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一四九 梁纪五
●〔南朝〕梁纪五 起屠维大渊献(己亥),尽昭阳单阏(癸卯),凡五年。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五
【原文】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 天监十八年(己亥 公元519年)
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左仆射袁昂为尚书令,右仆射王暕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为右仆射。
丁亥,魏主下诏,称“皇太后临朝践极,岁将半纪,〔〖胡三省注〗胡后临朝见上卷十四年。〕宣称‘诏’以令宇内。”
辛卯,上祀南郊。
魏征西将军平陆文侯张彝之子仲瑀上封事,〔〖按〗另本无“平陆文侯”四字。〕求铨削选格,〔〖胡三省注〗瑀,音禹。铨,量也。〕排抑武人,不使豫清品。于是喧谤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父子晏然,不以为意。〔〖胡三省注〗方羽林、虎贲立榜克期之初,魏朝既不为之严加禁遏,纵彝父子欲以为意,柰之何哉!〕二月,庚午,羽林、虎贲近千人相帅至尚书省诟骂,求仲瑀兄左民郎中始均不获,〔〖胡三省注〗尚书左民郎,晋武帝置。〕以瓦石击省门;上下慑惧,莫敢禁讨。遂持火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辱极意,唱呼动地,〔〖按〗另本无“唱呼动地”四字。〕焚其第舍。始均逾垣走,复还拜贼,请其父命,贼就殴击,生投之火中。仲瑀重伤走免,彝仅有余息,〔〖胡三省注〗言气息奄奄,仅未绝耳。〕再宿而死。远近震骇。胡太后收掩羽林、虎贲凶强者八人斩之,其余不复穷治。乙亥,大赦以安之,因令武官得依资入选。识者知魏之将乱矣。
【译文】
●〔南朝〕梁纪五
◎〔南朝〕梁武帝·五
〔南朝〕梁武帝天监十八年(己亥 公元519年)
春季,正月甲申(初四),梁朝任命尚书左仆射袁昂为尚书令,右仆射王暕为左仆射,太子詹事徐勉为右仆射。
丁亥(初七),北魏国主颁布诏令,宣布:“太后临朝执政已经将近六年,应当用‘诏书’的名义来向全国发令。”
辛卯(十一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北魏征西将军、平陆文侯张彝的儿子张仲瑀上书,请奏修订选官的规定,以限制武将,不让他们在朝中列入士大夫的清品。因此,议论和抗议之声到处都是,这些人在大街上张榜,约定集合时间,要去屠灭张家。张彝父子却平静自如,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二月庚午(二十日),羽林、虎贲等将近一千人,一同来到尚书省叫骂,寻找张仲瑀的哥哥左民郎中张始均,没有找到,就用瓦片、石块砸尚书省的大门。尚书省的官吏们都很害怕,没有人敢去阻挡他们。于是这些武士们又手执火把引燃了路上的蒿草,用石头、木棍作为兵器,一直攻入张家住宅,将张彝拖到堂下,尽情地捶打污辱,吆喝呼喊之声唱震天动地,并且烧毁了他的住房。张始均跳墙逃跑了,但又赶回来向贼兵求饶,请求他们饶他父亲不死,贼兵们趁势殴打他,将他活活投到火里。张仲瑀受伤逃脱了,张彝被打得只剩一丝游气,过了两晚就死掉了。远近都因这件事而受到震惊。但是胡太后只抓了闹事的羽林、虎贲中的八个首恶分子,杀掉了他们,其他的就不再追究了。乙亥(二十五日),又颁布了大赦令来安抚他们,于是命令武官可以按资格入选。有识之士都感到北魏将要发生动乱了。
【原文】
时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吏部尚书李韶铨注不行,大致怨嗟;更以殿中尚书崔亮为吏部尚书。亮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月日为断,沈滞者皆称其能。〔〖胡三省注〗沈,持林翻。〕亮甥司空咨议刘景安与亮书曰:“殷、周以乡塾贡士,〔〖胡三省注〗王制: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秀士而升之学,曰俊士。〕两汉由州郡荐才,〔〖胡三省注〗谓贤良、文学、孝廉之举也。事见汉纪。〕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胡三省注〗事见六十九卷魏文帝黄初元年。〕虽未尽美,应什收六七。〔属,之欲翻。董仲舒曰:譬如琴瑟不调,必改而更张之。不调,谓不和也。易调之调,徒钓翻,音调也。〕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才行,空辩氏姓,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亮复书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昨为此格,有由而然。古今不同,时宜须异。昔子产铸刑书以救弊,叔向讥之以正法,〔〖胡三省注〗左传昭六年,郑人铸刑书,叔向诒子产书曰:“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涖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士,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其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复书曰:“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洛阳令代人薛琡〔〖胡三省注〗魏书官氏志:西方叱干氏后改为薛氏。琡,之六翻,又音俶。〕上书言:“黎元之命,系于长吏,若以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能否,义均行雁,次若贯鱼,〔〖胡三省注〗行雁、贯鱼,皆以谕资次先后以序而进也。〕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书奏,不报。后因请见,复奏“乞令王公贵臣荐贤以补郡县。”诏公卿议之,事亦寝。其后甄琛等继亮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魏之选举失人,自亮始也。
初,燕燕郡太守高湖奔魏,〔〖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一十一卷晋安帝隆安三年。燕,因肩翻。〕其子谧为侍御史,〔〖胡三省注〗考异曰:李百药北齐书作“谥”。北史作“谧”,今从之。〕坐法徙怀朔镇,世居北边,遂习鲜卑之俗。谧孙欢,沈深有大志,〔〖胡三省注〗沈,持林翻。〕家贫,执役在平城,富人娄氏女见而奇之,遂嫁焉。始有马,得给镇为函使,〔凡书表皆函封,函使者,使奉函诣京师也。使,疏吏翻。〕至洛阳,见张彝之死,还家,倾赀以结客。或问其故,欢曰:“宿卫相帅焚大臣之第,〔〖胡三省注〗帅,读曰率。考异曰:北齐书云“领军张彝”。按:彝未尝为领军,故但云大臣。〕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如此,事可知矣,财物岂可常守邪!”欢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胡三省注〗省事,镇吏也。省,悉景翻。〕秀容刘贵、〔〖胡三省注〗魏太宗永兴二年,置秀容郡及秀容县;世祖真君七年置肆州,秀容郡属焉。〕中山贾显智、户曹史咸阳孙腾、外兵史怀朔侯景、〔〖胡三省注〗史,亦吏职也。〕狱掾善无尉景、〔〖胡三省注〗善无县,前汉属雁门郡,后汉属定襄郡。拓跋氏置善无郡,属恒州。李延寿曰:秦、汉置尉候官,景之先有居此职者,因氏焉。〕广宁蔡俊〔〖胡三省注〗广宁郡,魏收《志》属朔州,隋并入朔州善阳县。〕特相友善,并以任侠雄于乡里。〔高欢事始此。〕
【译文】
当时官员名额已经很少,应选的人都很多,吏部尚书李韶停止选择录用工作,遭到很多埋怨;于是朝廷便另外任命殿中尚书崔亮为吏部尚书。崔亮奏请制定了新的录用标准。规定不管应选者是贤是愚,只以其待选的时间为依据,时间长者优选录用,因此那些长时间待选的人都称赞他有才能。崔亮的外甥司空谘议刘景安给崔亮写信说:“商周时期由乡间学校选拔官员,两汉时期由州郡推荐人才,魏晋两代因循汉代旧例,又在各州郡设置了中正的职位主管这件事,虽然没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但是所选的人才每十人中也有六七人是应当入选的。然而朝廷选拔人才,只要求他们文采好,而不考察他们的本体如何,考察孝廉只根据他们的章句学问如何,而不看他们有无治理国家的方法。设立中正官职只辩识他们的姓氏,而不考察应选者的才能、品行,选取士人的路途不广,淘汰的办法不严密。舅舅您被委任来主管铨选官员之事,本应改换掉那些不妥的章程,为什么反而以年资长短为任用的标准,这样一来,天下的士人谁还会再注意修励自己的名节和品行呢!”。崔亮回信说:“你所说的的确有深刻的道理,但是我前不久采取的那种办法,也有它的道理,古今不同,时机合适时便应当加以变革。从前子产铸造青铜刑书来挽救时弊,但是叔向以不合先王之法来讥刺他,这和你用古代礼法来责难随时变化有什么不同!”。洛阳令代京人薛琡上书说:“百姓的性命,掌握在官吏的手上,如果选拔官吏只按他们的年资,而不问他们的能力大小,象排队飞行的大雁一样按顺序来,或象穿在一起的鱼一样由先而后地拿着名册叫名字,那么吏部只需一名官吏就足够了,按顺序用人,怎能叫做铨选人才呢!”薛琡的上书交上之后,没有得到答复。后来薛琡又因此而请求拜见皇上,再次上奏:“请求陛下命令王公大臣推荐贤才来补任郡县长官的职务。”因此北魏孝明帝下令让大臣们议定这件事,但是事情亦没有下文。后来,甄琛等人接替崔亮作了吏部尚书,因论资排辈这种办法对自己有便利,就继续奉行,北魏的选拔任用官员不得当,是从崔亮开始的。
当初,燕国的燕郡太守高湖逃奔魏国,他的儿子高谧作了侍御史,因为犯了法被流放到怀朔镇,几代人居住在北部边疆,于是就养成了鲜卑人的风俗习惯。高谧的孙子高欢,深沉而有大志,家境贫困,在平城服役,富家娄氏的女儿看到他,认为他不同一般,便嫁给了他。他这才有了马匹,得以充当镇上的信使。他到洛阳时,见到张彝被打死一事,回到家之后,就倾尽财物来结识宾客。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高欢说:“皇宫中的卫兵们结伙起来焚烧了大臣的住宅,朝廷却畏惧他们叛乱而不敢过问,执政到了这种地步,事态如何便可想而知了,岂可死守着这些财物而过一辈子呢?”高欢和怀朔省事云中人司马子如、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户曹史咸阳人孙腾、外兵史怀朔人侯景、狱掾善无人尉景、广宁人蔡俊等人,特别地友好亲密,他们均以仗义任气而称雄于乡里。
【原文】
夏,四月,丁巳,大赦。
五月,戊戌,魏以任城王澄为司徒,京兆王继为司空。
魏累世强盛,东夷、西域贡献不绝,又立互市以致南货,至是府库盈溢。胡太后尝幸绢藏,命王公嫔主从行者百余人各自负绢,称力取之,少者不减百余匹。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章武王融,负绢过重,颠仆于地,崇伤腰,融损足,太后夺其绢,使空出,时人笑之。融,太洛之子也。〔〖胡三省注〗章武王太洛见一百三十二卷宋明帝泰始四年。〖按〗融应为彬之子,彬为桢之子,后出嗣章武王太洛,故融为太洛之孙〕侍中崔光止取两匹,太后怪其少;对曰:“臣两手唯堪两匹。”众皆愧之。
时宗室外戚权幸之臣,竞为豪侈。高阳王雍,富贵冠一国,宫室园圃,侔于禁苑,僮仆六千,伎女五百,出则仪卫塞道路,归则歌吹连日夜,一食直钱数万。李崇富埒于雍,而性俭啬,尝谓人曰:“高阳一食,敌我千日。”
【译文】
夏季,四月丁巳(初八),梁朝大赦天下。
五月戊戌(二十日),北魏任命任城王元澄为司徒,京兆王元继为司空。
北魏接连几代都很强盛,东夷、西域都不断地向其进贡,他们又设立了互换物品的市场来取得南方的货物,因此国库非常充实。胡太后曾经临幸藏绢的仓库,命令随行的一百多个王公、妃嫔、公主各自取绢,按自己的力气而取之,拿得最少的也不下一百多匹。尚书令、仪同三司李崇和章武王元融因为扛的绢太重,跌倒在地,李崇扭伤了腰,元融扭伤了脚,胡太后夺下了他们的绢,让他们空手而出,当时的人们都把这事当成了笑话。元融是元太洛的儿子。侍中崔光只取了两匹,胡太后嫌他拿得少,他回答说:“我的两只手只能拿得动两匹绢。”其他的人听了后都很惭愧。
当时北魏宗族中受宠掌权的大臣们都争比奢侈豪华。高阳王元雍是全国的首富,他的宫室园林和帝王的园林不差上下,有六千男仆,五百艺伎,出门时仪仗卫队充塞道路,回家后就整日整夜地吹拉弹唱,一顿饭价值几万钱。李崇与元雍同样富,但他生性吝啬,他曾对人说:“高阳王的一顿饭,等于我一千日的费用。”
【原文】
河间王琛,每欲与雍争富,骏马十余匹,皆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尝会诸王宴饮,酒器有水精锋,〔〖胡三省注〗《后汉书》:大秦国出水精,以为宫室柱及食器。一本“锋”作“钟”。〕马脑碗,〔〖胡三省注〗本草衍义曰:马脑,非石非玉,自是一类,有红、白、黑色三种,亦有纹如缠丝者,生西国玉石间。〕赤玉卮,〔〖胡三省注〗王逸论或问玉符,曰:“赤如鸡冠,黄如蒸栗,白如脂肪,黑如点漆,玉之符也。”〕制作精巧,皆中国所无。又陈女乐、名马及诸奇宝,复引诸王历观府库,金钱、缯布,不可胜计。顾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胡三省注〗石崇事见八十一卷晋武帝太康三年。〕融素以富自负,归而惋叹,卧疾三日。京光王继闻而省之,谓曰:“卿之货财计不减于彼,何为愧羡乃尔?”融曰:“始谓富于我者独高阳耳,不意复有河间!”继曰:“卿似袁术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耳!”融乃笑而起。〔〖胡三省注〗物盛而衰,固其理也。史言魏君臣骄侈,乃其衰乱之渐。〕
太后好佛,营建诸寺,无复穷已,令诸州各建五级浮图,民力疲弊。诸王、贵人、宦官、羽林各建寺于洛阳,相高以壮丽。太后数设斋会,施僧物动以万计,赏赐左右无节,所费不赀,而未尝施惠及民。府库渐虚,乃减削百官禄力。〔〖胡三省注〗禄,在官所受之禄。力,在官所用白直也。〕任城王澄上表,以为“萧衍常蓄窥觎之志,〔〖胡三省注〗觎,音俞。〕宜及国家强盛,将士施力,早图混壹之功。比年以来,公私贫困,宜节省浮费以周急务。”太后虽不能用,常优礼之。
【译文】
河间王元琛,总是想和元雍比富,他有十多匹骏马,马槽都是用银子做的,房屋的窗户之上,都雕饰着玉凤衔铃,金龙吐旆,真是金碧辉煌。他曾经召集众王爷一同设宴饮酒,所用酒器有水精盅、玛瑙碗、赤玉杯,都制作精巧,皆非中原的出产。他又陈列出艺伎、名马和各种珍奇宝贝,令王爷们赏玩,然后又带领众王爷一一参观府库,其中金钱,布帛不可胜数,得意之下便回头对章武王元融说:“我不恨自己看不见石崇,只恨石崇看不到我。”元融一向自认为很富有,回府后却伤心叹息了三天。京兆王元继知道这一情况之后便去劝解他,对他说:“你的财物不比他的少多少,为什么这么嫉妒他呢?”元融说:“开始我认为比我富的人只有高阳王,不想还有河间王!”元继说:“你就象在淮南的袁术,不知道世上还有个刘备呀。”元融这才笑着坐起来了。
胡太后爱好佛教,没完没了地修建各种寺庙,下令各州分别修建五级佛塔,以致百姓的财力匮乏,疲惫不堪。众位王爷、权贵、宦官、羽林分别在洛阳修建寺庙,互相用寺庙的华丽来炫耀自己。胡太后多次设立斋戒大会,给僧人的布施动辄以万计数,又常常没有节度地赏赐身边的人,耗费的财物不可计量,却不曾把好处施舍到百姓头上。这样,国库渐渐空虚,于是就削减众官员的俸禄和随员。任城王元澄上书,指出:“萧衍一直对我国蓄有窥觎之心,所以我们应当趁国家强盛,兵强马壮,早日规划统一大业。但是近年以来,国家和个人都很贫困,所以应当节制不必要的费用,以便周给急务之需。”胡太后虽然没有采用他的意见,但因此而常优待礼遇他。
【原文】
魏自永平以来,〔〖胡三省注〗天监七年,魏改元永平。〕营明堂、壁雍,役者多不过千人,有司复借以修寺及供它役,十余年竟不能成。起部郎源子恭上书,以为“废经国之务,资不急之费,宜彻减诸役,早图就功,使祖宗有严配之期,〔〖胡三省注〗《孝经》,孔子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苍生睹礼乐之富。”诏从之,然亦不能成也。
魏人陈仲儒请依京房立准以调八音。有司诘仲儒:“京房律准,今虽有其器,晓之者鲜。仲儒所受何师,出何典籍?”仲儒对言:“性颇爱琴,又尝读司马彪《续汉书》,见京房准术,成数昞然。〔〖胡三省注〗司马彪志曰:京房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阳下生阴,阴上生阳,终于中吕,而十二律毕矣。中吕上生执始,执始下生去灭,上下相生,终于南事〔〖胡三省注〗吕〕,而六十律毕矣。夫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犹八卦之变至于六十四也。宓羲作易,纪阳气之初以为律法,建日冬至之宫,以黄钟为宫,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此声气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终一日,其余以次运行。当日者各自为宫,而商、徵以类从焉。礼运曰:“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此之谓也。以六十律分期之日,黄钟自冬至始,及冬至而复,阴阳、寒燠、风雨之占生焉。于以检摄群音,考其高下,苟非草木之声则无所不合。《虞书》曰:“律和声”,此之谓也。房又曰:“竹声不可以度调,故作准以定数。准之状如瑟,长丈而十三弦,隐间九尺以应黄钟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画分寸以为六十律清浊之节。”房言律详于刘歆所奏,其术施行于史官,候部用之。《律术》曰:阳以圆为形,其性动;阴以方为节,其性静。动者数三,静者数一,以阳生阴倍之,以阴生阳四之,皆三而一。阳生阴曰下生,阴生阳曰上生,上生不得过黄钟之清浊,下生不得及黄钟之数实,皆参天两地、圆盖方覆、六耦承奇之道也。黄钟,律吕之首,而生十一律者也。其相生也,皆三分而损益之,是故十二律之得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是为黄钟之实。又以二乘而三约之,是为下生林钟之实;又以四乘而三约之,是为上生太簇之实。推此上下以定六十律之实,以九三之数万九千六百八十三为法,律为寸,于准为尺,不盈者十之所得为分,又不盈十之所得为小分,以其余正其强弱。以黄钟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下生林钟;黄钟为宫,太蔟商,林钟徵;一日律九寸,准九尺。色育十七万六千七百七十六,下生谦待;未知商,谦待徵;六日律八寸九分小分八徵强,准八尺九寸万五千九百七十三。执始十七万四千七百六十二,下生去灭;执始为宫,时息商,去灭徵;六日律八寸八分小分七大强,准八尺八寸万五千五百一十六。丙盛十七万二千四百一十,下生安度;丙盛为宫,屈齐商,安度徵;六日律八寸七分小分六徵弱,准八尺七寸万一千六百七十九。分动十七万八十九,下生归嘉,分动为宫,随期商,归嘉徵;六日律八寸六分小分四强,准八尺六寸八千一百五十二。质末十六万七千八百,下生否与;质末为宫,形晋商,否与徵;六日律八寸五分小分二微强,准八尺五寸四千九百四十五。大吕十六万五千八百八十八,下生夷则;大吕为宫,夹钟商,夷则徵;八日律八寸四分小分三弱,准八尺四寸五千五百八。分否十六万三千六百五十四,下生解形;分否为宫,开时商,解形徵;八日律八寸三分小分一强,准八尺三寸二千八百五十一。凌阴十六万一千四百五十二,下生去南;凌阴为宫,族嘉商,去南徵;八日律八寸二分小分一弱,准八尺二寸五百一十四。少出十五万九千二百八十,下生分积;少出为宫,争南商,分积徵;六日律八寸小分九强,准八尺万八千一百六十。太簇十五万七千四百六十四,下生南吕;太簇为宫,姑洗商,南吕徵;一日律八寸,准八尺,未知十五万七千一百三十四,下生白吕;未知为宫,南授商,白吕徵;六日律七寸九分小分八强,准七尺九寸万六千三百八十三。时息十五万五千三百四十四,下生结躬;时息为宫,变虞商,结躬徵;六日律七寸八分小分九少强,准七尺八寸万八千一百六十六。屈齐十五万三千二百五十三,下生归期;屈齐为宫,路时商,归期徵;六日律七寸七分小分九弱,准七尺七寸万六千九百三十九。随期十五万一千一百九十,下生未卯;随期为宫,形始商,未卯徵;六日律七寸六分小分八强,准七尺六寸万五千九百九十二。形晋十四万九千一百五十五,下生夷汗;形晋为宫,依行商,夷汗徵;六日律七寸五分小分八弱,准七尺五寸万五千三百二十五。夹钟十四万七千四百五十六,下生无射;夹钟为宫,中吕商,无射徵;六日律七寸四分小分九强,准七尺四寸万八千一十八。开时十四万五千四百七十,下生闭掩;开时为宫,中吕商,闭掩徵;八日律七寸三分小分九微弱,准七尺三寸万七千八百四十一。族嘉十四万三千五百一十三,下生邻齐;族嘉为宫,内负商,邻齐徵;八日律七寸二分小分九微强,准七尺二寸万七千九百五十四。争南十四万一千五百八十二,下生期保;争南为宫,物应商,期保徵;八日律七寸一分小分九强,准七尺一寸万八千三百二十七。姑洗十三万九千九百六十八,下生应钟;姑洗为宫,蕤宾商,应钟徵;一日律七寸一分小分一微强,准七尺一寸二千一百八十七。南授十三万九千六百七十,下生分乌;南授为宫,南事商,分乌徵;六日律七寸小分九大强,准七尺万八千九百三十。变虞十三万八千八十四,下生迟内;变虞为宫,盛变商,迟内徵;六日律七寸小分一半强,准七尺三千三十。路时十三万六千二百二十五,下生未育,路时为宫,离宫商,未育徵;六日律六寸九分小分二微强,准六尺九寸四千一百二十三。形始十三万四千三百九十二,下生迟时;形始为宫,制时商,迟时徵;五日律六寸八分小分三弱,准六尺八寸五千四百七十六。依行十三万二千五百八十二,上生色育;依行为宫,谦待商,色育徵;七日律六寸七分小分三大强,准六尺七寸七千五十九。中吕十三万一千七十二,上生执始;中吕为宫,去灭商,执始徵;八日律六寸六分小分六弱,准六尺六寸万一百四十二。南中十二万九千三百八,上生丙盛;南中为宫,安度商,丙盛徵。七日律六寸五分小分七微弱,准六尺五寸万三百八十五。内负十二万七千五百六十七,上生分动;内负为宫,归嘉商,分动徵;八日律六寸四分小分八强,准六尺四寸万五千四百五十。物应十二万五千八百五十,上生质末;物应为宫,否与商,质末徵;七日律六寸三分小分九强,准六尺三寸万八千四百八十。蕤宾十二万四千四百一十六,上生十吕;蕤宾为宫,夷则商,大吕徵;一日律六寸三分小分二微强,准六尺三寸四千一百三十一。南事十二万四千一百五十四,下生南事;穷无商,徵不为宫;七日律六寸三分小分一弱,准六尺三寸一千五百三十一。盛变十二万二千七百四十一,上生分否;盛变为宫,解形商,分否徵;七日律六寸二分小分三大强,准六尺二寸七千六十四。离宫十二万一千八百一十九,上生凌阴;离宫为宫,去南商,凌阴徵;七日律六寸一分小分五微强,准六尺一寸万二百二十七。制时十一万九千四百六十,上生少出;制时为宫,分积商,少出徵;八日律六寸小分七弱,准六尺万三千六百二十。林钟十一万八千九十八,上生太蔟;林钟为宫,南吕商,太蔟徵;一日律六寸,准六尺。谦待十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一,上生未知,谦待为宫,白吕商,未知徵;五日律五寸九分小分九弱,准五尺九寸万七千二百一十三。去减十一万六千五百八,上生时息;去灭为宫,结躬商,时息徵;七日律五寸九分小分二弱,准五尺九寸三千七百八十三。安度十一万四千九百四十,上生屈齐;安度为宫,归期商,屈齐徵;六日律五寸八分小分四弱,准五尺八寸七千七百八十六。归嘉十一万三千三百九十三,上生随期:归嘉为宫,未卯商,随期徵;六日律五寸七分小分六微强,准五尺七寸万一千九百九十九。否与十一万一千八百六十七,上生形晋;否与为宫,夷汗商,形晋徵;五日日律五寸六分小分八强,准五尺六寸万六千四百二十二。夷则十一万五百九十二,上生夹钟;夷则为宫,无射商,夹钟徵;八日律五寸六分小分二弱,准五尺六寸三千六百七十二。解形十一万九千一百三,上生开时;解形为宫,闭掩商,开时徵;八日律五寸五分小分四强,准五尺五寸八千四百六十五。去南十万七千六百三十五,上生族嘉;去南为宫,邻齐商,族嘉徵;八日律五寸四分小分六大强,准五尺四寸万三千四百六十八,分积十万六千一百八十八,上生争南,分积为宫,期保商,争南徵;五日律五寸三分小分九半强,准五尺三寸万八千六百八十一。南吕八万四千九百七十六,上生姑洗;南吕为宫,应钟商,姑洗徵;一日律五寸三分小分三强,准五尺五寸六千五百六十一。白吕十万四千七百五十六,上生南授;白吕为宫,分乌商,南授徵;五日律五寸三分小分二强,准五尺三寸四千三百七十一。结躬十万三千五百六十三,上生变虞;结躬为宫,迟内商,变虞徵;六日律五寸二分小分六少强,准五尺二寸万二千一百一十四。归期十万二千一百六十九,上生路时;归期为宫,未育商,路时徵;六日律五寸一分小分九徵强,准五尺一寸万七千八百五十七。未卯十万七百九十四,上生形始;未卯为宫,迟时商,形始徵;六日律五寸一分小分二徵强,准五尺一寸四千八十七。夷汗九万九千四百三十七,上生依行;夷汗为宫,色育商,依行徵;七日律五寸小分五强,准五尺万二百二十。无射九万八千三百四,上生中吕;无射为宫,执始商,中吕徵;八日律四寸九分小分九强,准四尺九寸万八千五百七十三。闭掩九万六千九百八十,上生南中;闭掩为宫,丙盛商,南中徵;八日律四寸九分小分三弱,准四尺九寸五千三百三十三。邻齐九万五千六百七十五,上生内负;邻齐为宫,分动商,内负徵;七日律四寸八分小分六微强,准四尺八寸万一千九百六十六。期保九万四千三百八十八,上生物应,期保为宫,质末商,物应徵;八日律四寸七分小分九微弱,准四尺七寸万八千七百七十九。应钟九万三千三百一十二,上生蕤宾;应钟为宫,大吕商,蕤宾徵;一日律四寸七分小分四微强,准四尺七寸八千十九。分乌九万三千一百一十七,上生南事;分乌穷次无徵不为宫;七日律四寸七分小分三微强,准四尺七寸六千五十九。迟内九万二千九十六,上生盛变;迟内为宫,分否商,盛变徵;八日律四寸六分小分八弱,准四尺六寸万五千一百四十二。未育九万八百一十七,上生离官;未育为宫,凌阴商,离宫徵;八日律四寸六分小分一少强,准四尺六寸二千七百五十二。迟时八万九千五百九十五,上生制时;迟时为宫,少出商,制时徵;六日律四寸五分小分五强,准四尺五寸万二百一十五。截管为律,吹以考声,列以物气,道之本也。术家以其声微而体难知,其分数不明,故作准以代之。准之声明畅易达,分寸又粗;然弦以缓急清浊,非管无以正也。均其中弦,令与黄钟相得,按画以求诸律,无不如数而应者矣。音声精微,综之者解。”《晋书·乐志》:宫,中也,中和之道无往而不理。商,强也,谓金性坚强。角,触也,象诸阳触物而生。徵,止也,言物盛则止。羽,舒也,阳气将复,万物孳育而舒生。宋白曰:合宫通音谓之宫,其音雄雄洪洪然。开口吐声谓之商,其音锵锵仓仓然。张牙涌唇谓之角,其音喔喔礭礭然。齿合唇开谓之徵,其音倚倚戏戏然,齿开唇聚谓之羽,其音诩酗于吁然。〕遂竭愚思,钻研甚久,颇有所得。夫准者本以代律,取其分数,调校乐器。窃寻调声之体,宫、商宜浊,徵、羽用清。若依公孙崇,止以十二律声,而云还相为宫,〔〖胡三省注〗还,音旋。〕清浊悉足。唯黄钟管最长,故以黄钟为宫,则往往相顺。若均之八音,犹须错采众音,配成其美。若以应钟为宫,蕤宾为徵,则徵浊而宫清,虽有其韵,不成音曲。若以中吕为宫,则十二律中全无所取。今依京房书,中吕为宫,乃以去灭为商,执始为徵,然后方韵。而崇乃以中吕为宫,犹用林钟为徵,何由可谐!〔〖胡三省注〗中吕,陆德明曰:中,音仲,又如字。〕但音声精微,史传简略,旧志准十三弦,隐间九尺,不言须柱以不。〔〖胡三省注〗不,读曰否。今刑统疏议多用“以否”二字,盖当时常用疑辞也。〕又,一寸之内有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微细难明。仲儒私曾考验,准当施柱,但前却柱中,以约准分,则相生之韵已自应合。其中弦粗细,须与琴宫相类,施轸以调声,令与黄钟相合。中弦下依数画六十律清浊之节,其余十二弦须施柱如筝,即于中弦案尽一周之声,度著十二弦上。然后依相生之法,以次运行,取十二律之商、徵。商、徵既定,又依琴五调调声之法以均乐器,〔〖胡三省注〗五调之调,徒钓翻。调声之调如字。〕然后错采众声以文饰之,若事有乖此,声则不和。且燧人不师资而习火,〔〖胡三省注〗古者未有火化,燧人氏始钻燧出火,教民熟食。〕延寿不束脩以变律,〔〖胡三省注〗延寿,即京房之师焦延寿也。言无所师承而变十二律为六十律也。孔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朱元晦注曰:脩,脯也,十脡为束。古者相见必执贽以为礼,束脩其至薄者也。〕故云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苟有一毫所得,皆关心抱,岂必要经师受然后为奇哉!”尚书萧宝寅奏:仲儒学不师受,轻欲制作,不合依许,事遂寝。
魏中尉东平王匡以论议数为任城王澄所夺,愤恚,复治其故棺,〔〖胡三省注〗匡造棺见一百四十七卷七年。〕欲奏攻澄。澄因奏匡罪状三十余条,廷尉处以死刑。秋,八月,己未,诏免死,削除官爵,以车骑将军侯刚代领中尉。三公郎中辛雄奏理匡,〔〖胡三省注〗曹魏置尚书三公郎。〕以为:“历奏三朝,骨鲠之迹,朝野具知,故高祖赐名曰匡。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若终贬黜,恐杜忠臣之口。”未几,复除匡平州刺史。雄,琛之族孙也。〔〖胡三省注〗辛琛见一百四十七卷天监六年。〕
【译文】
北魏从永平年间以来,为修建明堂和太学而服役的人最多不超过一千人,有关部门又把这些人借去修建寺庙和服其他劳役,因此十多年仍然没能建成。起部郎源子恭为此而上书,认为:“如此而废弃治国的大业,资助不急需的费用,确为不该,故而应当撤消、减少各种劳役,早日求取明堂、太学完工,使祖宗有配天而享受祭礼之期,百姓可以知晓礼乐。”朝廷下令采纳了他的建议,但明堂和太学仍然不能建成。
北魏陈仲儒请求按照京房所定的音律标准来校正八音。有关部门质问陈仲儒说:“京房的音律标准,今天虽然有乐器存在,但通晓的人很少,请问陈仲儒你是受什么师傅指点,从什么典籍中学习到的。”陈仲儒回答说:“我生性喜爱弹琴,又曾经读过司马彪的《续汉书》,见到京房的校音方法,其规则是很明白的。于是我就极力用自己的愚钝的头脑,钻研了很长时间,颇有收获。用音准代替音律,就是用它的分度来调校乐器。我研究过声调本身,宫、商两音应当低沉,徵、羽两音应当轻清。如果按公孙崇的说法,只用十二音律划分乐音,而又说变换宫调,清音浊音就都齐备了。因为黄钟管最长,因此就用黄钟管作为宫音,则每每跑调。如果平分成八个音,仍然需要分别采纳各种乐器,以配成美妙的乐声。如果把应钟作为宫音,蕤宾作为徵音,这样一来则徵音浊沉而宫音轻清,虽然具有韵律了,但却成不了曲调。如果用中吕当作宫音,那么十二音律就全无可取了。现在按京房的乐书所定,把中吕当作宫音,然后用减弱的音为商音,用起始的音为徵音,这样才形成韵律。而公孙崇却把中吕作为宫音,仍然使用林钟为徵音,这怎么能够和谐呢?然而音乐十分微妙、精密,史传所记都很简略,如过去记载定律数之准,共有十三弦,隐间九尺,但是没有说明需要弦柱与否。而且,一寸音节中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音,精微、细密,难以分辨。我曾经私下里试验过,准应当使用弦柱,只要向前调中间的弦柱,以此来确定音准的分度,这样产生出来的音韵就已经自然和谐了。它的中弦粗细应当与琴宫相同,用转弦的轸来调音,使它与黄钟合拍。中弦以下按度数划分成六十音律的清浊音节,其余十二弦应当如筝那样设立弦柱,就是将中弦上的一周的乐音,按度数标志在十二弦上,然后按照相生之法,按次序进行,取十二律的商、徵两音。商、徵二音一旦确定,再用琴五调的调声方法来协调乐器,然后错采众音来修饰它,如果不按照这种方法进行,声音就不会和谐。况且燧人氏不向老师学习就掌握了用火的办法,焦延寿不曾交学费拜师就变革了音律,因此那些说自己有知识的人想要教别人却没有人跟从他学习,心地通达的人没有老师也能有所体会,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都与他的心胸有关,何必一定要经过老师的指授才能创造大事业呢!”上奏说陈仲儒的学问没有老师传授,就轻率地制定音律,因此不能认可,于是这件事就放下了。
北魏中尉东平王元匡因为自己的建议多次被任城王元澄驳回,非常气愤,便又重新收拾好过去与高肇抗衡时所做下的那口棺材,准备再次以死相抗,来弹劾元澄。于是元澄也上奏了元匡的三十多条罪状,廷尉判处元匡死刑。秋季,八月己未(十二日),朝廷下令免除元匡死罪,剥夺了他的官爵,让车骑将军侯刚代替了他的中尉职务。三公郎中辛雄上奏了处治元匡的意见,认为:“元匡曾经侍奉过三代皇帝,他的刚正不阿的事迹,朝廷内外都知道。因此孝文帝奖赏他‘匡’这个名字。先帝既然已经在先前容忍了他,陛下您也应当在现在宽待他,如果最后贬黜了他,那么恐怕会因此而堵住了忠臣的口。”不久之后,又任命元匡为平州刺史。辛雄,是辛琛的族孙。
【原文】
九月,庚寅朔,胡太后游嵩高;癸巳,还宫。
太后从容谓兼中书舍人杨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恒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饷领军元义。太后召义夫妻,泣而责之。〔〖胡三省注〗泣而责之,爱诲之意也。〕义由是怨昱。昱叔父舒妻,武昌王和之妹也。和即义之从祖。舒卒,元氏频请别居,昱父椿泣责不听,元氏恨之。会瀛州民刘宣明谋反,事觉,逃亡。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匿宣明,且云:“昱父定州刺史椿,叔父华州刺史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为不逞。”义复构成之。遣御杖五百人夜围昱宅,收之,一无所获。太后问其状,昱具对为元氏所怨。太后解昱缚,处和及元氏死刑,既而义营救之,和直免官,元氏竟不坐。〔〖胡三省注〗史言灵后昵庇元义以自遗患。〕
冬,十二月,癸丑,魏任城文宣王澄卒。
庚申,魏大赦。
是岁,高句丽王云卒,世子安立。
魏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胡三省注〗以水淘去沙石,谓之沙汰,故以谕去不肖。〕唯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及范阳祖莹等八人以才用见留,余皆罢遣。深,祉之子也。〔〖胡三省注〗正始之初,羊祉镇梁、益。〕
【译文】
九月庚寅朔(十四日),胡太后巡幸嵩高;癸巳(十七日),回到宫中。
胡太后曾经在闲聊时对兼中书舍人杨昱说:“如果我的亲戚在外面有不称人心的事,你一旦听到了,千万别隐瞒。”杨昱上奏扬州刺史李崇用五车装载财物,相州刺史杨钧制作银质食具馈赠领军元义。胡太后就召来元义夫妻,哭泣着责备他们。元义因此怨恨杨昱。杨昱的叔父杨舒的妻子是武昌王元和的妹妹。元和是元义的从祖。杨舒死后,元氏多次请求搬到别的地方住,杨昱的父亲杨椿哭着斥责他,不肯听从,因此元氏很仇恨他们。正赶上瀛州人刘宣明图谋叛乱,事情被发觉后,刘宣明逃亡。元义指使元和以及元氏诬告杨昱藏匿刘宣明,并且说:“杨昱的父亲定州刺史杨椿,他的叔父华州刺史杨津,曾经一起给刘宣明送了三百件兵器,图谋造反。”元义又使这个罪名成立,并派了五百御前卫兵在夜间包围了杨昱的住宅,进行搜查,抓了杨昱,但是一无所获。胡太后察问其事,杨昱报告了被元氏怨恨的事。胡太后为杨昱松了绑,判处元和以及元氏死刑。事后元义营救了他们,结果元和被免除官职抵罪,元氏终于也没有治罪。
冬季,十二月癸丑(初八),北魏任城文宣王元澄去世。
庚申(十五日),北魏大赦天下。
这一年,高句丽王高云去世,他的长子高安继位。
北魏因为感到选拔官员过滥而不精,就大加淘汰,只有朱元旭、辛雄、羊深、源子恭以及范阳人祖莹等八人因为有才能而留用,其他人都被罢职送回去。羊深是羊祉的儿子。
【原文】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 普通元年(庚子 公元520年)
春,正月,乙亥朔,改元,大赦。
丙子,日有食之。
己卯,以临川王宏为太尉、扬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王份为尚书左仆射。份,奂之弟也。〔〖胡三省注〗王奂死于齐武帝永明十一年。〕
左军将军豫宁威伯冯道根卒。〔〖胡三省注〗《五代志》:豫章郡建昌县旧有豫宁县。宋白曰:汉建安中,分建昌立西安县,晋太康元年,改为豫宁县。〕是日上春,祠二庙,〔〖胡三省注〗帝立太庙,祀太祖文皇帝以上为六亲庙,皆同一堂,共庭而别室。又有小庙,太祖太夫人庙也,非嫡,故别立庙。皇帝每祭太庙讫,乃诣小庙,亦以一太牢,如太庙礼。有二庙令,掌庙事。〕既出宫,有司以闻。上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对曰:“昔卫献公闻柳庄死,不释祭服而往。〔〖胡三省注〗记檀弓曰:卫太史柳庄寝疾,公曰:“若疾革,虽当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之死,请往。”不释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虽未为社稷之臣,亦有劳王室,临之,礼也。”上即幸其宅,哭之以恸。
高句丽世子安遣使入贡。二月,癸丑,以安为宁东将军、高句丽王,遣使者江法盛授安衣冠剑佩。魏光州兵就海中执之,送洛阳。〔〖胡三省注〗魏皇兴四年,分青州置光州,领东莱、长广、东牟郡,治掖。〕
【译文】
〔南朝〕梁武帝普通元年(庚子 公元520年)
春季,正月乙亥(初一),梁朝改年号并大赦天下。
丙子(初二),发生日食。
己卯(初五),梁朝任命临川王萧宏为太尉、扬州刺史,金紫光禄大夫王份为尚书左仆射。王份是王奂的弟弟。
左军将军豫宁威伯冯道根去世。这一天在正月,梁武帝去太庙和小庙祭祀,出宫以后,有关部门把冯道根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梁武帝问中书舍人朱异说:“吉凶的事发生在同一天,现在我能去吊唁他吗?”朱异回答:“从前卫献公听到柳庄的死讯,不脱掉祭服就前去吊唁。冯道根虽然算不上是国家重臣,但也对王室有过贡献,去看望他,是合乎礼仪的。”于是梁武帝就来到冯道根的住宅,非常忧伤地哭悼他。
高句丽的太子高安派遣使节前来向梁朝进贡。二月癸丑(初九),梁武帝任命高安为宁东将军、高句丽王,并且派使节江法盛授给他衣服、王冠和佩剑。北魏光州的军队在海中抓获了江法盛,把他送到了洛阳。
【原文】
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献王怿,美风仪,胡太后逼而幸之。然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好文学,礼敬士人,时望甚重。侍中、领军将军元义在门下,兼总禁兵,恃宠骄恣,志欲无极。怿每裁之以法,义由是怨之。卫将军、仪同三司刘腾,权倾内外,吏部希腾意,奏用腾弟为郡,人资乖越。〔〖胡三省注〗人非其才为乖,资非其次为越。〕怿抑而不奏,腾亦怨之。龙骧府长史宋维,弁之子也,〔〖胡三省注〗宋弁见用于魏孝文帝。〕怿荐为通直郎,〔〖胡三省注〗通直郎,即通直散骑侍郎,隋后遂为寄禄官。〕浮薄无行。义许维以富贵,使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谋作乱立怿。〔〖胡三省注〗周官有染人,汉有平准令,主练染作采色。后魏置司染都尉,后齐太府寺属官有司染署令、丞。〕怿坐禁止,按验,无反状,得释,维当反坐;〔〖胡三省注〗反坐,诬告失实者以其所告之罪坐之。〕义言于太后曰:“今诛维,后有真反者,人莫敢告。”乃黜维为昌平郡守。〔〖胡三省注〗昌平县,汉属上谷郡,后魏置昌平郡,属燕州,隋复废郡为县,属幽州。〕
义恐怿终为己害,乃与刘腾密谋,使主食中黄门胡定自列〔〖胡三省注〗主食,主御食者也。列,陈也。〕云:“怿货定使毒魏主,若己得为帝,许定以富贵。”帝时年十一,信之。秋,七月,丙子,太后在嘉福殿,未御前殿,义奉帝御显阳殿,腾闭永巷门,太后不得出。怿入,遇义于含章殿后,义厉声不听怿入,怿曰:“汝欲反邪!”义曰:“义不反,正欲缚反者耳!”命宗士及直斋执怿衣袂,将入含章东省,〔〖胡三省注〗魏置宗师,宗士其属也。直齐,直殿内齐閤者也,属直閤。将,引也,送也。〕使人防守之。腾称诏集公卿议,论怿大逆。众咸畏义,无敢异者,唯仆射新泰文贞公游肇抗言以为不可,〔〖胡三省注〗《五代志》新泰县属琅邪郡。〕终不下署。〔〖胡三省注〗不下笔署名也。〕
义、腾持公卿议入奏,俄而得可,〔〖胡三省注〗魏主可其奏也。〕夜中杀怿。于是诈为太后诏,自称有疾,还政于帝。幽太后于北宫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钥,帝亦不得省见,裁听传食而巳。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乃叹曰:“养虎得噬,我之谓矣!”又使中常侍酒泉贾粲侍帝书,密令防察动止。义遂与太师高阳王雍等同辅政,帝谓义为姨父。义与腾表里擅权,义为外御,腾为内防,常直禁省,共裁刑赏,政无巨细,决于二人,威振内外,百僚重迹。〔〖胡三省注〗言惧之甚,不敢妄举足而行,步步踏陈迹也。〕
朝野闻怿死,无不丧气,胡夷为之剺面者数百人。〔〖胡三省注〗胡夷临丧,剺面而哭哀甚。〕游肇愤邑而卒。
【译文】
北魏太傅、侍中、清河文献王元怿,神采仪表俱佳,胡太后逼迫和他私通。但是元怿素有才能,辅政多所匡益,又爱好文学,对士大夫很尊敬,在社会上的声望很高。侍中、领军将军元义在门下省,又兼任统管禁卫之兵,他倚仗太后的宠幸骄傲放肆,穷奢极欲,元怿常常按法律制裁他,因此元义非常怨恨元怿。卫将军、仪同三司刘腾的权势在朝廷内外都很大,吏部为了讨刘腾的欢心,奏请任命刘腾的弟弟为郡太守,但是因刘腾的弟弟无论才能和资历都不够格,元怿便压下来,不肯上奏,因此刘腾也怨恨他了。龙骧府长史宋维是宋弁的儿子,元怿推荐他作了通直郎,但是宋维实际上是个轻薄无行之徒。元义答应使宋维荣华富贵,让宋维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二人谋划叛乱,要立元怿为帝。元怿因此而被监禁,经过查验,没有发现谋反的行为,才被释放。宋维因诬告而应当以诬告治罪,元义对太后说:“如果现在杀了宋维,以后有了真反叛的人,谁也不敢报告了。”于是只把宋维贬为昌平郡太守。
元义怕元怿最终成为自己的心头之患,就和刘腾密谋,让主食中黄门胡定自己供认说:“元怿贿赂我,让我毒死皇上,许诺如果他做了皇上,便让我荣华富贵。”北魏孝明帝当时只有十一岁,相信了胡定的诬陷。秋季,七月丙子(初四),胡太后在嘉福殿,没有到前殿来,元义奉侍皇帝来到显阳殿,刘腾关闭了永巷门,胡太后不能出来。元怿入宫,在含章殿后遇上了元义,元义厉声喝止,不许元怿进入,元怿说:“你想造反吗?”元义说:“我不造反,我正想抓要造反的人呢!”于是命令宗士和直斋们揪住元怿的衣袖,把他送到含章东省,派人看守住他。刘腾伪称皇上的命令召集公卿们来议论,数说元怿谋反的罪状;大家都畏惧元义,没有人敢表示不同意见,只有仆射新泰文贞公游肇反驳说元怿不可能谋反,到底也没有下笔签名同意把元怿治罪。
元义、刘腾拿着王公们的意见进宫,很快就得到孝明帝批准,半夜时杀掉了元怿。于是他们又伪造胡太后的旨令,说她自己有了病,要将政权交还给孝明帝。他们把胡太后囚禁在北宫的宣光殿,宫门昼夜都关闭着,内外隔断,刘腾自己掌管着钥匙,连孝明帝都不能探视,只允许递送食物。胡太后的衣服饮食都不能象原来那样了,因此免不了忍饥受寒,于是她叹息道:“养虎却被虎咬了,说的就是我呀。”元义又派中常侍酒泉人贾粲陪侍孝明帝读书,暗中命令他提防监视孝明帝的行动。元义便与太师高阳王元雍等人一同辅政,孝明帝称元义为姨父。元义和刘腾内外专权,相互勾结,元义专管抵挡来自于朝廷之外的攻击,刘腾负责对朝廷内部的监视。他们常常在殿中值勤,一同决定赏罚,政事不论大小,都由他们两人决定,他们威震朝廷内外,以致百官们个个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
朝野之人听到元怿的死讯,莫不痛心疾首,甚至胡夷中有好几百人痛哭他的死时都划破了面孔表示悲哀。游肇气愤不过死掉了。
【原文】
己卯,江、淮、海并溢。
辛卯,魏主加元服,大赦,改元正光。
魏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熙,英之子也,〔〖胡三省注〗元英事魏孝文、宣武,数将兵有功。〕与弟给事黄门侍郎略、司徒祭酒纂,〔〖胡三省注〗自曹魏以来,公府有东、西閤祭酒。〕皆为清河王怿所厚,闻怿死,起兵于邺,上表欲诛元义、刘腾,纂亡奔邺。后十日,长史柳元章等帅城人鼓噪而入,杀其左右,执熙、纂并诸子置于高楼。
八月,甲寅,元义遣尚书左丞卢同就斩熙于邺御,并其子弟。
熙好文学,有风仪,名士多与之游。将死,与故知书曰:“吾与弟并蒙皇太后知遇,兄据大州,弟则入侍,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见废北宫,太傅清河王横受屠酷,主上幼年,独在前殿。君亲如此,无以自安,故帅兵民欲建大义于天下。但智力浅短,旋见囚执,〔〖胡三省注〗旋,反也。〕上惭朝廷,下愧相知。本以名义干心,不得不尔,流肠碎首,复何言哉!凡百君子,各敬尔仪,为国为射,善勖名节!”闻者怜之。熙首至洛阳,亲故莫敢视,前骁骑将军刁整独收其尸而藏之。整,雍之孙也。〔〖胡三省注〗刁雍去晋入魏,著功淮、汝之间。〕卢同希义意,穷治熙党与,锁济阴内史杨昱赴邺,〔〖胡三省注〗济阴郡,汉、晋属兖州,魏属西兖州。〕考讯百日,乃得还任。义以同为黄门侍郎。
【译文】
己卯(初七),长江、淮河及海水一同暴涨。
辛卯(十九日),北魏为孝明帝举行加冠礼,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正光。
北魏相州刺史中山文庄王元熙是元英的儿子,他和弟弟给事黄门侍郎元略、司徒祭酒元篡都得到清河王元怿的厚待,听到元怿的死讯之后,在邺城起兵,并且上书给孝明帝要求杀掉元义、刘腾,元篡逃跑到了邺城参与起兵。十天之后,长史柳元章等人率领城中平民鼓噪入城,杀了他们的手下人,把元熙、元篡和他们的儿子一同抓到高楼上,八月甲寅(十三日),元义派尚书左丞卢同前去在邺城街市上斩杀了元熙和他的子弟。
元熙爱好文学,有风度,有气量,当时的名士大多和他有交情,他临死时,给老朋友写信说:“我和弟弟都蒙受皇太后的知遇之恩,哥哥镇守大州,弟弟则在宫内服务,皇太后对我们和蔼可亲,恩情如同慈母一般。现在皇太后被废在北宫里,太傅清河王又横遭杀害,圣上年幼,一个人在前殿任人摆布。圣上如此,我等无法保全自己,因此率领军队和百姓想在全国伸张正义。但是我因智力浅短,不但贼人未除,反而身陷囹圄,真是上对朝廷有愧,下对知己无颜。我起兵本是出于忠义之心,不得不这么做,肚脑涂地,也毫无二话!希望众多友人,敬奉你们的道德标准,为国家为自己好好地保持名节。”听了此话的人没有不哀怜他的。元熙的首级被送到了洛阳,他的亲戚朋友都不敢去看,只有从前的骁骑将军刁整收藏了他的尸身。刁整是刁雍的孙子。卢同为了讨取元义欢心,严厉查办元熙的同党,济阳内史杨昱被囚送到邺城,审问拷打了一百天,才得以回去复任。因此元义让卢同作了黄门侍郎。
【原文】
元略亡抵故人河内司马始宾,始宾与略缚荻筏夜渡孟津,诣屯留栗法光家,〔〖胡三省注〗屯留县自汉、晋以来属上党郡。《姓谱》:栗姓,栗陆氏之后。汉长安富室有栗氏。师古曰:屯,音纯。〕转依西河太守刁双,匿之经年。时购略甚急,略惧,求送出境,双曰:“会有一死,所难遇者为知己死耳,愿不以为虑。”略固求南奔,双乃使从子昌送略渡江,遂来奔,上封略为中山王。〔〖胡三省注〗为略后还张本。〕双,雍之族孙也。义诬刁整送略,并其子弟收系之,御史王基等力为辨雪,乃得免。
甲子,侍中、车骑将军永昌严侯韦叡卒。〔〖胡三省注〗《五代志》:零陵郡零陵县旧分置永昌县。谥法:服敌公庄曰严;威而不猛曰严。〕时上方崇释氏,士民无不从风而靡,独叡自以位居大臣,不欲与俗俯仰,所行略如平日。〔〖胡三省注〗史言韦叡于事佛之朝,矫之以正,几于以道事君者。〕
【译文】
元略逃到老朋友河内人司马始宾那里,司马始宾同元略用苇杆扎成筏子在夜间渡过孟津,来到屯留人栗法光的家中,很快又去投靠西河太守刁双,在那里藏了一年多。当时悬赏通缉元略,风声很紧,元略很害怕,请求把他送出国境。刁双说:“人固有一死,最难得的是为知己而死,希望你不要替我担心。”元略坚决请求南逃,刁双便派侄子刁昌送元略渡过长江,于是元略投靠了梁朝,梁武帝封元略为中山王。刁双是刁雍的族孙。元义诬告刁整送走了元略,便把他连同他的子弟一同抓了起来,御史王基等人全力为他申辩,才得以幸免。
甲子(二十三日),梁朝侍中、车骑将军永昌严侯韦叡去世。当时梁武帝正尊崇佛教,百姓全都跟着信教,只有韦叡自以为身为大臣,不想顺从这种习俗,行事全和平时一样。
【原文】
九月,戊戌,魏以高阳王雍为丞相,总摄内外,与元义同决庶务。
初,柔然佗汗可汗纳伏名敦之妻候吕陵氏,生伏跋可汗及阿那瓌等六子。伏跋既立,忽亡其幼子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巫地万言:“祖惠今在天上,我能呼之。”乃于大泽中施帐幄,祀天神。祖惠忽在帐中,自云恒在天上。伏跋大喜,号地万为圣女,纳为可贺敦。〔〖胡三省注〗柔然之主曰可汗,其正室曰可贺敦。〕地万既挟左道,复有姿色,伏跋敬而爱之,信用其言,干乱国政。如是积岁,祖惠浸长,语其母曰:“我常在地万家,未尝上天。‘上天’者,地万教我也。”其母具以状告伏跋,伏跋曰:“地万能前知未然,勿为谗也!”既而地万惧,谮祖惠于伏跋而杀之。候吕陵氏遣其大臣具列等绞杀地万;伏跋怒,欲诛具列等。会阿至罗入寇,〔〖胡三省注〗阿至罗,虏之别种,居北河之东,世附于魏。一曰:阿至罗,高车种。〕伏跋击之,兵败而还。候吕陵氏与大臣共杀伏跋,立其弟阿那瓌为可汗。阿那瓌立十日,其族兄示发帅众数万击之,阿那瓌战败,与其弟乙居伐轻骑奔魏。示发杀候吕陵氏及阿那瓌二弟。〔〖胡三省注〗史言柔然乱。〕
【译文】
九月戊戌(二十七日),北魏任命高阳王元雍为丞相,总管内外朝政,与元义一同处理日常事务。
当初,柔然国的佗汗可汗娶了伏名敦的妻子候吕陵氏,生下伏跋可汗以及阿那瓌等六个儿子。伏跋成为柔然可汗以后,忽然丢失了幼子祖惠,查访召寻都找不到。有个巫婆叫地万,她说,祖惠现在在天上,我能招来他。于是便在大泽中搭起帐幕,祈祷天神,祖惠一下子出现在帐幕中,并且说自己一直在天上。伏跋非常高兴,称地万是圣女,把她娶为正妻。地万既有法术,又有姿色,伏跋对她既尊敬又宠爱,非常听信她的话,任她参与干扰国事。这样过了几年,祖惠慢慢长大了,告诉他的生母说:“我那时一直在地万家,没有上过天,上天的话是地万教我说的。”他的母亲把这件事的真象告诉了伏跋,伏跋说:“地万能够预见没发生的事,你不要说她的坏话。”不久地万怕这件事暴露,就在伏跋面前陷害祖惠并杀了他。候吕陵氏派与她一心的大臣具列等人绞死了地万;伏跋大怒,要杀死具列等人。恰好在这时阿至罗族入侵,伏跋带兵抗击,兵败而回。候吕陵氏和大臣一同杀掉了伏跋,立他的弟弟阿那瓌为可汗。阿那瓌立为可汗王仅十天,他的族兄示发便率领几万人攻打他,阿那瓌战败,同他的弟弟乙居伐轻骑逃往北魏。示发杀了候吕陵氏和阿那瓌的两个弟弟。
【原文】
魏清河王怿死,汝南王悦了无恨元义之意,以桑落酒候之,〔〖胡三省注〗《水经注》:河东郡多徒民,民有姓刘名堕者,宿擅工酿,採挹河流,酝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故酒得其名。香醑之色,清白若滫浆焉,别调氛氲,不与他同,兰薰麝越,自成馨逸,方土之贡,最为佳酌。自王公庶友牵拂相招,每云索郎,索郎返语为桑落也。更为藉徵之隽句,中书之英谈。〕尽其私佞。义大喜,冬,十月,乙卯,以悦为侍中、大尉。悦就怿子亶求怿服玩,不时称旨,〔〖胡三省注〗既迁延不以时纳,所纳者又不称悦意也。〕杖亶百下,几死。
柔然可汗阿那瓌将至魏,魏主使司空京兆王继、侍中崔光等相次迎之,赐劳甚厚。魏主引见阿那瓌于显阳殿,因置宴,置阿那瓌位于亲王之下。宴将罢,阿那瓌执启立于座后,诏引至御座前,阿那瓌再拜言曰:“臣以家难,轻来诣阙,本国臣民,皆已逃散。陛下恩隆天地,乞兵送还本国,诛剪叛逆,收集亡散。臣当统帅遗民,奉事陛下。言不能尽,别有启陈。”仍以启授中书舍人常景以闻。景,爽之孙也。〔〖胡三省注〗常爽见一百二十三卷宋文帝元嘉六年。〕
【译文】
北魏清河王元怿死后,汝南王元悦没有一点仇恨元义之心,反而用桑落酒讨好元义,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元义非常高兴,冬季,十月乙卯(十五日),任命元悦为侍中、太尉。元悦向元怿的儿子元亶索取元怿的服饰和古玩,因为没有按时送去而所送的又不合元悦的心意,元悦就用大杖打了元亶一百下,几乎把元亶打死。
柔然国的可汗阿那瓌将要来到北魏之时,北魏孝明帝派司空京兆王元继、侍中崔光等人依次欢迎他,十分优厚地赏赐。孝明帝在显阳殿接见了阿那瓌,随后设置宴席,把阿那瓌的座位排在亲王之下。宴会即将结束时,阿那瓌手执书信站在座位后面,孝明帝命人把他引到御座之前来,阿那瓌拜了几拜说道:“为臣我因为家中有难,只身前来朝拜陛下,我国的臣民,全都逃散了。陛下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请陛下派兵把我送回本国,诛灭造反的逆贼,收集起逃散的人马,我一定会统率我的百姓,竭心侍奉陛下。我的话难以表达全面,这里还另外有封信向陛下陈述慰劳他。”于是就把书信交给中书舍人常景呈给孝明帝。常景是常爽的孙子。
【原文】
十一月,己亥,魏立阿那瓌为朔方公、蠕蠕王,赐以衣服、轺车。〔〖胡三省注〗轺,音遥。〕禄恤仪卫,一如亲王。时魏方强盛,于洛水桥南御道东作四馆,道西立四里:有自江南来降者处之金陵馆,三年之后赐宅于归正里;自北夷降者处燕然馆,赐宅于归德里;自东夷降者处扶桑馆,赐宅于慕化里;自西夷降者处崦嵫馆,赐宅于慕义里。〔〖胡三省注〗四馆皆因四方之地为名:金陵在江南,燕然在漠北,扶桑在东,日所出,崦嵫在西,日所入。《山海经》曰:大荒之中,暘谷上有扶桑,日所出也。灰野之山有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日所入也;生崑崙西,鸟鼠山西南,曰崦嵫。《淮南子》曰:经细柳西方之地,崦嵫日所入也。十洲记曰:扶桑在碧海中,长数千丈,一千馀围,两榦同根,更相依倚,是以名扶桑。嵫,音兹。〕及阿那瓌入朝,以燕然馆处之。阿那瓌屡求返国,朝议异同不决,阿那瓌以金百斤赂元义,遂听北归。十二月,壬子,魏敕怀朔都督简锐骑二千护送阿那瓌达境首,〔〖胡三省注〗境首,犹言界首也。〕观机招纳。若彼迎候,宜赐缯帛车马礼饯而返;如不容受,听还阙庭。其行装资遣,付尚书量给。
辛酉,魏以京兆王继为司徒。
魏遗使者刘善明来聘,始复通好。〔〖胡三省注〗自齐明帝建元二年卢昶北归之后,魏不复遣使南聘,至是复通。〕
【译文】
十一月己亥(二十九日),北魏孝明帝立阿那瓌为朔方公、蠕蠕王,赐给他衣物、服饰和轺车。他的俸禄和卫队,都和亲王的一样。当时北魏正是强盛的时期,在洛水桥南的御道之东修建了四座客馆,道西建起了四片街。有从江南来投降的人便让住在金陵馆,三年以后在归正里赏赐他一所住宅;从北夷来投降的人先住在燕然馆,然后在归德里赏赐住宅;从东夷来投降的人先住在扶桑馆,然后在慕化里赏赐住宅;从西夷来投降的人先住在崦嵫馆,然后在慕义里赏赐诠宅。阿那瓌归顺北魏后,让他住在燕然馆中。阿那瓌多次请求回国。朝廷中的意见总是不一样,无法决定,阿那瓌多用一百斤黄金贿赂元义,于是就允许他回国了。十二月壬子(十三日),北魏命令怀朔都督挑选二千精锐骑兵护送阿那瓌到达国境边上,观看时机而实行招纳。如果柔然迎候阿那瓌,就赐给他丝绸布匹、车马,按礼节给他饯行,送他回去;如果柔然不接受他,仍允许他回到朝中来。这次行动的行装费用,责成尚书省根据费用多少而支付。
辛酉(二十二日),北魏任命京兆王元继为司徒。
北魏派刘善明出使梁朝,两国又开始亲善往来。
【原文】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 普通二年(辛丑 公元521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
置孤独园于建康,以收养穷民。〔〖胡三省注〗古者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帝非能法古也,祖释氏须达多长者之为耳。〕
戊子,大赦。
魏南秦州氐反。
魏发近郡兵万五千人,〔〖胡三省注〗近郡,近辅诸郡也。〕使怀朔镇将杨钧将之,送柔然可汗阿那瓌返国。尚书右丞张普惠上疏,以为:“蠕蠕久为边患,今兹天降丧乱,荼毒其心,盖欲使之知有道之可乐,革面稽首以奉大魏也。陛下宜安民恭己,以悦服其心。阿那瓌束身归命,抚之可也;乃更先自劳扰,兴师郊甸之内,投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敌,资天亡之丑虏。臣愚,未见其可也。此乃边将贪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胡三省注〗用老子语意。〕况今旱暵方甚,圣慈降膳,乃以万五千人使杨钧为将,而欲定蠕蠕,干时而动,其可济乎!脱有颠覆之变,杨钧之肉,其足食乎!〔〖胡三省注〗用《左传》楚孙叔敖斥伍参语意。〕宰辅专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且阿那瓌之不还,负何信义,臣贱不及议,〔〖胡三省注〗汉自议郎以上皆得预朝廷大议,尚书二丞,于当时位不为卑,而以为贱不及议,盖自曹魏以后,朝廷大议止及八坐以上。〕文书所过,〔〖胡三省注〗文书皆过尚书二丞之手。〕不敢不陈。”弗听。阿那瓌辞于西堂,诏赐以军器、衣被、杂采、粮畜,事事优厚,命侍中崔光等劳遣于外郭。
阿那瓌之南奔也,其从父兄婆罗门帅众数万人讨示发,破之,示发奔地豆干,〔〖胡三省注〗《魏书》曰:地豆干国在室韦西千馀里。〕地豆干杀之,国人推婆罗门为弥偶可社句可汗。〔〖胡三省注〗魏收曰:魏言安静也。〕杨钧表称:“柔然已立君长,恐未肯以杀兄之人郊迎其弟。轻往虚返,徒损国威。自非广加兵众,无以送其入北。”二月,魏人使旧尝奉使柔然者牒云具仁〔〖胡三省注〗牒云,姓;具仁,名。《魏书·官氏志》,内入诸姓有牒云氏。〕往谕婆罗门,使迎阿那瓌。
【译文】
〔南朝〕梁武帝普通二年(辛丑 公元521年)
春季,正月辛巳(十二日),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梁朝在建康设立孤独园,用来收养穷困百姓。
戊子,(十九日),梁朝大赦天下。
北魏南秦州的氐人造反。
北魏征调附近郡县的一万五千多兵力,由怀朔镇将杨钧统率,送柔然可汗阿那瓌回国。尚书左丞张普惠上书孝明帝,认为:“蠕蠕国长期以来一直是我们边境上的祸患,现在老天给他们降下灾害、战乱,让他们心灵受苦,这大概是为了让他们懂得只有按天道行事才能安乐,让他们悔过自新、规矩顺从地来侍奉我们大魏朝呀。陛下应当安抚百姓,端正自身以使天下百姓心悦诚服。阿那瓌只身来投奔,安抚他就可以了,您却首先为此而劳扰天下,在京城内外兴师动众,把他们指派到荒僻偏远之处,去救助几代以来都是我们的强敌之人,帮助老天爷都要使他灭亡的丑恶的蛮虏,以臣之愚见实在看不出有这样做的必要。这不过是守边的将领贪图一时的功劳,却不去想想打仗是凶险的事,圣王不得已时才会使用。何况现在干旱正厉害,圣上出于慈心减少了自己的膳食,却让杨钧带着一万五千人去安定蠕蠕,违背时势而贸然行动,怎么能够成功呢?如果万一发生不测之变,有人颠覆国家发动战乱,即使到时把杨钧杀了吃掉,又有什么用!宰相大臣们专门喜欢个人的名声,不替国家的安危着想,这正是小臣我感到寒心之处。何况即使阿那瓌不能回国,我们有何辜负信义之处。我官职低贱不够评议的资格,但是文书都从我手上经过,因此我不敢不说出我的意见。”明帝没有听从。阿那瓌在西堂辞行,孝明帝下令赐给他军器、衣被、杂物、粮畜,样样都很优厚,命令侍中崔光等人在外城为他饯行送别。
阿那瓌逃到南方的时候,他的堂兄婆罗门率领几万人入朝讨伐示发,打败了他。示发投奔了地豆干国,地豆干人杀了他,柔然人推举婆罗门做了弥偶可社句可汗。杨钧上书说:“柔然国已经设立了国君,恐怕不会有杀死人家兄长的人又在郊外迎接死者的弟弟。如此轻率前往,徒劳而返,将白白地损害国家的威望。因此如果不大举发兵,就没办法送阿那瓌北返。”二月,北魏派原来曾出使柔然国的牒云具仁前去晓谕婆罗门,让他迎接阿那瓌回国。
【原文】
辛丑,上祀明堂。
庚戌,魏使假抚军将军邴虬讨南秦叛氐。〔〖胡三省注〗《姓谱》:邴即丙姓。〕
魏元义、刘腾之幽胡太后也,右卫将军奚康生预其谋,义以康生为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使之领左右。〔〖胡三省注〗领仗身左右。〕康生子难当娶侍中、左卫将军侯刚女,刚子,义之妹夫也,义以康生通姻,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中,时或迭出,以难当为千牛备身。〔〖胡三省注〗御左右有千牛刀,谓之防身刀。千牛刀者,利刃也,取庖丁解数千牛而芒刃不顿为义。千牛备身,执千牛刀以侍左右者也。〕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
甲午,魏主朝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康生乃为力士舞,〔〖胡三省注〗盖为勇士进退坐作之气势而舞也。〕及折旋之际,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瞋目、颔首,为执杀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胡三省注〗宣光殿在洛阳北宫,元义等幽胡太后于此,魏主与嫔御居南宫,故侯刚云然。〕何必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之儿,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谁!”群臣莫敢应。太后自起授帝臂,〔〖胡三省注〗援,引也。〕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帝前入閤,左右竞相排,閤不得闭。康生夺难当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胡三省注〗直后,官名,直閤之属也。〕乃得定。帝既升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康生乘酒势将出处分,为义所执,锁于门下。〔〖胡三省注〗以此知一夫之勇终受制于人也。〕光禄勋贾粲绐太后曰:“侍官怀恐不安,〔〖胡三省注〗言其心怀恐惧也。〕陛下宜亲安慰。”太后信之,适下殿,粲即扶帝出东序,前御显阳殿,闭太后于宣光殿。至晚,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当绞刑。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当恕死从流。”难当哭辞父,康生慷慨不悲,曰:“我不反死,汝何哭也!”时已昏暗,有司驱康生赴市,斩之。尚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坐绞。〔〖胡三省注〗尚食典御,唐为尚食奉御。进御必辨时禁,先尝之。〕难当以侯刚婿,得留百余日,竟流安州;〔〖胡三省注〗魏显祖皇兴二年,置安州,治方城,领密云、广阳、安乐郡。〕久之,义使行台卢同就杀之。〔〖胡三省注〗魏太祖既得中山,将北还,虑中原有变,乃于邺、中山置行台,后因之。〕以刘腾为司空。八坐、九卿常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赴省府,亦有终日不能见者。〔〖胡三省注〗“得”或作“能”,非也。〕公私属请,唯视货多少。舟车之利,山泽之饶,所在榷固,刻剥六镇,交通互市,岁入利息以巨万万计。〔〖胡三省注〗巨万,万万也;巨万万计者,万万万也。〕逼夺邻舍以广其居,远近苦之。
【译文】
辛丑(初三),梁武帝在明堂祭祖。
庚戌(十二日),北魏派代理抚军将军邴虬讨伐南秦州反叛的氐人。
北魏元义、刘腾囚禁胡太后时,右卫将军奚康生参与了他们的计划,因此元义任命奚康生的作了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然让他统领御仗卫兵。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娶了侍中、左卫将军侯刚的女儿,侯刚的儿子又是元义的妹夫,元义因为和奚康生有姻亲的关系,因此十分信任他。他们三人很多时间里全都住在宫城内,有时交替着出宫,又让奚难当手执千牛刀侍卫于孝明帝左右。奚康生性情粗暴鲁莽,言语不驯,元义有些惧怕他,甚至表现在脸色上。奚康生也有些感到畏惧不安。
甲午(疑误),北魏孝明帝在西林园朝见胡太后,文武百官陪同,酒酣之时纷纷起舞,奚康生趁势表演力士舞,每到回旋、转身的时候,总是看着胡太后,举手、投足、瞪眼、点头,作捕杀的姿式,胡太后明白了他的用意却不敢说话。傍晚,胡太后想携同孝明帝一同住在宣光殿,侯刚说:“皇上已经朝见完毕了,他的嫔妃住在南宫,没必要留宿在这里!”。奚康生说:“皇上是太后陛下的儿子,随太后之意领往哪里,还用问别人吗!”。众大臣们都不敢说话。胡太后自己站起来扶着孝明帝的手臂下堂而去。奚康生大声呼喊,高唱万岁!孝明帝前头进入殿閤门,手下人互相拥推着,閤门关不上。奚康生夺过奚难当的千牛刀,砍杀了直后元思辅,才安定了局面。孝明帝在宣光殿上升殿,手下的侍臣都站立在西边台阶下。奚康生借着酒劲想要出来安排布置一番,却被元义抓住,锁在门下。光禄勋贾粲欺骗胡太后说:“侍官们心里惶恐不安,陛下应当亲自去安慰他们。”胡太后相信了他的话,刚走下殿来,贾粲便扶着孝明帝走出东门,往前住到了显阳殿,而把胡太后关在宣光殿内。到了晚上,元义还没有出宫,命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多个人到奚康生被押的地方审问他,判处奚康生斩刑,奚难当绞刑。元义和侯刚都在内宫,伪造孝明帝命令判决了这个案子,同意判处奚康生斩刑,饶恕奚难当不死,改为流放。奚难当哭着去向父亲告别,奚康生却慷慨激昂,毫不悲伤,说道:“我不后悔去死,你哭什么?”当时天色已暗,官吏们驱赶着奚康生来到刑场,斩杀了他;尚食典御奚混因和奚康生一同拿着刀冲入宫中,也被判处了绞刑。奚难当因为是侯刚的女婿,得以停留了一百多天,最后被流放到了安州。很久之后,元义又派行台卢同去安州杀害了奚难当。刘腾被任命为司空,因此而权倾一时。朝廷中的八坐、九卿们常常在早晨到刘腾的住所拜访,先观察了他的脸色,然后再到官署去办公,也有一整天都见不到他的官吏。刘腾贪得无厌,不论请他办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他只看所送财物多少而行事,无论是不是交通之利,还是山川物产,他全都独占,他还对六镇敲诈勒索,权贵间互相勾结串通,每年的收入数以百亿。他又侵夺周围四邻的房屋来扩大自己的住宅,远近的人都身受其害。
【原文】
京兆王继自以父子权位太盛,固请以司徒让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夏,四月,庚子,以继为太保,侍中如故;继固辞,不许。壬寅,以崔光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如故。
魏牒云具仁至柔然,婆罗门殊骄慢,无逊避心,责具仁礼敬;具仁不屈,婆罗门乃遣大臣丘升头等将兵二千,随具仁迎阿那瓌。五月,具仁还镇,〔〖胡三省注〗还怀朔镇也。〕具道其状。阿那瓌惧,不敢进,上表请还洛阳。
辛巳,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据所部来降。〔〖胡三省注〗魏置南荆州,见一百四十七卷天监十一年。下同。《考异》曰:梁《帝纪》,“七月叔兴帅众降”,盖记奏到之日,今从魏《帝纪》。〕
六月,丁卯,义州刺史文僧明、〔〖胡三省注〗此义州当置于齐安郡木兰县界。萧子显齐志,木兰县属宁蛮左郡,唐省木兰县入黄冈县。以下文裴邃复义州观之,恐义州与边城皆置于安丰界。〕边城太守田守德〔〖胡三省注〗沈约《志》,宋文帝元嘉十五年,以豫部蛮民立边城左郡。郦道元曰:安丰县故城,今边城郡治也。此时梁境未得至安丰;《五代志》,黄冈县界旧有边城郡,此正田守德所居之地。〕拥所部降魏,皆蛮酋也。魏以僧明为西豫州刺史,守德为义州刺史。
癸卯,琬琰殿火,延烧后宫三千间。
【译文】
京兆王元继自认为他们父子的权职太大了,坚决请求把司徒的职位让给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崔光。夏季,四月庚子(初三),朝廷任命元继为太保,保留侍中的职务,元继坚决推辞,但是孝明帝不肯批准。壬寅(初七),任命崔光为司徒,侍中、祭酒、著作等旧职不变。
北魏的牒云具仁来到柔然国,婆罗门非常傲慢,没有谦逊礼让的意思,却让牒云具仁对他行礼。牒云具仁不肯屈从,婆罗门才派大臣丘升头等人率领二千人随牒云具仁一同去迎接阿那瓌。五月,牒云具仁回到怀朔镇,把这种情况都作了汇报,阿那瓌很害怕,不敢前去,上表给孝明帝请求回到洛阳。
辛巳(十四日),北魏南荆州刺史桓叔兴率领部将投降了梁朝。
六月丁卯(初一),义州刺史文僧明、边城太守田守德率领部属投降了北魏,这二人都是蛮族首领。北魏任命文僧明为西豫州刺史,田守德为义州刺史。
癸卯(疑误),梁朝琬琰殿失火,火势漫延,烧毁后宫三千间。
【原文】
秋,七月,丁酉,以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假节,督众军讨义州,破魏义州刺史封寿于檀公岘,〔〖胡三省注〗《水经注》:决水出庐江雩娄县大别山;注云:俗谓之檀公岘,盖大别之异名也。又北过安丰县东,安丰故城,今边城郡治也。此魏边城郡。〕遂围其城;寿请降,复取义州。魏以尚书左丞张普惠为行台,将兵救之,不及。〔〖胡三省注〗《考异》曰:《普惠传》云“弃城走”,今从《裴邃传》。〕
以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合肥。邃欲袭寿阳,阴结寿阳民李瓜花等为内应。邃已勒兵为期日,恐魏觉之,先移魏扬州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故城,〔〖胡三省注〗马头置戍,盖即沈约《志》所谓马头太守治所而置之。白捺当在马头东北或东南。〕若尔,便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胡三省注〗板榦所以筑城。卒,士卒也。〕唯听信还。”扬州刺史长孙稚谋于僚佐,皆曰:“此无修白捺之意,宜以实报之。”录事参军杨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好狡数,今集兵遣移,恐有它意。”稚大寤,曰:“录事可亟作移报之。”侃报移曰:“彼之纂兵,〔〖胡三省注〗纂,集也。〕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胡三省注〗诗巧言之辞。〕勿谓秦无人也。”〔〖胡三省注〗《左传》秦大夫绕朝之言。〕邃得移,以为魏人已觉,即散其兵。瓜花等以失期,遂相告发,伏诛者十余家。稚,观之子;〔〖胡三省注〗长孙观,道生之孙,见一百三十三卷宋郁林王元徽元年。〕侃,播之子也。〔〖胡三省注〗杨播见一百四十卷齐明帝建武二年。〕
【译文】
秋季,七月丁酉(初一),梁朝任命大匠卿裴邃为信武将军,授予他符节,让他督率众军去讨伐义州,首战告捷,在檀公岘打败了北魏义州刺史封寿,进而围攻其城。封寿请求投降,于是又夺取了义州。北魏委任尚书左丞张普惠为行台,率兵来救援,但是没有来得及。
接着,又任命裴邃为豫州刺史,镇守合肥。裴邃想要袭击寿阳,便暗中结交了寿阳人李瓜花等人作为内应。裴邃布署好了军队并约定了时间,怕被北魏发觉,便先给北魏扬州方面送去一封书信,信中说:“魏国原来在马头设置防卫,现在听说又要修筑过去的白捺城,如果这样的话,就表示你们要发起进攻,我们这边也需要修筑欧阳城,增设边境的守备,现在筑城的兵士已集中了,只等你们的回信了。”北魏扬州刺史长孙稚和他的幕僚们商议此事,大家都说:“我们这里没有修筑白捺城的意图,应当把实情告诉他们。”录事参军杨侃说:“白捺是个小城,本来不是什么险要之地;裴邃这人很狡诈,一贯老谋深算,现在集结、调动部队,恐怕有别的用意。”长孙稚顿时醒悟过来了,说:“录事应当马上写一篇檄文送给裴邃。”于是,杨侃在檄文中对裴邃说:“你们调集兵力,想是有其他用意,为什么反而胡说我们要修筑白捺城呢?古话说:‘他人有什么心思,我能猜测得出来’,不要以为我们这里没有能人。”裴邃收到檄文后,认为北魏已经发觉了他的用意,就遣散了他的军队。李瓜花等人因为错过了约定时间,就互相告发检举,有十多家被处死。长孙稚,是长孙观的儿子,杨侃,是杨播的儿子。
【原文】
初,高车王弥俄突死,〔〖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天监十五年。〕其众悉归嚈哒;后数年,嚈哒遣弥俄突弟伊匐帅余众还国。伊匐击柔然可汗婆罗门,大破之,婆罗门帅十部落诣凉州,请降于魏,柔然余众数万相帅迎阿那瓌,阿那瓌表称:“本国大乱,姓姓别居,迭相抄掠。当今北人鹄望待拯,〔〖胡三省注〗言鹄立而望魏拯救也。帅,读曰率。〕乞依前恩赐,给臣精兵一万,送臣碛北,抚定荒民。”诏付中书门下博议,凉州刺史袁翻以为:“自国家都洛以来,蠕蠕、高车迭相吞噬。始则蠕蠕授首,〔〖胡三省注〗谓佗汗也,事见一百四十七卷天监七年。〕既而高车被擒。〔〖胡三省注〗谓弥俄突也。〕今高车自奋于衰微之中,克雪仇耻,诚由种类繁多,终不能相灭。自二虏交斗,边境无尘数十年矣,此中国之利也。今蠕蠕两主相继归诚,〔〖胡三省注〗两主,谓阿那瓌、婆罗门。〕虽戎狄禽兽,终无纯固之节,然存亡继绝,帝王本务。若弃而不受,则亏我大德;若纳而抚养,则损我资储;或全徙内地,则非直其情不愿,亦恐终为后患,刘、石是也。〔〖胡三省注〗谓汉徒胡羯于内地,至于晋世,卒阶刘、石之乱。〕且蠕蠕尚存,则高车犹有内顾之忧,未暇窥窬上国;若其全灭,则高车跋扈之势,岂易可知!今蠕蠕虽乱而部落犹众,处处棋布,以望旧主,高车虽强,未能尽服也。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瓌于东,处婆罗门于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属。阿那瓌所居非所经见,不敢臆度;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处之。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车所居金山千余里,〔〖胡三省注〗此西海非王莽所置西海郡之西海,但言在酒泉之北,则别有西海故城也。按《北史·蠕蠕传》,西海郡,即汉、晋旧鄣。袁翻又曰:直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又按《晋志》,汉献帝兴平二年,武威太守张雅请置西海郡于居延,盖此即汉、晋旧鄣也。金山形如兜鍪,其后突厥居金山之阳,即此山。〕实北虏往来之冲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宜遣一良将,配以兵仗,监护婆罗门。因令屯田,以省转输之劳。其北则临大碛,野兽所聚,使蠕蠕射猎,彼此相资,足以自固。外以辅蠕蠕之微弱,内亦防高车之畔援,〔〖胡三省注〗韩《诗》云:畔援,武强也。郑玄云:跋扈也。〕此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则是我之外藩,高车勍敌,西北之虞,可以无虑。如其奸回返覆,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哉!”朝议是之。
【译文】
当初,高车王弥俄突死后,他的手下人都投靠了嚈哒国。几年以后,嚈哒派遣弥俄突的弟弟伊匐率领余部回国。伊匐攻打柔然可汗婆罗门,打败了婆罗门,婆罗门带领十个部落来到凉州,请求向北魏投降。柔然国剩余的几万人一起来迎接阿那瓌。阿那瓌给孝明帝上表说:“我国的内部大乱,各个部族都各据一方分开居住,交替着抢劫杀掠。现在北方人都举踵翘望陛下去拯救他们,乞求您照从前恩赐我那样,给我一万精锐兵力,送我到沙漠的北部,以便安抚战乱中的百姓。”孝明帝下令把这件事交给中书门下集体议定,凉州刺史袁翻认为:“自从我国定都洛阳以来,蠕蠕国和高车国反复相互吞并,开始是蠕蠕国失去了头领,接着高车王又被抓。现在高车国在衰败中奋起,力求报仇雪耻,但是由于部落繁多而终不能将敌国消灭。自从这两个敌虏之国相互交战以来,我们的边境尘土不起已经有几十年了,这是中原国家的益处。现在蠕蠕国的两个国王相继归顺我国,虽然戎狄之族野性难改,最后也不会有纯真坚固的节操,但是使危亡的国家幸存下去,使绝灭的种姓得以繁衍,是帝王之本务。如果对他们弃而不管,就会有损于我们的德行;如果收留并且抚养他们,就会损失我们的物资储备;如果把他们全部迁到内地,则不但他们不情愿,怕最终也会成为我们的祸患,晋代的刘渊、石勒之乱就是这样发生的。况且只要蠕蠕国还存在,那么高车国就还有内顾之忧,没功夫觊觎我国;如果蠕蠕国全部灭亡,那么高车国的强霸之势,是难以预测的!现在蠕蠕国虽然大乱,但是部落还存在许多,到处都有,都盼望着过去的主人,高车国虽然强大,却没能全部征服他们。以我之愚见,应当让蠕蠕国的两个国主同时并存,让阿那瓌住在东部,让婆罗门住在西面,把那些降民分给他俩,使他们各有所属。阿那瓌居住的地方我不曾见过,不敢胡乱猜测;对于婆罗门,则请修筑西海旧城让他居住。西海城在酒泉的北部,距离高车国所居住的金山一千多里,实在是北虏来往的要塞之地,那里土地肥沃广阔,非常适宜于耕种。应当派遣一员良将,配备以兵力武器,既监护婆罗门,又顺便让他们去屯田,可以节省粮草运输的烦劳。西海之北就面临着大沙漠,是野兽聚集的地方,让蠕蠕们打猎,与守兵们互相资助,便足以做到坚守自固。对外可以辅助弱小的蠕蠕国,对内可以防御强横的高车国,这是安定边境保卫要塞的长久之计。如果婆罗门能收集起离散的百姓,复兴他的国家,就逐渐让他转向北部、迁移过沙漠,便可成为我国的外藩,高车国的强敌,于是西北一带的忧虑就可以解除了。如果他反叛了,则不过成为外逃的流寇,对我国有什么损害呢?”朝廷经过讨论同意了他的意见。
【原文】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诣怀朔镇请兵,且迎阿那瓌。俟匿伐,阿那瓌之兄也。冬,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雍等奏:“怀朔镇北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请置阿那瓌于吐若奚泉,〔〖胡三省注〗吐若奚泉在怀朔镇北无结山下。〕婆罗门于故西海郡,令各帅部落,收集离散。阿那瓌所居既在境外,宜少优遣,婆罗门不得比之。其婆罗门未降以前蠕蠕归化者,宜悉令州镇部送怀朔镇以付阿那瓌。”诏从之。〔〖胡三省注〗为阿那瓌、婆罗门皆叛去张本。〕
十一月,癸丑,魏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加仪同三司。
魏以东益、南秦氐皆反,庚辰,以秦州刺史河间王琛为行台以讨之。琛恃刘腾之势,〔〖胡三省注〗琛求为刘腾养子,见上卷天监十七年。〕贪暴无所畏忌,大为氐所败。中尉弹奏,会赦,除名,寻复王爵。
魏以安西将军元洪超兼尚书行台,诣敦煌安置柔然婆罗门。
【译文】
九月,柔然可汗俟匿伐来到怀朔镇请求救兵,并且迎接阿那瓌。俟匿伐是阿那瓌的哥哥。冬季,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元雍等人奏北魏孝明帝:“怀朔镇之北的吐若奚泉,原野平坦肥沃,请将阿那瓌安置在吐若奚泉,婆罗门安置在从前的西海郡,命令他们各自率领自己的部落,收集离散的百姓。既然阿那瓌的住地在境外,那么遣送他时便应当稍微优厚一点,婆罗门不可以和他相比。在婆罗门投降以前来投奔我国的蠕蠕人,都要让各州、镇集中送到怀朔镇来交给阿那瓌。”孝明帝下令批准了他们的上奏。
十一月癸丑(十九日),北魏加封侍中、车骑大将军侯刚仪同三司。
北魏因为东益、南秦二州的氐人都反叛了,庚寅(疑误),任命秦州刺史、河间王元琛成立行台去讨伐。元琛倚仗刘腾的权势,贪婪残暴、肆无忌惮,被氐人打得大败。中尉弹奏了他,正赶上大赦,因此只被除名,但不久又恢复了王爵。
北魏任命安西将军元洪超兼任尚书行台,到敦煌去安置柔然国的婆罗门。
【原文】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 普通三年(壬寅 公元522年)
春,正月,庚子,以尚书令袁昂为中书监,吴郡太守王暕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魏主耕籍田。
魏宋云与惠生自洛阳西行四千里,至赤岭,乃出魏境,〔〖胡三省注〗赤岭在唐鄯州鄯城县西二百馀里。〕又西行,再期,至乾罗国而还。二月,达洛阳,得佛经一百七十部。〔〖胡三省注〗魏遣宋云求佛经事,始上卷天监十七年。〕
高车王伊匐遣使入贡于魏。夏,四月,庚辰,魏以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久之,伊匐与柔然战败,其弟越居杀伊匐自立。
五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癸巳,大赦。
【译文】
〔南朝〕梁武帝普通三年(壬寅 公元522年)
春季,正月庚子(初七),梁朝任命尚书令袁昂为中书监,吴郡太守王暕为尚书左仆射。
辛亥(十八日),北魏孝明帝举行耕种籍田仪式。
北魏宋云和惠生从洛阳出发,西行四千里,到达赤岭,才出了北魏国境,继续西行两年以后,到达乾罗国后返回。于二月回到洛阳,得到一百七十部佛经。
高车王伊匐派使节向北魏进贡。夏季,四月庚辰(十九日),北魏任命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王。很久以后,伊匐和柔然国交战失败,他的弟弟越居杀了伊匐自立为王。
五月壬辰朔(初一),发生日食,是日全食。
癸巳(初二),梁朝大赦天下。
【原文】
冬,十一月,甲午,领军将军始兴忠武王憺卒。
乙巳,魏主祀圜丘。
初,魏世宗以《玄始历》浸疏,〔〖胡三省注〗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魏行玄始历。〕命更造新历。至是,著作郎崔光表取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所上历,候验得失,合为一历,以壬子为元,应魏之水德,〔〖胡三省注〗壬癸,水也。水旺于子,故以壬子为元。〕命曰《正光历》。丙午,初行《正光历》,大赦。〔〖胡三省注〗《考异》曰:后魏《律历志》云:“历成,会孝明帝加元服,改元正光,因命曰正光历。”按帝纪,“正光元年七月辛卯加元服,三年十一月丙午行正光历”,今从之。〕
十二月,乙酉,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元钦为仪同三司,太保京兆王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
初,太子统之未生也,上养临川王宏之子正德为子。正德少粗险,上即位,正德意望东宫。及太子统生,正德还本,赐爵西丰侯。〔〖胡三省注〗沈约《宋志》,临川郡有西丰县。〕正德怏怏不满意,常蓄异谋。是岁,正德自黄门侍郎为轻车将军,顷之,亡奔魏,自称废太子避祸而来。魏尚书左仆射萧宝寅上表曰:“岂有伯为天子,父作扬州,〔〖胡三省注〗元年临川王宏为扬州刺史。〕弃彼密亲,远投它国!不如杀之。”由是魏人待之甚薄,正德乃杀一小儿,称为己子,远营葬地;魏人不疑,明年,复自魏逃归。〔〖胡三省注〗《考异》曰:《梁书·正德传》:“普通六年为轻车将军,顷之奔魏。七年自魏逃归。”《魏书·萧衍传》:“正光二年弟子正德来奔。”《南史·正德传》:“普通三年为轻车将军,顷之奔魏,又自魏逃归。六年,随豫章王北侵,辄弃军走。”《北史·萧宝寅传》,正光四年表论考课后,乃云表论正德,后乃云莫折大提反。按大提反在正光五年。唯南、北史年月前后相近,今从之。〕上泣而诲之,复其封爵。〔〖胡三省注〗为后正德纳侯景张本。〕
柔然阿那瓌求粟为种,魏与之万石。
婆罗门帅部落叛魏,亡归嚈哒。魏以平西府长史代人费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将兵讨之,〔〖胡三省注〗魏收《官氏志》:西方费连氏,后改为费氏。〕柔然遁去。穆谓诸将曰:“戎狄之性,见敌即走,乘虚复出,若不使之破胆,终恐疲于奔命。”〔〖胡三省注〗《左传》,巫臣遗子重、子反书曰:“吾必使汝疲于奔命以死。”奔命者,赴急之兵也。〕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以步兵之羸者为外营,柔然果至;奋击,大破之。婆罗门为凉州军所擒,送洛阳。
【译文】
冬季,十一月甲午(初六),梁朝领军将军始兴忠武王萧憺去世。
乙巳(十七日),北魏孝明帝在圜丘祭天。
当初,魏世祖认为《玄始历》渐渐不准确了,下令另制新的历法。到现在,著作郎崔光选取荡寇将军张龙祥等九家所上呈的历法,经过验证得失,合并成一种历法,以壬子为起首,以便于与北魏以水德而王相应,命名为《正光历》,表奏朝廷。丙午(十八日),开始实行《正光历》,并大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二十七日),北魏任命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元钦为仪同三司,太保京兆王元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
当初,太子萧统没有生下来的时候,梁武帝抚养了临川王萧宏之子萧正德为儿子。萧正德从小就很粗野阴险,梁武帝即位后,萧正德一心想成为东宫太子。太子萧统出生之后,萧正德被交还父母,并被赏赐西丰侯的爵位。萧正德心中恨恨不平,一直藏有谋反之心。这一年,萧正德由黄门侍郎升为轻车将军,不久他逃奔北魏,自称是被废弃的太子前来避祸。北魏尚书左仆射萧宝寅上表朝廷说:“伯父是皇帝,父亲是扬州刺史,而他却丢下亲人,远远地投到别的国家来,岂有此理!不如杀了他。”因此,北魏人便对萧正德非常不客气,于是萧正德就杀了一个小孩,声言是自己的孩子,远远地修建墓地。北魏人没有怀疑他。第二年,他又从北魏逃回国。梁武帝流着泪教诲他,恢复了他的爵位。
柔然国的阿那瓌请求给他们谷子作种子,北魏给了一万石。
婆罗门率领部落反叛北魏,逃奔嚈哒。北魏委派平西府长史代都人费穆兼任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让他率兵前去讨伐婆罗门,柔然人逃跑了。费穆对众将领说:“戎狄的本性是见敌就跑,乘虚又来,如果不吓破他们的胆子,恐怕最后会被他们折腾得疲于奔命。”于是他挑选精锐骑兵埋伏在山谷中,另派瘦弱的步兵在外扎营,柔然人果然来了,费穆率军猛烈进攻,打得柔然人一败涂地。婆罗门被梁州军队抓获,送到了洛阳。
【原文】
〔南朝〕梁高祖武皇帝 普通四年(癸卯 公元523年)
春,正月,辛卯,上祀南郊,大赦。丙午,祀明堂。二月,乙亥,耕藉田。
柔然大饥,阿那瓌帅其众入魏境,表求赈给。己亥,魏以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节抚谕柔然。孚,谭之孙也。〔〖胡三省注〗魏孝昌元年,元谭为幽州都督,后此三年。按《魏书》,谭,太武之子。盖魏宗室多有同名者。〕将行,表陈便宜,以为:“蠕蠕久来强大,昔在代京,常为重备。今天祚大魏,使彼自乱亡,稽首请服。〔〖胡三省注〗稽,音启。〕朝廷鸠其散亡,礼送令返,宜因此时善思远策。昔汉宣之世,呼韩款塞,汉遣董忠、韩昌领边郡士马送出朔方,因留卫助。〔〖胡三省注〗事见二十七卷汉宣帝甘露三年。〕又,光武时亦使中郎将段彬置安集掾史,随单于所在,参察动静。〔〖胡三省注〗事见四十四卷汉光帝建武二十六年。单,音蝉。〕今宜略依旧事,借其闲地,听其田牧,粗置官属,示相慰抚。严戒边兵,因令防察,使亲不至矫诈,疏不容反叛,最策之得者也。”魏人不从。
柔然俟匿伐入朝于魏。
【译文】
〔南朝〕梁武帝普通四年(癸卯 公元523年)
春季,正月辛卯(初四),梁武帝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丙午(十九日),又在明堂祭祀。二月乙亥(十八日),耕种藉田。
柔然国发生严重饥荒,阿那瓌率领部众进入北魏境内,上表请求赈济。己亥(疑误),北魏任命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持符节去安抚柔然。元孚是元谭的孙子。临行时,元孚上表陈述了合理建议,他认为:“蠕蠕国向来强大,从前在代京时,对他们经常设置重兵防卫。现在老天爷降福于大魏,让他们自己发生败乱,来叩头请求臣服。朝廷纠集起他们失散逃亡的人,礼送他们回国,应当趁这一时机好好地考虑一下长久的计策。从前汉宣帝时,呼韩邪表示忠诚,汉朝遣派董忠、韩昌带领边郡的兵马把他送出朔方城,并且留在那里保护、扶助他们。还有,汉光武帝时也派中郎将段彬设立安集掾史,跟随单于行动,观察他们的情况。现在应当大致按从前的办法去做,把闲置的土地借给他们,让他们去放牧,简单地设置官府,以表示对他们的关心爱护,同时在边境上严密布置兵力,以便防卫监视这些柔然人,使他们与我们亲近却不至于欺哄瞒骗我们,疏远却不允许到了反叛的地步,这才是上上之策。”但是朝廷没有采纳他的对策。
柔然国的俟匿伐来北魏朝拜孝明帝。
【原文】
三月,魏司空刘腾卒。宦官为腾义息重服者四十余人,衰绖送葬者以百数,朝贵送葬者塞路满野。
夏,四月,魏元孚持白虎幡劳阿那瓌于柔玄、怀荒二镇之间。〔〖胡三省注〗怀荒镇在柔玄镇之东,御夷镇之西。〕阿那瓌众号三十万,阴有异志,遂拘留孚,载以辒车。〔〖胡三省注〗应劭注《汉书》曰:轒轀,匈奴车。师古曰:轀,于云翻。〕每集其众,坐孚东厢,称为行台,甚加礼敬。引兵而南,所过剽掠,至平城,乃听孚还。有司奏孚辱命,抵罪。甲申,魏遣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纂帅骑十万击柔然。阿那瓌闻之,驱良民二千、公私马牛羊数十万北遁,崇追之三千余里,不及而还。
纂使铠曹参军于谨帅骑二千追柔然,至郁对原,前后十七战,屡破之。谨,忠之从曾孙也,〔〖胡三省注〗于忠以保护胡太后,恃功专咨。〕性深沉,有识量,涉猎经史。少时,屏居闾里,不求仕进,或劝之仕,谨曰:“州郡之职,昔人所鄙;〔〖胡三省注〗后汉梁竦曰: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台鼎之位,须待时来。”纂闻其名而辟之。后帅轻骑出塞觇候,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胡三省注〗高车部,或曰敕勒,讹为铁勒。〕谨以众寡不敌,退必不免,乃散其众骑,使匿丛薄之间,又遗人升山指麾,若部分军众者。铁勒望见,虽疑有伏兵,自恃其众,进军逼谨。谨以常乘骏马,一紫一騧,铁勒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铁勒以为谨也,争逐之;谨帅余军击其追骑,铁勒遂走,谨因得入塞。
【译文】
三月,北魏司空刘腾去世。宦官中刘腾的干儿子穿戴重丧服的有四十多人,送葬的数以百计,前来送葬的朝中权贵披麻挂孝,弃塞了道路和田野。
夏季,四月,北魏元孚秉承朝廷之令持白虎幡在柔玄、怀荒二镇之间慰问阿那瓌。阿那瓌手下共有三十万人马,他暗中怀有反叛之意,于是就扣留了元孚,把他关在卧车之中。阿那瓌每次集合他的部下,都让元孚坐在车厢中,称他为行台,特别地表示尊敬。阿那瓌率兵向南开进,所过之处横加掠劫,到了平城,才允许元孚回去。有关部门上奏元孚有辱使命,令他将功抵罪。甲申(疑误),北魏派尚书令李崇、左仆射元纂统率十万骑兵攻打柔然。阿那瓌听到消息,抓走二千百姓,驱赶了公家和私人的几十万头马牛羊,向北方逃窜而去,李崇追赶了三千多里,没有追上,只好撤回。
元纂派遣铠曹参军于谨率领二千多骑兵追击柔然人,来到郁对原,先后打了十七仗,屡屡破敌获胜。于谨是于忠的从曾孙,他性情深沉、有识见、有气量,广涉经典史传。少年时,他隐居在乡间,不求仕进,有人劝他入仕做官,他说:“州和郡的官职是从前的人所瞧不上的;朝廷宰辅的位置,必须等待时机来到才可以获得。”元纂听到他的名声就征召了他。后来他率领轻骑部队出塞侦察,忽然遇上了几千名敕勒骑兵,于谨因为寡不敌众,后退一定难以幸免,于是便分散手下的骑兵,让他们藏到树丛之间,又派人到山上去指挥,好象在部署军队一样。敕勒人看到后,虽然疑心有埋伏,但是倚仗人多,进兵逼近于谨。于谨常常骑一紫一黄两匹骏马,敕勒人都认识,他就让二人各骑一匹马冲出战阵,敕勒人以为是于谨,争着去追赶;于谨率领剩下的军队攻打追击的骑兵,敕勒人逃跑了,于谨才回到关内。
【原文】
李崇长史钜鹿魏兰根说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来族类,各居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崇为之奏闻,事寝,不报。〔〖胡三省注〗为后改镇为州无及于事张本。〕
初,元义既幽胡太后,常入直于魏主所居殿侧,曲尽佞媚,帝由是宠信之。义出入禁中,恒令勇士持兵以自先后。时出休于千秋门外,施木栏楯,使腹心防守以备窃发,士民求见者,遥对之而已。其始执政之时,矫情自饰,以谦勤接物,时事得失,颇以关怀。既得志,遂自骄愎,嗜酒好色,贪吝宝贿,与夺任情,纪纲坏乱。父京兆王继尤贪纵,与其妻子各受赂遗,请属有司,莫敢违者。乃致郡县小吏亦不得公选,牧、守、令、长率皆贪污之人。由是百姓困穷,人人思乱。
【译文】
李崇的长史钜鹿人魏兰根劝谏李崇说:“从前沿着边境刚开始设置各镇时,由于地广人稀,于是或者征调中原豪强的子弟,或者派遣宗室贵戚前去居住镇守,为朝廷分忧。后来,他们的后代被当地官吏们称为‘府户’,象对待奴隶那样役使他们,按年纪给他们婚配,以致于使他们失去上等人的身份,然而当地原来的门族,各个都荣华显赫,比较一下,他们理应对此愤怨不满。因此,应当把镇改成州,分别设置郡和县,凡是府户都释放为平民,在入仕和升迁方面都和从前一样,这样文武手段并用,威严、慈恩并施。如果这种策略实行了,国家几乎就可以解除北方的忧患了。”李崇替他上奏给孝明帝知道,但事情被搁置起来,没有回音。
当初,元义囚禁胡太后以后,常常入宫在孝明帝所住的殿堂旁边执勤,百般献媚,孝明帝因此开始宠信他。元义在宫禁中出入,常常让勇士手执兵器在他前后保护,有时出宫在千秋门外休息,就设置木栅栏,让心腹守护以便防备作乱,士人和百姓来求见他,只能离得远远地,不能近前。他开始掌管朝政的时候,还伪装粉饰自己,所以在待人接物方面,做出谦逊、殷勤的样子,对于时事得失也假作十分关心,等到得势以后,就开始傲慢无礼,嗜酒好色,贪图财宝贿赂,随心所欲地处置事情,破坏纲常法纪。他的父亲京兆王元继更加贪婪放肆,和他的妻子儿女都接受贿赂和礼品,操纵有关部门,没有人敢抗拒。风气所及以至于连郡县的小官吏也不能公正任命,而牧、守、令、长等各级官吏全都是贪污受贿的人。因此百姓贫困窘迫,人人都想造反。
【原文】
武卫将军于景,忠之弟也,谋废义,义黜为怀荒镇将。〔〖胡三省注〗将,即亮翻。宋白曰:后魏怀荒、御夷一镇皆在蔚州界。〕及柔然入寇,镇民请粮,景不肯给,镇民不胜忿,遂反,执景,杀之。未几,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聚众反,杀镇将,改元真王,〔〖胡三省注〗魏收曰:破六韩,单于之苗裔也。初,呼厨泉入朝于汉,为魏武所留,遣其叔父右贤王去卑监本国户。魏氏方兴,率部南转,去卑遣弟右谷蠡王潘六奚帅军北御,军败,奚及五子俱没于魏,其子孙遂以潘六奚为氏,后人讹误以为破六韩,又曰破洛汗。《考异》曰:魏《帝纪》:“正光五年破六汗拔陵反,诏临淮王或讨之,五月,或败,削官。”按令狐德棻周书贺拔胜传:“卫可孤围怀朔经年,胜乃告急于彧。”然则拔陵反当在四年。盖《帝纪》因诏或讨拔陵而言之,非拔陵于时始反也。《周书》作“破六韩”,今从之。〕诸镇华、夷之民往往响应。拔陵引兵南侵,遣别帅卫可孤围武川镇,〔〖胡三省注〗《考异》曰:《北史》“孤”作“緕”,今从周书。〕又攻怀朔镇。尖山贺拔度拔及其三子允、胜、岳皆有材勇,〔〖胡三省注〗魏收《志》,尖山县属神武郡。薛居正五代史周密传,神武川属应州。令狐德棻曰:贺拔之先,与魏氏同出阴山。《魏书·官氏志》,内入诸姓有贺拔氏。〕怀朔镇将杨钧擢度拔为统军、三子为军主以拒之。
魏景明之初,世宗命宦者白整为高祖及文昭高后凿二佛龛于龙门山,〔〖胡三省注〗此龙门山即伊阙山也。〕皆高百尺。永平中,刘腾复为世宗凿一龛,至是二十四年,凡用十八万二千余工,而未成。
秋,七月,辛亥,魏诏:“见在朝官,依令七十合解者,〔〖胡三省注〗七十而致事,合解所任。〕可给本官半禄,以终其身。”
九月,魏诏侍中、太尉汝南王悦入居门下,与丞相高阳王雍参决尚书奏事。
【译文】
武卫将军于景是于忠的弟弟,他策划罢免元义,被元义贬为怀荒镇将。等到柔然入侵扰乱,镇中百姓请求发粮,于景不肯给,百姓压不住心头之忿,就造了反,抓住了于景,杀了他。不久,沃野镇的平民破六韩拔陵聚众造返,杀了镇将,改年号为真王,各镇的汉族和夷族百姓纷纷前来响应,破六韩拔陵带兵向南进发,派偏将卫可孤包围了武川镇,又攻打怀朔镇。尖山人贺拔度拔和他的三个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都有才干和勇气,怀朔镇将杨钧提拔贺拔度拔为统军,又提拔他的三个儿子为军主,让他们去抗击叛民。
北魏景明初年,宣武帝命令宦官白整给孝文帝和文昭高后在龙门山凿两个佛龛,佛龛全都高达百尺。永平年间,刘腾又替宣武帝凿了一个佛龛,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年了,一共用了十八万二千多个工,却还没有完成。
秋季,七月辛亥(二十七日),北魏孝明帝诏令;“现在在朝中的官员,按年龄到了七十岁应当退仕解职的人,可以付给他原来官职一半的俸禄,一直到他终年。”
九月,北魏孝明帝诏令侍中、太尉汝南王元悦入居门下省,和丞相高阳王元雍一同参决尚书奏事。
【原文】
冬,十月,庚午,以中书监、中卫将军袁昂为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胡三省注〗本号,中卫将军号。〕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疾笃,魏主亲抚视之,拜其子励为齐州刺史,为之撤乐,罢游眺。丁酉,光卒,帝临,哭之恸,为减常膳。〔〖胡三省注〗以光擁立之功也。〕
光宽和乐善,终日怡怡,未尝忿恚。于忠、元义用事,以光旧德,皆尊敬之,事多资决,而不能救裴、郭、清河之死,〔〖胡三省注〗裴,郭死见上卷天监十四年。清河王怿死见上元年。〕时人比之张禹、胡广。光且死,荐都官尚书贾思伯为侍讲。帝从思伯受《春秋》,思伯虽贵,倾身下士。或问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时以为雅谈。
十一月,癸未朔,日有食之。甲辰,尚书左仆射王暕卒。
梁初唯扬、荆、郢、江、湘、梁、益七州用钱,交、广用金银,余州杂以谷帛交易。上乃铸五铢钱,肉好周郭皆备。〔〖胡三省注〗韦昭曰:肉,钱形也。好,孔也。杜佑曰:内郭为肉,外郭为好。孟康曰:周郭,周币为郭也。肉,疾僦翻。好,呼到翻。〕别铸无肉郭者,谓之“女钱”。民间私用女钱〔〖胡三省注〗〖章〗十二行本“女”作“古”;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交易,禁之不能止,乃议尽罢铜钱。十二月,戊午,始铸铁钱。
魏以汝南王悦为太保。
【译文】
冬季,十月庚午(十七日),梁朝任命中书监、中卫将军袁昂为尚书令,并以中卫将军的身份开府仪同三司。
北魏平恩文宣公崔光病重,孝明帝亲自去看望他,任命他的儿子崔励为齐州刺史,并为了他的病而取消音乐,停止游玩。丁酉(疑误),崔光去世,孝明帝临丧,悲痛地哭悼他,并且为此而减少自己正常的饮食。
崔光宽厚和蔼,仁慈亲善,整天快乐平和,从不发怒生恨。于忠、元义专权,但是因为崔光德高望众,都尊敬他,凡事大多事先征求他的意见而后才做决定,但他并没能挽救裴植、郭祚和清河王元怿之死,当时的人把他比作张禹、胡广。崔光将要去世时,推荐都官尚书贾思伯为侍讲。孝明帝跟从贾思伯学习《春秋》。贾思伯虽然地位尊贵,但常礼贤下士。有人问贾思伯说:“您为什么能不骄傲呢?”贾思伯说:“有了地位就骄傲,难道能保持长久吗!”当时的人把它传为佳话。
十一月,癸未朔(初一),发生日食。
甲辰(二十二日),梁朝尚书左仆射王暕去世。
梁朝在开国之初,只有扬州、荆州、郢州、江州、湘州、梁州、益州七个州使用钱币,交州、广州使用金银,其他的州夹杂使用谷物、布帛进行交换。梁武帝就让铸造五铢钱,这种五铢钱的内郭、外郭以及周郭都齐备。又另外铸造了没有内郭的钱,称为“女钱”,民间私下里使用“女钱”进行交易,禁止不了,于是就商议全部废止使用铜钱。十二月戊午(初六),开始铸造铁钱。
北魏任命汝南王元悦为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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