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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二三一 唐纪四十七


 
  ● 唐纪四十七 〔起阏逢困敦(甲子)五月,尽旃蒙赤奋若(乙丑)七月,凡一年有奇。〕

  〔〖胡三省注〗始甲子五月,终乙丑七月,凡一年零三月。〕

  ◎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六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兴元元年(甲子 公元784年)

  五月,盐铁判官万年王绍以江、淮缯帛来至,〔〖胡三省注〗万年,京县,属京兆。缯,慈陵翻。〕上命先给将士,然后御衫。〔〖胡三省注〗始改御裌而御衫。衫,单衣也。将,即亮翻。〕韩滉欲遣使献绫罗四十担诣行在,〔〖胡三省注〗滉,呼广翻。使,疏吏翻。罗,绮也。绫,文缯。丁度曰:古者芒氏初作罗。一曰,帛之美者。今人以丝缕织而交眼者为罗。担,都滥翻。肩负为担。天子所至为行在所。〕幕僚何士幹请行,滉喜曰:“君能相为行,请今日过江。”士幹许诺,归别家,则家之薪米储偫已罗门庭矣;登舟,则资装器用已充舟中矣。下至厨筹,〔〖胡三省注〗厨筹,当作“厕筹”。〕滉皆手笔记列,无不周备。每担夫,与白金一版置腰间。〔〖胡三省注〗史言韩滉强敏精密。〕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胡三省注〗《考异》曰:《柳玭叙训》曰:“上初至梁,省奏甚悦。又知西平聚兵必乏粮糗,命运米百艘。”按五月初梁州尚未春服,月末已克长安。梁、润相去数千里,诏命岂能遽达乎!今不取。〕自负囊米至舟中,将佐争举之,须臾而毕。艘置五弩手以为防援,有寇则叩舷相警,〔〖胡三省注〗叩,击也。船边曰舷,音胡田翻。〕五百弩已彀矣。比至渭桥,〔〖胡三省注〗彀,居候翻,引满。比,必利翻,及也。〕资不敢近。时关中兵荒,米斗直钱五百,及滉米至,减五之四。滉为人强力严毅,自奉俭素,夫人常衣绢裙,〔〖胡三省注〗缣,帛织成而无纹,其精善者曰缯,俗亦谓之绢。〕破,然后易。

  吐蕃既破韩旻等,〔〖胡三省注〗破韩旻见上卷是年四月。〕大掠而去。朱泚使田希鉴厚以金帛赂之,吐蕃受之。韩游瓌以闻。浑瑊又奏:“尚结赞屡遣人约刻日共取长安,既而不至。闻其众今春大疫,近已引兵去。”〔〖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旧《本纪》皆云:“乙丑,浑瑊与蕃将论莽罗衣众大破朱泚将韩旻等于武功武亭川。”吐蕃传亦同。《邠志》曰:“李怀光竟不署敕,结赞亦不进军。”又曰:“浑公出斜谷,曹子达赴浑公,吐蕃以二万骑从之,既胜泚军,大掠而去。既使田希鉴以金帛赂之。”盖尚结赞虽引兵入塞,止屯邠南,但遗论莽罗衣将偏军助瑊破武于武功,大掠而去。既受泚赂,遂引归国。瑊于吐蕃归国之时有此奏耳。〕上以李晟、浑瑊兵少,欲倚吐蕃以复京城,闻其去,甚忧之,以问陆贽。贽以为吐蕃贪狡,有害无益,得其引去,实可欣贺。乃上奏,其略曰:“吐蕃迁延观望,翻覆多端,深入郊畿,阴受贼使,致令群帅进退忧虞:欲舍之独前,则虑其怀怨乘蹑;〔〖胡三省注〗乘其虚、蹑其后也。〕欲待之合势,则若其失信稽延。戎若未归,寇终不灭。”又曰:“将帅意陛下不见信任,且患蕃戎之夺其功;士卒恐陛下不恤旧劳,而畏蕃戎之专其利;贼党懼蕃戎之胜,不死则悉遗人禽;百姓畏蕃戎之来,有财必尽为所掠。是以顺于王化者其心不得不怠,陷于寇境者其势不得不坚。”又曰:“今怀光别保蒲、绛,吐蕃远避封疆,形势既分,腹背无患,瑊、晟诸帅,才力得伸。”又曰:“但愿陛下慎于抚接,勤于砥砺,中兴大业,旬月可期,不宜尚眷眷于犬羊之群,以失将士之情也。”

  【译文】

  ● 唐纪四十七

  ◎ 唐德宗·六

  唐德宗兴元元年(甲子 公元784年)

  五月,盐铁判官万年人氏王绍带着江淮地区的丝帛来到行在,德宗命令先供给将士,然后自己才穿上单衣。韩滉打算派遣使者进献绫罗四十担,送到行在去,幕僚何士幹请求前往。韩滉高兴地说:“你若能够替我去,请在今天就渡过长江。”何士干答应了。当何士干回去告别家人时,韩滉已经让人将家中需用的柴米储备罗列在门口和庭院了。何士干登船时,韩滉已经让人把所需物资装备与用具在船中装满了。下至清除大便的拭秽之具,韩滉都亲手逐项记录,无不周全详备。每个担夫发给银牌一块,系在腰间。又有一次,韩滉运送一百艘船的粮米,给李晟充作粮饷,他亲自将米口袋背放到船中,他的将佐都争先去背米袋,不一会儿,就把船装完了。韩滉还让每艘船设置弩手五人,用来作为防备打劫和互相声援之用。有寇盗时,便敲击船舷,互通警报,只用弩手五百人便足够了。直至运到渭桥,都不曾有寇盗敢来靠近。当时关中战乱不息,每斗米价值五百钱,等到韩滉将米运到后,米价减少了五分之四。韩滉为人强干有力,严明果决,自己的日常所需节俭而朴素,他的夫人常常穿着没有纹彩的绢裙,穿破后才换。

  吐蕃打败韩旻等人以后,大规模地掳掠了一番便离去了。朱泚让田希鉴把大量金帛赠给吐蕃,吐蕃接受了,韩游瓌便将此事上奏朝廷闻知。浑瑊又上奏说:“尚结赞屡次派人与我约定,立下时限,共同攻取长安,后来却不曾前来。听说吐蕃人在今年春天遭受了大规模的瘟疫,最近已经领兵离去了。”由于李晟、浑瑊兵力薄弱,德宗准备依赖吐蕃兵收复京城,现在听说吐蕃人离去,甚为担忧,便询问陆贽的意见。陆贽认为,吐蕃既贪婪,又狡猾,只有害处,没有裨益,赶上吐蕃领兵离去,实在值得庆幸。于是他进上奏疏,大略是说:“吐蕃拖延观望,反覆无常。他们深入京畿,暗中接受贼寇的指使,以致使得各军主帅进退两难。如果准备抛开吐蕃独自前往,那便顾虑吐蕃心怀怨恨,乘机紧随在后面骚扰;如果打算等待吐蕃会合兵势,那便苦于吐蕃不守信用,拖延时日。若是吐蕃没有回去,敌寇终难消灭。”他又说:“将帅猜想陛下不信任自己,而且担心吐蕃会与他们争功;士兵惟恐陛下不顾念旧日的劳绩,而且害怕吐蕃独占了赏赐;贼人一伙畏惧吐蕃取得胜利,即使自己不死,也会全部被擒;百姓害怕吐蕃到来,有点钱财,也必然会被他们完全掠去。所以,顺承皇上教化的人们的心意不得不日见懈怠,失陷到敌寇疆境内的人们不肯归附的情势也不得不渐趋坚定。”他又说:“现在李怀光另外去防守蒲州和绛州,吐蕃又远远地避开大唐的疆土,形势既已将李怀光与吐蕃分开了,我军腹心与后背都没有顾忌,浑瑊、李晟各节帅的才能与力量也就可以得到施展了。”他又说:“只希望陛下谨慎地安抚将士,经常地砥砺自己,那么,中兴大业,可望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不应该还眷恋吐蕃这种犬羊之群,因而失去将士之心。”

  【原文】


  上复使谓贽曰:“卿言吐蕃形势甚善,然瑊、晟诸军当议规画,今其进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审细条疏以闻。”〔〖胡三省注〗条,分也。流,派也。〕贽以为:“贤君选将,委任责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胡三省注〗秦,谓咸阳。长安,古秦中之地。梁,谓梁州。〕兵势无常,遥为规画,未必合宜。彼违命则失君威,从命则害军事,进退羁碍,难以成功。〔〖胡三省注〗史炤曰:“羁,马络头也。碍,谓羁所挂碍也。”余谓贽言羁碍者,盖谓欲进则有所羁而不得进,欲退则有所碍而不得退也。〕不若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则将帅感悦,智勇得伸。”乃上奏,其略曰:“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用舍相碍,否臧皆凶。〔〖胡三省注〗《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王弼注曰:齐众以律,失律则散。律不可失,失律而臧,何异于否。失令有功,法所不赦,故师出不以律,否臧皆凶。陆德明释文曰:否,音鄙,恶也。臧,作郎翻,善也。〖按〗“否臧”,于此谓否定与认同、听从或不听从也。凶,谓“失君威”“害军事”皆凶险也。〕上有掣肘之讥,〔〖胡三省注〗宓子贱为单父宰,请吏于鲁侯。鲁侯使二吏与之俱至单父,子贱使吏书而掣其肘,书恶则从而怒之。二吏归,以告鲁侯。鲁侯曰:“此谓吾桡其政也。”〕下无死馁之志。”〔〖胡三省注〗兵志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又曰:“传闻与指实不同,悬算与临事有异。”又曰:“设使其中或有肆情干命者,陛下能于此时戮其违诏之罪乎?是则违命者既不果行罚,从命者又未必合宜,徒费空言,只劳睿虑,匪惟无益,其损实多。”又曰:“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译文】

  德宗再次让人对陆贽说:“你所讲的有关吐蕃形势很好。但是,对浑瑊、李晟各军应当计议出一个规划来,以便让他们进取敌军。朕打算派遣使者去安抚他们,你应当审慎详细地列出纲目,上报给朕知道。”陆贽认为,“贤明的君主选择将领,委以重任,责以成效,所以能够有所建树。况且,现在秦中与梁州相距千里,用兵的形势变化多端,远远地为将帅规划,不一定合乎时宜。如果将帅们违反命令,便有失君主的威严;如果将帅们听从命令,却对军中事务有害。结果朝廷所定计策令前方将士取舍两难,用或不用都犯凶险。不如给他们见机行事的权力,以超常的奖赏对待他们,将帅们既感激,又喜欢,他们的智慧与勇敢便会得以施展。”于是陆贽进上奏疏,大略是说:“战事在原野上进行而决定方策却在幽深的宫禁之中,交战的时机瞬息万变而制定计谋却在千里以外,用命与不用命互相妨碍,仗打得好坏,结果都是不祥的。在上会招致对将帅处处掣肘的讥讽,在下会丧失军队、将帅当死的士气。”他又说:“道听途说与亲临实际是不同的,凭空计议与据事决断也是有区别的。”他又说:“假使将帅中有肆意违犯命令的人物,陛下能在这时候以违背诏旨的罪名将他诛杀吗?由此可见,既然不能实现对违背命令行为的惩罚,遵从命令的行为又不一定合乎时宜,白白浪费空洞的言辞,只能忧劳陛下的思虑,不仅没有好处,损失实在太多。”他又说:“君主的权力,与臣下的权力大有区别。君主只有不自以为是,才能善于用人。”

  【原文】


  癸酉,泾王侹薨。〔〖胡三省注〗侹,肃宗子;音他顶翻。〕

  徐、海、沂、密观察使高承宗卒,〔〖胡三省注〗建中二年,李洧以徐州归国,明年,以为徐、沂、密观察使。洧卒,高承宗代之。〕甲戌,使其子明应知军事。

  乙亥,李抱真、王武俊距贝州三十里而军。朱滔闻两军将至,急召马寔,寔昼夜兼行赴之。或谓滔曰:“武俊善野战,不可当其锋,宜徙营稍前逼之,使回纥绝其粮道。我坐食德、棣之餫,〔〖胡三省注〗餫,音运。粮运曰餫。〕依营而陈,〔〖胡三省注〗陈,读曰阵。〕利则进攻,否则入保,待其饥疲,然后可制也。”滔疑未决。会马寔军至,滔命明日出战。寔言:“军士冒暑困惫,请休息数日乃战。”

  常侍杨布、〔〖胡三省注〗滔倣天朝置常侍。〕将军蔡雄引回纥达干见滔,达干曰:“回纥在国与邻国战,常以五百骑破邻国数千骑,如扫叶耳。今受大王金帛、牛酒前后无算,思为大王立效,此其时矣。明日,愿大王驻马高丘,观回纥为大王翦武俊之骑,使匹马不返。”布、雄曰:“大王英略盖世,举燕、蓟全军,将扫河南,清关中,今见小敌冘豫不击,〔〖胡三省注〗冘,读与犹同。按《后汉书》马援传,计冘豫未决。章怀太子贤注曰:冘,行貌也,义见《说文》:豫亦定也。冘,音以林翻。毛晃曰:冘豫不定,后汉马援传计冘豫未决,字从犬曲其足,与古尤同。与侵韵冘韵不同。唐史冘豫音淫,误。今从晃。〕失远近之望,将何以成霸业乎!达干请战是也。”滔喜,遂决意出战。

  【译文】

  癸酉(初三),泾王李侹去世。

  徐、海、沂、密观察使高承宗去世。甲戌(初四),德宗让高承宗的儿子高明应代理军中事务。

  乙亥(初五),李抱真与王武俊在距离贝州三十里的地方驻扎。朱滔听说李、王两军即将到来,急忙传召马寔,马寔日夜兼程,前来赴召。有人对朱滔说:“王武俊善于在旷野作战,我军不应该与他正面交战,而应该移动营垒,稍稍向前逼近他一些,让回纥兵断绝他的运粮通道。我军不劳而得食德州、棣州运送来的粮食,靠近营垒列阵,有利时便进攻,不利时,便入营防守,等王武俊军饥饿疲惫了,然后才能制服他。”朱滔迟疑没有作出决定。适逢马寔的军队到,朱滔便命令他第二天出战。马寔说:“将士冒着炎天暑气,都很疲乏,请让他们休息几天再战。”

  常侍杨布、将军蔡雄领着回纥达干来见朱滔,达干说:“回纥军在本国内与邻国交战,常常用骑兵五百人打败邻国骑兵数千人,如同打扫落叶一般。如今我们先后所接受的大王的钱帛和牛酒犒劳多得难以计算,想替大王立点儿功劳,现在是时候了。明天,希望大王骑马立在高丘上,观看回纥军替大王消灭王武俊的骑兵,让他连一匹马也跑不回去。”杨布、蔡雄说:“大王英才大略,盖世无双,带领燕、蓟全军,将要扫荡河南,肃清关中,现在才与小股敌人遭遇,便迟疑不定,不肯进击,使远近各地的人们大失所望,那将怎么能够完成霸业呢!达干请求出战是对的啊。”朱滔大喜,于是拿定主意,准备出战。

  【原文】


  丙子旦,武俊遣其兵马使赵琳将五百骑伏于桑林,〔〖胡三省注〗桑林之地,在经城西南。〕抱真列方陈于后,〔〖胡三省注〗陈,读曰阵。下同。〕武俊引骑兵居前,自当回纥。回纥纵兵冲之,武俊命其骑控马避之。回纥突出其后,将还,武俊乃纵兵击之,赵琳自林中出横击之,回纥败走。武俊急追之,滔骑兵亦走,自践其步陈,步骑皆东奔,滔不能制,遂走趣其营,抱真、武俊合兵追击之。时滔引三万人出战,死者万馀人,逃溃者亦万馀人,滔才与数千人入营坚守。会日暮,昏雾,两军不能进,抱真军其营之西北,武俊军其东北。滔夜焚营,引兵出南门,趣德州遁去,委弃所掠资货山积。两军以雾,不能追也。

  滔杀杨布、蔡雄而归幽州,心既内惭,又恐范阳留守刘怦因败图己。怦悉发留守兵夹道二十里,具仪仗,迎之入府,相对悲喜,时人多之。

  初,张孝忠以易州归国,诏以孝忠为义武节度使,以易、定、沧三州隶之。〔〖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二十七卷建中三年。〕沧州刺史李固烈,李惟岳之妻兄也,〔〖胡三省注〗子惟岳,本姓张,故娶李氏。〕请归恒州,孝忠遣押牙安喜程华交其州事。〔〖胡三省注〗安喜县,汉之卢奴县,属中山国,燕主慕容垂改为不连,北齐改为安喜,隋改为鲜虞,唐武德四年复为安喜,带定州。〕固烈悉取军府绫、缣、珍货数十车,将行,军士大噪曰:“刺史扫府库之实以行,将士于后饥寒,奈何!”遂杀固烈,屠其家。程华闻乱,自窦逃出,乱兵求得之,请知州事。华不得已,从之。孝忠闻之,即版华摄沧州刺史。〔〖胡三省注〗《考异》曰:旧《张孝忠传》曰:“遣华往沧州交检府藏。”《程日华传》曰:“孝忠令华诣固烈交郡,固烈死,孝忠版华知沧州事。”《燕南记》曰:“孝忠差牙官程华与固烈交割,固烈死,孝忠闻之,当日差人送文牒,令摄刺史。”按固烈既去,则沧州无主,孝忠岂得但令华交检府藏!今从华传及《燕南记》。〕华素宽厚,推心以待将士,将士安之。

  会朱滔、王武俊叛,更遣人招华,华皆不从。时孝忠在定州,自沧如定,必过瀛州,瀛隶朱滔,道路阻涩。〔〖胡三省注〗涩,色立翻。史炤曰:阻,隔也。涩,不通滑也。〕沧州录事参军李宇说华,表陈利害,请别为一军,华从之,遣宇奉表诣行在。上即以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副大使、知节度事,赐名日华,令日华岁供义武租钱十二万缗。

  王武俊又使人说诱之,时军中乏马,日华绐使者曰:“王大夫必欲相属,当以二百骑相助。”武俊给之,日华悉留其马,遣其士归。武俊怒,而方与马燧等相拒,不能攻取,日华由是获全。及武俊归国,日华乃遣人谢过,偿其马价,且赂之。武俊喜,复与交好。

  【译文】

  丙子(初六)早晨,王武俊派遣他的兵马使赵琳带领骑兵五百人在桑林埋伏下,李抱真列成方阵,居于后面,王武俊带领骑兵,居于前面,亲自抵挡回纥军。回纥军放出兵马向王武俊冲击,王武俊让他的骑兵驾驭好战马,避开回纥军。回纥军冲到王武俊军的后面,将要返回,王武俊这才放出兵马进击回纥军,赵琳也从树林中冲出,拦腰截击,回纥军战败逃走。王武俊急忙追击,朱滔的骑兵也在奔逃,在本军的步兵阵列中自行践踏,步兵、骑兵都向东逃奔,朱滔无法制止,于是向他的营地逃去,李抱真、王武俊合兵一处,追击朱滔。当时,朱滔是率领三万人出战的,结果死亡一万余人,逃散的也有一万余人,朱滔仅仅与数千人进入营垒坚守。正赶上天刚黑,雾气浓重昏暗,前来追击的两支军队无法前进,于是李抱真在朱滔营地的西北面驻扎下来,王武俊在朱滔营地的东北面驻扎下来。当天夜里,朱滔烧掉营垒,领兵从南门出来,向德州逃去,丢下他们所劫掠的财物堆积如山。李、王二军因雾气浓重的原故,不能前去追击。

  朱滔杀了杨布和蔡雄,于是回到幽州。他既感到内心惭愧,又惟恐范阳留守刘怦乘着兵败之机谋害自己。刘怦悉数派出留守的兵员,夹道列队长达二十里,备办了仪仗,把朱滔迎入军府,两人相对既悲又喜,当时的人们都称许刘怦的做法。

  当初,张孝忠率领易州归顺了朝廷,德宗颁诏任命张孝忠为义武节度使,将易、定、沧三州隶属于他。沧州刺史李固烈是李惟岳的妻兄,他请求回恒州去,张孝忠派遣押牙安喜人氏程华与他交接沧州事宜。李固烈将军府内的绫绢和珍宝财物数十车全部取走,准备启程时,将士们大声喧闹着说:“刺史将库存的财物尽其所有带着走了,将士们以后挨饿受冻时,如何是好?”于是,将士们杀了李固烈及其全家。程华听说发生变乱,从孔道中逃了出来,变乱的将士找到了他,请他执掌州中事务。程华没有办法,听从了他们的要求。张孝忠听说此事后,立即便给程华授官为代理沧州刺史。程华平素待人宽和厚道,推心置腹地对待将士,将士们安定了。

  正赶上朱滔、王武俊反叛,两人轮番派人传召程华,程华一概不肯从命。当时,张孝忠驻军定州,从沧州到定州去,必须经过瀛州,瀛州隶属朱滔,两处往来的道路阻隔不通。沧州录事参军李宇劝说程华,向朝廷上表陈说利害,请朝廷在沧州另设一个军,程华听从了这一建议,派遣李宇带着表章前往行在,德宗当即任命程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副大使,代理节度使事务,赐名叫做日华,命令程日华每年供给义武租税钱十二万缗。

  王武俊又让人劝说引诱程日华,当时军队中缺少马匹,程日华欺骗王武俊的使者说:“王大夫如果一定想要我归附于他,就应该派来二百人马援助我。”王武俊将人马派给了程日华,程日华却将他的马匹悉数留下,而将他的士兵都打发回去。王武俊大怒,但当时他正与马燧等人相对抗,不能够攻打程日华,程日华因此得以保全。到王武俊归顺朝廷时,程日华便派人向王武俊承认了过错,偿还了他的马价,并且对他有所赠送,王武俊高兴了,再次与程日华交好。

  【原文】


  庚寅,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先是,姚令言等屡遣谍人觇晟进军之期,皆为逻骑所获。〔〖胡三省注〗逻,郎佐翻,巡察者也。〕晟引示以所陈兵,谓曰:“归语诸贼,努力固守,勿不忠于贼也!”皆饮之酒,给钱而纵之。遂引兵至通化门外,曜武而还,贼不敢出。晟召诸将,问兵所从入,皆请“先取外城,据坊市,然后北攻宫阙。”晟曰:“坊市狭隘,贼若伏兵格斗,居人惊乱,非官军之利也。今贼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溃其腹心,贼必奔亡。如此,则宫阙不残,坊市无扰,策之上者也!”诸将皆曰:“善!”乃牒浑瑊及镇国节度使骆元光、商州节度使尚可孤,刻期集于城下。〔〖胡三省注〗京城之下也。〕

  壬辰,尚可孤败泚将仇敬忠于蓝田西,斩之。乙未,李晟移军于光泰门外米仓村。〔〖胡三省注〗光泰门,苑城东北门。程大昌曰:光泰门在通化门北,小城之东门,门东七里有长乐坡。吕大防长安图:光泰门者,京城东门,大明宫东苑之东。〕丙申,晟方自临筑垒,泚骁将张庭芝、李希倩引兵大至,晟谓诸将曰:“始吾忧贼潜匿不出,今来送死,此天赞我,不可失也!”命副元帅兵马使吴诜等纵兵击之。时华州营在北,兵少,〔〖胡三省注〗华州兵,骆元光之兵。华,户化翻。少,诗沼翻。〕贼并力攻之,晟命牙前将李演等帅精兵救之。演等力战,贼败走。演等追之,乘胜入光泰门,再战,又破之。会夜,晟敛兵还。贼馀众走入白华门,夜,闻恸哭。希倩,希烈之弟也。

  【译文】

  庚寅(二十日),李晟将兵马布成巨大的阵列,向将士宣布前去收复京城。在此之前,姚令言等人屡次派遣探子前来刺探李晟进军的日期,但都被巡逻的骑兵俘虏了。现在,李晟领着这些俘虏,让他们观看自己布成阵列的兵马,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告诉每一个贼兵贼将,让他们卖力气地坚决防守吧,可不要不忠于朱老贼!”李晟让他们都喝了酒,给了一些钱,便将他们放了回去。李晟于是领兵来到通化门外,将武力显示了一番,才又回去,敌军不敢出城。李晟召集各位将领,询问军队攻打入城的路线,将领们都主张先夺取外廓城,占领坊市,然后向北攻打宫苑。李晟说:“坊市狭窄,倘若贼军在那里埋伏下兵马,与我军搏斗,居民惊惶散乱,对官军并没有好处。现在贼军的重兵都聚集在宫苑中,不如从宫苑北面进攻他们,使他们的核心先行崩溃,敌军肯定就会逃亡。这样做,宫苑不会残破,坊市不受骚扰,这才是上策呢!”各将领都说:“好。”于是,李晟给浑瑊以及镇国节度使骆元光、商州节度使尚可孤送去文书,限定日期,在城下会集。

  壬辰(二十二日),尚可孤在蓝田西面打败朱泚的将领仇敬忠,并诛杀了他。乙未(二十五日),李晟将军队调到光泰门外的米仓村。丙申(二十六日),李晟正在亲自指挥修筑营垒时,朱泚的猛将张庭芝、李希倩领兵卷地而来,李晟对各将领说:“最初我还担心贼军躲藏着不肯出战,现在赶来送死,这是上天助我,良机决不可失!”李晟命令副元帅、兵马使吴诜等人放出兵马,进击敌军。当时,骆元光华州军的营垒在北面,兵马较少,敌军便合力攻打骆元光部,李晟命令牙前将领李演等人率领精锐兵马前去援救。李演等人奋力接战,贼军败走。李演等人追击敌军,乘胜进入光泰门,再次接战,又打败敌军。适逢夜幕降临,李晟收兵回营。敌军的残余人马逃入白华门,夜里可以听到极其悲痛的哭声。李希倩,是李希烈的弟弟。

  【原文】


  丁酉,晟复出兵,诸将请待西师至夹攻之。〔〖胡三省注〗西师,谓浑瑊之师也。〕晟曰:“贼数败,已破胆,不乘胜取之,使其成备,非计也。”贼又出战,官军屡捷。骆元光败泚众于浐西。戊戌,晟陈兵于光泰门外,使李演及牙前兵马使王佖将骑兵,牙前将史万顷将步兵,直抵苑墙神䴥村。〔〖胡三省注〗按新书李晟传,神䴥村在苑北。〕晟先使人夜开苑墙二百馀步,比演等至,贼已树栅塞之,自栅中刺射官军,官军不得进。晟怒,叱诸将曰:“纵贼如此,吾先斩公辈矣!”万顷懼,帅众先进,拔栅而入,佖、演引骑兵继之,贼众大溃,诸军分道并入。姚令言等犹力战,晟命决胜军使唐良臣等步骑蹙之,且战且前,凡十馀合,贼不能支。至白华门,有贼数千骑出官军之背,晟帅百馀骑回御之,左右呼曰:“相公来!”贼皆惊溃。〔〖胡三省注〗泾原将士素畏服李晟,故闻其来而惊溃。〕

  先是,泚遣张光晟将兵五千屯九曲,去东渭桥十馀里,光晟密输款于晟。及泚败,光晟劝泚出亡。泚乃与姚令言帅馀众西走,犹近万人。光晟送泚出城,还,降于晟。晟遣兵马使田子奇以骑兵追泚。晟顿含元殿前,舍于右金吾仗,〔〖胡三省注〗含元殿,唐东内之前殿也。左金吾仗,在殿之东;右金吾仗,在殿之西。〕令诸军曰:“晟赖将士之力,克清宫禁。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非吊民伐罪之意。晟与公等室家相见非晚,五日内无得通家信。”命京兆尹李齐运等安慰居人。晟大将高明曜取贼妓,〔〖胡三省注〗妓,渠绮翻,女乐也。〕尚可孤军士擅取贼马,晟皆斩之,军中股栗。公私安堵,秋毫无犯,远坊有经宿乃知官军入城者。〔〖胡三省注〗史言李晟御军严整。〕是日,浑瑊、戴休颜、韩游瓌亦克咸阳,败贼三千馀众,闻泚西走,分兵邀之。

  己亥,晟使京西兵马使孟涉顿白华门,尚可孤屯望仙门,〔〖胡三省注〗唐大明宫南面五门,其中曰丹凤门,丹凤之东为望仙门,又东为延政门;丹凤之西为建福门,又西为兴安门也。〕骆元光屯章敬寺,晟以牙前三千人屯安国寺,〔〖胡三省注〗程大昌曰:章敬寺,在东城之外,安国寺,在大明宫东南。〕以镇京城。斩泚党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于市。

  王武俊既破朱滔,还恒州,表让幽州、卢龙节度使,上许之。〔〖胡三省注〗王武俊兼幽州、卢龙节度使,见上卷是年二月。恒,户登翻。〕

  【译文】

  丁酉(二十七日),李晟再次出兵,各将领请求等待西面的浑瑊军赶到后夹攻敌军,李晟说:“贼军屡次失败,已经吓破了胆,不乘胜攻取敌军,而使他们作好防备,这不是良策。”敌军又来出战,官军屡屡获胜,骆元光又在浐水西面打败了朱泚军队。戊戌(二十八日),李晟在光泰门外面摆开军阵,让李演以及牙前兵马使王佖带领骑兵,让牙前将领史万顷带领步兵,直接抵达宫苑墙边的神䴥村。李晟事先让人在夜间凿开宫苑的垣墙宽二百余步,待到李演等人到来时,敌军已经竖起栅栏堵塞了宫苑垣墙的缺口,从栅栏里面刺杀、射击官军,官军不能前进。李晟愤怒地大声呵斥各将领说:“你们放纵贼军到这般地步,我要先斩诸位了!”史万顷害怕,率领部众首先前进,拔除栅栏,冲了进去,王佖、李演带领骑兵相继而入,敌军纷纷逃散,各军分路一齐进入宫苑。姚令言等人仍然在奋力接战,李晟命令决胜军使唐良臣等人的步兵、骑兵迫近他们,一边接战,一边前进,约有十余回合,敌军不能支持。来到白华门前时,敌军有骑兵数千人从官军背后出战,李晟率领骑兵一百余人回头抵御他们,李晟身边的人大声喊道:“李相公来了!”敌军都惊惶地溃散了。

  在此之前,朱泚派遣张光晟领兵五千人在九曲屯驻,该处距离东渭桥有十余里,张光晟暗中向李晟表示诚意。到朱泚战败时,张光晟劝说朱泚出城逃走,朱泚便与姚令言率领残余部众向西面逃跑,这时朱泚仍然有将近一万人。张光晟将朱泚送出城,又回到城中,归降了李晟。李晟派遣兵马使田子奇率领骑兵追击朱泚。李晟在含元殿前驻扎军队,在右金吾仗的房舍住下,他命令各军说:“我依靠将士们的努力,得以肃清宫禁。长安的士子庶民,长期失陷在贼寇的统治之下,如果使他们稍微受到些震惊,就不是安抚人民、讨伐罪人的本意了。我与诸位同家里人相见的时候不会太晚了,但五天以内不能与家里人互通消息。”他命令京兆尹李齐运等安慰居民。李晟的大将高明曜占有了敌人的歌妓,尚可孤的将士擅自牵走了敌人的马匹,李晟将他们一概斩杀,军中将士害怕得连大腿都发抖了。公私相安无事,官军对百姓没有丝毫侵犯,偏远的坊,有过了一夜以后才知道官军已经进了都城。这一天,浑瑊、戴休颜、韩游瓌也攻克了咸阳,打败敌军三千余人。浑瑊等人听说朱泚向西逃走,便分兵拦击朱泚。

  己亥(二十九日),李晟让京西兵马使孟涉在白华门驻扎,让尚可孤在望仙门驻扎,让骆元光在章敬寺驻扎,李晟自率牙前兵三千人在安国寺驻扎,以便镇守京城。李晟又命令将朱泚的党羽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在闹市中斩杀。

  王武俊在打败朱滔后,回到恒州,上表让出幽州、卢龙节度使的职务,德宗允许了他的表奏。

  【原文】


  六月,癸卯,李晟遣掌书记吴人于公异作露布上行在曰:“臣已肃清宫禁,祗谒寝园,钟虡不移,〔〖胡三省注〗虡,其吕翻。《说文》曰:虡,钟鼓之柎也。饰为猛兽。《释名》曰:横日栒,纵曰畓。又云:虡,天上神兽也,鹿头龙身,象之为畓,以架钟鼓。〕庙貌如故。”〔〖胡三省注〗孔颖达曰:庙之言貌也。死者精神不可得而见,但以生时之宫室象貌为之耳。《孝经》注云:宗,尊心。庙,貌也。〕上泣下曰:“天生李晟,以为社稷,非为朕也。”〔〖胡三省注〗史言于公异为李晟作露布得体。〕

  晟在渭桥,荧惑守岁,〔〖胡三省注〗岁星所在,其国有福。荧惑守之,是为罚星。〕久之乃退,宾佐皆贺,曰:“荧惑退舍,皇家之福也!宜速进兵。”晟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敌而已。天象高远,谁得知之!”既克长安,乃谓之曰:“曏非相拒也,吾闻五星赢、缩无常,〔〖胡三省注〗前《汉书·天文志》曰:凡五星早出为羸,羸为客,晚出为缩,缩为主人。《晋书·天文志》曰:失次而上为羸,失之而下为缩。〕万一复来守岁,吾军不战自溃矣!”皆谢曰:“非所及也!”

  朱泚将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比至泾州,才百馀骑。田希鉴闭门拒之,泚谓之曰:“汝之节,吾所授也。〔〖胡三省注〗朱泚以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见上卷是年四月。〕奈何临危相负?”使焚其门。希鉴取节投火中曰:“还汝节!”泚众皆哭。泾卒遂杀姚令言,诣希鉴降。泚独与范阳亲兵及宗族、宾客北趣驿马关,宁州刺史夏侯英拒之。至彭原西城屯,〔〖胡三省注〗彭原,本彭阳县,隋开皇十八年更名,唐属宁州。〕其将梁庭芬射泚坠坑中,韩旻等斩之,诣泾州降。源休、李子平奔凤翔,李楚琳斩之,皆传首行在。

  上命陆贽草诏赐浑瑊,使访求奉天所失裹头内人。〔〖胡三省注〗裹头内人,在宫中给使令者也。内人给使令者皆冠巾,故谓之裹头内人。〕贽上奏,以为:“今巨盗始平,疲瘵之民,疮痍之卒,尚未循拊,而首访妇人,非所以副惟新之望也。谋始尽善,克终已稀;始而不谋,终则何有!所赐瑊诏,未敢承旨。”上遂不降诏,竟遣中使求之。

  【译文】

  六月,癸卯(初四),李晟派遣掌书记吴地人氏于公异草拟告捷文书进上行在说:“我已经肃清宫禁,恭敬地参谒了陵寝墓园,连钟罄的支架都没有移动,宗庙的面貌仍然与过去一个模样。”德宗流着眼泪说:“上天让李晟降生,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朕啊。”

  李晟驻兵渭桥时,火星停留在木星附近,经过很长时间才离去。他的幕僚将佐都向他庆贺说:“火星退离木星,这是皇室的福象啊,应当赶快进兵。”李晟说:“皇上置身旷野,人臣只知道为战胜敌人而死罢了。天象高远难测,谁能够弄得清楚!”在攻克长安后,李晟才对他们说:“以往可不是我要拒绝你们的意见。我听说过,金木水火土五星早出与晚出都没有准儿,万一火星再次来靠近木星,我军就会不战自溃了。”大家都向他认错说:“这些道理不是我们所能看得透的!”

  朱泚准备逃奔吐蕃,他的部众沿途散失流亡,及至来到泾州时,剩下骑兵才一百余人。田希鉴关闭城门,不让他进城,朱泚对他说:“你的节度使的旌节,乃是我授给你的,你怎么能够在我面临危难时,便辜负了我呢!”他让人去烧掉泾州城门,田希鉴取出旌节,丢在火中说:“还你旌节!”朱泚的部众都哭了起来。于是泾州士兵杀了姚令言,到田希鉴那里投降。朱泚独自与范阳亲兵及其本宗族人和幕府宾客向北奔向驿马关,宁州刺史夏侯英拒绝让他通过。到彭原县西城屯时,朱泚将领梁庭芬将他射落到土坑之中,韩旻等人斩杀了朱泚,前往泾州归降。源休、李子平逃奔凤翔,李楚琳将他们斩杀了。他们的头颅,全都被传送到行在。

  德宗命令陆贽起草诏书赐给浑瑊,使访求奉天所失散了裹头内人。陆贽进上奏章认为:“大盗刚刚平定,对疲困病苦的人民和遭受创伤的士兵还没有抚慰,反而首先查找宫中妇女,这是不符合人们刷新政治的愿望的。能够将事业的开端谋划得尽善尽美,同时能够取得完美的结局的例子是为数不多的,如果连事业的开端都不曾为之谋划,还有什么结局可言!陛下赐给浑瑊的诏书,我不敢接旨草拟。”于是,德宗不再下诏,但还是派遣中使去寻找传令宫女。

  【原文】


  乙巳,诏吏部侍郎班宏充宣慰使,劳问将士,抚慰蒸黎。〔〖胡三省注〗按诗传笺:蒸,众也;黎,亦众也。〕

  丙午,李晟斩文武官受朱泚宠任者崔宣、洪经纶等十馀人,〔〖胡三省注〗《考异》曰:袁皓《兴元圣功录》载李晟奏宥郭晞状曰:“晞顷因銮舆顺动,山谷潜藏,逆贼所知,升致城邑;迫胁授任,前后极多,苍黄之中,伪令仍及,坚卧当节,即惧严刑,随俗从宫,又伤素业。然晞已染污俗,尚可昭明;子仪勋劳,书在王府,父为中帛金之佐,子有疑谤之名,非止在于一身,实恐玷于先烈。况臣总领士马,孤立渭桥,频有帛书,累陈诚效。”按晞旧传,“泚欲饮掌兵,晞阳瘖。泚以兵胁之,终不语。贼知其不可用,乃至。晞潜奔奉天,从驾还京。”不云终臣事泚;而皓载晟此状,恐非其实。今不取。〕又表守节不屈者刘迺、蒋沇等。〔〖胡三省注〗刘迺,事见上卷是年二月。蒋况,事见二百二七八卷建中四年。〕

  己酉,以李晟为司徒、中书令,骆元光、尚可孤各迁官有差,〔〖胡三省注〗赏收复京城之功也。〕以检校御史中丞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诏改梁州为兴元府。〔〖胡三省注〗以纪元为府号始此。〕

  【译文】

  乙巳(初六),德宗颁诏命令吏部侍郎班宏充任宣慰使,前去慰劳将士,安抚百姓。

  丙午(初七),李晟斩掉文武官员中受到朱泚宠信与任用的崔宣、洪经纶等十余人,又表奏恪守臣节、不肯屈敌的刘迺、蒋沇等人。

  己酉(初十),德宗任命李晟为司徒、中书令,骆元光、尚可孤各自升官不等,还任命检校御史中丞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德宗颁诏将梁州改称为兴元府。

  【原文】


  甲寅,以浑瑊为侍中,韩游瓌、戴休颜各迁官有差。〔〖胡三省注〗赏扈卫之功也。〕

  朱泚之败也,李忠臣奔樊川,〔〖胡三省注〗郦道元《水经注》曰:樊川,即杜县之樊乡,汉高祖还定三秦,以樊哙灌废丘最,赐邑于此乡也。按其地在唐长安城南。程大昌曰:樊川,在万年县南三十五里。〕擒获,丙辰,斩之。

  上问陆贽:“今至凤翔有迎驾诸军。形势甚盛,欲因此遣人代李楚琳,何如?”贽上奏,以为:“如此则事同胁执,以言乎除乱则不武,以言乎务理则不诚,用是时巡,后将安入?〔〖胡三省注〗书周官,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孔安国曰:春东、夏南、秋西、冬北,故谓之时巡。〕议者或谓之权,臣窃未谕其理。未权之为义,取类权衡,〔〖胡三省注〗衡,以平物。权,则权物之轻重,揆之以衡平。〕今辇路所经,首行胁夺,易一帅而亏万乘之义,得一方而结四海之疑,〔〖胡三省注〗帅,读曰率。乘,绳证翻。〕乃是重其所轻而轻其所重,谓之权也,不亦反乎!以反道为权,以任数为智,君上行之必失众,臣下用之必陷身,历代之所以多丧乱而长奸邪,由此误也。〔〖胡三省注〗陆贽此论,所以正汉儒反经合道为样之失。程氏曰: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故有权变、权术之说,皆非也。权只是经字。自汉以下无人识权字。〕不如俟奠枕京邑,〔〖胡三省注〗史炤曰:奠枕,安枕也。扬子曰:奠枕于京。〕征授一官,彼喜于恩宥,将奔走不暇,安敢辄有旅拒,复劳诛锄哉!”

  戊午,车驾发汉中。

  李晟综理长安以备百司,〔〖胡三省注〗史炤曰:综,机缕也。理,治也。谓整治其事,使皆有纪,若机之综缕也。〕自请至凤翔迎扈,上不许。内常侍尹元贞奉使同华,辄诣河中招谕李怀光。〔〖胡三省注〗此唐之中世阉宦之常态也。华,户化翻。〕晟奏:“元贞矫制擅赦元恶,请理其罪!”

  【译文】

  甲寅(十五日),德宗任命浑瑊为侍中,韩游瓌、戴休颜各自升官不等。

  朱泚战败时,李忠臣逃奔樊川,官军擒获了他,丙辰(十七日),将他斩杀。

  德宗询问陆贽说:“如今开到凤翔的,有迎驾各军,声势甚为盛大,我打算借此机会派人将李楚琳替代下来,你看怎么样?”陆贽进上奏章认为:“如果这样做,事情就如同胁迫拘捕,将这种做法说成清除变乱那是并不能显示威武的,说成是务求政治修明那是并不能表明诚意的,用这种做法对各地进行时节巡视,以后将怎么去啊?议论此事的人将这种办法称为权变,我心里里不明白其中道理。一般地说,权变的含义是就衡量事物轻重而言的。如今在陛下车驾经过处,首先施行胁迫削官,更换了一个节帅而使陛下的大义受到损害,获得了一个地方而使举国上下疑虑,这乃是看重了本该看轻的东西,而看轻了本该看重的东西,将此称作权变,不是正好说反了吗!以违背法则为权变,以任用权术为机智,君主实行起来必然会失去人心,臣下实行起来必然会使自身受害,历代死丧祸乱频繁而奸邪滋长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错误啊。不如待陛下安枕于京城以后,再召回李楚琳,授给他一个官职,他因陛下降恩宽恕而高兴,将会为朝廷奔走效力都来不及呢,怎么敢动不动就聚众抗命,需要再次烦劳朝廷去铲除他呢!”

  戊午(十九日),德宗的车驾从汉中启程。

  李晟总揽治理长安事务,以便使各部门完备起来。他主动请求到凤翔去迎接德宗,扈从车驾,德宗不允。内常侍尹元贞奉命出使同华,却随即到河中劝说李怀光归顺朝廷,李晟上奏说:“尹元贞假托朝命,擅自赦免首恶,请将他治罪!”

  【原文】


  秋,七月,丙子,车驾至凤翔,斩乔琳、蒋镇、张光晟等。李晟以光晟虽臣贼,而灭贼亦颇有力,欲全之,上不许。

  副元帅判官高郢数劝李怀光归款,〔〖胡三省注〗高郢判李怀光幕府,怀光此时己罢副元帅而不肯释兵,史仍书郢元官。〕怀光遣其子璀诣行在谢罪,请束身归朝。庚辰,诏遣给事中孔巢父赍先除怀光太子太保敕〔〖胡三省注〗怀光除见上卷本年三月。〕诣河中宣慰,朔方将士悉复官爵如故。〔〖胡三省注〗朔方将士,怀光所部也。〕

  壬午,车驾至长安,浑瑊、韩游瓌、戴休颜以其众扈从,李晟、骆元光、尚可孤以其众奉迎,步骑十馀万,旌旗数十里,晟谒见上于三桥,〔〖胡三省注〗三桥,在望贤宫之东,京城之西。〕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伏路左请罪。上驻马慰抚,为之掩涕,〔〖胡三省注〗掩面垂涕,谓之掩涕。〕命左右扶上马。至宫,每閒日,〔〖胡三省注〗閒,读曰闲。唐世天子以只日视朝,双日谓之閒日。〕辄宴勋臣,赏赐丰渥。李晟为之首,浑瑊次之,诸将相又次之。

  曹王皋遣其将伊慎、王锷围安州,李希烈遣其甥刘戒虚将步骑八千救之。皋遣别将李伯潜逆击之于应山,〔〖胡三省注〗刘昫曰:应山,本汉南阳郡随县地;梁分随县置永阳县,隋改为应山,以县北山为名,唐属随州。《九域志》:应山县,在随州北一百八里。〕斩首千馀级。生擒戒虚,徇于城下,安州遂降。以伊慎为安州刺史,又击希烈将康叔夜于厉乡,走之。〔〖胡三省注〗《记祭法》:厉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农,能殖百壳。注云:厉山氏,炎帝也,起于厉山。西《汉书·地理志》注云:随,故厉国。皇甫谧曰:今随之厉乡。《九城志》:随州厉乡村有厉山。今自枣阳至厉乡,道路交错,号九十九冈。〕

  【译文】

  秋季,七月,丙子(初七),德宗的车驾来到凤翔,斩杀了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人。张光晟虽然曾向朱称臣,但消灭朱泚也很出力,因此李晟打算保全他,德宗不肯答应。

  副元帅判官高郢屡次劝说李怀光投诚,李怀光让他的儿子李璀前往行在承认罪责,请求到朝廷投案。庚辰(十一日),德宗颁诏派遣给事中孔巢父带着原先封拜李怀光为太子太保的敕书,前往河中安抚李怀光,悉数恢复朔方将士的官爵,一如既往。

  壬午(十三日),德宗的车驾来到长安。浑瑊、韩游瓌、戴休颜率领自己的部众扈从德宗前来,李晟、骆元光、尚可孤率领自己的部众前去迎候,步兵、骑兵十余万人,旗帜连绵了几十里。李晟在三桥谒见德宗,首先为平定了朱泚而道贺,然后为收复京城太迟而道歉,跪在道路左侧请求恕罪。德宗停下马来安慰他,被他感动得掩面流泪,命令侍从人员扶他上马。回到宫中后,每逢不上朝的日子。德宗总是宴请立下功勋的大臣,赏赐的物品甚为丰厚,每次都是李晟居于首位,浑瑊居于第二,各将相又居于他们之下。

  曹王李皋派遣他的将领伊慎、王锷围困安州,李希烈派遣他的外甥刘戒虚带领步兵、骑兵八千人援救安州。李皋派遣他的别将李伯潜在应山迎击刘戒虚军,斩首一千余级,活捉了刘戒虚,拿他在城下示众,于是安州归降,朝廷任命伊慎为安州刺史。李皋军又在厉乡进击李希烈的将领康叔夜,将他赶走了。

  【原文】


  丁亥,孔巢父至河中,李怀光素服待罪,巢父不之止。怀光左右多胡人,皆叹曰:“太尉无官矣!”〔〖胡三省注〗胡人不习朝章,见怀光素服待罪,故以为无官。〕巢父又宣言于众曰:“军中谁可代太尉领军者?”于是怀光左右发怒喧噪。宣诏未毕,众杀巢父及中使啖守盈,怀光亦不之止,〔〖胡三省注〗《考异》曰:《邠志》曰:“七月十二日,驾还长安。上使谏议大夫孔巢父、中官谭怀仙持诏赦怀光曰:‘奉天之时,非卿不能救朕;今日之事,非朕不能容卿。宜委军赴阙,以保官爵。’使者将至,怀光阴导其卒使留己。卒之蕃、浑希怀光意,辄害二使,欲食其肉。怀光翼而覆之,全尸以闻。”今从《实录》。〕复治兵为拒守之备。

  辛卯,赦天下。

  初,肃宗在灵武,〔〖胡三省注〗见二百十九卷至德元载。〕上为奉节王,学文于李泌。代宗之世,泌居蓬莱书院,〔〖胡三省注〗见二百二十四卷水泰元年。史炤曰:泌,兵媚切。〕上为太子,亦与之游。及上在兴元,泌为杭州刺史,上急诏征之,与睦州刺史杜亚俱诣行在。乙未,以泌为左散骑常侍,亚为刑部侍郎,命泌日直西省以候对,〔〖胡三省注〗唐门下省谓之东省,中书省谓之西省。〕朝野皆属目附之。上问泌:“河中密迩京城,朔方兵素称精锐,如达奚小俊等皆万人敌,朕昼夕忧之,奈何?”对曰:“天下事甚有可忧者,若惟河中,不足忧也。夫料敌者,料将不料兵。今怀光,将也;小俊之徒乃兵耳,何足为意!怀光既解奉天之围,视朱泚垂亡之虏不能取,乃与之连和,使李晟得取以为功。今陛下已还宫阙,怀光不束身归罪,乃虐杀使臣,〔〖胡三省注〗谓杀孔巢父、啖守盈也。〕鼠伏河中,如梦魇之人耳!但恐不日为帐下所枭,使诸将无以藉手也。”

  初,上发吐蕃以讨朱泚,〔〖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二十九卷本年正月。〕许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与之。及泚诛,吐蕃来求地,上欲召两镇节度使郭昕、李元忠还朝,〔〖胡三省注〗昕、元忠见二百二十七卷建中二年。〕以其地与之。李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骁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胡三省注〗西域,汉时有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唐有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兵东侵,〔〖胡三省注〗谓东侵泾、邠、岐、陇诸州。〕奈何拱手与之!且两镇之人,势孤地远,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胡三省注〗代宗初,吐蕃陷河、陇,独安西、北庭为唐固守。〕诚可哀怜。一旦弃之以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它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况日者吐蕃观望不进,阴持两端,大掠武功,受赂而去,〔〖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本年四月。〕何功之有!”众议亦以为然,上遂不与。

  【译文】

  丁亥(十八日),孔巢父来到河中,李怀光穿着民服,等待治罪,孔巢父没有制止他。李怀光的亲信多是胡人,他们都叹着气说:“太尉保不住官爵了!”孔巢父又向大家扬言说:“军中有谁可以代替太尉统领军队呢?”于是,李怀光的亲信生气地喧闹起来,诏书还没有宣读完毕,众人便杀死了孔巢父以及中使啖守盈。李怀光对此也不加制止,再次整治兵马,作抵御防守的准备。

  辛卯(二十二日),大赦天下。

  当初,肃宗在灵武时,德宗是奉节王,跟着李泌学习作文。代宗在位期间,李泌在蓬莱书院居住,德宗已经当了太子,还是与李泌交往。及至德宗出行兴元府时,李泌正担任杭州刺史,德宗紧急颁诏,征召他,与睦州刺史杜亚一起前往行在。乙未(二十六日),德宗任命李泌为左散骑常侍,杜亚为邢部侍郎,命令李泌每天在中书省值班,以便等候德宗召对,朝野人士都注视着他,想依附他。德宗询问李泌:“河中距离京城很近,朔方兵马素来号称精锐,比如达奚小俊等人,都有万夫之勇,朕日夜为河中担忧,你看如何是好呢?”李泌回答说:“天下还有甚为可忧的事情,如果只有一个河中,那就不值得忧虑了。一般说来,估量敌情,只须估量将领,不须估量士兵。现在,李怀光是大将,达奚小俊一类人只是小卒罢了,哪里值得挂虑呢!李怀光解除了奉天的围困后,眼看着朱泚这一帮人行将灭亡,不但不去攻取他们,反而与他们联合,使李晟得到了建立功勋的机会。如今,陛下已经回到宫中,李怀光不仅不肯投案认罪,还残暴地杀害使臣,老鼠般地躲伏在河中,就象恶梦中的人物一般!只怕过不多久,他就会被自己的部下砍下头来悬在木杆上,使各将领即使想要立功,也没有什么可借助的了。”

  当初,德宗征发吐蕃兵来讨伐朱泚,答应在成功以后将安西、北庭的地盘给与吐蕃,及至朱泚被杀,吐蕃前来要求土地,德宗打算传召安西、北庭两镇节度使郭昕、李元忠回朝,将该地给与吐蕃。李泌说:“安西、北庭地区,人们生性骁勇剽悍。该地控制着西域五十七个国家以及十个姓氏的突厥人,又能分散吐蕃的声势,使吐蕃不能合兵一处而向东侵犯,怎么能轻易地让给他们!而且,这两节镇的人们,势力孤单,地方遥远,竭尽忠心与气力,为国家坚守边疆接近二十年,实在令人哀伤怜悯。现在,忽然遗弃了他们,将他们交给戎狄之人,他们内心必定深深地怨恨大唐,以后他们随从吐蕃前来侵扰,就会象报私仇一样了。况且,往日吐蕃有意观望,不肯进军,暗中与双方都有往来,还大规模地劫掠了武功地区,接受了赠送的财物以后才肯离去,他们到底有什么功劳!”大家计议此事,也认为李泌讲得对。于是,德宗没有将二镇给与吐蕃。

  【原文】


  李希烈闻李希倩伏诛,忿怒,八月,壬寅,遣中使至蔡州杀颜真卿。〔〖胡三省注〗《考异》曰:《颜氏行状》:“其年八月二十四日,又使辛景臻等害公于龙兴寺。”又曰:“初遭难后,嗣曹王皋上表曰:‘臣见蔡州归顺脚力张希璨、王仕颗等说,去年八月二十四日,蔡州城中见封有邻儿不得名字,云希烈令伪皇城使辛景臻、右军安华于龙兴寺杀频真卿。’《实录》及旧传云“三日”。今从之。〕中使曰:“有敕。”真卿再拜。中使曰:“今赐卿死。”真卿曰:“老臣无状,罪当死,不知使者几日发长安?”使者曰:“自大梁来,非长安也。”真卿曰:“然则贼耳,何谓敕邪!”遂缢杀之。

  李晟以泾州倚边,屡害军帅,常为乱根,〔〖胡三省注〗帝初即位,泾州有刘文喜之乱,既而又有姚令言之乱,既而田希鉴又杀冯河清。〕奏请往理不用命者,〔〖胡三省注〗理,既治也。〕力田积粟以攘吐蕃。癸卯,以晟兼凤翔、陇右节度等使及四镇、北庭、泾原行营副元帅,进爵西平王。时李楚琳入朝,晟请与俱至凤翔而斩之,以惩逆乱。上以新复京师,务安反仄,不许。

  先是,上命浑瑊、骆元光讨李怀光军于同州,〔〖胡三省注〗《九域志》:同州至河中七十五里。〕怀光遣其将徐庭光以精卒六千军于长春宫以拒之,瑊等数为所败,不能进。时度支用度不给,议者多请赦怀光,上不许。李怀光遣其妹婿要廷珍守晋州,〔〖胡三省注〗要,于消翻,姓也。《姓苑》:吴人要离之后,后汉有河南令要兢。〕牙将毛朝敭守隰州,〔〖胡三省注〗敭,音扬。〕郑抗守慈州,马燧皆遣人说下之。〔〖胡三省注〗晋、隰、慈三州,皆与马燧巡属接壤,故得说下之。宋白曰:慈州文城郡,赤狄廧咎如之国,郡西南有采桑律,晋里克败赤狄之地。汉为北屈县,隋为汾州,大业为文城郡;唐贞观为慈州;以州城内旧有慈乌戌,因名;治吉乡县,汉北屈县也。说,式芮翻。〕上乃加浑瑊河中、绛州节度使,充河中、同华、陕虢行营副元帅,加马燧奉诚军、晋、慈、隰节度使,充管内诸军行营副元帅,〔〖胡三省注〗华,户化翻。是年正月置奉诚军于同州,以授康日知,事见二百二十九卷。〕与镇国节度使骆元光、〔〖胡三省注〗肃宗上元二年,置镇国节度于华州,广德元年罢,今复置。〕鄜坊节度使唐朝臣合兵讨怀光。〔〖胡三省注〗鄜,音肤。〕

  初,王武俊急攻康日知于赵州,马燧奏请诏武俊与李抱真同击朱滔,以深、赵隶武俊,改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上从之。日知未至而三州降燧,故上使燧兼领之。燧表让三州于日知,且言因降而授,恐后有功者,踵以为常,上嘉而许之。燧遣使迎日知。既至,籍府库而归之。

  【译文】

  李希烈听说李希倩被处死刑,又怨恨,又恼怒。八月,壬寅(初三),他派遣中使往蔡州去杀害颜真卿。中使说:“有敕书。”颜真卿拜了两拜。中使说:“现在赐你死。”颜真卿说:“老臣办事一无成绩,应当是死罪。不知使者是几时从长安出发的?”中使说:“我是从大梁来的,不是从长安来的。”颜真卿说:“这么说来,你们是一帮贼寇罢了,怎么能称敕旨呢!”于是缢杀了颜真卿。

  由于泾州临近边疆,镇兵屡次杀害军中主帅,经常成为祸乱的根子,于是李晟上奏请求前往处治不肯听从命令的人们,让他们努力种田,积聚粮食,以便打击吐蕃。癸卯(初四),德宗帝命令李晟兼任凤翔、陇右节度使等使以及安西四镇、北庭、泾原行营副元帅,进升爵位为西平王。当时,李楚琳已经入朝,李晟请求与李楚琳一起前往凤翔,并在那里斩杀他,以便惩戒反叛朝廷的变乱。德宗认为新近才将京城收复,一定要使动荡不安的局面安定下来,因而没有答应。

  在此之前,德宗命令浑瑊、骆元光讨伐李怀光,二将在同州驻扎。李怀光派遣他的将领徐庭光率领精锐士兵六千人驻扎在长春宫,以便抵抗二将。浑瑊等人屡次被徐庭光打败,不能前进。当时,度支的开支供给不足,计议此事的人们多数请求赦免李怀光,德宗不允。李怀光派遣他的妹夫要廷珍防守晋州,派遣牙将毛朝敭防守隰州,派遣郑抗防守慈州。马燧一一派人说服他们归顺了。于是德宗加封浑瑊为河中、绛州节度使,充任河中、同华、陕虢行营副元帅,加封马燧为奉诚军、晋、慈、隰节度使,充任管辖范围以内诸军行营副元帅,与镇国节度使骆元光、鄜坊节度使唐朝臣合兵一处,讨伐李怀光。

  当初,王武俊曾经在赵州急攻康日知。现在,马燧上奏请求颁诏命令王武俊与李抱真共同进击朱滔,将深州、赵州隶属王武俊,改任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德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康日知尚未前往三州,三州已经投降了马燧,所以德宗让马燧兼职统领三州。马燧上表将三州让给康日知,而且说由于三州是向他归降的,如将三州的职任授给他,恐怕以后立下功劳的人们因袭此例,成为经常性的做法。德宗嘉许他的意见。马燧派遣使者迎接康日知,康日知来后,马燧登记好库存簿册,交给了他。

  【原文】


  甲辰,以凤翔节度使李楚琳为左金吾大将军。

  丙午,加浑瑊朔方行营元帅。

  李晟至凤翔,治杀张镒之罪,〔〖胡三省注〗杀张镒见二百二十八卷建中四年。〕斩裨将王斌等十馀人。

  朱滔为王武俊所攻,殆不能军,上表待罪。

  癸未,马燧将步骑三万攻绛州。〔〖胡三省注〗绛州时属李怀光。〕

  度支以李怀光所部将士数万与怀光同反,不给冬衣,上曰:“朔方军累代忠义,〔〖胡三省注〗度,徒洛翻。自肃、代以来,朔方军输力王室,功高天下。〕今为怀光所制耳,将士何罪!”冬,十月,己亥,诏:“朔方及诸军在怀光所者,冬衣及赏钱皆当别贮,俟道路稍通,即时给之。”

  李勉累表乞自贬,辛丑,罢勉都统、节度使,〔〖胡三省注〗建中间,勉以永平节度使都统讨李希烈之兵。〕其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如故。

  【译文】

  甲辰(初五),德宗任任命凤翔节度使李楚琳为左金吾大将军。

  丙午(初七),加封浑瑊为朔方行营元帅。

  李晟到凤翔,惩治杀害张镒的罪行,斩杀副将王斌等十余人。

  朱滔被王武俊攻打,几乎溃不成军,进上表章,等待治罪。

  癸未(疑误),马燧带领步兵、骑兵三万人攻打绛州。

  由于李怀光所统领的将士数万人曾与李怀光共同造反,度支不给他们冬天的衣装。德宗说:“朔方军多少世代以来都是忠义的,如今只是被李怀光控制了而已,将士有什么罪过!”冬季,十月,已亥日,德宗颁诏说:“朔方军以及在李怀光统领下的各军,其冬季衣装以及赏钱都应当另外储存着,等待道路逐渐畅通以后,立刻及时发给他们。”

  李勉多次上表请求贬黜自己的官职。辛丑(初三),德宗罢免了李勉都统、节度使的职务,他的检校司徒、同平章事职务一如既往。

  【原文】


  丙辰,李怀光将阎晏寇同州,官军败于沙苑。诏征邠州之军,韩游瓌将甲士六千赴之。

  乙丑,马燧拔绛州,分兵取闻喜、万泉、虞乡、永乐、猗氏。〔〖胡三省注〗武德元年,分芮县置永乐县,属芮州;州废,属鼎州;又废鼎州,以县属河中府。燧既取永乐,则兵逼河中矣。乐,音洛。〕

  初,鱼朝恩既诛,代宗不复使宦官典兵。〔〖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二十四卷大历五年。〕上即位,悉以禁兵委白志贞,〔〖胡三省注〗白志贞名白琇珪,典禁兵事始见二百二十五卷大历十四年。〕志贞得罪,〔〖胡三省注〗见二百二十九卷建中四年。〕上复以宦官窦文场代之,从幸山南,两军稍集。〔〖胡三省注〗两军,谓左、右神策军。〕上还长安,颇忌宿将握兵多者,稍稍罢之。戊辰,以文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使,王希迁监右厢兵马使,始令宦官分典禁旅。〔〖胡三省注〗宦宫握兵柄,自此不可夺矣。〕

  闰月,丙子,以泾原节度使田希鉴为卫尉卿。

  李晟初至凤翔,希鉴遣使参候,晟谓使者曰:“泾州逼近吐蕃,万一入寇,州兵能独御之乎?欲遣兵防援,又未知田尚书意。”使者归,以告希鉴,希鉴果请援兵,晟遣腹心将彭令英等戍泾州。晟寻托巡边诣泾州,希鉴出迎,晟与之并辔而入,道旧结欢。希鉴妻李氏,以叔父事晟,晟谓之田郎。晟命具三日食,曰:“巡抚毕,即还凤翔。”希鉴不复疑。晟置宴,希鉴与将佐俱诣晟营。晟伏甲于外庑,既食而饮,彭令英引泾州诸将下堂。晟曰:“我与汝曹久别,各宜自言姓名。”于是得为乱者石奇等三十馀人,让之曰:“汝曹屡为逆乱,残害忠良,固天地所不容!”悉引出,斩之。希鉴尚在座,晟顾曰:“田郎亦不得无过,以亲知之故,当使身首得完。”希鉴曰:“唯。”遂引出,缢杀之,并其子萼。〔〖胡三省注〗《考异》曰:旧晟传曰:“晟至泾州,希鉴迎谒于座,执而诛之。还镇,表李观为泾原节度使。”《幸奉天录》:“十月丁丑,李晟诛田希鉴于泾州。《实录》:“闰月癸酉,除李观泾原节度使。丙子,以希鉴为卫尉卿。丁丑,晟诛希鉴。”今从之。〕晟入其营,谕以诛希鉴之意,众股栗,无敢动者。

  李希烈遣其将翟崇晖悉众围陈州,久之,不克。李澄知大梁兵少,不能制滑州,遂焚希烈所授旌节,誓众归国。〔〖胡三省注〗李澄请降事始上卷上年。〕甲午,以澄为汴滑节度使。〔〖胡三省注〗《考异》曰:二月巳云上以澄为滑州节度使。盖于时但许之耳。〕

  【译文】

  丙辰(十八日),李怀光的将领阎晏侵犯同州,官军在沙苑打了败仗。德宗颁诏命令征调邠州的军队,韩游瓌带领甲兵六千人奔赴该地。

  乙丑(二十七日),马燧攻克绛州,分兵攻取闻喜、万泉、虞乡、永乐、猗氏等地。

  当初,鱼朝恩被杀后,代宗不再让宦官掌管军事。德宗即位后,将禁卫亲军全部交给白志贞掌管。白志贞获罪后,德宗再次让宦官窦文场代替他,窦文场跟随德宗出行山南,神策两军渐渐有了一些规模。德宗回到长安后,对掌握兵马较多的宿将颇有顾忌,逐渐地削除他们的兵权。戊辰(三十日),德宗任命窦文场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使,任命王希迁为监神策军右厢兵马使,开始让宦官分别掌管禁卫亲军。

  闰十月,丙子(初八),德宗任命泾原节度使田希鉴为卫尉卿。

  李晟刚刚来到凤翔时,田希鉴派遣使者前来参见问候。李晟对使者说:“泾州距离吐蕃很近,万一吐蕃入境侵犯,泾州兵能够独自抵御他们吗?我打算派兵增防打援,又不知道田尚书的意见。”使者回去后,将李晟的意思告诉了田希鉴,田希鉴果然请求援兵,李晟便派遣亲信将领彭令英等人戍守泾州。不久,李晟托称巡视边防而来到泾州,田希鉴出来迎接。李晟与他并马入城,谈论着往事,同他交好。田希鉴的妻子李氏,以对待叔父的礼数事奉李晟,李晟把田希鉴称作田郎。李晟命令田希鉴只须备办三天的食物,还说:“我巡视安抚完毕,便立即回凤翔去。”田希鉴不再怀有疑虑。李晟摆下宴席,田希鉴与将佐都来到李晟的营垒。李晟在外面的廊庑里埋伏下甲兵,在人们吃喝起来后,彭令英将泾州各将领拉到堂下。李晟说:“我与你们分别了很长时间,你们最好各自说出自己的姓氏名字。”于是,得悉石奇等作乱者共三十余人。李晟斥责他们说:“你们屡次兴起叛逆朝廷的变乱,残酷地杀害忠良大臣,乃是天地所不能容忍的!”将他们全部拉到外面斩杀了。田希鉴还在座位上面,李晟看着他说:“田郎也不能没有过错,看在我与你亲近相知的份上,自当让你得以身首完整。”田希鉴说:“是。”于是李晟命人将田希鉴拉出去,缢杀了他和他的儿子田萼。李晟进入田希鉴的营垒,向大家说明了诛杀田希鉴的用意,大家吓得两腿发抖,没有敢动一动的。

  李希烈派遣他的将领翟崇晖带领全部人马围困陈州,很长时间未能攻克。李澄知道大梁兵马不多,不能控制滑州,于是烧掉了李希烈授给他的节度使旌节,与大家宣誓归顺朝廷。甲午(二十六日),德宗任命李澄为汴滑节度使。

  【原文】


  宋亳节度使刘洽遣马步都虞候刘昌与陇右、幽州行营节度使曲环等将兵三万救陈州,十一月,癸卯,败翟崇晖于州西,斩首三万五千级,擒崇晖以献。乘胜进攻汴州,李希烈懼,奔归蔡州。李澄引兵趣汴州,至城北,恇怯不敢进。刘洽兵至成东。戊午,李希烈守将田怀珍开门纳之。明日,澄入,舍于浚仪。〔〖胡三省注〗浚仪,带汴州。李澄盖舍于县治。《舆地志》:夷门之下,新里之东,浚水之北,象而仪之,以为邑名。汉武元年。废新里而立浚仪县。〕两军之士,日有忿阋。〔〖胡三省注〗阋,许激翻;斗也,狠也,戾也,又相怨也。〕会希烈郑州守将孙液降于澄,澄引兵屯郑州。诏以都统司马宝鼎薛珏为汴州刺史。〔〖胡三省注〗都统司马,宋、滑、河阳都统司马也。宝鼎县,属河中府,本汾阴县,开元十年获宝鼎,更名。〕

  李勉至长安,素服待罪。议者多以“勉失守大梁,〔〖胡三省注〗勉失守事见二百二十九卷建中四年。〕不应尚为相。”李泌言于上曰:“李勉公忠雅正,而用兵非其所长。乃大梁不守,将士弃妻子而从之者殆二万人,足以见其得众心矣。且刘洽出勉麾下,勉至睢阳,〔〖胡三省注〗睢阳,宋州。〕悉举其众以授之,卒平大梁,亦勉之功也。”上乃命勉复其位。议者又言:“韩滉闻銮舆在外,聚兵修石头城,〔〖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二十九卷建中四年。〕阴蓄异志。”上疑之,以问李泌,对曰:“滉公忠清俭,自车驾在外,滉贡献不绝。〔〖胡三省注〗事见上卷。〕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皆滉之力也。〔〖胡三省注〗唐时浙江东、西道所统,惟润、升、湖、苏、杭、睦、越、明、台、温、衢、处、婺十四州。前此滉遣宣、润弩手援宁陵,盖兼统宣州,为十五州也。〕所以修石头城者,滉见中原板荡,谓陛下将有永嘉之行,〔〖胡三省注〗引晋永嘉之乱元帝南渡以为言。〕为迎扈之备耳。此乃人臣忠笃之虑,奈何更以为罪乎!滉性刚严,不附权贵,故多谤毁,愿陛下察之,臣敢保其无它。”上曰:“外议汹汹,章奏如麻,卿弗闻乎?”对曰:“臣固闻之。其子皋为考功员外郎,今不敢归省其亲,正以谤语沸腾故也。”上曰:“其子犹懼如此,卿奈何保之?”对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愿上章明其无它,乞宣示中书,使朝众皆知之。”〔〖胡三省注〗朝众,谓在朝百官之众也。〕上曰:“朕方欲用卿,人亦何易可保!慎勿违众,恐并为卿累也。”泌退,遂上章,请以百口保滉。它日,上谓泌曰:“卿竟上章,已为卿留中。虽知卿与滉亲旧,岂得不自爱其身乎!”对曰:“臣岂肯私于亲旧以负陛下!顾滉实无异心,臣之上章,以为朝廷,非为身也。”上曰:“如何其为朝廷?”对曰:“今天下旱、蝗,关中米斗千钱,仓廪耗竭,而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众之惑,面谕韩皋使之归觐,〔〖胡三省注〗归觐者,归觐省父母也。〕令滉感谢无自疑之心,速运粮储,岂非为朝廷邪?”上曰:“善!朕深谕之矣。”即下泌章,令韩皋谒告归觐,面赐绯衣,谕以“卿父比有谤言,朕今知其所以,释然不复信矣。”因言:“关中乏粮,归语卿父,宜速致之。”皋至润州,滉感悦流涕,即日,自临水滨发米百万斛,听皋留五日即还朝。皋别其母,啼声闻于外。滉怒,召出,挞之,自送至江上,冒风涛而遣之。既而陈少游闻滉贡米,亦贡二十万斛。〔〖胡三省注〗陈少游时镇淮南。〕上谓李泌曰:“韩滉乃能化陈少游亦贡米矣!”对曰:“岂惟少游,诸道将争入贡矣!”

  【译文】

  宋亳节度使刘洽派遣马步都虞候刘昌与陇右、幽州行营节度使曲环等人,领兵三万人前去援救陈州。十一月,癸卯(初六),曲环等人在陈州西面打败了翟崇晖,斩首三万五千,擒获了翟崇晖,进献上来。刘洽等人乘胜进攻汴州,李希烈恐惧,逃回蔡州。李澄率兵前往汴州,到汴州城的北面,恐慌害怕,不敢进军。刘洽的兵马来到汴州城的东面,戊午(二十一日),李希烈的守将田怀珍打开城门,放入刘洽军。第二天,李澄进入汴州,在浚仪县住下,两军将士每天都要愤怒争斗。适逢李希烈的郑州守城将领孙液向李澄投降,李澄引兵在郑州驻扎,德宗颁诏任命都统司马宝鼎人薛珏为汴州刺史。

  李勉来到长安,不穿朝服,等候问罪。议论的人多数认为:“李勉没有守住大梁,不应该再作宰相。”李泌对德宗说:“李勉公平忠厚,温雅正直,但是指挥兵马不是他的长处。到大梁失陷时,丢下妻子儿女跟随他的将士们大约有两万人,充分说明李勉是深得人心的。而且,刘洽原是李勉的部下,李勉到睢阳时,把他的部众全部交给了刘洽,刘洽终于平定了大梁,这也是李勉的功劳啊。”于是德宗让李勉官复原位。议论的人又说:“韩滉听说圣上的车驾出行在外,聚集士兵修筑石头城,暗中包藏着反叛朝廷的意图。”德宗怀疑韩滉,便以此事询问李泌,李泌回答说:“韩滉公正忠实,清廉俭朴,自从陛下车驾出行在外,韩滉进贡物品从未间断。而且,他镇守江东十五个州,没有盗贼兴起,这都是韩滉作出的努力。修筑石头城的原因在于,韩滉眼见中原动荡不安,认为陛下将会有晋元帝永嘉年间南渡长江的事情发生,他是为迎接和扈从陛下作准备而已。这乃是人臣真心忠于陛下的一种考虑,怎么能够反而认为有罪呢!韩滉生性刚直严正,不肯依附地位高、有权势的人,所以往往遭到诽谤,希望陛下察究此事,我敢担保他没有别的用意。”德宗说:“外面议论噪杂,有关韩滉的章奏多如丝麻,你难道没有听说吗?”李泌回答说:“我当然听说了。韩滉的儿子韩皋担任考功员外郎,如今他不敢回家探亲,正是由于诽谤性的议论象开了锅的原故啊。”德宗说:“连他的儿子尚且这样恐惧,怎么你却要担保他呢?”李泌回答说:“韩滉的居心,我了解得很清楚。我愿意进上章疏,说明他没有别的意图,请陛下将章疏向中书省发布,使朝中群臣都能了解此事。”德宗说:“担保一个人谈何容易!朕正打算重用你,希望你当心不要违背大家,朕恐怕这会成为你的麻烦的。”李泌退下后,便奏上章疏,请求以一家百口担保韩滉。另一天,德宗对李泌说:“你到底还是把章疏奏上,朕已经为你留在禁中了。虽然朕知道你与韩滉是亲朋故友,但你怎么能够不自爱自重呢!”李泌回答说:“我怎么会偏私亲朋故友来辜负陛下呢!顾及韩滉实在没有背叛朝廷的用心,我进上章疏,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自身。”德宗说:“为什么说你是为了朝廷呢?”李泌回答说:“如今全国发生了旱灾蝗祸,关中的粮食每斗值一千钱,粮食储备消耗已尽,但江东却是丰收。希望陛下及早将我的章疏批示下来,以便解除朝中群臣的疑惑。请陛上当面晓示韩皋,让他回家省亲,使韩滉心怀感激,消除自己的疑虑之心,迅速运送粮食储备,这难道不是为朝廷着想吗!”德宗说:“好!朕完全明白了。”德宗立即将李泌的章疏批示下来,让韩皋禀告韩滉就要回家探亲,并当面赐给他绯色的朝服,告诉他说:“你父亲近来遭受流言蜚语,现在朕知道了其中的原故,已经消除了疑虑,不再相信那些话了。”德宗又就势说:“关中粮食缺乏,回去告诉你父亲,最好快速把粮食运来。”韩皋来到润州,韩滉感激、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就在当天,韩滉亲自来到水边,发出粮食一百万斛,准许韩皋停留五天,随即回朝。韩皋与母亲告别时,哭声让外面听到了,韩滉大怒,叫出韩皋,用棍子打了他一顿,亲自把他送到长江上,打发他冒着风浪走了。不久,陈少游听说韩滉进贡粮食,他也进贡了二十万斛。德宗对李泌说:“韩滉竟然能够感化陈少游来进贡粮食了!”李泌回答说:“何止陈少游,各道也将要争着入朝进贡了!”

  【原文】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萧复奉使自江淮还,〔〖胡三省注〗萧复出使见二百二十九卷兴元元年四月。〕与李勉、卢翰、刘从一俱见上。勉等退,复独留,言于上曰:“陈少游任兼将相,首败臣节,〔〖胡三省注〗陈少游事见二百二十九卷建中四年。〕韦皋幕府下僚,独建忠义,〔〖胡三省注〗韦皋事见二百二十八卷建中四年。〕请以皋代少游镇淮南,使善恶著明。”上然之。寻遣中使马钦绪揖刘从一,附耳语而去。诸相还閤。〔〖胡三省注〗诸相在省中坐政事堂,既退,各居閤子。〕从一诣复曰:“钦绪宣旨,令从一与公议朝来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卢知。敢问何事也?”复曰:“唐、虞黜陟,岳牧佥谐。〔〖胡三省注〗事见《尧典》《舜典》。〕爵人于朝,与士共之。使李、卢不堪为相,则罢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与之同议而独隐此一事乎!此最当今之大弊,朝来主上已有斯言,复已面陈其不可,不谓圣意尚尔。复不惜与公奏行之,但恐浸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语从一。从一奏之,上愈不悦,复乃上表辞位,乙丑,罢为左庶子。

  刘洽克汴州,得《李希烈起居注》,云“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胡三省注〗史究言陈少游败臣节之事。〕少游闻之惭懼,发疾,十二月,乙亥,薨。赠太尉,赙祭如常仪。

  淮南大将王韶欲自为留后,令将士推己知军事,且欲大掠。韩滉遣使谓之曰:“汝敢为乱,吾即日全军渡江诛汝矣!”韶等懼而让。上闻之喜,谓李泌曰:“滉不惟安江东,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谓知人!”庚辰,加滉平章事,江淮转运使。滉运江、淮粟帛入贡府,〔〖胡三省注〗谓朝廷受贡、藏财物之府。〕无虚月,韩廷赖之,使者劳问相继,恩遇始深矣。

  是岁蝗遍远近,草木无遗,惟不食稻,大饥,道殣相望。〔〖胡三省注〗《诗》云:行有死人,尚或殣之。殣,渠吝翻,瘞尸也;又饿殍为殣。道殣相望,本《左传》之言。〖按〗“惟不食稻”,于理不通,权且听之。唐僖宗时,京兆尹为取悦圣心,便曾谬奏“蝗不食禾”。〕

  【译文】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萧复奉命出使,从江淮地区回朝,与李勉、卢翰、刘从一一起晋见德宗。李勉等人退下后,萧复一人留了下来,他对德宗说:“陈少游兼有大将与宰相的职任,却首先败坏人臣的操守;韦皋是幕府中的下级官吏,却能独建忠义之举。请让韦皋代替陈少游镇守淮南,以使善恶分明。”德宗认为萧复讲得有理。不久,德宗派遣中使马钦绪拜见刘从一,贴着他的耳朵讲话就走了,各位宰相回到各自的閤室。刘从一到萧复处说“马钦绪传达圣旨,让我与你计议早晨所讲的事情,立即奏上实行,不要让李勉、卢翰知道,请问那是什么事情?”萧复说:“尧舜时的人事任免,朝廷政要与统辖四方的官员无不意志统一。在朝中赐予谁爵位,则与官员共同议定。假使李勉、卢翰不适于担当宰相职务,就勉除他们的职务。既然他们尚在宰相职位上,朝廷的政事,怎么能够不和他们共同计议,而偏偏隐瞒这件事情呢!这乃是当前最大的弊病,早晨皇上就说过这番话,我已经向皇上当面陈述如此做法是不对的,没想到皇上的意愿还是这个样子。我不在乎和你上奏实行这件事情,但是惟恐这种做法逐渐成为习俗,不敢告诉你。”萧复始终没有把这件事说给刘从一听。刘从一将这件事奏上,德宗愈发不高兴。于是,萧复进上表章,请求辞去宰相职务。乙丑(二十八日),德宗罢免萧复为左庶子。

  刘洽攻克汴州,得到《李希烈起居注》。该注说:“某月某日,陈少游进上表章,表示归顺。”陈少游听说此事,又惭愧,又恐惧,犯了病。十二月,乙亥(初八),陈少游去世。朝廷追赠他为太尉,送去助丧的钱财和对他的祭祀都按照通常的仪礼进行。

  淮南大将王韶打算自己担任留后,命令将士推举自己代理军中事务,而且准备大规模劫掠。韩滉派遣使者告诉他说:“倘若你敢作乱,当天我就带着全军渡过长江杀你!”王韶等人因恐惧而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德宗听说此事很高兴,对李泌说:“韩滉不只使江东安定,又使淮南安定,他真是有大臣的才具,你可以说是善于知人!”庚辰(十三日),德宗加封韩滉为平章事、江淮转运使。韩滉将江淮地区的粮食布帛运送到朝廷储存贡物的仓库中,没有一月中止过。朝廷把他视为依靠,派去慰劳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德宗对他的恩宠知遇开始深厚起来了。

  这一年,蝗虫的灾害遍及各地,草木都被吃光,只是不吃稻子。大规模的饥荒发生了,遍地躺着饿死的人。

  【原文】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六 贞元元年(乙丑 公元785年)

  春,正月,丁酉朔,赦天下,改元。

  癸丑,赠颜真卿司徒,谥曰文忠。

  新州司马卢杞〔〖胡三省注〗卢杞贬新州见二百二十九卷建中四年。〕遇赦,移吉州长史,谓人曰:“吾必再入。”未几,上果用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应草制,执以白卢翰、刘从一曰:“卢杞作相,致銮舆播迁,海内疮痍,奈何遽迁大郡!愿相公执奏。”翰等不从,更命它舍人草制。乙卯,制出,高执之不下,〔〖胡三省注〗执之不肯书读。〕且奏:“杞极恶穷凶,百辟疾之若仇,六军思食其肉,何可复用!”上不听。补阙陈京、赵需等上疏曰:“杞三年擅权,〔〖胡三省注〗建中二年卢杞为相,四年贬。〕百揆失叙,〔〖胡三省注〗《书·舜典》: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孔安国注曰:舜举八凯,使揆度百事,百事时叙,无废事业。今云失叙,谓事业废也。〕天地神祇所知,华夏、蛮夷同弃。倘加巨奸之宠,必失万姓之心。”丁巳,袁高复于正牙论奏。〔〖胡三省注〗唐谓大明宫、含光殿为正牙,亦谓之南牙。〕上曰:“杞已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为刺史。”陈京等亦争之不已,曰:“杞之执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颈,今复用之,则奸党皆唾掌而起。”〔〖按〗唾掌:言为发力而助势。如农夫之使锄、屠夫之操刃、樵夫之攀岩,必先唾掌而发力也。“唾掌”于此非言其易,乃言跃跃欲试之状。〕上大怒,左右辟易,〔〖胡三省注〗辟易,言开远而易其故处。〕谏者稍引却,京顾曰:“赵需等勿退,此国大事,当以死争之。”上怒稍解。戊午,上谓宰相:“与杞小州刺史,可乎?”李勉曰:“陛下欲与之,虽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壬戌,以杞为澧州别驾。使谓袁高曰:“朕徐思卿言,诚为至当。”又谓李泌曰:“朕已可袁高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窃议,比陛下于桓、灵;今承德音,乃尧、舜之不逮也!”上悦。杞竟卒于澧州。高,恕己之孙也。〔〖胡三省注〗袁恕己与张柬之等诛二张,中宗复辟。〕

  【译文】

  唐德宗贞元元年(乙丑 公元785年)

  春季,正月,丁酉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

  癸丑(十七日),朝廷追封颜真卿为司徒,给予“文忠”的谥号。

  新州司马卢杞遇到大赦,移任吉州长史。他对人说:“我一定能够再次回到朝廷。”不久,德宗果然将他起用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应命草拟制书,他拉着卢翰、刘从一说:“卢杞担任宰相,致使圣上流亡在外,国内创伤满目,怎么能够骤然把他升迁大郡呢!希望相公坚持上奏。”卢翰等人不肯听从,改令其他舍人起草制书。乙卯(十九日),制书发到中书省,袁高拿着制书不肯下发,而且上奏说:“卢杞凶恶到了极点,百官憎恨他有如仇敌,六军将士想吃他的肉,怎么能够再次任用他呢!”德宗不肯听从。补阙陈京、赵需等进上疏章说;“卢杞独揽大权三年,使百官废失事业,已为天地神灵所知晓,为华夏和蛮貊各族所共同抛弃。倘若给这个大奸人再加以恩宠,一定会丧失百姓的心。”丁巳(二十一日),袁高再次在正殿向德宗论奏此事,德宗说:“卢杞已经再次经历赦免。”袁高说:“所谓赦书,只限于宽宥他的罪行,不应该任命他当刺史。”陈京等人也就此事争论不休,他们说:“卢杞执掌朝政,百官就象有兵器经常放在脖子上,如今再次起用他,那就会让奸邪之徒都将唾掌而起。”德宗十分恼怒,随侍诸人惊惶而退,进谏的人们也稍有退缩。陈京回头看着大家说:“赵需等人不要退去,这是国家大事,应当冒死相争。”德宗的怒气稍微消散了一些。戊午(二十二日),德宗对宰相说:“给卢杞一个小州刺史来当,可以吗?”李勉说:“陛下打算给他官作,即使让他当大州刺史也是可以的。只是让天下的百姓失望了,那怎么办呢?”壬戌(二十六日),皇帝任命卢杞为澧州别驾,叫人对袁高说:“朕慢慢考虑你讲的话,实在是极为恰当的。”德宗又对李泌说:“朕已经准许了袁高的奏议。”李泌说:“连日以来,外面的人们私下议论,将陛下比作东汉的桓帝和灵帝,如今承闻陛下的德音,这乃是尧、舜所赶不上的啊!”德宗高兴。卢杞终于在澧州死去。袁高,是袁恕己的孙子。

  【原文】


  三月,李希烈陷邓州。

  戊午,以汴滑节度使李澄为郑滑节度使。〔〖胡三省注〗汴州归刘洽,李澄得郑州,故以郑滑节授之。〕

  以代宗女嘉诚公主妻田绪。〔〖胡三省注〗嘉城,县名,隋置,唐为松州治所。〕

  李怀光都虞候吕鸣岳密通款于马燧,事泄,怀光杀之,屠其家。事连幕僚高郢、李鄘,怀光集将士而责之,郢、鄘抗言逆顺,无所惭隐,怀光囚之。鄘,邕之侄孙也。〔〖胡三省注〗李邕以谗死于天宝之末。〕马燧军于宝鼎,败怀光兵于陶城,〔〖胡三省注〗《唐书·地理志》:河中有陶城府。郦道元曰:陶城,在蒲坂城西北,即舜所都也。舜陶河滨,盖即此地,与历相近。按唐河中府治河东县。河东,古蒲坂也。〕斩首万馀级,分兵会浑瑊,逼河中。

  夏,四月,丁丑,以曹王皋为荆南节度,〔〖胡三省注〗“节度”之下,当有“使”字。〕李希烈将李思登以随州降之。

  壬午,马燧、浑瑊破李怀光兵于长春宫南,遂掘堑围宫城。怀光诸将相继来降。诏以燧、瑊为招抚使。

  【译文】

  三月,李希烈攻陷邓州。

  戊午(二十三日),德宗任命汴滑节度使李澄为郑滑节度使。

  德宗将代宗的女儿嘉诚公主嫁给田绪为妻。

  李怀光的都虞候吕鸣岳向马燧暗表诚意,事情泄露后,李怀光杀死他及他全家人。事情牵连到幕僚高郢、李鄘,李怀光召集将士斥责高郢与李鄘,二人大声地陈说孰逆孰顺的道理,对自己所作事情既不惭愧,也不隐瞒,李怀光将他们囚禁起来。李鄘,是李邕的侄孙。马燧在宝鼎驻扎,在陶城打败了李怀光的兵马,斩首一万余级。马燧分兵与浑瑊军队会合,进逼河中。

  夏季,四月,丁丑(十三日),德宗任命曹王李皋为荆南节度使。李希烈的将领李思登率随州归降了李皋。

  壬午(十八日),马燧、浑瑊在长春宫南面打败李怀光的兵马,于是挖掘壕沟,包围宫城,李怀光的将领们接连不断地前来投降。德宗颁诏任命马燧、浑瑊为招抚使。

  【原文】


  五月,丙申,刘洽更名玄佐。

  韩游瓌请兵于浑瑊,共取朝邑。李怀光将阎晏欲争之,士卒指邠军曰:“彼非吾父兄,则吾子弟,〔〖胡三省注〗朔方军分屯河中、邠州,故云然。时韩游緕将邠军以讨李怀光。〕奈何以白刃相向乎!”语甚嚣。〔〖胡三省注〗嚣,喧也。〕晏遽引兵去。怀光知众心不从,乃诈称欲归国,聚货财,饰车马,运俟路通入贡,由是得复踰旬月。〔〖胡三省注〗史言李怀光偷廷视息。〕

  六月,辛巳,以刘玄佐兼汴州刺史。

  辛卯,以金吾大将军韦皋为西川节度使。〔〖胡三省注〗为韦皋以功烈著于西南张本。〕

  朱滔病死,将士奉前涿州刺史刘怦知军事。〔〖胡三省注〗自朱滔得幽州,滔每出兵,皆以刘怦知留后事,素得众心,故滔死而众奉之,怦,普耕翻。〕

  【译文】

  五月,丙申(初二),刘洽改名为刘玄佐。

  韩游瓌从浑瑊那里请来援兵,合力攻取朝邑。李怀光的部将阎晏想去争夺,他的士兵们指着邠州军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父兄,就是我们的子弟,如何拿明晃晃的兵器对着他们呢!”士兵们十分喧闹,阎晏只好赶快领兵离开。李怀光知道大家心中不肯服从自已,于是他诈称准备归顺朝廷。他聚集财物,整饰车马,说是等道路畅通以后进贡朝廷,因此他又得以苟延残喘了十个多月。


  六月,辛巳(十八日),德宗命令刘玄佐兼任汴州刺史。

  辛卯(二十八日),德宗任命金吾大将军韦皋为西川节度使。

  朱滔生病而死,将士拥戴前涿州刺史刘怦主持军中军务。

  【原文】


  时连年旱、蝗,〔〖胡三省注〗老子有言:师之所聚,荆棘生焉。大兵之后,必有凶年。〕度支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赦怀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长安才三百里,同州当其冲,多兵则未为示信,少兵则不足隄防,忽惊东偏,〔〖胡三省注〗同州在长安东北。〕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怀光,必以晋、绛、慈、隰还之,浑瑊既无所诣,康日知又应迁移,〔〖胡三省注〗先已命浑瑊为蒲、绛节度使,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故云然。〕土宇不安,何以奖励,二也。陛下连兵一年,讨除小丑,兵力未穷,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胡三省注〗李希烈时据淮西僭号,故以之与二虏并言。〕皆观我强弱,不谓陛下施德泽,爱黎元,乃谓兵屈于人而自罢耳,必竞起窥觎之心。三也。〔〖胡三省注〗觎,音俞。〕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皆应叙勋行赏,〔〖胡三省注〗谓解奉天围勋赏。〕今府库方虚,赏不满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罢诸道兵,赏典不举,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斗米五百,刍藁且尽,墙壁之间,饿殍甚众。且其军中大将杀戮略尽,陛下敕诸道围守旬时,彼必有内溃之变,何必养腹心之疾,为他日之悔哉!”又请发兵二万,自备资粮,独讨怀光。秋,七月,甲午朔,马燧自行营入朝,奏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胡三省注〗《考异》曰:《邺侯家传》称:“李泌语曰:‘臣但恐枭于帐下太速,何足忧也!臣能为陛下取之。’上曰:‘未谕卿意,何故以太速为忧,而卿能取也﹖’对曰:‘臣为陛下忧,不在河中,乃在太原。今马燧亦蹭蹬矣,领河东十万之师,遣王权领五千人赴难。及再幸梁、洋,遂抽归本道。男畼在奉天,亦便北归。陛下更收复后,宣慰云,“王权擅抽兵马,畼不扈从,并宜释放。”此则尤不安矣。臣比年曾与之言,甚有心路,今之雄杰也。若使之有异志,则不比希烈、朱泚之徒,或能旰食。伏望陛下听臣之言,援鞚远驭以羁之。’上曰:‘卿所欲何也﹖’对曰:‘马燧保全河东十余州,以待陛下还宫,此亦功也。臣为常侍,与燧兄炫同列,然其兄弟素不相能,其语无益。臣重表兄郑叔规为宾佐,臣令以炫意请至京城,欲与相见,即至,臣激燧令其取李怀光自效,必可致也。因令燧为忠臣矣。’又曰:“贞元元年,上因郊元改元,时马燧在太原,遣其行军司马郑叔规奏事,请因鸿恩以雪怀光,并致书信于先公。先公不与之执,留其信物,且令叔规谓之曰:‘比年展奉,得接语,言心期以为大夫。且河东节度,以破灵曜之功,上所与也。奉天之难握十万强兵而令怀光解围。及怀光图危社稷,车驾幸梁、洋,逢此际会,又令他人立盖代之功。今圣主已归宫阙,怀光蹭蹬在于近畿,旦夕为帐下所枭,乃尸居也,不速出军收取,以自解而快上心者,即不及矣!若河中既平,公即如怀光之蹭蹬矣!郤于滔、俊之下作倔强之臣,亦必不成。不言公才略不及也,绿腹中有三、二百卷书,蹭蹬至此,必自内凓,是进不立忠勋,退不能效夷狄,既而持疑,则舟中帐下皆敌国矣。可惜八尺之躯,声气如钟,而心不果决,乃妇人也,著裙可矣。欲奉答以裙衫,而家累在江东未至。今圣上收复之后,含垢匿瑕,与人更始,某又特蒙听信,已于上前荐,可使司徒以取怀光。今弟来又请雪之,大失所望,且望弟速去为说。若河中既平,司徒何面目更来朝而与士人相见!今虽请雪,昨赦书亦许束身入朝矣。若以建中同征之故,当发一使谕之,准赦归朝,必为保全。如不奉诏,当领全师问罪,因速上表,求自征之。至河中轻骑入朝,亲稟庙略,乃天与之便也。能如是,当与司徒为中朝应接,有须陈奏,必闻圣听。若不能,何敢有书也!’叔规既去,具奏于上。上每忧中骁将达奚小俊等突犯宫阙,居常不安。会东面苑墙有崩倒者,上大惊,以为有应之者,将启贼。上顾问泌,对曰:‘此贼不足忧也,乃犹机上肉耳。但恐枭悬太速,不得与马燧藉手为忧。’上曰:‘古人云:“轻敌者亡。”今卿心轻敌如是,朕甚忧之!’对曰:‘陛下初经难,忧虑太过。“轻敌者亡”,诚如圣旨。至如怀光,岂可谓之敌乎!陛下比在梁、洋,元恶据宫阙,渠以朔方全军在河中,李晟保渭桥,此时足以傍助逆顺之势。不然,苟欲偷安,胁为迟镧亦可,而如醉如魇,都不能动。今陛下复归京阙,又安足虑之哉!臣伏计马燧请讨之章即至。若以宗社之灵,此贼且未为帐下所图,得河东军有以藉手,陛下无忧矣。不喜平怀光,先喜得马燧也。’既而马燧表至,请全军南收河中,仍自供粮。上大悦,召先公对,曰:‘马燧果请全军讨怀光来矣。兼请至行营已来自备军粮,何其畏伏卿如此也!’对曰:‘此乃畏伏天威而然,于臣何有,而能使其畏伏!臣会与之言,谙其为人颇见机识势,今之雄杰也。臣昨故令叔规传词以泪怒之,且曰,“欲寄妇人之服。当艰虞之际,握十万强兵,收复功在他人。今圣主已还宫阙,惟有怀光,不速收取以立功自解,他时复何面目至朝廷与公卿相见!则蹭蹬之势,又不及怀光犹有解重围之功。料以此告之,燧必能觉悟,果得如此。既以师至河中,旬月当平。而燧因此有功,便为忠臣矣。’上曰:‘当尽用卿言。’初,叔规至太原,具以先公言告燧,燧搏陛惊曰:‘有是哉,赖子之至京也!不然,燧几为怀光矣。非贤表兄,岂有告燧者乎!’即日上表请行。叔规又请‘如泌言,先写表本示怀光,劝其束身归朝;彼必不从,然后表请全军往讨,则圣上信司徒诚心,又可以忠义告四邻。不然,朝救而夕请诛,恐中外尤疑。’燧曰:‘诚然。’仍令叔规草书写表本,驰驿以告,怀光果不从,于是乃请全军南讨。寻发太原,使者相继奏事,及与先公书,言征讨之谋及须上闻者。先公因对,皆为奏之。又讽令下营讫,轻骑由临晋度朝谒,燧皆然之。七月,乃自临晋、夏阳来朝。上大悦,遂具告以先公言‘卿才略必可图怀光,初见卿请雪,朕所未谕,今乃果然。比亦有人毁卿,言词百端,闻于远近,惟先公保卿于朕,朕信其言。既见卿,益知先公忠谠,豁然体卿至诚奉国矣。’燧谢恩出,而请先公至中书,具说上言,泣下拜谢。后对,上曰:‘马燧昨对,其器质意趣固不易有,且甚有心路,感而用之,必有成算,皆如卿言,信雄豪也。’按泌到长安数日,即除常侍,时兴元元年七月乙未也。八月癸卯,加燧晋、慈、隰节度使。然则癸卯之前,燧已取晋、慈、隰三州矣,故朝廷命为副元帅以讨怀光。十月,已拔绛州及绮氏等诸县矣。贞元元年正月,改元,赦。于时燧岂得犹在太原雪怀光邪!自己未至癸卯才九日,自长安至晋阳千余里,若因泌讽谕郑叔规始来京师,又令叔规还激劝燧,又使燧以书谕怀光,怀光不从,然后上表兴师伐之,事多如此,岂九日之内所能容也!此直繁欲取马燧平河中之功皆归于其父耳。今从旧燧传。李肇国史补曰:“马司徒面雪李怀光。上曰:‘惟卿不合雪人。’惶恐而退。李令闻之,请全军自备资粮以讨凶逆。由此李、马不平。”邠志曰:“七月,马公朝于京师,请赦怀光。陇右节度李公晟闻之,上表请发兵二万独讨怀光,刍粮之费,军中自备。上以李公表示马公,因曰:‘朱泚之反,不得已也。怀光勃逆,使朕再迁,此而可赦,何者为罪!’马公雨泣曰:‘十日之内,请献其首。’上遣之。”按是时怀光垂亡,燧功已成八九,故自入朝争之,岂肯面雪怀光邪!今从旧传。〕上许之。

  【译文】

  当时,旱灾蝗灾连年发生,度支的物资粮食已经用尽,议事的人们多数请求赦免李怀光。李晟进言说:“赦免李怀光有五个不可:河中距离长安才有三百里路,同州正当两地的要冲。大量派兵便不能够显示信义,派兵少了又不足以防范,李怀光一旦夺取同州,将如何控制他!这是第一个不可。如今赦免李怀光,必然将晋州、绛州、慈州、隰州归还给他。这样,浑瑊便没了去处,康日知又要迁移,驻扎地域变动不定,如何奖励功臣?这是第二个不可。陛下接连用兵一年,讨伐诛除小小的丑恶之辈,兵力并未用尽。倘若仓猝地赦免李怀光反叛的罪行,那么,如今西面有吐蕃,北面有回纥,南面有淮西,都在观察我方是强是弱。他们不会说陛下是施加仁德与恩泽,爱护百姓,反而会说我方是由于在军事上被人家制服,因而自行停止用兵罢了,必然使伺机而动的用心相争而起。这是第三个不可。既然赦免李怀光,对朔方将士便应当一律论功行赏。如今国库还很空虚,如果奖赏难以满足他们的愿望,便愈益激发他们反叛。这是第四个不可。河中问题解决了,收回各道兵马,奖赏庆典不能举行,怨言必然产生出来。这是第五个不可。如今河中一斗粮食值五百钱,喂养牲口的草料将要用尽,房屋之中,饿死的人甚多。而且,李怀光军中的大将几乎被杀光了,只要陛下敕令各道围困他们,守上十天时间,他们必然会发生内部崩溃的变故,何必姑息这一致命的隐患而留下将来的悔恨呢!”李晟又请求派出兵马两万人,自备物资粮食,独自讨伐李怀光。秋季,七月,甲午朔(初一),马燧从行营回京朝见,他上奏说:“李怀光凶恶悖逆太甚,赦免了他,无法号令天下。希望再得到一个月的粮食,一定能为陛下将他平定。”德宗允许了这一要求。

  【原文】


  陕虢都知兵马使达奚抱晖鸩杀节度使张劝,代总军务,邀求旌节,且阴召李怀光将达奚小俊为援。上谓李泌曰:“若蒲、陕连衡,则猝不可制。且抱晖据陕,则水陆之运皆绝矣。〔〖胡三省注〗江、淮水陆之运,皆经陕州而后至长安。〕不得不烦卿一往。”辛丑,以泌为陕虢都防御水陆运使。上欲以神策军送泌之官,问“须几何人?”对曰:“陕城三面悬绝,攻之未可以岁月下也,臣请以单骑入之。”上曰:“单骑如何可入?”对曰:“陕城之人,不贯逆命,此特抱晖为恶耳。若以大兵临之,彼闭壁定矣。臣今单骑抵其近郊,彼举在兵则非敌,若遣小校来杀臣,未必不更为臣用也。且今河东全军屯安邑,马燧入朝,愿敕燧与臣同辞皆行,使陕人欲加害于臣,则畏河东移军讨之,此亦一势也。”〔〖胡三省注〗以形临之谓之势。〕上曰:“虽然,朕方大用卿,宁失陕州,不可失卿,当更使他人往耳。”对曰:“他人必不能入。今事变之初,众心未定,故可出其不意,夺其奸谋。他人犹豫迁延,彼既成谋,则不得前矣。”上许之。泌见陕州进奏官及将吏在长安者,〔〖胡三省注〗唐诸镇皆置进奏院在长安,以进奏官主之。〕语之曰:“主上以陕、虢饥,故不授泌节而领运使,欲令督江、淮米以赈之耳。陕州行营在夏县,〔〖胡三省注〗行营在夏县,亦以讨河中也。夏县,唐初属虞州,贞观十七年属绛州,时属陕州。其地跨河之南北。《九域志》:夏县在陕州北九十八里。〕若抱晖可用,当使将之。有功,则赐旌节矣。”抱晖觇者驰告之,抱晖稍自安。泌具以语白上曰:“欲使其士卒思米,抱晖思节,必不害臣矣。”上曰:“善!”戊申,泌与马燧俱辞行。庚戌,加泌陕虢观察使。

  泌出潼关,鄜坊节度使唐朝臣以步骑三千布于关外,〔〖胡三省注〗朝臣时带鄜坊节,守潼关。〕曰:“奉密诏送公至陕。”泌曰:“辞日奉进止,〔〖胡三省注〗自唐以来,率以奉圣旨为奉进止;盖言圣旨使之进则进,使之止则止也。程大昌曰:今奏札言取进止,犹言此札之或留或郤,合稟承可否也。唐中叶遂以处分为进止,而不晓文义者,习而不察,概谓有旨为进止。如玉堂宣底所载,凡宣旨皆云有进止者,相承之误也。〕以便宜从事。此一人不可相蹑而来,来则吾不得入陕矣。”唐臣以受诏不敢去,〔〖胡三省注〗“唐臣”当作“朝臣”。〕泌写宣以却之,〔〖胡三省注〗沈存中曰:唐故事;中书舍人职掌诏诰,皆写四本,一本为底,一本为宣。此宣,谓行出耳。未以名书也。晚唐枢密使自禁中受旨,出付中书,即谓之宣,中书承受录之于籍,谓之宣底,如今圣语簿也。余谓宣者,因奉宣上旨而得名,或以口传为宣,或以行文书为宣。口传为宣,多命中臣,而宰相亦有之。刘栖楚之叩墀也,牛僧孺宣曰:“所奏知,门外俟进止。”此宰相之口宣也。李泌写宣以郤还唐朝之兵,此宰相行文书为宣也。〕因疾驱而前。

  抱晖不使将佐出迎,惟侦者相继。沁宿曲沃,将佐不俟抱晖之命来迎,泌笑曰:“吾事济矣!”去城十五里,抱晖亦出谒。泌称其摄事保完城隍之功,曰:“军中烦言,不足介意。公等职事皆按堵如故。”抱晖出而喜。泌既入城视事,宾佐有请屏人白事者。泌曰:“易帅之际,军中烦言,乃其常理,〔〖胡三省注〗杜预注《左传》曰:烦言,忿争也。余谓烦,杂碎也。此烦言,谓杂碎之言。〕泌到,自妥贴矣,不愿闻也。”由是反仄者皆自安。泌但索簿书,治粮储。明日,召抱晖至宅,语之曰:〔〖胡三省注〗宅者,观察所居也。唐诸镇将吏谓节度观察所居者之使宅。〕“吾非爱汝而不诛,恐自今有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将帅皆不能入,故丐汝馀生,汝为我赍版、币祭前使,〔〖胡三省注〗前使,谓张劝。版以祝,币以燎。〕慎无入关,自择安处,潜来取家,保无它也。”泌之辞行也,上籍陕将预于乱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诛之。泌既遣抱晖,日中,宣慰使至。泌奏:“已遣抱晖,馀不足问。”上复遣中使诣陕,必使诛之。泌不得已,械兵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帅,恳请赦之。诏谪戍天德,〔〖胡三省注〗天德军,在振武东北。宋白曰:天宝八年,张齐丘于可敦城置横塞军;十二年,安思顺奏废横塞军,请于大同城西筑城置军,玄宗赐名天安军;乾元后,改为天德军。缘居人校少,遂南移四里,权居永清册,其城则隋大同城之故墟,在牟船山钳耳觜之北。〕岁馀,竟杀之。而抱晖遂亡命,不知所之。达奚小俊引兵至境,闻泌已入陕而还。

  壬辰,〔〖按〗另本“辰”作“子”。〕以刘怦为幽州、卢龙节度使。

  大旱,灞、浐将竭,长安井皆无水。度支奏中外经费才支七旬。

  【译文】

  陕虢都兵马使达奚抱晖用毒酒将节度使张劝杀害,自己代理总揽军中事务,希望得到节度使的旌节。而且,他暗中召引李怀光的将领达奚小俊作为应援。德宗对李泌说:“如果蒲、陕联合抗拒朝廷,猝然之间,难以制伏。而且,一旦达奚抱晖占据了陕地,水路和陆路的运输便会阻隔不通了。朕不能不麻烦你走一趟了。”辛丑(初八),德宗任命李泌为陕虢都防御水陆运使。德宗打算让神策军护送李泌就任,问李泌:“需要多少人?”李泌回答说:“陕州城三面绝壁高悬,如果攻打该城,是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攻克的。请让我单人匹马到那里去。”德宗说:“你单人匹马怎么可以进去?”李泌回答说:“陕州城的百姓,并不习惯违背朝命,这只是达奚抱晖作恶罢了。如果带着许多兵马到那里去,达奚抱晖肯定会闭守营垒。现在我单人匹马到陕州近郊,达奚抱晖大规模发兵前来,那是不相匹敌,如果他派遣一个低级军官前来杀我,未必不会反而为我所利用。而且,现在河东的全部兵马都在安邑屯驻,马燧来到朝廷。希望陛下敕令马燧与我同时向陛下辞别,一起离开长安,使陕虢人打算侵害我时,便害怕河东调动军队讨伐他们,这也算是一种声势吧。”德宗说:“话虽这么讲,但朕正要重用你,宁可失去陕州,不能失去你。朕自当再让其他人前往算了。”李泌回答说:“其他人必定难以进入陕州。现在是事变的初期,众人心意尚未安定,所以我能够出其不意,威慑他们的邪恶阴谋。其他人犹豫不决,拖延不前,达奚抱晖有了成算后,那就不能前去了。”德宗同意让李泌前往。李泌见到陕州派来上奏的官员以及正在长安的陕州将领与官吏,对他们说:“皇上因陕州、虢州在闹饥荒,所以不授给我节度使的职务而让我出任水陆运使,打算让我监督江、淮地区的粮运,以便赈济陕虢而已。陕州行营驻扎在夏县,如果达奚抱晖可以任用,自当让他来率领行营,如果立下功劳,便会赐给他节度使的旌节了。”达奚抱晖的探子驰马告诉了达奚抱晖,达奚抱晖稍微有些安心了。李泌将此事全告诉了德宗,还说:“要让陕虢士兵想得到粮食,让达奚抱晖想得到节度使的旌节,他就一定不会加害我了。”德宗说:“好!”戊申(十五日),李泌与马燧一起向德宗告别。庚戌(十七日),德宗加封李泌为陕虢观察使。

  李泌出潼关后,鄜坊节度使唐朝臣率领步兵、骑兵三千人分布在关外,他说:“我接到秘密诏令,送你前去陕州。”李泌说:“告别皇上时,我已得到圣旨,准许我见机行事。此次即使是一个人,也不能让他前来跟随着我。如果派人前来,我就不能进入陕州了。”唐朝臣因受有诏命,不敢离开,李泌写了一纸文书,将他打发回去,于是急速策马前行。

  达奚抱晖不让将佐出来迎接李泌,只是探子不断。李泌在曲沃过夜,不待达奚抱晖下达命令,将佐们便前来迎接。李泌笑着说:“我要办的事情成功了。”在李泌距离州城十五里时,达奚抱晖也出来谒见李泌。李泌称赞他代理诸事保全城池的功劳说:“军中的闲言碎语,不值得挂在心上。你们的职务都一如既往,不会改变。”达奚抱晖退出门来,感到很高兴。李泌进城任职后,宾客佐吏中有人请李泌屏退其他人禀告事情,李泌说:“在更换节帅的时刻,军中言多语杂,这乃是通常的情理。我来了,这类事情自然会安定下来,我不希望听你讲这类事情。”此后,心中不安的人都安定下来了,而李泌只是讨取帐簿文书,整治粮食储备。第二天,李泌把达奚抱晖叫到住宅中,告诉他说:“我不是因怜惜你才不杀你。我怕今后再有危难疑虑之地,朝廷所派将帅都无法进入,所以才给你留条活路。你为我带着灵牌和奠仪及器物去祭奠前任节度使,小心别再进入潼关,自己去找一个安身处所,暗中前来接走家小,我保你不会发生意外。”李泌向德宗告别时,德宗将陕州参与作乱的将领七十五人登录成册,交给李泌,让李泌杀了他们。李泌将达奚抱晖打发走了后,到中午时,宣慰使到了。李泌奏报说:“我已经将达奚抱晖打发走了,剩下的人们不值得追查。”德宗再次派遣中使来到陕州,让李泌一定将那些人杀掉。李泌没有办法,将兵马使林滔等五人加上铐镣,送往京城,还恳切请求德宗赦免他们。德宗颁诏遣送他们戍守天德军。一年多后,到底还是将他们杀掉了。然而,达奚抱晖却逃亡在外,不知去向。达奚小俊领兵来到陕虢边境,听到李泌已经进入陕州,便回去了。

  壬辰(疑误),德宗任命刘怦为幽州、卢龙节度使。

  旱情严重,灞水、浐水将要干涸,长安的井中滴水全无。度支上奏说,朝廷内外的经费只能支撑七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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