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卷九十一 晋纪十三
● 晋纪十三 〔起屠维单阏(己卯),尽重光大荒落(辛巳),凡三年。〕
◎ 晋中宗元皇帝·中
【原文】
晋中宗元皇帝 太兴二年(己卯 公元319年)
春,二月,刘遐、徐龛击周抚于寒山,破斩之。〔〖胡三省注〗魏收《地形志》,彭城郡彭城县有寒山。龛,苦含翻。〕初,掖人苏峻帅乡里数千家结垒以自保,远近多附之。〔〖胡三省注〗掖县,属东莱郡。《苏峻传》云,长广掖人。据志,长广郡有挺县,无掖县。帅,读曰率。〕曹嶷恶其强,将攻之,峻帅众浮海来奔。帝以峻为鹰扬将军,〔〖胡三省注〗沈约志:鹰扬将军,建安中,曹公以命曹洪。〕助刘遐讨周抚,有功;诏以遐为临淮太守,峻为淮陵内史。〔〖胡三省注〗惠帝元康七年,分临淮置淮陵郡,其地当在唐沂州临沂县界。宋白曰:泗洲招信县,本汉淮陵县。〕
石勒遣左长史王修献捷于汉,汉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领大将军,进爵赵王,加殊礼,出警入跸,如曹公辅汉故事;拜王修及其副刘茂皆为将军,封列侯。修舍人曹平乐从修至粟邑,因留仕汉,言于曜曰:“大司马遣修等来,〔〖胡三省注〗曜初即位,以勒为大司马,故称之。〕外表至诚,内觇大驾强弱,俟其复命,将袭乘舆。”时汉兵实疲弊,曜信之。乃追汜还,斩修于市。三月,勒还至襄国。刘茂逃归,言修死状。勒大怒曰:“孤事刘氏,于人臣之职有加矣。彼之基业,皆孤所为,今既得志,还欲相图。赵王、赵帝,孤自为之,何待于彼邪!”乃诛曹平乐三族。〔〖胡三省注〗为刘、石相攻张本。〕
【译文】
● 晋纪十三
◎ 晋元帝·中
晋元帝太兴二年(己卯 公元319年)
春季,二月,刘遐、徐龛在寒山攻击周抚,攻破并杀死周抚。当初,掖县人苏峻率领乡里数千家民众营造壁垒自保,远近民众大多附从。曹嶷恨苏峻势力强大,准备攻击他,苏峻率部众渡海投奔东晋。元帝任苏峻为鹰扬将军,因为帮助刘遐讨伐周抚有功,下诏任刘遐为临淮太守,苏浚为淮陵内史。
石勒派左长史王脩向汉主献俘告捷,汉主刘曜派兼司徒郭汜授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晋升爵位为赵王,给予特殊礼遇,出入宫禁,如同曹操辅佐汉室的旧制。拜王脩和他的副将刘茂为将军,封为列侯。王脩的舍人曹平乐随从王脩到粟邑,顺势留在汉国做官,他对刘曜说:“大司马石勒派王脩等人前来,外表至为忠诚,实则是窥察您的强弱,等他回去报告后,将要袭击您。”当时汉军的确疲敝,刘曜相信了曹平乐所言,于是命人追回郭汜,在街市上杀了王脩。三月,石勒回到襄国。刘茂逃回,告知王脩死的情况,石勒大怒,说:“孤侍奉刘氏,已经超过了臣下该尽的本职。刘氏的基业,都是我所创下的。现在他志得意满,却反过来想算计我。赵王、赵帝,孤自己就能做,哪里还要等他呢!”于是诛杀曹平乐三族。
【原文】
帝令群臣议郊祀,尚书令刁协等以为宜须还洛乃修之。司徒荀组等曰:“汉献帝都许,即行郊祀,〔〖胡三省注〗范书,汉献帝建安元年,郊祀上帝于安邑;是年七月,至洛阳,复郊祀上帝;八月,迁许,无郊祀之事,或别见他书也。《晋书》礼志载组议云:献帝迁许,即便立郊。盖郊祀不在迁许之年也。〕何必洛邑?”帝从之,立郊丘于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亲祀南郊。以未有北郊,〔〖胡三省注〗按:成帝咸和八年,始于覆舟山南立北郊。〕并地祗合祭之,诏:“琅邪恭王宜称皇考。”贺循曰:“《礼》,子不敢以己爵加于父。”〔〖胡三省注〗此前汉师丹引礼以为言,事见三十三卷汉哀帝建平元年。〕乃止。
初,蓬陂坞主陈川〔〖胡三省注〗蓬陂,即《左传》之蓬泽,在浚仪县。〕,自称陈留太守。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将李头助之。头力战有功,逖厚遇之。头每叹曰:“得此人为主,吾死无恨!”川闻而杀之。头党冯宠帅其众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诸郡,逖遣兵击破之。夏,四月,川以浚仪叛,降石勒。〔〖胡三省注〗浚仪县,属陈留郡,故大梁也。帅,读曰率。〕
周抚之败走也,徐龛部将于药追斩之,及朝廷论功,而刘遐先之;龛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称兖州刺史。
【译文】
元帝令群臣商议郊祀之事,尚书令刁协等人认为应该等还都洛阳之后再举行。司徒荀组等人说:“汉献帝迁都许昌,马上便举行郊祀,又何必等回到洛邑时!”元帝听从了荀组等人意见,在建康城的巳地建立郊祀园丘。辛卯(二十日),元帝亲自到南郊祭天,因为还没有北郊,所以连同地祗合并祭祀。元帝下诏说:“琅邪恭王应当称作皇考。”贺循说:“根据《礼》,儿子不敢把自己的爵位加在父亲身上。”于是停止执行。
当初,蓬陂坞主陈川自称陈留太守,祖逖攻打樊雅之时,陈川派部将李头助战。李头力战建功,祖逖对他另眼相看。李头常常感叹说:“能得到祖逖做自己的主公,我死无遗憾。”陈川听说,杀了李头。李头的党徒冯宠率领部众投降祖逖,陈川更加恼怒,大肆攻掠豫州诸郡,祖逖派兵打败了他。夏季,四月,陈川占据浚仪背叛,投降石勒。
周抚败逃时,是徐龛的部将于药追上并杀了周抚,等到朝廷论功时,却是刘遐占先。徐龛生气,占据泰山背叛,投降石勒,自称兖州刺史。
【原文】
汉主曜还,都长安,〔〖胡三省注〗自粟邑还长安,遂定都也。〕立妃羊氏为皇后,〔〖胡三省注〗即惠帝羊皇后。曜纳羊后,见八十七卷怀帝永嘉五年。〕子熙为皇太子,封子袭为长乐王,阐为太原王,冲为淮南王,敞为齐王,高为鲁王,徽为楚王;诸宗室皆进封郡王。羊氏,即故惠帝后也。曜尝问之曰:“吾何如司马家儿?”羊氏曰:“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何可并言!彼贵为帝王,有一妇、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于尔时,实不欲生,意谓世间男子皆然。自奉巾栉已来,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宠之,颇干预国事。
南阳王保自称晋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张寔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安自称秦州刺史,降于汉,又降于成。上邽大饥,士众困迫,张春奉保之南安祁山。〔〖胡三省注〗之,往也。〕寔遣韩璞帅步骑五千救之;陈安退保緜诸,〔〖胡三省注〗緜诸道,前汉属天水郡,后汉、晋省。《水经注》:緜诸水,历緜诸故道北,东南入清水,清水东南注渭。〕保归上邽。未几,保复为安所逼,寔遣其将宋毅救之,安乃退。
【译文】
汉主刘曜回到长安,定都于此,立后妃羊氏为皇后,儿子刘熙为太子。封儿子刘袭为长乐王,刘阐为太原王,刘冲为淮南王,刘敞为齐王,刘高为鲁王,刘徽为楚王,各宗室子弟都进封郡王。羊氏就是过去晋惠帝的皇后。刘曜曾经问她说:“我比起司马家的孩子怎么样?”羊氏说:“陛下是开基的圣主,他是亡国的昏君,怎么能相提并论!他贵为帝王时,只有一个夫人、一个孩子和他自己三个人,竟然都不能庇护。我在那时实在是不想活了,以为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自从做了您的妻子,才知道天下自有大丈夫。”刘曜非常宠爱她,羊氏常干预国事。
南阳王司马保自称晋王,改年号为建康,设置百官,任张寔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安自称秦州刺史,投降汉,后又投降成汉。上邽发生严重饥荒,士民困迫,张春侍奉司马保去南安的祁山。张寔派遣韩璞率领步、骑兵五千救援司马保,陈安退守绵诸,司马保回到上邽。不久,司马保又被陈安进逼,张寔派部将宋毅救援,陈安才退军。
【原文】
江东大饥,诏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应詹上疏曰:〔〖胡三省注〗詹自益州刺史还建康。〕“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胡三省注〗夷,旷也。〕以儒术清俭为鄙俗。宜崇奖儒官,以新俗化。”
祖逖攻陈川于蓬关,石勒遣石虎将兵五万救之,战于浚仪,逖兵败,退屯梁国。勒又遣桃豹将兵至蓬关,逖退屯淮南。〔〖胡三省注〗此淮南郡,治寿春。〕虎徙川部众五千户于襄国,留豹守川故城。
石勒遣石虎击鲜卑日六延于朔方,大破之,斩首二万级,俘虏三万余人。孔苌攻幽州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众饥散,欲移保上谷,〔〖胡三省注〗晋志:上谷郡,治沮阳县;秦置郡,在谷之上头,故名焉。〕代王郁律勒兵将击之,匹磾弃妻子奔乐陵,依邵续。〔〖胡三省注〗乐陵郡,治厌次,续保之以奉晋。〕
曹嶷遣使赂石勒,请以河为境,勒许之。〔〖胡三省注〗嶷已缘河置戍矣,今赂勒请以河为境者,惧勒之侵轶也。〕
【译文】
江南发生严重饥荒,元帝下诏让百官各自上书奏事。益州刺史应詹上疏说:“自元康年间以来,轻视经典,崇尚道学,把玄虚弘放视作平达,把儒术、清俭看作鄙俗,应当尊崇和奖掖儒官,来革新风俗教化。”
祖逖在蓬关进攻陈川,石勒派石虎率兵五万救援,两军在浚仪交战,祖逖兵败,退军驻屯梁国。石勒又派桃豹率兵到达蓬关,祖逖退守淮南。石虎将陈川部众五千户迁徙到襄国,留下桃豹守卫陈川故城。
石勒派遣石虎在朔方重创鲜卑族日六延,斩首二万,俘虏三万多人。孔苌攻取了幽州诸郡。段匹磾的士众因饥饿离散,段匹磾想移军保守上谷,代王郁律领兵准备攻击他,段匹磾丢弃妻子儿女逃奔乐陵,依附邵续。
曹嶷派使者给石勒送去财物,请求以黄河作为分界,石勒答应了。
【原文】
梁州刺史周访击杜曾,大破之。马俊等执曾以降,访斩之,并获荆州刺史第五猗,送于武昌。访以猗本中朝所署,加有时望,白王敦不宜杀,敦不听而斩之。〔〖胡三省注〗猗从杜曾事,始八十九卷愍帝建兴四年。〕初,敦患杜曾难制,谓访曰:“若擒曾,当相论为荆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荆州,〔〖胡三省注〗廙,羊至翻,又逸职翻。〖按〗音亿。〕多杀陶侃将佐;以皇甫方回为侃所敬,责其不诣己,收斩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闻之,征廙为散骑常侍,以周访代为荆州刺史。王敦忌访威名,意难之。从事中郎郭舒说敦曰:“鄙州虽荒弊,乃用武之国,不可以假人,宜自领之,〔〖胡三省注〗郭舒,先在荆州,历事刘弘、王澄。说,输芮翻。〕访为梁州足矣。”敦从之。六月,丙子,诏加访安南将军,余如故。访大怒,敦手书譬解,并遗玉环、玉椀以申厚意。〔〖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音畏。“于季翻”之“于”,在此读污音。〕访抵之于地,曰:“吾岂贾竖,可以宝悦邪!”〔〖胡三省注〗贾,音古。〖按〗商贩。〕访在襄阳,务农训兵,阴有图敦之志,守宰有缺辄补,然后言上;敦患之,而不能制。
魏该为胡寇所逼,自宜阳帅众南迁新野,〔〖胡三省注〗魏该自怀帝末屯宜阳界一泉坞。宜阳县,属弘农郡。新野县,汉属南阳郡,晋属义阳郡。〕助周访讨杜曾有功,拜顺阳太守。
赵固死,郭诵留屯阳翟,〔〖胡三省注〗阳翟县,汉属颍川郡,晋属河南郡。〖按〗翟,音宅。〕石生屡攻之,不能克。
【译文】
梁州刺史周访进攻杜曾,大胜。马隽等人抓住杜曾投降,周访斩杀杜曾。并抓获荆州刺史第五猗,送往武昌。周访因为第五猗本是朝廷任命,而且有一定声望,告诉王敦最好不要杀他,王敦不听,杀了第五猗。当初,王敦忧虑杜曾难以控制,对周访说:“如果能擒获杜曾,我将论功让你治理荆州。”等到杜曾死后,王敦不用周访。王廙在荆州,杀了许多陶侃的将佐,因为皇甫方回是陶侃所敬重的人,王敦责怪他不拜诣自己,把他拘捕杀害。士人民众因此怨怒,上下关系紧张。元帝听说这件事,征召王廙任散骑常侍,让周访代替王廙任荆州刺史。王敦嫉妒周访有威名,有意为难。从事中郎郭舒劝王敦说:“本州虽然荒凉凋敝,却是用武之地,不可以让人占有,应当自己管辖。周访治理梁州就够了。”王敦听从了他的话。六月,丙子(初七),元帝下诏授予周访安南将军,其余职务不变。周访大为恼怒。王敦亲自写信劝解,并赠玉环、玉碗表示看重之意。周访扔在地上,说:“我难道是商人和小孩吗?怎么可以用宝物来让我高兴呢!”周访在襄阳发展农业、训练士卒,暗藏谋算王敦的心志。官吏有缺员就自行补录,然后才上报。王敦对他深以为患但又不能控制他。
魏该被胡族敌寇所逼迫,从宜阳率领部众向南迁徙到新野,因帮助周访讨伐杜曾有功,被拜为顺阳太守。
赵固死,郭诵屯军阳翟,石生多次进攻,不能取胜。
【原文】
汉主曜立宗庙、社稷、南北郊于长安,诏曰:“吾之先,兴于北方。光文立汉宗庙以从民望。〔〖胡三省注〗见八十五卷惠帝永兴元年。〕今宜改国号,以单于为祖。亟议以闻!”群臣奏:“光文始封卢奴伯,〔〖胡三省注〗晋成都王颖封刘渊为卢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赵分也,〔〖胡三省注〗王,于况翻。分,扶问翻。〖按〗“于况翻”之“于”,音“污”。王,于此为名动词,读去声。〕请改国号为赵。”从之。以冒顿配天,光文配上帝。
徐龛寇掠济、岱,〔〖胡三省注〗岱,泰山也。龛寇掠济、岱之间。济,子礼翻。〕破东莞。〔〖胡三省注〗沈约志:武帝太康元年,分琅邪立东莞郡。晋志:东莞,故鲁郓邑。刘昫曰:唐沂州沂水县,汉东莞县地。宋白曰:春秋莒、鲁争郓。杜预注云:城阳姑幕县南,有员亭,即郓也,俗变其字耳。《十三州志》云:有东、西二郓,鲁昭公所居者为西郓,兗州东平郡是也;莒、鲁所争者为东郓,汉东莞县是也。莞,音官。〕帝问将帅可以讨龛者于王导,导以为太子左卫率太山羊鉴,龛之州里冠族,必能制之。鉴深辞,才非将帅,郗鉴亦表鉴非才,不可使;导不从。
秋,八月,以羊鉴为征虏将军、征讨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临淮太守刘遐、鲜卑段文鸯等讨之。〔〖胡三省注〗段文鸯时从其兄匹磾在厌次。〕
【译文】
汉主刘曜在长安建立宗庙、社稷和南郊、北郊,下诏说:“我的祖先从北方开始兴盛,光文建立汉国宗庙是为了顺从民众愿望。现在应当改国号,奉单于为祖。尽快论议上报!”群臣上奏说:“光文最早受封卢奴伯,陛下又曾在中山称王。中山本是赵国领土,请求改国号为赵。”刘曜听从,将冒顿配祀上天,光文配祀上帝。
徐龛寇掠济水、泰山之间,攻破东莞。元帝向王导询问将帅中有谁能够征讨徐龛,王导认为太子左卫率泰山人羊鉴,是徐龛州里的显贵豪族,必能制服徐龛。羊鉴恳切地推辞,认为自己不是将帅之才;郗鉴也上表认为羊鉴不是合适的人选,不能委派,王导不听。
秋季,八月,任羊鉴为征虏将军、征讨都督,总领徐州刺史蔡豹、临淮太守刘遐、鲜卑部段文鸯等讨伐徐龛。
【原文】
冬,石勒左、右长史张敬、张宾、左、右司马张屈六、程遐等,劝勒称尊号,勒不许。十一月,将佐等复请勒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依汉昭烈在蜀、魏武在邺故事,以河内等二十四郡为赵国,太守皆为内史,准《禹贡》,复冀州之境,〔〖胡三省注〗时以河内、魏、汲、顿丘、平原、清河、钜鹿、常山、中山、长乐、乐平、赵国、广平、阳平、章武、勃海、河间、上党、定襄、范阳、渔阳、武邑、燕国、乐陵二十四郡为赵国。准《禹贡》,魏武复冀州之境,南至孟津,西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塞垣。〖按〗准《禹贡》,此指参照《禹贡》上的区域分置。〕以大单于镇抚百蛮,罢并、朔、司三州,〔〖胡三省注〗晋未尝置朔州;此罢朔州,未知谁所置也。〕通置部司以监之;勒许之。戊寅,即赵王位,〔〖胡三省注〗石勒,字世龙。〕大赦,依春秋时列国称元年。
初,勒以世乱,律令烦多,命法曹令史贯志,〔〖胡三省注〗贯,姓也;志,其名。〕采集其要,作《辛亥制》五千文;施行十余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参军上党续咸为律学祭酒;〔〖胡三省注〗《姓谱》:帝舜七友有续牙。曰晋大夫狐鞫居食采于续,号续简伯,后以为氏。〕咸用法详平,国人称之。以中垒将军支雄、〔〖胡三省注〗中垒将军,后赵创置。〕游击将军王阳领门臣祭酒,〔〖胡三省注〗勒置经学祭酒、律学祭酒、史学祭酒、门臣祭酒。〕专主胡人辞讼,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华族,〔〖胡三省注〗华族,中华之族也。勒,胡人也,能禁其丑类,不使陵暴华人及衣冠之士,晋文公初欲俘阳樊之民,殆有愧焉。〕号胡为国人。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桑。朝会始用天子礼乐、衣冠、仪物,从容可观矣。加张宾大执法,专总朝政;以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寻加骠骑将军、侍中、开府,赐爵中山公;自余群臣,授位进爵各有差。
张宾任遇优显,群臣莫及;而廉虚敬慎,开怀下士,屏绝阿私,以身帅物,〔〖胡三省注〗帅,读曰率。〕入则尽规,出则归美。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胡三省注〗史言张宾有大臣之节,所以膺石勒之体貌。〕
【译文】
冬季,石勒的左、右长史张敬、张宾,左、右司马张屈六、程遐等劝石勒称皇帝尊号,石勒不同意。十一月,将佐们又请求石勒称大将军、大单于、领冀州牧、赵王,依照蜀汉昭烈帝刘备在蜀、魏武帝曹操在邺的旧例,以河内等二十四郡为赵国,太守都改为内史,根据《尚书·禹贡》,恢复冀州的行政区划,以大单于的身份镇抚众蛮族;撤销并州、朔州、司州的建置,合置部司监管,石勒同意了。戊寅(疑误),石勒即后赵王位,大赦天下,依照春秋时列国旧例称元年。
当初,石勒因为世事紊乱,律令烦多,命法曹令史贯志采撷纲要,作《辛亥制》五千字,施行十多年,才用律令。任理曹参军上党人续咸为律学祭酒,续咸运用法律细致、公平,受到国人的称赞。任用中垒将军支雄、游击将军王阳兼门臣祭酒,专管胡人的诉讼,严厉禁止胡人,不许他们欺陵污辱具有较高文化的汉人,把胡人称作国人。派遣使者巡行州郡,鼓励、督促农业生产。朝会时开始用天子的礼乐,衣冠、仪物都充足可观。升张宾为大执法,专门总理朝政,任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各种军务,不久又担任骠骑将军、侍中、开府,赐爵为中山公。其余群臣,授官进爵各有等次。
张宾得到的职位高、待遇优厚,群臣没有可比拟的;但他本人却谦虚、恭敬、小心,真诚地折节下士,杜绝私情,以身作则,入朝时直言规谏,出外却将美誉归功于主上,石勒非常看重他。每次上朝,经常因为张宾的缘故端正容貌,修饰辞令,以右侯称呼张宾,不叫他的名字。
【原文】
十二月,乙亥,大赦。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镇辽东,〔〖胡三省注〗毖,崔琰之曾孙。琰在魏时,为冀州人士之首,子孙遂为冀州冠族。毖,音祕。〕而士民多归慕容廆,心不平。数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阴说高句丽、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约灭廆,分其地。毖所亲勃海高瞻力谏,毖不从。
三国合兵伐廆。诸将请击之,廆曰:“彼为崔毖所诱,欲邀一切之利。军势初合,其锋甚锐,不可与战,当固守以挫之。彼乌合而来,〔〖胡三省注〗飞乌见食,群集而聚啄之,人或惊之,则四散飞去。故兵以利合,无所统一者,谓之乌合。〕既无统壹,莫相归服,久必携贰,一则疑吾与毖诈而覆之,二则三国自相猜忌。待其人情离贰,然后击之,破之必矣。”
三国进攻棘城,廆闭门自守,遣使独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国疑宇文氏与廆有谋,各引兵归。〔〖胡三省注〗兵法所谓合则能离之,慕容廆有焉。〕宇文大人悉独官曰:“二国虽归,吾当独取之。”
【译文】
十二月,乙亥(初九),东晋大赦天下。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为在中州享有声望,现在镇守辽东,而士民却大多归附慕容,心中不服。多次派遣使者招纳士民,但他们全都不来。崔毖怀疑是慕容廆羁留他们,于是暗地游说高句丽、段氏和宇文氏,让他们共同攻伐慕容廆,约定翦灭慕容廆后,共同瓜分他的辖地。崔毖的亲信、勃海人高瞻极力劝谏,崔毖不听。
高句丽、段氏、宇文氏三国合兵攻伐慕容廆,慕容廆部下众将请战,慕容廆说:“他们被崔毖诱惑,想乘机谋利。军势刚刚会合,锋头正锐,现在不能和他们交战,应当固守以挫其锐气。他们乌合前来,既没有统一的号令,互相之间又不服气,时间久了必然产生二心,一来怀疑我和崔毖共使欺诈,想消灭他们;二来三国之间也互相猜忌。等到他们人心离散,然后进攻,一定能打败他们。”
三国军队进攻棘城,慕容廆闭门固守,派遣使者单独用牛和酒犒劳宇文氏。高句丽和段氏怀疑宇文氏与慕容廆勾结,各自领军退还。宇文氏首领悉独官说:“高句丽和段氏虽然回去,我要独自攻取慕容廆。”
【原文】
宇文氏士卒数十万,连营四十里。廆使召其子翰于徒河。〔〖胡三省注〗翰自愍帝建兴元年镇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独官誉国为寇,彼众我寡,易以计破,难以力胜。今城中之众,足以御寇,翰请为奇兵于外,伺其间而击之,内外俱奋,使彼震骇不知所备,破之必矣。今并兵为一,彼得专意攻城,无复它虞,〔〖胡三省注〗虞,防也,备也。复,扶又翻;下同。〕非策之得者也。且示众以怯,恐士气不战先沮矣。”廆犹疑之。辽东韩寿言于廆曰:“悉独官有凭陵之志,将骄卒惰,军不坚密,若奇兵卒起,〔〖胡三省注〗卒,读曰猝。〕掎其无备,必破之策也。”〔〖胡三省注〗掎,举绮翻。偏引曰掎,又从后牵曰掎。〕廆乃听翰留徒河。
悉独官闻之,曰:“翰素名骁果,今不入城,或能为患,当先取之,城不足忧。”乃分遣数千骑袭翰。翰知之,诈为段氏使者,逆于道曰:“慕容翰久为吾患,闻当击之,吾已严兵相待,宜速进也!”使者既去,翰即出城,设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骑见使者,大喜驰行,不复设备,进入伏中。翰奋击,尽获之,乘胜径进,遣间使语廆出兵大战。〔〖胡三省注〗投间隙而行,故谓之间使。〕廆使其子皝与长史裴嶷将精锐为前锋,〔〖胡三省注〗皝,呼广翻。〕自将大兵继之。悉独官初不设备,闻廆至,惊,悉众出战。前锋始交,翰将千骑从旁直入其营,纵火焚之。众皆惶扰,不知所为。遂大败,悉独官仅为身免。廆尽俘其众,获皇帝玉玺三纽。〔〖胡三省注〗皇帝玺,即宇文大人普回出猎所得者。玺,斯氏翻。〕
崔毖闻之,惧,使其兄子焘诣棘城伪贺。会三国使者亦至,请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焘,临之以兵,焘惧,首服。廆乃遣焘归谓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随之。毖与数十骑弃家奔高句丽,其众悉降于廆。廆以其子仁为征虏将军,镇辽东,〔〖胡三省注〗为仁以辽东与皝争国张本。〕官府、市里,案堵如故。
【译文】
宇文氏士卒有数十万,营寨相连有四十里。慕容廆派人从徒河征召儿子慕容翰。慕容翰派遣使者告诉慕容廆说:“悉独官倾国来犯,敌众我寡,易于智取,难以力敌。现在城中的军队,已足以防御,我请求作为外面的奇兵,伺机攻击,内外同时发兵,使他们惊骇而不知道如何防备,这样一定能打败他们。如果现在把兵力集中在一处,他们便能专心攻城,没有其他顾虑,这不是合适的对策。而且这是向民众表示内心的怯惧,恐怕还没作战士气就要先丧失了。”慕容廆犹疑不决。辽东人韩寿对慕容廆说:“悉独官有侵凌进逼的志向,将领骄纵,士卒惫惰,军队组织松散,如果使用奇兵突然发难,在他们没有防备时实施攻击,这是必定取胜的策略。”慕容廆这才同意慕容翰留在徒河。
悉独官听说慕容翰留在徒河,说:“慕容翰素来以骁勇果敢闻名,现在不进城,或许会成为祸患,应当先攻取他,城里不足为患。”于是分出数千骑兵攻击慕容翰。慕容翰得知此事,派人假扮成段氏的使者,在路上迎住悉独官的骑兵,对他们说:“慕容翰长久以来就是我心头之患,听说你们将要进攻他,我们已严阵以待,你们可以快速前进。”使者离开以后,慕容翰立即出城,设下埋伏等待宇文氏的军队。宇文氏的骑兵见到使者,大为高兴,骑马驰行,不再防备,进入了伏击圈中。慕容翰突然攻击,全部俘获了他们。又乘胜进军,同时派遣密使告诉慕容廆,让他出兵大战。慕容廆令其子慕容皝和长史裴嶷率领精锐士卒为前锋,自己统领大军随后。悉独官原先没有设防,听说慕容廆来了,大惊,倾巢出战。两军前锋刚刚交战,慕容翰率领千余骑兵从旁侧直冲入悉独官军营,纵火焚烧。悉独官的士卒都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结果大败,悉独官只身逃脱。慕容廆尽数俘获他的士众,缴获到皇帝玉玺三纽。
崔毖听说此事,心中恐惧,让他兄长之子崔焘到棘城假装祝贺。正巧高句丽、宇文氏、段氏三国使者也来请和,都说:“我们本来并不想与你为敌,是崔毖让我们这么做的。”慕容廆让崔焘见三国使者,执刀相对,崔焘害怕,低头臣服。慕容廆便让崔焘回去对崔毖说:“投降是上策,逃跑是下策,”并带兵随后而行。崔毖带着数十骑弃家逃奔高句丽,部众全部投降慕容廆。慕容廆任儿子慕容仁为征虏将军,镇守辽东,官府、市里,一仍其旧。
【原文】
高句丽将如奴子据于河城,廆遣将军张统掩击,擒之,俘其众千余家;以崔焘、高瞻、韩恒、石琮归于棘城,待以客礼。恒,安平人;琮,鉴之孙也。〔〖胡三省注〗石鉴事武帝、惠帝,位通显。〕廆以高瞻为将军,瞻称疾不就,廆数临候之,抚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它也。今晋室丧乱,孤欲与诸君共清世难,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愿,奈何以华、夷之异,介然疏之哉!〔〖胡三省注〗介然,坚正不移之貌。〕夫立功立事,惟问志略何如耳,华、夷何足问乎?”〔〖胡三省注〗以瞻薄廆起于东夷,不肯委身事之,故有是言。〕瞻犹不起,廆颇不平。龙骧主簿宋该,与瞻有隙,〔〖胡三省注〗廆进号龙骧将军,以该为府主簿。骧,思将翻。〕劝廆除之,廆不从。瞻以忧卒。
初,鞠羡既死,〔〖胡三省注〗鞠羡死见八十六卷怀帝永嘉元年。〕苟晞复以羡子彭为东莱太守。会曹嶷徇青州,〔〖胡三省注〗事见八十七卷永嘉三年。嶷,鱼力翻。〕与彭相攻;嶷兵虽强,郡人皆为彭死战,嶷不能克。久之,彭叹曰:“今天下大乱,强者为雄。曹亦乡里,〔〖胡三省注〗彭与嶷皆齐人。〕为天所相,苟可依凭,即为民主,何必与之力争,使百姓肝脑涂地!吾去此,则祸自息矣。”郡人以为不可,争献拒嶷之策,彭一无所用,与乡里千余家浮海归崔毖。北海郑林客于东莱,彭、嶷之相攻,林情无彼此。嶷贤之,不敢侵掠,彭与之俱去。比至辽东,毖已败,乃归慕容廆。廆以彭参龙骧军事。遗郑林车牛粟帛,〔〖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音畏,赠,送。〕皆不受,躬耕于野。
【译文】
高句丽将领如奴子占据于河城,慕容廆派将军张统突然袭击,擒获如奴子,俘虏部众一千多家。因为崔焘、高瞻、韩恒、石琮归附棘城,慕容廆以客人的礼节对待他们。韩恒是安平人,石琮是石鉴的孙子。慕容廆任高瞻为将军,高瞻以有病为由不干。慕容廆多次亲临问侯,抚摸他的心口说:“您的病在这儿,不在别处。现在晋王室丧乱,孤想和诸君共同廓清世上的灾难,辅翼、拥戴帝室。您是中州的名门望族,应当与我同有此愿,为何因为华夏、夷族的区别,便耿耿于怀,故意疏远呢!至于立功成事,只问志向、谋略怎样便可以了,何须再问是华夏还是夷族呢!”高瞻还是不肯出来做官,慕容廆心中颇为忿忿不平。龙骧主簿宋该与高瞻有矛盾,劝慕容廆除去高瞻,慕容廆没有听从。高瞻因忧虑而死。
当初,鞠羡已死,苟晞又让鞠羡的儿子鞠彭任东莱太守。适逢曹嶷到青州巡行,和鞠彭相互攻击。曹嶷的军队虽强,但郡民都为鞠彭拼命死战,曹嶷不能取胜。相持日久,鞠彭叹息说:“现在天下大乱,强大者是英雄。曹嶷也是同乡之人,有天相助。只要可以依靠,便可为民众主宰,何必和他力争,使老百姓肝脑涂地呢!我离开这里,战祸就会自然停止。”郡里人民都认为这样不行,争相进献抵抗曹嶷的计谋,鞠彭一个不用,随同乡里数千家民众渡海归附崔毖。北海人郑林旅居东莱,对于鞠彭、曹嶷之间的争斗,无所偏向。曹嶷认为他有贤德、不敢侵犯、劫掠。鞠彭和他一同离开。到了辽东,崔毖已经失败,鞠彭等于是归附慕容廆。慕容廆让鞠彭参与龙骧军事。赠送郑林车乘、服牛、粟谷、布帛,郑林都不接受,亲自在田野里耕种。
【原文】
宋该劝廆献捷江东,廆使该为表,裴嶷奉之,并所得三玺诣建康献之。
高句丽数寇辽东,廆遣慕容翰、慕容仕伐之;高句丽王乙弗利逆来求盟,翰、仁乃还。
是岁,蒲洪降赵,〔〖胡三省注〗《考异》曰:三十国、晋春秋,洪降刘曜在太兴元年。按元年曜未都长安。《晋书》洪载记无年,但云“曜僭号长安,洪归曜”,故置是年。〕赵主曜以洪为率义侯。
屠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风以附晋王保,保使其将杨曼、王连据陈仓,张顗、周庸据阴密,路松多据草壁〔〖胡三省注〗《水经注》:陇山西南,降陇城北,有松多州,盖松多据此,因以为地名。草壁,在阴密之东。顗,鱼岂翻。〕秦陇氐、羌多应之。赵主曜遣诸将攻之,不克;曜自将击之。
【译文】
宋该劝慕容廆向江南晋王室献俘、告捷。慕容廆派宋该撰写上表,让裴嶷奉持,连同得到的三个玉玺,一起送到建康进献。
高句丽多次侵扰辽东,慕容廆让慕容翰、慕容仁领军攻伐。高句丽国王乙弗利迎上请求缔结盟约,慕容翰、慕容仁这才回师。
这年,蒲洪投降前赵,前赵主刘曜封蒲洪为率义侯。
屠各部落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风,归附晋王司马保。司马保派部将杨曼、王连占据陈仓,张顗、周庸占据阴密,路松多占据草壁,秦州、陇州的氐人和羌人大多响应他们。前赵主刘曜派遣多员将领攻伐,不能取胜,刘曜准备自己亲征。
【原文】
晋中宗元皇帝 太兴三年(庚辰 公元320年)
春,正月,曜攻陈仓,王连战死,杨曼奔南氐。〔〖胡三省注〗氐种之居陈仓南者,即仇池杨氏也。〕曜进拔草壁,路松多奔陇城;又拔阴密。晋王保惧,迁于桑城。〔〖胡三省注〗《水经注》。洮水自临洮县东北流,过索西城,又北出门峡,又东北迳桑城东,又北迳安故县。保欲自桑城奔河西也。〕曜还长安,以刘雅为大司徒。
张春谋奉晋王保奔凉州,张寔遣其将阴监将兵迎之,声言翼卫,其实拒之。
段末柸攻段匹磾,破之。〔〖胡三省注〗磾,丁奚翻。〕匹磾谓邵续曰:“吾本夷狄,以慕义破家。君不忘久要,〔〖胡三省注〗要,一遥翻;久要,旧约也。〕请相与共击末柸。”续许之。遂相与追击末柸,大破之。匹磾与弟文鸯攻蓟。〔〖胡三省注〗匹磾奔邵续,蓟为石氏所取。蓟,音计。〕后赵王勒知续势孤,〔〖胡三省注〗是时刘、石国号皆曰赵,史以石赵为后赵以别之。〕遣中山公虎将兵围厌次,孙苌攻续别营十一,皆下之。二月,续自出击虎,虎伏骑断其后,遂执续,使降其城。〔〖胡三省注〗欲使续降厌次城也。降,户江翻;下同。〕续呼兄子竺等谓曰:“吾志欲报国,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磾为主,勿有贰心!”匹磾自蓟还,未至厌次,闻续已没,众惧而散,复为虎所遮。文鸯以亲兵数百力战,始得入城,与续子缉、兄子存、竺等婴城固守。虎送续于襄国,勒以为忠,释而礼之,以为从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敌,获士人,毋得擅杀,必生致之。”〔〖胡三省注〗勒礼续而终于杀续,所以令生致士人者,不过欲使之从己耳。〕
【译文】
晋元帝太兴三年(庚辰 公元320年)
春季,正月,刘曜进攻陈仓,王连战死,杨曼逃奔南氐。刘曜进而攻取草壁,路松多逃往陇城。刘曜又攻取阴密,晋王司马保恐惧,迁都于桑城。刘曜回到长安,任刘雅为大司徒。
张春筹划侍奉晋王司马保逃奔凉州,张寔派遣部将阴监带兵来迎,说是护卫,其实是阻拦。
段末柸进攻段匹磾,打败了段匹磾的军队。段匹磾对邵续说:“我本来是夷族,因为仰慕君臣大义,招致兵败家破。您如果不忘我们的旧约,便请和我共同抗击段末柸。”邵续答应了。于是和段匹磾共同追击段末柸,使段末柸的军队受到重创。段匹磾和兄弟段文鸯进攻蓟州,后赵王石勒知道邵续势单力薄,派遣中山公石虎率军围攻厌次,又让孔苌进攻邵续,攻下十一座别营。二月,邵续亲自率军出击石虎,石虎埋伏骑兵截断其退路,结果抓住了邵续,并让他向城中军民劝降。邵续呼唤兄长的儿子邵竺等人,对他们说:“我的志向是想报效国家,不幸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努力尊奉段匹磾为主帅,不要有异心。”段匹磾从蓟州归来,还没到厌次,听说邵续已被俘,部众惊恐逃散,又被石虎乘势攻击,段文鸯依仗数百亲兵的奋力死战,才得以进入厌次城中,和邵续的儿子邵缉、邵续兄长之子邵存、邵竺等人环城固守。石虎把邵续解送到襄国,石勒认为邵续是忠贞之士,释放了他,以礼相待,任为从事中郎。继而下令说:“从今以后克敌致胜,俘获士人不许擅自杀害,一定要活着送来。”
【原文】
吏部郎刘胤闻续被攻,〔〖胡三省注〗被,皮义翻。〖按〗胡三省注音读披,犹取义于蒙受、遭到,应读贝音。〕言于帝曰:“北方藩镇尽矣,惟余邵续而已;如使复为石虎所灭,孤义士之心,阻归本之路。愚谓宜发兵救之。”〔〖胡三省注〗胤,续所遣也,事见八十九卷愍帝建兴二年。〕帝不能从。闻续已没,乃下诏以续位任授其子缉。
赵将尹安、宋始、宋恕、赵慎四军屯洛阳,叛,降后赵。〔〖胡三省注〗汉主曜改国号曰赵,石勒称赵王,同在上年,而勒并曜始得中原,故以后赵别之。〕后赵将石生引兵赴之;安等复叛,降司州刺史李矩。矩使颍川太守郭默将兵入洛。石生虏宋始一军,北渡河。于是河南之民皆相帅归矩,洛阳遂空。
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称慕容廆之威德,贤俊皆为之用,朝廷始重之。〔〖胡三省注〗朝廷始以裔夷待慕容,今以嶷言始重之。〕帝谓嶷曰:“卿中朝名臣,当留江东,朕别诏龙骧送卿家属。”嶷曰:“臣少蒙国恩,出入省闼,〔〖胡三省注〗嶷什西朝,历中书侍郎、给事黄门郎,故云然。少,诗照翻。〕若得复奉辇毂,臣之至荣。但以旧京沦没,山陵穿毁,虽名臣宿将,莫能雪耻,独慕容龙骧竭忠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万里归诚。今臣来而不返,必谓朝廷以其僻陋而弃之,孤其向义之心,使懈体于讨贼,〔〖胡三省注〗体,当依载记作“怠”。〕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随嶷拜廆安北将军、平州刺史。
【译文】
吏部郎刘胤听说邵续受到攻击,向元帝上言说:“北方的藩镇已经尽失,只剩下邵续一处了。如果让他再被石虎攻灭,会使贞义士心感孤寂,并阻塞回归祖国的道路。我认为应当发兵救助。”元帝没有听从。后来听说邵续已受陷被擒,于是下诏把邵续的职位授予其子邵缉。
前赵将军尹安、宋始、宋恕、赵慎的四支军队驻屯洛阳,叛国投降后赵。后赵将领石生率军前往洛阳,尹安等人又背叛后赵,向晋的司州刺史李矩投降。李矩让颍川太守郭默带兵进入洛阳。石生俘获宋始这支军队,向北渡过黄河。于是黄河以南的民众都相互牵引归附李矩,洛阳城为之一空。
三月,裴嶷到达建康,盛赞慕容廆有威德,贤隽之士都乐意为他效力,朝廷这才开始重视慕容廆。元帝对裴嶷说:“您本是朝中名臣,应当留在江东,朕另外下诏让龙骧将军慕容廆把您的家属送来。”裴嶷说:“我自小蒙受晋室的恩宠,出入宫禁,如果能重新侍奉皇上,是我无上的荣耀。只是因为旧日京都沦陷,山陵毁败,即使是名臣宿将,也没有能够报仇雪耻。只有龙骧将军慕容廆尽忠于王室,立志赶除凶逆,所以派我不远万里前来表示忠诚。现在如果我来而不返,他一定认为朝廷因为他偏远落后而抛弃他,辜负他崇尚大义之心,惰怠讨伐逆贼之事,而这正是我所珍视的,所以我不敢因为个人私利而忘却公义。”元帝说:“您说的对。”于是派遣使者随同裴嶷前往,赐封慕容廆为安北将军、平州刺史。
【原文】
闰月,以周顗为尚书左仆射。
晋王保将张春、杨次与别将杨韬不协,劝保诛之,且请击陈安;保皆不从。夏,五月,春,次幽保,杀之。保体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读书,而暗弱无断,故及于难。保无子,张春立宗室子瞻为世子,称大将军。保众散,奔凉州者万余人。陈安表于赵主曜,请讨瞻等。曜以安为大将军,击瞻,杀之;张春奔枹罕。〔〖胡三省注〗枹罕县,前汉属金城,后汉属陇西郡,张轨分属晋兴郡,唐为河州。枹,音肤。〕安执杨次,于保柩前斩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礼葬保于上邽,谥曰元王。
羊鉴讨徐龛,顿兵下邳,不敢前。蔡豹败龛于檀丘,〔〖胡三省注〗檀丘,在鲁国卞县东南。败,补迈翻。〕龛求救于后赵。后赵王勒遣其将王伏都救之,又使张敬将兵为之后继。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龛患之。张敬至东平,龛疑其袭己,乃斩伏都等三百余人,复来请降。勒大怒,命张敬据险以守之。〔〖胡三省注〗据险守龛,欲持久以弊之也。〕帝亦恶龛反覆,不受其降,敕鉴、豹以时进讨。鉴犹疑惮不进,尚书令刁协劾奏鉴,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领其兵。王导以所举失人,乞自贬,帝不许。
【译文】
闰月,晋任周顗为尚书左仆射。
晋王司马保部将张春、杨次和别将杨韬不和,劝司马保杀杨韬,并且请求击陈安,司马保都没听从。夏季,五月,张春、杨次软禁司马保,并杀了他。司马保身高体胖,重八百斤,嗜睡,喜欢读书,但糊涂懦弱,缺少决断,所以遇难。司马保没有儿子,张春立宗室子弟司马瞻为王世子,自称大将军。司马保的部众离散,逃奔到凉州的有一万多人。陈安上表给前赵主刘曜,请求征讨司马瞻等人。刘曜任陈安为大将军,进攻司马瞻并杀了他。张春逃奔到枹罕。陈安抓住扬次,在司马保灵柩前将他斩首,用来祭奠司马保。陈安用对待天子的礼节把司马保葬于上邽,谥号元王。
羊鉴征讨徐龛,在下邳停兵,不敢前进。蔡豹在檀丘击败徐龛,徐龛向后赵求救。后赵王石勒派部将王伏都救援,又让张敬率军作为后援。石勒向徐龛多有索求,而王伏都又淫荡残暴,徐龛为之忧患。张敬部到达东平,徐龛怀疑他是来袭击自己,于是将王伏都等三百多人斩首,又向东晋请降。石勒勃然大怒,命令张敬占据险要地形固守。元帝也憎恶徐龛反覆无常,不接受他的请降,敕令羊鉴、蔡豹按原计划进发征讨。羊鉴仍然疑虑、忌惮,停止不前,尚书令刁协上疏弹劾羊鉴,敕令免除职务,饶其不死,让蔡豹代为指挥军队。王导因为自己荐举的人选不当,自请贬职,元帝不同意。
【原文】
六月,后赵孔苌攻段匹磾,〔〖胡三省注〗磾,丁奚翻。〕恃胜而不设备,段文鸯袭击,大破之。
京兆人刘弘客居凉州天梯山,〔〖胡三省注〗武威姑藏城南,有天梯山。〕以妖术惑众,从受道者千余人,西平元公张寔左右皆事之。帐下阎涉、牙门赵卬,皆弘乡人,弘谓之曰:“天与我神玺,应王凉州。”涉、卬信之,密与寔左右十余人谋杀寔,奉弘为主。寔弟茂知其谋,请诛弘。寔令牙门将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怀刃而入,杀寔于外寝。〔〖胡三省注〗《考异》曰:《晋书》作“阎沙、赵仰”;又云:“寔知其谋,收刘弘杀之。”据《晋春秋》,作“阎涉、赵卬”;又弘死在寔被杀后。今从之。〕弘见史初至,谓曰:“使君已死,杀我何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于姑臧市,〔〖胡三省注〗轘,车裂也。凉州及武威邵皆治姑藏县。〕诛其党与数百人。左司马阴元等以寔子骏尚幼,推张茂为凉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内,以骏为抚军将军。
【译文】
六月,后赵孔苌进攻段匹磾,恃仗取得的胜利便不再防备,段文鸯趁势攻击,孔苌大败。
京兆人刘弘客居凉州的天梯山,用妖术迷惑民众,随他受道的人有一千多,西平元公张寔身边的人也都崇奉他。张寔的帐下阎涉、牙门赵卬,都是刘弘的同乡。刘弘对他们说:“上天送给我神玺,应当统治凉州。”阎涉、赵卬深信不疑,私下与张寔身边的十多人密谋杀害张寔,侍奉刘弘为主君。张寔的弟弟张茂得知他们的计划,请求诛杀刘弘。张寔命令牙门将史初拘捕刘弘。史初还未到刘弘处,阎涉等人怀藏凶器入内。把张寔杀死在外寝。刘弘见史初到来,对他说:“张寔使君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杀我!”史初发怒,把他割掉舌头后关了起来,在姑臧城的街市上处以车裂的酷刑,并诛杀刘弘党徒数百人。左司马阴元等人认为张寔的儿子张骏的年龄幼小,推举张茂为凉州刺史、西平公,在境内赦免罪犯,任张骏为抚军将军。
【原文】
丙辰,赵将解虎及长水校尉尹车谋反,与巴酋句徐、库彭等相结;〔〖胡三省注〗句,古侯翻;厙,音舍;皆姓也。〕事觉,虎、车皆伏诛。赵主曜囚徐、彭等五十余人于阿房,将杀之;〔〖胡三省注〗阿房,即秦阿房宫旧基,亦谓之阿城。〕光禄大夫游子远谏曰:“圣王用刑,惟诛元恶而已,不宜多杀。”争之,叩头流血。曜怒,以为助逆而囚之;尽杀徐、彭等,尸诸市十日,乃投于水。于是巴众尽反,推巴酋句渠知为主,自称大秦,改元曰平赵。四山氐、羌、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子远又从狱中上表谏争,〔〖胡三省注〗争,读曰诤。〕曜手毁其表曰:“大荔奴,〔〖胡三省注〗大荔,戎种落之名。子远盖戎出也。〕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杀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纪、呼延晏等谏曰:“子远幽囚,祸在不测,犹不忘谏争,〔〖胡三省注〗汜,音祀。争,谓曰诤。〕忠之至也。陛下纵不能用,奈何杀之!若子远朝诛,臣等亦当夕死,以彰陛下之过,天下将皆舍陛下而去,陛下谁与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译文】
丙辰(二十三日),前赵将领解虎和长水校尉尹车谋反,与巴族酋长句徐、厍彭等人相勾结,事发后,解虎、尹车都被处决。前赵主刘曜将句徐、厍彭等五十多人囚禁在阿房,准备统统杀掉。光禄大夫游子远进谏说:“圣贤的君主施用刑罚,只不过诛杀元凶而已,不宜滥杀。”为此直言诤谏,以至叩头流血。刘曜发怒,认为这是帮助叛逆因而把游子远囚禁起来,尽杀句徐、厍彭等五十多人,暴尸于街市达十天,然后将尸首投弃水中。于是巴族民众都起来造反,推举巴族酋长句渠知为首,自称大秦,改年号为平赵。四山的氐族、羌族、巴族、羯族人有三十多万群起响应,关中因此大乱,城门白天也关闭。游子远又从狱中上表诤谏,刘曜撕毁表文说:“这个大荔的奴仆,不担忧自己命在须臾,还敢如此,是嫌死得晚吗?”叱令手下人立即杀掉他。中山王刘雅、郭汜、朱纪、呼延晏等人规谏说:“游子远遭幽禁,朝不保夕,依然不忘诤谏,这是最大的忠贞。陛下即使不能听用其言,又怎么能杀他呢!如果游子远早上被杀死,我们也当在晚上死去,以此显示陛下的过错,这样天下人都将舍弃陛下而离去,陛下与谁为伍呢?”刘曜怒意缓和,于是赦免了游子远。
【原文】
曜敕内外戒严,将自讨渠知。子远又谏曰:“陛下诚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驾不必亲征也。”曜曰:“卿试言之。”子远曰:“彼非有大志,欲图非望也,〔〖胡三省注〗谓帝王之事,非常人所望。〕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廊然大赦,与之更始;应前日坐虎、车等事,其家老弱没入奚官者,皆纵遣之,使之自相招引,听其复业。彼既得生路,何为不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结不散者,愿假臣弱兵五千,必为陛下枭之。〔〖胡三省注〗枭,不孝鸟。《说文》,日至捕枭,磔之,以头挂木上。故今谓挂首为枭首。为,于伪翻。枭,坚尧翻。〕不然,今反者弥山被谷,〔〖胡三省注〗弥,满也。被,皮义翻。〕虽以天威临之,恐非岁月可除也。”曜大悦,即日大赦,以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子远屯于雍城,降者十余万;移军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党五千余家保于阴密,进攻,灭之,遂引兵巡陇右。先是氐、羌十余万落,据险不服,其酋虚除权渠自号秦王。子远进造其壁,权渠出兵拒之,五战皆败。权渠欲降,其子伊余大言于众曰:“往者刘曜自来,犹无若我何,况此偏师,何谓降也!”帅劲卒五万,晨压子远垒门。〔〖胡三省注〗帅,读曰率。〕诸将欲击之,子远曰:“伊余勇悍,当今无敌,所将之兵,复精于我。又其父新败,怒气方盛,其锋不可当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后击之。”乃坚壁不战。伊余有骄色,子远伺其无备,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风尘昏,子远悉众出掩之,生擒伊余,尽俘其众。权渠大惧,被发、剺面请降。〔〖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剺,力之翻,以刀划面也。〕子远启曜,以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胡三省注〗启,开也;开陈其事以白于上谓之启。〕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万口于长安。曜以子远为大司徒、录尚书事。
【译文】
刘曜敕令都城内外严加戒备,自己将亲征句渠知。游子远又进谏说:“陛下如果确实能用我的计谋,一个月可以平定叛乱,大驾也不必亲征。”刘曜说:“你说说看。”游子远说:“他们造反并非因为有什么远大志向,想要图谋帝王之业,只不过是畏惧陛下威严的刑罚,想逃免一死罢了。陛下不如普遍地实行赦免,让他们重新做人。前些时日受解虎、尹车之事牵连坐罪,其家人中被籍没为奴的老弱者,全都释放遣返,让他们自己互相招引,允许他们重操旧业。他们既然得到生路,怎么会不降服呢!假如其中有人自知罪孽深重,因而聚集不散,希望调给我弱兵五千,我一定为陛下翦除他们。不这样的话,现在造反的人漫山遍野,即使凭借天威去征讨,恐怕也不是短期内可以翦除的。”刘曜大为高兴,即日大赦天下,任游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总领雍州、秦州征讨等军事事务。游子远屯军雍城,投降的人有十多万。移军至安定,反叛者都归降。只有句氏宗族五千多家在阴密固守,游子远率军进攻,将其歼灭,于是率军巡行陇右。此前氐族、羌族的十多万村落凭仗险要地势不肯降服,其酋长虚除权渠自号秦王。游子远率军进逼其壁垒,虚除权渠率兵出战,五战都失败了。虚除权渠想投降,他的儿子伊余向部众高声煽动说:“以前刘曜自己来,尚且没把我们怎么样,何况这仅是偏师,为什么要投降?“自己率领五万精锐士卒,于清晨进逼至游子远壁垒门前。游子远手下诸将想反击,游子远说:“伊余十分悍勇,当今天下无敌,他统领的军队也比我方精锐。况且又正当他父亲刚刚战败之时,伊余怒气正盛,锐不可挡。不如暂缓出战,等他们士气衰竭然后攻击他们。”于是坚壁不战。伊余有骄傲的神色,游子远乘他不加防备,夜间率领军队在寝席上进食,第二天凌晨,正逢大风刮起尘土弥漫,游子远率军全数突袭,活捉伊余,部众都当了俘虏。虚除权渠大为恐慌,披散着头发、用刀割破脸皮,请求归降。游子远禀报刘曜,任虚除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分别把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多万人迁徙至长安。刘曜任游子远为大司徒、录尚书事。
【原文】
曜立太学,选民之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择儒臣以教之。作酆明观及西宫,起陵霄台于滈池,〔〖胡三省注〗司马彪曰:镐在上林苑中。孟康曰:长安西南有镐池。《古史考》曰:武王迁镐,长安丰亭镐池也。滈,与镐同,下老翻。〖按〗“下老翻”之“下”,古读“哈”去声。镐池,音浩迟。〕又于霸陵西南营寿陵。侍中乔豫、和苞上疏谏,以为:“卫文公承乱亡之后,节用爱民,营建宫室,得其时制,故能兴康叔之业,延九百之祚。〔〖胡三省注〗卫为狄人所灭,文公徙居楚丘,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悦之,国家殷富,卫以复兴。自康叔始封于卫,至秦始灭,延祚九百余年。〕前奉诏书营酆明观,市道细民咸讥其奢曰:‘以一观之功,足以平凉州矣!’〔〖胡三省注〗言以起一观之功力,足以平河西张氏。〕今又欲拟阿房而建西宫,法琼台而起陵霄,其为劳费,亿万酆明;若以资军旅,乃可兼吴、蜀而壹齐、魏矣!〔〖胡三省注〗吴,谓晋;蜀,谓李特;齐,谓曹嶷;魏,谓石勒。〕又闻营建寿陵,周围四里,深三十五丈,以铜为椁,饰以黄金;功费若此,殆非国内所能办也。秦始皇下锢三泉,土未干而发毁。〔〖胡三省注〗详见三十一卷汉成帝永始元年刘血封事。〕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掘之墓,故圣王之俭葬,乃深远之虑也。陛下奈何于中兴之日,〔〖胡三省注〗曜平靳氏之难而自立,故其臣谓之中兴。〕而踵亡国之事乎!”曜下诏曰:“二侍中恳恳有古人之风,可谓社稷之臣矣。其悉罢宫室诸役,寿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舆子,〔〖胡三省注〗舆,音豫。〕并领谏议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区区之朝,欲闻其过也。”又省酆水囿以与贫民。〔〖胡三省注〗丰水出京兆南山,东北流注于渭。曜立囿于丰水左右。〕
【译文】
刘曜建立太学,遴选精神、志向可堪教诲的士民一千五百人,选择儒臣来教授他们。建造丰明观和西宫,在滈池边建起陵霄台,又在霸陵西南修筑寿陵。侍中乔豫、和苞上疏规谏,认为:“卫文公在乱亡之后,节俭费用、爱恤士民,营造的宫室,符合当时建制,所以能振兴卫康叔的基业,延续九百年的国运。先前奉承诏书营建丰明观,市井小民都讥讽其奢侈,说:‘用修建一座观的人力,足以平定凉州了!’现在又要比拟阿房宫而建造西宫,效法琼台而造陵霄台,这需要的人力、费用,远超营建丰明观的亿万倍,如果用以资助军旅,便可以兼并晋、蜀,统一齐、魏了!又听说营建寿陵,周长有四里,深三十五丈,用铜做棺椁,以黄金为饰,耗费如此的人力、费用,恐怕不是国内所能承担的。秦始皇陵掘穿三重泉水,以金属浇铸,但墓土未干便被发掘毁坏,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也没有不被盗掘的陵墓,所以圣贤的君王葬事从俭,这是有深远考虑的。陛下怎么能在国家中兴之时,去重蹈亡国的覆辙呢”刘曜下诏说:“二位侍中恳恳忠诚有古人的风范,可以说是国家的股肱之臣。还是停止所有宫室的建造,寿陵的建制,完全依照霸陵的成例。赐封乔豫为安昌子,和苞为平舆子,同时兼谏议大夫职。就此布告天下,使大家知道我的朝廷希望能听到对过失的指责。”此外还省并丰水囿苑,交给贫民使用。
【原文】
祖逖将韩潜与后赵将桃豹分据陈川故城,豹居西台,潜居东台,豹由南门,潜由东门,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状,使千余人运上台,又使数人担米,息于道。豹兵逐之,弃担而走。豹兵久饥,得米,以为逖士众丰饱,益惧。〔〖胡三省注〗先以囊盛土运之,潜所以疑之也;又使人担米以饵豹兵,示之以实也。〕后赵将刘夜堂以驴千头运粮馈豹,逖使韩潜及别将冯铁邀击于汴水,〔〖胡三省注〗《水经注》:蒗𦿆渠水,自中牟东流,至浚仪县,分为二水,南流者曰沙水,东注者曰汴水;汴水东流入梁郡。〖按〗蒗𦿆,同莨菪。〕尽获之。豹宵遁,屯东燕城,〔〖胡三省注〗即汉东郡燕县也,后魏置东燕县,属陈留郡,隋改为胙城县,属东郡唐属滑州。豹兵已有惧人,粮又为逖所获,故宵遁也。〕逖使潜进屯封丘以逼之。冯铁据二台,逖镇雍丘,〔〖胡三省注〗封丘、雍丘二县,皆属陈留郡。《春秋传》,败狄于长丘,在封丘界。雍丘,故杞国也。〕数遣兵邀击后赵兵,后赵镇戍归逖者甚多,境土渐蹙。
先是,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击,逖驰使和解之,示以祸福,遂皆受逖节度。秋,七月,诏加逖镇西将军。逖在军,与将士同甘苦,约己务施,劝课农桑,抚纳新附,虽疏贱者皆结以恩礼。河上诸坞,先有任子在后赵者,皆听两属,〔〖胡三省注〗居两界之上者,听两属,因以为间。〕时遣游军伪抄之,明其未附。坞主皆感恩,后赵有异谋,辄密以告,由是多所克获,自河以南,多叛后赵归于晋。
逖练兵积谷,为取河北之计。后赵王勒患之,乃下幽州为逖修祖、父墓,置守冢二家,〔〖胡三省注〗逖,范阳人,其祖父墓在焉。〕因与逖书,求通使及互市。逖不报书,而听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门童建杀新蔡内史周密,降于后赵,〔〖胡三省注〗《姓谱》:顓顼子老童之后,以为氏。〕勒斩之,送首于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将军之恶,犹吾恶也。”逖深德之,自是后赵人叛归逖者,逖皆不纳,禁诸将不使侵暴后赵之民,边境之间,稍得休息。〔〖胡三省注〗逖听河上诸坞两属,此用间之智也。然石勒为逖修祖、父墓,斩童建而送其首,亦所姿懈逖推锋越河之心。〕
【译文】
祖逖的部将韩潜和后赵的将军桃豹分别割据陈川老城,桃豹占据西台,出入经由南门,韩潜占据东台,出入经由东门,双方相持坚守达四十天。祖逖用许多布袋盛土,好象盛满粮米的样子,派一千多人输运到台上。又让一些人担挑真米,在路边休息。桃豹的士兵追来,祖逖的部下丢下担子逃走。桃豹的士卒挨饿已有很长时间,得到粮米,便以为祖逖的部众生活丰饱,心中更为恐惧。后赵将领刘夜堂用一千头驴子为桃豹运来军粮,祖逖派遣韩潜和别将冯铁在汴水截击,全数劫获。桃豹因此连夜遁逃,驻屯于东燕城。祖逖让韩潜进军驻扎在封丘,威逼桃豹。冯铁占据了陈川老城的东、西二台,祖逖则镇守雍丘,经常派遣士兵截击后赵军队,后赵国镇戍的士卒归降祖逖的很多,国土也日渐缩小。
以前,赵固、上官已、李矩、郭默等人互相攻战,祖逖派遣使者前往调解,剖析利害,这些人便都接受祖逖的调度。秋季,七月,元帝下诏授予祖逖镇西将军。祖逖在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严于律己,宽于待人,鼓励、督促农业生产,抚慰安置新近归附的兵民,即使是关系疏远、地位低贱的人也施恩礼遇去结交他们。黄河流域的许多坞堡,只要是此前有人质被扣留在后赵的,都听任他们同时听命后赵和晋,并且不时派遣流动作战的军队佯装抄掠,以表明他们并未归附自己。坞主们都感恩戴德,只要后赵有什么特殊举动,便秘密传告祖逖,因此战事常胜,俘获良多。黄河以南士民大多背叛后赵而归附东晋。
祖逖训练士兵,积蓄粮食,为收复黄河以北的失地做准备。后赵王石勒为此忧患,于是下令让幽州守吏为祖逖修葺祖父和父亲的陵墓,并安置两户人家看守坟冢。然后写信给祖逖,要求互通使节和开放贸易。祖逖不回复他的信,但是听任双方来往贸易,因而获取了十倍的利润。祖逖的牙门童建杀死新蔡内史周密,投降后赵。石勒将童建斩首,把首级送给祖逖说:“叛臣逃吏,是我深以为恨的。将军憎恶的人,也是我所憎恶的。”祖逖深为感动,从此凡后赵叛降归附的人,祖逖都不接纳,禁止众将侵犯、攻掠后赵民众,两国边境之间,逐渐得以休养生息。
【原文】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访卒。访善于抚纳士众,皆为致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齿。〔〖胡三省注〗切齿,上下相磨切也。〕敦由是终访之世,未敢为逆。敦遣从事中郎郭舒监襄阳军,帝以湘州刺史甘卓为梁州刺史,督沔北诸军事,镇襄阳。〔〖胡三省注〗王敦惮周访而不敢为逆,至其举兵也,不以甘卓为虞,亦可谓奸雄矣!〕舒既还,帝征为右丞;敦留不遣。
后赵王勒遣中山公虎帅步骑四万击徐龛,〔〖胡三省注〗帅,读曰率;下同。〕龛送妻子为质,乞降,勒许之。〔〖胡三省注〗勒许龛降,力未能取龛耳;观其后杀龛,足以知其心。质,音致。〕蔡豹屯卞城,〔〖胡三省注〗卞县,属鲁国。刘昫曰:隋于卞县古城置泗水县,唐属兗州。〕石虎将击之,豹退守下邳,为徐龛所败。虎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国崇仁里,〔〖胡三省注〗崇仁里,勒所命名,以处衣冠之族。〕置公族大夫以领之。
后赵王勒用法甚严,讳“胡”尤峻。〔〖胡三省注〗勒本胡人,故以为讳。〕宫殿既成,初有门户之禁。有醉胡乘马,突入止车门。勒大怒,责宫门小执法冯翥。〔〖胡三省注〗执法,御史之官也。紫宫南蕃中二星曰左、右执法。晋之故臣为勒定官制,取此置宫门执法,即以张宾为大执法,总朝政,故宫门置小执法。翥,章庶翻。〕翥惶惧忘讳,对曰:“向有醉胡,乘马驰入,甚呵御之,而不可与语。”勒笑曰:“胡人正自难与言。”怒而不罪。
勒使张宾领选,初定五品,后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岁举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胡三省注〗选,须绢翻。石勒立国,粗有纲纪,石虎继之,无复有是。〕
【译文】
八月,辛未(疑误),梁州刺史周访去世。周访善于抚慰军士,大家都愿为他效命。周访知道王敦有不甘为臣的心志,私下经常切齿为恨,王敦因此在周访活着的时候,一直不敢反叛。王敦派遣从事中郎郭舒到襄阳监察军队,元帝让湘州刺史甘卓为梁州刺史,总领沔水以北地区所有军事事务,镇守襄阳。郭舒回去后,元帝征召他任右丞,王敦却留住不放行。
后赵王石勒派遣中山公石虎率步兵、骑兵四万攻击徐龛,徐龛把妻子、儿子送到后赵为人质,乞求投降,石勒答应了。蔡豹屯军于卞城,石虎准备攻击他,蔡豹退守到下邳,被徐龛击败。石虎率领军队在封丘修建城堡,然后回军,迁徙三百家士族安置在襄国的崇仁里,设置了公族大夫来统领他们。
后赵王石勒施用刑法非常峻刻,特别忌讳“胡”这个字眼。当时后赵的宫殿已经建成,开始有出入门户的限制。有一个胡人喝醉了酒,骑马闯入止车门。石勒大发雷霆,叱责宫门小执法冯翥。冯翥惊惶恐惧,忘了忌讳,对石勒说:“刚才有个醉酒胡人骑马冲进来,我虽极力呵斥禁止他,但简直没法和他交谈。”石勒笑着说:“胡人本来就难以和他们言谈。”饶恕了冯翥,不再追究。
石勒让张宾总领铨选官员事宜,起初将官衔定为五品,后来改定为九品。令公卿和州郡长官按年度推举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勇者各一人。
【原文】
西平公张茂立兄子骏为世子。
蔡豹既败,将诣建康归罪,北中郎将王舒止之。帝闻豹退,遣使收之。舒夜以兵围豹,豹以为它寇,帅麾下击之;闻有诏,乃止。舒执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斩之。
王敦杀武陵内史向硕。〔〖胡三省注〗史书王敦专杀,以著其无君之罪。〕
帝之始镇江东也,敦与从弟导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总征讨,〔〖胡三省注〗怀帝永嘉五年,帝以敦刺扬州,加都督征讨诸军事,其讨华轶、杜弢、王机、杜曾,皆其功也。从,才用翻。〕导专机政,〔〖胡三省注〗尚书,万机之本,导录尚书事,是专机政也。〕群从子弟布列显要,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后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强盛,稍益骄恣,帝畏而恶之。乃引刘隗、刁协等以为腹心,稍抑损王氏之权,导亦渐见疏外。中书郎孔愉陈导忠贤,有佐命之勋,宜加委任;帝出愉为司徒左长史。导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识皆称其善处兴废。而敦益怀不平,〔〖胡三省注〗史言导所以福祚流子孙,敦所陨身丧元,祸及王含父子。处,昌吕翻。〕遂构嫌隙。
初,敦辟吴兴沈充为参军,充荐同郡钱凤于敦,敦以为铠曹参军。二人皆巧谄凶狡,知敦有异志,阴赞成之,为之画策。敦宠信之,势倾内外。敦上疏为导讼屈,辞语怨望。导封以还敦,〔〖胡三省注〗导录尚书,先见敦疏,故封还之。为,于伪翻;下隗为同。〕敦复遣奏之。左将军谯王氶,〔〖胡三省注〗氶,音拯。以此观之,则前作“承”,误也。〕忠厚有志行,帝亲信之。夜,召氶,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顷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于此,将若之何?”氶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为患。”
【译文】
西平公张茂立兄长张寔的儿子张骏为世子。
蔡豹战败之后,准备到建康领受罪责,被北中郎将王舒制止。元帝听说蔡豹退还不来,派使者前去拘捕他。王舒夜间派兵包围蔡豹,蔡豹以为是别的敌寇,率领麾下士兵攻击,听说有元帝诏书,这才停止。王舒抓住蔡豹送到建康,冬季,十月,丙辰(二十五日),蔡豹被斩首。
王敦杀死武陵内史向硕。
元帝开始统治江东的时候,王敦和堂弟王导同心同德,共同拥戴和辅佐,元帝也推心置腹,重用他们。王敦总领征讨军事,王导把持机要政务,门生子弟各自占据显要的职位,当时人因此有这样的说法:“王与马,共天下。”后来王敦自恃有功,而且宗族势力强盛,越来越骄恣拔扈,元帝因畏惧而憎恶,于是提拔刘隗、刁协等人作为自己的心腹,逐渐抑制和削弱王氏的职权,王导也逐渐被疏远。中书郎孔愉向元帝陈述王导的忠贤,认为有辅佐王室的功勋,应当加以任用,也被元帝贬黜为司徒左长史。王导能够听任自然,安守本分,性情澹泊,了解其为人的都称赞他能妥善对待职位的升降。但王敦却更加心怀不满,于是与元帝之间产生了裂痕和矛盾。
当初,王敦征召吴兴人沈充为参军,沈充把同郡人钱凤推荐给王敦,王敦任用他为铠曹参军。这二人都是奸巧谄谀、凶恶狡诈之徒,知道王敦心怀异志,暗地促成,为王敦出谋划策。王敦宠信他们,二人权势倾重内外。王敦给元帝上疏,为王导鸣冤叫屈,言辞之间颇多怨恨。王导把疏文加封,退还给王敦,王敦又遣使奏上。左将军、谯王司马氶,为人忠厚而有节操,元帝亲近并信任他。元帝夜间召见司马氶,把王敦的上疏拿给他看,说:“以王敦近年来的功劳,现在的职位已够大了,但他的索求却没有止境,以至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怎么办呢?”司马氶说:“陛下不早点处置他,以至到今天的地步,王敦必定会成为国家的祸患。”
【原文】
刘隗为帝谋,出心腹以镇方面。会敦表以宣城内史沈充代甘卓为湘州刺史,帝谓氶曰:“王敦奸逆已著,朕为惠皇,其势不远。〔〖胡三省注〗言当如惠帝受制于强臣也。〕湘州据上流之势,控三州之会,〔〖胡三省注〗三州,谓荆、交、广。〕欲以叔父居之,何如?”〔〖胡三省注〗古者同胜诸侯,天子谓之伯父、叔父。氶,宣帝之从孙;而帝,宣帝之曾孙,于属亦叔父也。〕氶曰:“臣奉承诏命,惟力是视,何敢有辞!然湘州经蜀寇之余,〔〖胡三省注〗蜀寇,谓杜弢之乱也。〕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即戎;〔〖胡三省注〗用《论语》冉有对孔子之言。即,从也。朱熹曰:即,就也。戎,兵也。比,必寐翻。〕苟未及此,虽复灰身,亦无益也。”十二月,诏曰:“晋室开基,方镇之任,亲贤并用,其以谯王氶为湘州刺史。”长沙邓骞闻之,叹曰:“湘州之祸,其在斯乎!”氶行至武昌,敦与之宴,谓氶曰:“大王雅素佳士,〔〖胡三省注〗雅素,犹言平常也。〕恐非将帅才也。”氶曰:“公未见知耳,铅刀岂无一割之用!”〔〖胡三省注〗后汉班超之言。〕敦谓钱凤曰:“彼不知惧而学壮语,足知其不武,无能为也。”乃听之镇。〔〖胡三省注〗氶虽忠有余而才不足,敦窥见而知其无能为。〕时湘土荒残,公私困弊,氶躬自俭约,倾心绥抚,甚有能名。
高句丽寇辽东,慕容仁与战,大破之,自是不敢犯仁境。
【译文】
刘隗为元帝出主意,派自己的心腹去镇守各地。适逢王敦上表,要让宣城内史沈充代替甘卓任湘州刺史。元帝对司马氶说:“王敦叛逆的行为已经昭著,照这样的情势下去不会很久,朕就要遭受惠帝那样的命运了。”湘州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势,控制着荆州、交州、广州的交会处,我想让叔父您镇守那里,不知如何?”司马氶说:“我既奉承诏令,必定尽力而为,哪敢再说什么!不过湘州经历蜀人杜弢的寇乱之后,人民稀少,物产凋敝,如果我去治理,得等到三年之后,才有能力参加战事。如果不到三年,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能有太大的帮助。”十二月,元帝下诏说:“自从晋王室建立基业以来,任命方镇大员,都是宗亲和贤良并用,现任命谯王司马氶为湘州刺史。”长沙人邓骞听说此事,叹息说:“湘州的祸乱,恐怕由此而生了!”司马氶行至武昌,王敦设宴招待他,对司马氶说:“大王平素是德才兼备的读书人,恐怕不是将帅之才。”司马氶说:“您不知道就是了,即使是铅刀又怎能连一割之用都没有呢!”王敦对钱凤说:“他不知畏惧却要学豪言壮语,足以知晓他不通军事,不会有什么作为。”于是听任司马氶到任。当时湘州土地荒芜,官府和私人均财用短缺,司马氶带头节俭,尽心安绥和抚恤民众,很有能干的名声。
高句丽进犯辽东,慕容仁与他们作战,大败来犯之敌,高句丽从此不敢侵犯慕容仁的边境。
【原文】
晋中宗元皇帝 太兴四年(辛巳 公元321年)
春,二月,徐龛复请降。
张茂筑灵钧台,基高九仞。武陵阎曾夜叩府门〔〖胡三省注〗“武陵”,疑当作“武威”。〕呼曰:“武公遣我来,〔〖胡三省注〗张轨,谥武公。呼,火故翻。〕言‘何故劳民筑台!’”有司以为妖,请杀之。茂曰:“吾信劳民。曾称先君之命以规我,何谓妖呼!”乃为之罢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胡三省注〗日中有黑子,阴侵阳而磨荡之也。时王敦骄悖漏甚,故象见于天。〕著作佐郎河东郭璞以帝用刑过差,上疏,以为:“阴阳错缪,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数,然子产知铸刑书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胡三省注〗《左传》,郑铸刑书,叔向诒子产书曰:“国将亡,必多制。”复书曰:“吾以救世也。”须,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译文】
晋元帝太兴四年(辛巳 公元321年)
春季,二月,徐龛再次向东晋请降。
张茂修筑灵均台,台基高九仞。武陵人闫曾夜间叩击张茂府门,大声呼叫说:“武公张轨派我来说:‘为什么扰劳百姓修筑此台!’”主管官员认为这是妖人,请求把闫曾处死。张茂说:“我的确使百姓辛劳,闫曾假称先君的意思来规劝我,怎能说是妖孽呢!”于是为此停止工役。
三月,癸亥(初四),太阳中出现黑子。著作佐郎、河东人郭璞认为是元帝滥用刑罚所致,上疏说:“阴阳发生错乱,都是因刑罚苛繁所致。赦免罪人不应当频繁,然而春秋郑国的子产也知道铸刑书并非治国的好办法,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是想以挽救时弊。现在应当赦免罪人,道理也是一样的。”
【原文】
后赵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于厌次,孔苌攻其统内诸城,悉拔之。段文鸯言于匹磾曰:“我以勇闻,故为民所倚望。今视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胡三省注〗被,皮义翻。〖按〗应读字本音。〕民失所望,谁复为我致死!”遂帅壮士数十骑出战,杀后赵兵甚众。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与我俱夷狄,久欲与兄同为一家。今天不违愿,于此得相见,何为复战!请释仗。”文鸯骂曰:“汝为寇贼,当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胡三省注〗事见七十八卷怀帝永嘉六年。〕故令汝得至此。我宁斗死,不为汝屈!”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战不已,〔〖胡三省注〗槊,矛长丈八者曰槊。〕自辰至申。后赵兵四面解马罗披自鄣,前执文鸯;文鸯力竭被执,城内夺气。
匹磾欲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洎勒兵不听。洎复欲执台使王英送于虎,〔〖胡三省注〗台使,晋朝所遣者也。使,疏吏翻。〕匹磾正色责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闻也!”洎与兄子缉、竺等舆榇出降。匹磾见虎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敬也。”后赵王勒及虎素与匹磾结为兄弟,虎即起拜之。勒以匹磾为冠军将军,文鸯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幽、冀、并三州皆入于后赵。匹磾不为勒礼,常著朝服,持晋节;久之,与文鸯、邵续皆为后赵所杀。〔〖胡三省注〗厌次既破,无复后患,匹磾兄弟与邵续皆被害,石勒志趣,从可知矣。〕
【译文】
后赵的中山公石虎,进攻驻守厌次城的东晋幽州刺史段匹磾,孔苌攻克了幽州辖属的多座城池。段文鸯对段匹磾说:“我以勇悍闻名,所以受民众倚重,寄予期望。现在眼看百姓被劫掠而不去救助,这是怯弱的表现。民众失去期望,谁还有再为我效命呢?”于是率领壮士数十人驰马出战,杀掉的后赵士兵为数众多。段文鸯的坐骑疲乏过度,伏地无法站起,石虎对段文鸯大声呼叫说:“兄长和我同是夷狄之人,我很久以来就想和兄长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如今上天成全了我的愿望,和兄长在这里相见,为什么还要打呢!请放下武器。”段文鸯骂道:“你是寇贼,早就该死了,只因我的兄长不用我的计谋,才让你活到今天。我宁愿战死,决不向你屈服!”于是下马苦战。长矛折断后,又持刀苦斗不止,从辰时一直打到申时。后赵士兵四面包围,解下战马的罗披护住身体,向前抓住段文鸯。段文鸯力竭被俘,城内兵民因此斗志消沉。
段匹磾打算单骑逃归朝廷,邵续的弟弟、乐安内史邵洎带领军队不听段匹磾的号令。邵洎又想抓住朝廷使者王英送给石虎,段匹磾正色斥责他说:“你不能遵从你兄长遗志,逼得我不能回归朝廷,这已经很过分了,又想抓获天子的使者!虽然我是夷狄之人,这种事也是前所未闻!”邵洎和邵续之子邵缉、邵竺等人载着棺材出城投降。段匹磾见到石虎说:“我承受晋朝恩泽,立志灭除你们,现在不幸弄到这种地步,我不能对你表示敬意。”后赵王石勒以及石虎,旧时曾与段匹磾结为兄弟,石虎马上站起向段匹磾行拜礼。石勒任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分散流亡民众三万多户,让他们重操旧业,设置地方官员抚慰他们。于是幽州、冀州、并州都被并入后赵版图。段匹磾不行后赵的礼节,经常穿着东晋的朝服,手持晋朝的符节。久而久之,段匹磾和段文鸯、邵续等同被后赵所杀。
【原文】
五月,庚申,诏免中州良民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者,以备征役。尚书令刁协之谋也,由是众益怨之。
终南山崩。〔〖胡三省注〗终南,长安南山也。时刘曜据关中,亡国之征。《晋书》书于曜载记。〕
秋,七月,甲戌,以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胡三省注〗合肥县,属淮南郡。雍,于用翻。〕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阴。〔〖胡三省注〗淮阴县,前汉属临淮郡,后汉属下邳郡,晋属广陵郡。〕皆假节领兵,名为讨胡,实备王敦也。
隗虽在外,而朝廷机事,进退士大夫,帝皆与之密谋。敦遗隗书曰:〔〖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音畏。〕“顷承圣上顾眄足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足下及周生之徒〔〖胡三省注〗周生,谓周顗。敦素惮顗,见辄翻面不休,故举以为言。〕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也,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也,〔〖胡三省注〗否,皮鄙翻。〕则天下永无望矣。”隗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胡三省注〗引《庄子·大宗师》之言。〕‘竭股肱之力,效力以忠贞’,〔〖胡三省注〗晋大夫荀息之言。〕吾之志也。”敦得书,甚怒。
壬午,以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帝以敦故,并疏忌导。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为:“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说,放逐旧德,以佞伍贤,〔〖胡三省注〗用兵列陈,五人为伍。伍,同列也。以佞伍贤,言贤佞同列也。〕亏既往之恩,招将来之患。”〔〖胡三省注〗向者亲倚导而今疏忌之,是亏既往之恩也;导或自疑,外而与敦同,是招将来之患也。招,之遥翻。〕帝颇感悟,导由是得全。〔〖胡三省注〗史言周顗兄弟保护王导。〕
【译文】
五月,庚申(初二),中州的良民因为战乱,有不少沦为扬州诸郡豪强士族的家僮、佃客,元帝下诏免除他们的奴仆身份,准备战争时征召服役。这是尚书令刁协的主意,因此豪门士族都更怨恨他。
终南山出现山崩。
秋季,七月,甲戌(十七日),东晋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为司州刺史,镇守合肥;任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务,为青州刺史,镇守淮阴。此二人均持朝廷符节统领军队,名义上是征讨胡人,其实是防备王敦。
刘隗虽在外地,但朝廷的机密事宜、任免士大夫等,元帝都和他秘密商议。王敦送信给刘隗说:“近来承蒙圣上垂青您,现在国家的大敌未能翦灭,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顗等人同心合力辅佐王室,共同平定海内。此事如能行得通,那么国运由此昌隆。否则国家便永远没有希望了。”刘隗回答说:“‘鱼得处于江湖就会彼此相忘,人为追求道义也会彼此相忘’,‘竭尽自身的力量,以效忠贞’,这是我的志向。”王敦得到这封信,勃然大怒。
壬午(二十五日),东晋任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元帝本因王敦缘故,连同王导也疏远、猜忌。御史中丞周嵩上疏认为:“王导忠诚无私、尽心竭力,帮助建立大业,不应当听信个别臣僚之言,被似是而非的说法迷惑,放逐旧日的功臣,使其与奸佞同伍。这样会使往日的恩德荡然无存,为今后招来祸患。”元帝颇有感悟,王导的职位因此得以保全。
【原文】
八月,常山崩。〔〖胡三省注〗常山,在常山郡上曲阳县西北,其地时属石勒。〕
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渊吴士,〔〖胡三省注〗渊,广陵人;广陵,故吴王濞都也。〕虽有才望,无弘致远识;且己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怏怏;又闻王敦与刘、刁构隙,将有内难,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九月,壬寅,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谯、梁间皆为立祠。王敦久怀异志,闻逖卒,益无所惮。〔〖胡三省注〗王敦之所忌,周访、祖逖,访卒而逖继之,宜其益无所惮也。然温峤、郗鉴诸人已在晋朝,卒藉之以清大憝。以此知上天生材以应世,世变无穷而人才亦与之无穷,固非奸雄所能逆睹也。〕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领逖之众。约无绥御之才,不为士卒所附。
初,范阳李产避乱依逖,见约志趣异常,谓所亲曰:“吾以北方鼎沸,故远来就此,冀全宗族。今观约所为,有不可测之志。吾托名姻亲,当早自为计,无事复陷身于不义也,尔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久长之策。”乃帅子弟十余人间行归乡里。〔〖胡三省注〗李产父子后事慕容儁。帅,读曰率。〕
【译文】
八月,常山山崩。
豫州刺史祖逖认为戴渊是吴地人,虽具有才能和名望,但没有远大的抱负和远见卓识;而且自己披荆斩棘,收复河南失地,而戴渊却从从容容,突然前来坐享其成,心中怏怏不乐。又听说王敦与刘隗、刁协之间相互结怨,国家将有内乱,知道统一北方的大业难以成功,受到很大刺激,引发了重病。九月,壬寅(疑误),死于雍丘。豫州的男女百姓都像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谯国、粱国之间都为祖逖建立祠堂。王敦长久以来就心怀不轨,听说祖逖去世,更加肆无忌惮。
冬季,十月,壬午(疑误),东晋朝廷让祖逖的兄弟祖约任平西将军和豫州刺史,统领祖逖的部众。祖约缺乏抚慰和驾驭士众的才能,所以不受士卒们的拥戴。
当初,范阳人李产为避战乱依附祖逖,见祖约志趣不同寻常,便对自己亲近的人说:“我因为北方局势动荡,所以远远地来到这里,希望能保全宗族家人。现在我看祖约的所作所为,心怀叵测。我要以联结姻亲的名义,及早为自己安排脱身之计,不再侍奉再次使我陷身于不义境地的人了。你们这些人不可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忘却长久之计。”于是率领子弟十多人抄小路回归乡里。
【原文】
十一月,皇孙衍生。
后赵王勒悉召武乡耆旧诣襄国,与之共坐欢饮。初,勒微时,与李阳邻居,数争沤麻池相欧,〔〖胡三省注〗沤,于侯翻,久渍也。诗云:东门之池,可以沤麻。毛氏曰:沤,柔也。考工记,慌氏以涗水沤其丝。注云:沤,渐也。楚人曰沤,齐人曰涹。涹,乌禾翻。然则沤是渐渍之名,云沤柔者,谓渍使之柔断也。魏收《地形志》,武乡郡三台岭上有李阳墓,有麻池,石勒与李阳争沤麻处也。殴,于口翻,击也。〖按〗欧,古通“殴”。“于侯翻”“于口翻”之“于”,音呜。〕阳由是独不敢来。勒曰:“阳,壮士也;沤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岂仇匹夫乎!”遽召与饮,引阳臂曰:“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因拜参军都尉。以武乡比丰、沛,复之三世。〔〖胡三省注〗勒欲并驱汉光武,光武复南顿不敢远期十岁,而勒复武乡三世,多见其不知量也。复,方目翻。〕
勒以民始复业,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用醴酒,〔〖胡三省注〗酒一宿而熟者曰醴。〕行之数年,无复酿者。
【译文】
十一月,皇孙司马衍出生。
后赵王石勒把武乡全部的耆旧故老们召到襄国,和他们坐在一起欢乐宴饮。当初,石勒身份卑微低贱时,和李阳是邻居,多次因争夺沤麻的池子相互殴斗,所以只有李阳因此不敢来。石勒说:“李阳是勇士。当初因沤麻结恨,是平民时的恩怨,孤正准备兼并天下,怎会怀恨一介平民呢?”于是急速征召李阳前来参加宴饮。石勒挽着李阳的胳臂说:“孤过去饱受您的老拳,您也饱尝我的毒手。”于是封李阳为参军都尉。石勒把自己的故里武乡,比作汉皇室的故里丰县和沛县,免除武乡三代人的赋税和徭役。
石勒因为百姓刚刚恢复旧业,财物储备不丰饶,因此严厉禁止酿酒。郊祀宗庙,都用一夜而成的醴酒。如此推行数年,不再有酿酒的人。
【原文】
十二月,以慕容廆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胡三省注〗《考异》曰:燕书云“车骑大将军、平州刺史。”按《晋书》载记,先拜平州刺史,寻加车骑、州牧。今从之。〕封辽东公,单于如故,遣谒者即授印绶,听承制置官司守宰。廆于是备置僚属,以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咨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军事。〔〖胡三省注〗郑林不受廆车牛粟帛而躬耕于野,廆盖以是取之。〕廆立子皝为世子。作东横,〔〖胡三省注〗横,与黉同,学舍也,载记作“东庠”。皝,呼广翻。〕以平原刘讃为祭酒,使皝与诸生同受业,廆得暇,亦亲临听之。〔〖胡三省注〗得暇者,言廆惟于国事无暇,财得一息之暇,亦亲临东横,听其讲说。史言廆之能崇儒。〕皝雄毅多权略,喜经术,国人称之。廆徙慕容翰镇辽东,慕容仁镇平郭。〔〖胡三省注〗平郭县,汉属辽东郡,晋省。唐新书曰:高丽建安城,古平郭县也。〕翰抚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拓跋猗㐌妻惟氏,忌代王郁律之强,恐不利于其子,乃杀郁律而立其子贺傉,〔〖胡三省注〗郁律立见八十九卷愍帝建兴四年。傉,奴沃翻。〕大人死者数十人。郁律之子什翼犍,幼在襁褓,其母王氏匿于袴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则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专制国政,遣使聘后赵,后赵人谓之“女国使”。〔〖胡三省注〗以惟氏专政,故谓之女国。史言拓跋所以中衰。使,疏吏翻。〕
【译文】
十二月,元帝任命慕容廆为都督幽州、平州、东夷诸军事及车骑将军、平州牧,封为辽东公,仍旧保留单于的称号,派遣谒者当即授予印绶,允许他秉承皇帝旨意设置官府机构、委任官员。慕容廆于是配置了完备的僚属,任用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谘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与军事。慕容廆又立儿子慕容皝为世子,并建造学舍,让平原人刘讃出任祭酒,让慕容皝和学子们一块从师学习。慕容廆闲暇时,自己也前来听讲。慕容皝性格勇敢坚定,处事颇多权略,爱好研习经义,受到国人的称赞。慕容廆调慕容翰镇守辽东,让慕容仁镇守平郭。慕容翰安顿、抚慰百姓和胡夷,恩威并重,慕容仁也追随效仿他。
拓跋猗㐌的妻子惟氏疑忌代王拓跋郁律势力强盛,怕对自己所生的儿子不利,于是杀害了拓跋郁律,立自己所生的拓跋贺傉为世子,部落首领被杀的有数十人。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此时年龄幼小,尚在襁褓之中,母亲王氏把他藏匿在自己的裤中,对天祷祝说:“天命如果想让你活下去,你就别啼哭,”结果很久不哭,因此幸免。惟氏把持了国政,派遣使者与后赵修好,后赵人称使者为“女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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