辛酉 公元661年)
春,正月,乙卯,募河南北、淮南六十七州兵,得四万四千余人,诣平壤、镂方行营。戊午,以鸿胪卿萧嗣业为夫余道行军总管,帅回纥等诸部兵诣平壤。
二月,乙未晦,改元。
三月,丙申朔,上与群臣及外夷宴于洛城门,〔〖胡三省注〗《唐六典》:洛阳宫城西北出曰洛城西门,其内曰德昌殿,建昌殿南出曰延庆门,又南曰韶晖门,西南曰洛城南门,其内曰洛城殿。〕观屯营新教之舞,谓之《一戎大定乐》。〔〖胡三省注〗取一戎衣天下大定之义。舞者,百四十人,被五采甲,持槊而舞。刘昫曰:大定乐出自破陈乐,自破陈舞以下,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振百里,动荡山谷。大定乐加金钲,象平辽东而边隅大定也。杜佑曰:《大定乐歌》云:“八纮同轨乐。”。〖按〗陈,古同“阵”。〕时上欲亲征高丽,以象用武之势也。
【译文】
唐高宗龙朔元年(辛酉 公元661年)
春,正月,乙卯日(十九日),征召黄河南北、淮河之南六十七州的兵员,得到四万四千多人,来到平壤、镂方的行营。戊午日(二十二日),委任鸿胪卿萧嗣业为扶余道的行军总管,统领回纥等各部的兵员来到平壤。
二月,乙未晦日(三十日),改年号为龙朔。
三月,丙申朔日(初一),皇上和群臣以及外夷在洛城门宴饮,观看当地驻军新编排的乐舞,名为《一戎大定乐》。当时皇上想要亲自征讨高句丽,以此来象征用兵的态度。
【原文】
初,苏定方即平百济,留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又以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抚其余众。文度济海而卒,百济僧道琛、故将福信聚众据周留城,迎故王子丰于倭国而立之,引兵围仁愿于府城。诏起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胡三省注〗带方州置于百济界,因古地名以名州。《考异》曰:《佥载》云:“刘仁愿以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今从本传。〕将王文度之众,便道发新罗兵以救仁愿。仁轨喜曰:“天将富贵此翁矣!”于州司请《唐历》及“庙讳”以行,〔〖胡三省注〗按刘仁轨自青州刺史白衣从军,此盖于青州州司请之也。〕曰:“吾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于海表!”仁轨御军严整,转斗而前,所向皆下。百济立两栅于熊津江口,仁轨与新罗兵合击,破之,杀、溺死者万余人。道琛等乃释府城之围,退保任存城。〔〖胡三省注〗任存城在百济西部任存山。《考异》曰:《实录》或作“任孝城”,未知孰是。今从其多者。〕新罗粮尽,引还。道琛自称领军将军,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集徒众,其势益张。仁轨众少,与仁愿合军,休息士卒。上表诏新罗出兵,新罗王春秋奉诏,遣其将金钦将兵救仁轨等,至古泗,福信邀击,败之。钦自葛岭道遁还新罗,不敢复出。福信寻杀道琛,专总国兵。
【译文】
当初,苏定方平定百济后,留下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府城,又任命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安抚余下的民众。王文度渡海时失事身亡,百济僧人道琛、原将领福信聚集兵众占据周留城,从倭国迎回原王子扶余丰而立为百济王,领兵在府城包围刘仁愿。朝廷诏令起用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率领王文度的部众,走小路调发新罗军队去救援刘仁愿。刘仁轨高兴地说:“上天将使本翁富贵了!”他向州府索取《唐历》及“庙讳”后出发,说道:“我要荡平东夷,在海外颁布大唐的历法!”刘仁轨治军严整,转战而进,攻无不克。百济在熊津江口树立两道栅栏,刘仁轨和新罗军队联合攻打,将其击败,敌军被杀或溺水而亡的有一万余人。道琛等人于是解除对府城的包围,退守任存城。新罗粮草用尽,领兵返回。道琛自称领军将军,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集兵徒散众,其声势越加显赫。刘仁轨兵少,与刘仁愿合兵一处,休整士卒。皇上诏令新罗出兵,新罗王金春秋领受诏命,派他的将领金钦率领军队救援刘仁轨等,来到古泗,遭到福信的截击,被打败。金钦沿着葛岭道逃回新罗,不敢再出兵。福信不久后又杀死道琛,总揽全国兵权。
【原文】
夏,四月,丁卯,上幸合璧宫。
庚辰,以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与萧嗣业及诸胡兵凡三十五军,水陆分道并进。上欲自将大军继之。癸巳,皇后抗表谏亲征高丽;诏从之。
六月,癸未,以吐火罗、嚈哒、罽宾、波斯等十六国〔〖胡三省注〗罽宾,隋漕国也,居葱岭南,距长安万二千里而赢。四国及诃达罗支国、解苏国、骨咄施国、帆延国、石汗那国、护时犍国、怛没国、乌拉喝国、多勒建国、俱蜜国、护蜜多国、久越得犍国,凡十六。嚈,益涉翻。哒,当割翻,又宅轧翻。罽,音计。〕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胡三省注〗《考异》曰:《唐历》云:“置州二十六”,今从《统纪》。今按新书《地理志》,时自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凡十六国,各以其王都为都督府。吐火罗国都为月氏都督府,领州二十五。嚈哒国都为大汗都督府,领州十五。诃达罗支国都为条支都督府,领州九。解苏国都为天马都督府,领州二。骨咄施国都为高附都督府,领州二。罽宾国都为修鲜都督府,领州十。帆延国都为写凤都督府,领州四。石汗那国都为悦般州都督府,领州二。护时犍国都奇沙州都督府,领州二。怛没国都为姑墨州都督府,领州一。乌拉喝国都为旅獒州都督府,多勒建国都为昆墟州都督府,俱蜜国都至拔州都督府,护蜜多国都为乌飞都督府,领州一;久越得犍国都为王庭州都督府,波斯国都为波斯都督府。《通鉴》言置都督府八者,盖谓月氏、大汗、条支、天马、高附、修鲜、写凤、波斯八都督府,余悦般等八州都督府不预也。新志所载领州七十二,其数亦与《通鉴》所引《统纪》不合。〕县一百一十,军府一百二十六,并隶安西都护府。
【译文】
夏,四月,丁卯日(初三),皇上亲临合璧宫。
庚辰日(十六日),朝廷任命任雅相为浿江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苏定方为平壤道行军总管,与萧嗣业以及各部胡人军队共三十五军,水陆分道并进。皇上想要亲率大军做后援。癸巳日(二十九日),皇后上表不同意皇上亲征高丽,皇上复诏依从了她。
六月,癸未日(十九日),把吐火罗、噘哒、罽宾、波斯等十六个国家,设立为八个都督府、七十六州、一百一十县,一百二十六个军府,都归于安西都护府统管。
【原文】
秋,七月,甲戌,苏定方破高丽于浿江,屡战皆捷,遂围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特进新罗王春秋卒;以其子法敏为乐浪郡王、新罗王。
壬子,徙潞王贤为沛王。贤闻王勃善属文,召为修撰。勃,通之孙也。〔〖胡三省注〗王通,隋末大儒,谥文中子。〕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檄周王鸡文》。〔〖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云“檄英王鸡”。按中宗为英王时,沛王贤已为太子,当云周王。〕上见之,怒曰:“此乃交构之渐。”斥勃出沛府。
高丽盖苏文遣其子男生以精兵数万守鸭绿水,诸军不得渡。契苾何力至,值冰大合,何力引众乘冰渡水,鼓噪而进,高丽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万级,余众悉降,男生仅以身免。会有诏班师,乃还。
【译文】
秋,七月,甲戌日(十一日),苏定方在浿江打败高句丽,屡战屡胜,紧接着包围了平壤城。
九月,癸巳朔日(初一),特进新罗王金春秋去世,朝廷立他的儿子金法敏为乐浪郡王、新罗王。
壬子日(二十日),调遣潞王李贤为沛王。李贤听说王勃善于作文章,召他做修撰。王勃是王通的孙子。当时那些王侯盛行斗鸡,王勃戏作《檄周王鸡文》。皇上看到这篇文章后,怒道:“这是相互构陷之风的发端。”王勃受到斥责,并被逐出沛王府。
高丽盖苏文命他的儿子泉男生,带领几万精兵把守鸭绿江,使得各路军队无法渡过。契苾何力到达后,正逢水面封冻,契苾何力率众踏冰渡江,击鼓呐喊而冲。高句丽军队大溃,大军追击几十里,斩首三万,余下的部众全都投降,泉男生只身逃脱。正逢朝廷诏令撤军,于是返回。
【原文】
冬,十月,丁卯,上畋于陆浑;〔〖胡三省注〗陆浑,古伊川,春秋时,秦、晋迁陆浑戎于此。汉因以名县,属弘农郡。后魏置伊川郡,隋废郡改县,曰伏流。大业初,复曰陆浑,属洛州。〕戊申,又畋于非山;癸酉,还宫。
回纥酋长婆闰卒,侄比粟毒代领其众,〔〖胡三省注〗《考异》曰:新书传云:“婆闰卒,子比粟嗣。”今从旧传。〕与同罗、仆固犯边,诏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刘审礼、左武卫将军薛仁贵为副,鸿胪卿萧嗣业为仙萼道行军总管,〔〖胡三省注〗碛北有仙萼河。〕右屯卫将军孙仁师为副,将兵讨之。审礼,德威之子也。〔〖胡三省注〗刘德威见一百五十四卷太宗贞观十一年。〕
【译文】
冬,十月,丁卯日(初五),皇上到陆浑狩猎;戊申日(初六),又到非山狩猎;癸酉日(十一日),回到宫中。
回纥酋长婆闰去世,其侄子比粟毒取代他率领部众,和同罗、仆固进犯边境。朝廷诏令左武卫大将军郑仁泰担任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刘审礼、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担任副总管,鸿胪卿萧嗣业担任仙萼道行军总管,右屯卫将军孙仁师担任副总管,率领军队征讨回纥。刘审礼,是刘德威的儿子。
【原文】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龙朔二年(壬戌 公元662年)
春,正月,辛亥,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
二月,甲子,改百官名:以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尚书省为中台;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仆射为匡政,左、右丞为肃机,尚书为太常伯,侍郎为少常伯;其余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监、十六卫,并以义训更其名,而职任如故。〔〖胡三省注〗改吏部为司列,司勋、司封如故,考功为司绩,户部为司元,度支为司度,金部为司珍,仓部为司庾,礼部为司礼,祠部为司禋,主客为司蕃,膳部为司膳,兵部为司戎,职方为司城,驾部为司舆,库部为司库,刑部为司刑,都官为司仆,比部为司计,司门为司关,工部为司平,屯田为司田,虞部为司虞,水部为司川,凡二十四司;郎中皆改为大夫。改御史台曰宪台,大夫曰大司宪,中丞曰司宪大夫。改太常寺曰奉常寺,光禄寺曰司宰寺,卫尉寺曰司卫寺,宗正寺曰司宗寺,太仆寺曰司驭寺,大理寺曰详刑寺,鸿胪寺曰同文寺,司农寺曰司稼寺,太府寺曰外府寺,凡九寺;卿皆曰正卿,少卿皆曰大夫。改祕书省曰兰台监,监曰太史,少监曰侍郎,丞曰大夫。殿中省为中御府监,监曰太监。国子监为司成馆,祭酒曰大司成,司业曰少司成。少府监为内府监。将作监为缮工监,大匠曰大监,少匠曰少监。都水监为司津监。凡七监。左、右卫府、骁卫府、武卫府皆省“府”字,左、右威卫曰左、右武威卫,左、右领军卫曰左、右戎卫,左、右候卫曰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府曰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府曰左、右奉宸卫,凡十六卫。〕
甲戌,浿江道大总管任雅相薨于军。雅相为将,未尝奏亲戚故吏从军,皆移所司补授,谓人曰:“官无大小,皆国家公器,岂可苟便其私!”由是军中赏罚皆平,人服其公。
戊寅,左骁卫将军白州刺史沃沮道总管庞孝泰,〔〖胡三省注〗白州,本汉合浦县地,武德四年置南州,六年,改白州。沮,子余翻。〕与高丽战于蛇水之上,军败,与其子十三人皆战死。苏定方围平壤久不下,会大雪,解围而还。
【译文】
唐高宗龙朔二年(壬戌 公元662年)
春,正月,辛亥日(二十一日),册立波斯都督卑路斯为波斯王。
二月,甲子日(初四),改百官的名称:把门下省改为东台,中书省改为西台,尚书省改为中台;侍中改为左相,中书令改为右相,仆射改为匡政,左右丞相改为肃机,尚书改为太常伯,侍郎改为少常伯;其他的二十四司、御史台、九寺、七监、十六卫,一并依照官职实义更改其名,但掌管的职责照旧。
甲戌日(十四日),浿江道大总管任雅相在军中去世。任雅相担当大将,未曾奏请过让亲戚和旧的属吏随军,都是移交到有关部门补任官职,对人说道:“官职无论大小,都是国家公器,岂可苟且便利一己之私呢?”正因为如此,军中赏罚都很公平,人人佩服他的公正。
戊寅日(十八日),左骁卫将军白州刺史沃沮道总管庞孝泰与高丽交战于蛇水之上,结果军败,同他的儿子十三人全部战死。苏定方包围平壤,久攻不下;逢遇大雪,只好解除包围撤军。
【原文】
三月,郑仁泰等败铁勒于天山。
铁勒九姓闻唐兵将至,合众十余万以拒之,选骁健者数十人挑战。薛仁贵发三矢,杀三人,余皆下马请降,仁贵悉坑之。度碛北,击其余众,获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之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思结、多滥葛等部落先保天山,闻仁泰等将至,皆迎降;仁泰等纵兵击之,掠其家以赏军士。虏相帅远遁,将军杨志追之,为虏所败。候骑告仁泰:“虏辎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将轻骑万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碛,至仙萼河,〔〖胡三省注〗新书:固鹘牙北六百里至仙娥河。〕不见虏,粮尽而还。值大雪,士卒饥冻,弃捐甲兵,杀马食之,马尽,人自相食。比入塞,余兵才八百人。
军还,司宪大夫杨德裔劾奏:“仁泰等〔〖胡三省注〗汉御史台有二丞,掌殿内祕书,谓之中丞。汉末改为御史长史,后汉复为中丞。后魏改为中尉正,北齐复曰中丞,后周曰司宪中大夫。隋讳“中”,改为治书御史,唐因之,贞观末,避高宗名,改为中丞。是年,改为司宪大夫,正五品上,掌贰大司宪,持邦国宪章以肃正朝廷。劾,户概翻;又户得翻。〕诛杀已降,使虏逃散;不抚士卒,不计资粮,遂使骸骨蔽野,弃甲资寇。自圣朝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丧败者。仁贵于所监临,贪淫自恣,虽矜所得,不补所丧。并请付法司推科。〔〖胡三省注〗推科者,推问而科处其罪。〕”诏以功赎罪,皆释之。
以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左卫将军姜恪副之,以安辑其余众。何力简精骑五百,驰入九姓中,虏大惊,何力乃谓曰:“国家知汝皆胁从,赦汝之罪,罪在酋长,得之则已。”其部落大喜,共执其叶护及设、特勒等二百余人以授何力,何力数其罪而斩之,九姓遂定。
【译文】
三月,郑仁泰等人在天山打败铁勒。
铁勒九姓部族听说唐兵将至,会合十余万兵众来抵御,并选拔骁勇健壮者数十人挑战。薛仁贵发射三箭,杀死三人,剩下的都下马请降,薛仁贵全部坑杀之。穿过沙漠北方,攻打铁勒的残余部众,擒获叶护兄弟三人后返回。军中歌颂薛仁贵道:“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思结、多滥葛等部落先守住天山,听说郑仁泰等人的军队将至,都出迎投降;仁泰等人驱兵攻击他们,并抢掠其家,用以犒赏士兵。敌众相继远逃,将军杨志追击,被敌兵击败。侦察骑兵报告郑仁泰:“敌兵的辎重在附近,前去便可夺取。”郑仁泰率领轻装骑兵一万四千人,以加倍的速度赶往那里,最终穿越大沙漠,来到仙萼河,并未见到敌兵,粮草用尽后返还。正逢天降大雪,士兵饥寒交迫,丢弃铠甲和兵器,杀战马充饥;战马光了,人自相食。等到进入边塞,剩余的士兵只有八百人。
军队返回后,司宪大夫杨德裔上奏弹劾:“郑仁泰等人杀死已经投降的敌兵,使敌兵逃散;不抚恤士兵,不计算军资和粮食,最终导致尸骨遍布荒野,丢弃兵器铠甲资助了敌寇。自圣朝开创以来,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惨败的先例。薛仁贵在他的监管下,贪淫放纵,虽然自恃有所获取,但不足以弥补所蒙受的损失。请将他们一并交付司法部门问罪。”朝廷下诏以功赎罪,将他们都释放了。
朝廷任命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铁勒道安抚使,左卫将军姜恪为副使,来安抚铁勒的残余部众。契苾何力挑选精锐骑兵五百人,冲进铁勒九姓部落中,敌虏十分惊恐,契苾何力于是对他们说:“朝廷知道你们都是被胁迫的,赦免了你们的罪过,罪责在于酋长,将他擒获就行了。”这些部落的人非常高兴,共同逮捕叶护以及设、特勒等二百余人,交给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列数其罪后,将他们斩首,铁勒九姓之乱终于平定。
【原文】
甲午,车驾发东都;辛亥,幸蒲州;夏,四月,庚申朔,至京师。
辛巳,作蓬莱宫。〔〖胡三省注〗蓬莱宫即大明宫,亦曰东内。程大昌曰:大明宫地,本太极宫之后苑东北面射殿之地,在龙首山上。太宗初于其地营永安宫,以备太上皇清暑,虽尝改名大明宫,而太上皇仍居大安宫,不曾徙入。龙朔二年,高宗苦风痹,恶太极宫卑下,故就修大明宫,改名蓬莱宫,取殿后蓬莱池以为名,作营造也。〕
五月,丙申,以许圉师为左相。
六月,乙丑,初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按〗旧习,僧、尼、道士、女官不礼拜其父母及尊长,并接受父母及尊长礼拜。之前唐高宗颁发《僧尼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诏》,兹又令僧、尼、道士、女官致敬父母,一扫释道之门妄自尊贵陋习。〕
【译文】
甲午日(初五),皇上车驾由东都出发;辛亥日(二十二日),来到蒲州;夏四月,庚申朔日(初一),来到京师。
辛巳日(二十二日),修建蓬莱宫。
五月,丙申日(初八),委任许圉师为左相。
六月,乙丑日(初七),第一次命令和尚、尼姑、道士要敬拜父母。
【原文】
秋,七月,戊子朔,赦天下。
丁巳,熊津都督刘仁愿、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大破百济于熊津之东,拔真岘城。
初,仁愿、仁轨等屯熊津城,〔〖胡三省注〗《考异》曰:去岁道琛、福信围仁愿于百济府城,今云尚在熊津城,或者共是一城。不则围解之后,徙屯熊津城耳。〕上与之敕书,以“平壤军回,一城不可独固,宜拔就新罗。若金法敏借卿留镇,宜且停彼;若其不须,即宜泛海还也。”将士咸欲西归。仁轨曰:“人臣徇公家之利,有死无贰,岂得先念其私!主上欲灭高丽,故先诛百济,留兵守之,制其心腹;虽余寇充斥而守备甚严,宜厉兵秣马,击其不意,理无不克。既捷之后,士卒心安,然后分兵据险,开张形势,飞表以闻,更求益兵。朝廷知其有成,必命将出师;声援才接,凶丑自歼。〔〖按〗声援:此指声势。才接:才一到,刚到。〕非直不弃成功,实亦永清海表。今平壤之军既还,熊津又拔,〔〖胡三省注〗拔,谓拔军就新罗,或拔军西还也。〕则百济余烬,不日更兴,高丽逋寇,何时可灭?且今以一城之地居敌中央,苟或动足,即为擒虏。纵入新罗,亦为羁客;脱不如意,悔不可追。况福信凶悖残虐,君臣猜离,行相屠戮;正宜坚守观变,乘便取之。不可动也!”众从之。时百济王丰与福信等以仁愿等孤城无援,遣使谓之曰:“大使等何时西还,当遣相送。”仁愿、仁轨知其无备,忽出击之,拔其支罗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栅,杀获甚众,分兵守之。福信等以真岘城险要,加兵守之。仁轨伺其稍懈,引新罗兵夜傅城下,〔〖按〗傅:靠近,迫近。〕攀草而上。比明,入据其城,遂通新罗运粮之路。仁愿乃奏请益兵,诏发淄、青、莱、海之兵七千人以赴熊津。〔〖胡三省注〗史言刘仁轨能坚忍伺间,待援兵以尽平百济。〕
福信专权,与百济王丰浸相猜忌。福信称疾,卧于窟室,欲俟丰问疾而杀之。丰知之,帅亲信袭杀福信,〔〖胡三省注〗果如刘仁轨所料。帅,读曰率。〕遣使诣高丽、倭国乞师以拒唐兵。
【译文】
秋,七月,戊子朔日(初一),大赦天下。
丁巳日(三十日),熊津都督刘仁愿、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在熊津之东打败百济,攻克真岘城。
起初,刘仁愿、刘仁轨等人屯驻熊津城,皇上给他们发来敕书,指出:“攻打平壤的军队已经返回,一孤城不可能独自固守,应该拔营归就新罗。如果金法敏需借助你的兵力留下镇守,可以暂且留置那里;若他不需要,便应该渡海返还。”此时的将士们都想西归,刘仁轨说道:“人臣依从的是国家利益,死无二心,怎能会先考虑一己之私呢?主上想要灭掉高句丽,故而先诛灭百济,留下军队驻守,控制住其腹心要地。虽然残余的敌寇充斥于此地而且守备很严,只要我们整军备战,出其不意地攻击,没有不胜之理。取胜之后,军心稳定,然后分兵占据险要地带,打开局面,驰表报知朝廷,再请增兵。朝廷得知大事可成,必定会派将出兵。声势一到,凶寇便自可歼灭。非但不放弃之前的功绩,实而又永久肃清了边海之患。如今攻打平壤的军队已经返回,驻守熊津的军队又要开拔,百济残留的灰烬不久便会复燃,那么高丽流寇何时才能剿灭呢?况且我们以一城之地,独处于敌境中央,轻率一动足,即刻成为俘虏。纵使进入了新罗,也是寄居之客;倘有差池,则追悔莫及。何况福信此人凶残悖理,君臣之间猜忌离心,行将相互屠戮;我们正应该坚守不动,以观其变,乘方便之机而取之。因而我们现在是不可以动的!”众人听从了他。此时,百济王扶余丰与福信等人,以为刘仁愿等人孤城无援,派使者对他们说:“大使等人何时西返,我们当派人相送。”刘仁愿、刘仁轨知道他们没有防备,突然出击,攻下支罗城以及尹城、大山、沙井等处营寨,杀敌和缴获甚多,并分兵予以驻守。福信等人以为真岘城地处险要,增兵防守该地。刘仁轨趁他们防守稍有松懈,率领新罗军队在夜里迫近真岘城下,攀草而上,天将亮时,占据了该城,于是打通了新罗的运粮之路。刘仁愿又奏请增派兵力,朝廷下诏调发淄、青、莱、海四州之兵七千人奔赴熊津。
福信专权独断,与百济王扶余丰渐渐相互猜疑。福信称病,躺在洞室内,想等扶余丰前来探病时将其杀死。扶余丰知晓后,率领亲信突袭杀死福信,并派使者去高丽、倭国求救兵,以抵御唐朝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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