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典籍·


顾炎武诗文集

[明末] 顾炎武 Gu Yan Wu

文集文集凡十一卷十二頁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校


蒋山佣残稿·卷一


  答门人毛景岩  答张稷若书  与馆中诸公书  与朱长源    答人书
  与李子德    与公肃甥一  与公肃甥二   又与公肃甥书  与李霖瞻
  又与李霖瞻   与李星来   又与李星来   与魏某一    与魏某二
  与魏某三    与李中孚   答陈亮工    与王山史    与戴枫仲
  与侄公成    与      答王山史之一  答王山史之二  答王山史之三
  答汤荆岘    与关中友人书 与友人书    答原一甥    答公肃甥
  与弟大云    病起与蓟门当事书 答迟屏万  与熊耐荼之一  与熊耐荼之二
  答再从兄书   答俞右吉


  ○答门人毛景岩〔讳今凤,贡监,长洲人。〕

  所问汪承毛后,钝翁之言亦颇合于理。但末段多受产一议,便似有为而作,以豫箝毛氏之口,为一篇之蛇足耳。令伯广之之嗣于毛,有祖无祢,此乃前人之失;然而广之终身不易姓者,自必有说。今为子者,将改其已没之父使之姓汪,亦非理之所安。征诸近代故事:魏恭简公,昆之大儒也。其家一世姓魏,一世姓李,相为昭穆,传之二三百年,此必有不得已而为之者矣。乃若海宁之陈,为宋高太尉之后,登科者数世,皆以陈为姓。及百史得罪,而彦升欲复姓高,则世论反以为讥。盖君子于名之不正,不可自我而作,苟其受之先人,沿之昔日,则亦“无改于父之道”而已。况毛之与汪,共出姬文,不得以莒、鄫非族为比。


  ○答张稷若书〔讳尔岐,山东人。〕

  别论谆谆,深感厚意,然有所不得已者。弟章丘册地一十顷,就中原主谢世泰占产反多诬陷,足下谓此岂得已而为之哉?久客历下,杜门守岁,不免饥寒,亦复何乐于此?来教谓此庄必卖去方断葛藤。今非无愿买之人,而田亏粮羡,至四五十亩,谁肯包赔?此必不成之事。万一天下有此痴人,某亦决不肯胡涂相付,以彼人之欺我者而转欺人也。若欲拱手让之,以博高洁之名,则当莱人构祸之日,便宜舍此而去,不应至今日而方始踌躇,退不成俗人,进不成高士也。孔子曰:“以直报怨,而不报无道,止于南方之强,非君子之中也。”使虞、芮之君一让一不让,而文王许之,是长乱而施夺也。无以听诸侯之讼,而立万民之师矣。王符有云:“痛不著身,言忍之;钱不出家,言与之。”此天下之通弊,而山左之人,则更有异焉者。于外来之客,则望之为伯夷,而独许其乡之人之为盗跖,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凡□所以言此者,盖为一二辈悠悠之口,若足下之至诚相爱,则中心藏之矣。但得反我汶阳,亦自不为已甚,一切蜚书嫚语,置之勿问,此于宽身之仁有余矣。


  ○与馆中诸公书

  视草北门,紬书东观,一代文献,属之巨公,幸甚幸甚。列女之传,旧史不遗,伏念先妣王氏未嫁守节,断指疗姑,立后训子,及家世名讳并载张元长先生传中。崇祯九年巡按御史王公〔一鹗〕具题,奉旨□旌表。乙酉之夏,先妣时年六十,避兵于尝熟县之语濂泾。谓不孝□曰:“我虽妇人,身受国恩,义不可辱。”及闻两京皆破,绝粒不食,以七月三十日卒于寓室之内寝。遗命炎武读书隐居,无仕二姓。迄今三十五年,每一念及,不知涕之沾襟也。当日间关戎马,越大祥之后,乃得合葬于先考文学之兆。今将树一石坊于墓上,藉旌门之典,为表墓之荣。而适当修史之时,又得诸公以卓识宏才而膺笔削之任,共姬之葬,特志于春秋,漆室之言,独传于中垒,不无望于阐幽之笔也。炎武年近七旬,旦暮入地,自度无可以扬名显亲,敢沥诚哀恳,冀采数语存之简编,则没世之荣施,即千秋之风教矣。张传“通及先年□疏札,并在总裁□叶□张两君函中,因乏誊手,不能遍呈并祈鉴宥”


  ○与朱长源〔讳树滋,陕西富平人。〕

  五服考异一部计已送上矣。将卜居敷水、南山之麓□□□□□□□□□□《册府元龟》一书,自隋以前大抵皆史文,不及覆阅。唐及五代多采之会要。今新旧唐书、五代史之所无者,录出数百条,入日知录等书。其元帙舛讹,不敢擅改,并贴红签于上方。旧唐书误字,则用朱笔改正,并补欠十六张,已成完书。至于所托十三经、廿一史一时未得赢余,幸徐为访求,俟将来现买可也。


  ○答人书

  贵宗为周康叔之后,令曾祖念劬先生分符济北,去后歌思循吏之声,自足传于百代。仆非敢靳一言,但一切赞美传述之文,孔子谓之“方人”,谓之“务外”。恐得罪于圣门,有损于己而无益于人,故宁蹈方命之愆而不敢作也。今录与人书一通奉览,惟谅之。


  ○与李子德〔讳因笃,官翰林,富平人。〕

  愚以祁人一事留滞汾州,而家中忽报亡室之讣,病弟穉孙悬望殊切。幸既足与衍生相从在此,即命衍生设位成服,朝夕祭奠,于礼无阙。今将以明年四月一往吴下,春暮先至华阴,恐匆匆不能叩宅。然一至必当专信相闻,不知弟无他适否,可先寄一字山老处□之。汾州米价每石二两八钱,大同至五两外,人多相食。在此日用之费,三倍华下。至此间风景,大非昨年,今冬又值奇寒,终日煤炭中坐,甚悔此一来矣!


  ○与公肃甥一

  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吾甥宜三复斯言,不贻讥于后世,则衰朽与有荣施矣。此中自京兆抵二崤皆得雨,陇西、上郡、平凉皆旱荒,恐为大同之续。与其赈恤于已伤,孰若蠲除于未病。又有异者,身为秦令,而隔河买临晋之小儿,阉为火者,以充僮竖,或言曾割死一人,前闻骇不敢信,顷乃得实据,□有□□遗事奉览,可想而知其人也。岂非自陕以西别一世界乎?诚欲正朝廷以正百官,当以激浊扬清为第一义,而其本在于养廉。故先以俸禄一议附正,然此今日所必不行,留以俟之可耳。九经之外,所著大抵如此。世有孟子,或以之劝齐梁,我则终于韫椟而已。


  ○与公肃甥二

  又

  邸报见二疏,深切时事。其捐纳一疏,似必准行,但恐行之而徒为大吏添一矿穴也。吾向在华山,有建朱夫子祠堂之议,今令迟君慨然为之。转求作记一通,辄已具稿,幸吾甥更为删润,发至曲沃。崇祯报有副本否?若来都门,可得借阅否?陈鼎和志铭久成,有一二□时语,且不出也。


  ○又与公肃甥书

  修史之难,当局者自知之矣。求藏书于四方,意非不美,而西方州县以此为苦,宪檄一到,即报无书。所以然者,正缘借端派取解费,时事人情,大抵如此安望有澄清之日乎。窃意此番纂述,止可以邸报为本,粗具草藳,以待后人,如刘昫之旧唐书可也。〔唐武宗以后无实录。〕忆昔时邸报至崇祯十一年方有活板,自此以前,并是写本。而中秘所收,乃出涿州之献,岂无意为增损者乎?访问士大夫家,有当时旧钞,以俸薪私购一部,择其大关目处略一对勘,便可知矣。吾自少时,先王父朝夕与一二执友谈论,趋庭拱听,颇识根源,但年老未免遗忘,而手泽亦多散轶,史藳之成,犹可辩其泾渭。今日作书,正是刘昫之比,而诸公多引洪武初修元史故事,不知诸史之中,元史最劣,以其旬月而就,故舛谬特多。如列传八卷速不台,九卷雪不台,一人作两传;十八卷完者都,二十卷完者拔都,一人作两传,几不知数马足,何暇问其骊黄牝牡耶?然此汉人作蒙古人传,今日汉人作汉人传,定不至此。〔亦有如谷林苍以张延登、张华东为两人者。〕惟是奏章是非同异之论,两造并存,而自外所闻,别用传疑之例,庶乎得之。此虽万世公论,却是家庭私语,不可告人以滋好事者之腾口也。


  ○与李霖瞻〔讳浃,官□□令,山东德州人。〕

  去腊令弟老年翁都中邮到手札,甚感惓切,且知福履弥劭,欣慰欣慰。令弟既侍直銮坡,执事便可优游林壑,亦人生难得之际会也。又承念及雨公及小儿,敬谢敬谢。雨公改字既足,今从弟问字,二年中便通三经。而小儿以既足为师,名以衍生,亦颇谨饬。本经毛诗已完,令节读五经,兼诵先辈八股文百篇,意不在觅举也。趍庭变学,既已引置庄岳之间;挟策读书,亦多从游舞雩之下。执事谓弟在山东,能有此景况否耶?然弟尚欲为不滞一方之见,今年三月出关,为嵩少之游,但不事干谒,行资萧然,故未得东来一晤也。从弟子严今将六旬,连得二孙,今抱其一为亡儿之嗣;而其父洪慎略有才干,家亦小康。他日南北皆可遗种,而老身尚健,亦可往来。既荷注念之殷,不敢不覼缕以报也。□于不预荐牍,为第一可喜事,则星翁已寄书称庆,不烦再述矣。


  ○又与李霖瞻

  西行以后,得令弟年翁书者四,得执事书仅一而已。引领东望,我劳如何!执事既有令弟日在鸾坡,而郎君终制,正值秋闱折桂之时,优游家园,无营无竞,此天之所以笃厚于世德之君子也,羡之诵之。弟犹子衍生前岁曾蒙青眄,今已随其师至关中,稍知礼法,不好嬉戏,竟立以为子。而昆山从弟子严连得二孙,又令荆妻抱其一,以为殇儿之后。桑榆末景,或可回三舍之戈。至此间风俗,大胜东方,虽未卜居,亦有安土之怀矣。详在星翁书中,可互观之。东西殊邈,未得专人驰候,往来估客亦复难得,好音仍付京师转寄为便。


  ○与李星来〔讳源,官□□令,德州人。〕

  嘉平接手札,并二诗及论语义,为之叹服。然得无令时贤张目而视耶?弟与执事别后,有可喜者五事:关中士大夫相迎,而弟亦决意入关,一也;不挂名荐牍,二也;嗣子颇嘉,三也;遣妾,四也;江南又得孙,五也。详在霖翁札中,可互观之。今华山有过□近山二处寓□,皆友人所构。弟尚未尝经营,而又出为伊涧、嵩山、少室、大隗之游,今已至睢州矣。都中书至云,当俟荐局稍冷,□□来此,且三数亲知俱未赴京,弟此行或即西旋而未东来也。□旅之□□遍天下都是我去依人,而关中却是人来附我,□□□□或与或求,制府币交欲屈之至省城而不得,司道至命驾山中亲访,然后答之。顷闻聘使将至,即飘然下吴,以示不可□樊之意。看此光景,异日似可徜徉自遂,惟俟小儿衍生姻事一定,即为向平长往之计。


  ○又与李星来

  别后止得去秋一字,及托广平路世兄专役东来,而仅台衔一帖见报,殊以不得书问为怅。然知起居节适,南面百城,良朋满座,留连风月,播为诗章;而长君宦况清嘉,仲叔二君英飙继起,季子亦诵诗舞勺时矣。秋闱折桂,旦夕俟之,苦此中不得山东录耳。今春荐剡,几遍词坛,虽龙性之难驯,亦鱼潜之孔照。乃申屠之迹,竟得超然,叔夜之书,安于不作,此则晚年福事。关中三友:山史辞病,不获而行;天生母病,涕泣言别;中孚至以死自誓而后免,视老夫为天际之冥鸿矣。此中山水绝佳,同志之侣多欲相留避世。愚谓与汉羌烽火但隔一山,彼谓三十年来在在筑堡,一县之境,多是千余,人自为守,敌难遍攻,此他省之所无,即天下有变而秦独完矣。未知然否?敝庄托魏令君料理,闻其已逐刘成志而换新管之人,未知近日光景如何?幸详示之。仲老年翁想康健,弟年衰目病,不能作书,霖翁启可互观之。


  ○与魏某一〔章丘令〕

  顷至关中,适以制府之招,前赴垄右,东来之期,尚未可卜。薄产在彼既承金诺,必蒙照拂。但刘成志系无赖棍徒,迟进亦不过一雇工之人,无异使羊将狼。恐此庄向日租银每年一百六十两,若安派庄头办课之外,尚可宽然有余,此为久策;若使委之成志,亦须取一包管办课甘结,此为暂策。二者不行,异日必以赔粮见祸,执事一片盛心,不反堕小人之狡计乎?及今图之,犹未为晚,伏乞垂神。


  ○与魏某二

  又

  自来关西,再更裘葛。想近祉□□,颂声洋溢,三年报最,政成民和,书名御屏,飞舄京、雒,指日竢之。匪□佞佞。小庄向烦清思,惟恐所委皆非驯谨之辈,以致下病农夫,上悮国课。前者辇下书来,闻已换人管理,而未得其详,便中恳赐一报音于韩元少处,俾□稍知彼中情事。今秋当自河东一赴都中,再容专候。


  ○与魏某三

  又

  春杪一别,忽焉半载,每领大教,永怀不忘。以九月二日入关,重登华岳,且喜羽檄初停,四郊无警,而此中一二贤者,复有式庐拥篲之风。汧、渭之间,将恣游瞩,未能即返,便羽托此奉候。章丘久无音问,便中幸嘱之留神。


  ○与李中孚〔讳颙,博学宏词,不出,陕西盩厔人。〕

  前书欲寄李雪木而骊驹已驾,适迟令君来过,云当为致之,竟得回音,亦不知踵门者何人也。足下近履弥胜,贵里自息兵之后,生聚稍得如前否?衰疾渐侵,行须扶杖,南归尚未可期。久居秦、晋,日用不过君平百钱,皆取办囊橐,未尝求人。过江而南,费须五倍,亲朋乞假,复在其外。舟车所历,来往六千,求人则丧己,不求则不达,以此徘徊未果。然而关中、河东毫无未了,时行则行,别无牵絓也。山史已于三月中南游苏、杭,须明岁秋冬可回。乃华令迟君托人致意,谋为朱子祠堂,卜于云台观之右。捐俸百金,弟亦以鹾台之赠四十金佐之。七月四日买地,十日开土,中秋后即百堵皆作。然堂庐门垣,备制而已,不欲再起书院。此时民风不美,若有余房一二间,便为赌博之场矣。惟祠中□用主像,遵足下前谕,主题曰太师徽国文公朱子神位,像合用林下冠服,敢祈足下考订明确示之。太夫人祠已建立否?委作记文,□岂敢固辞,以自外于知己。顾念□之先妣以贞孝受旌,其事已表白于三吴,仰闻执事。顷俾舍侄于墓旁建一小祠,而为不肖子孙百方阻挠。如蛮如髦,尚未得立,日夜痛心!向未白之足下,今承命谆切再三,遂不敢匿其情。若使不立母祠,而为足下之母作祠文,是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矣,足下亦何取其人乎?贵地高人逸士甚不乏人,似不须弟;若谓非弟不可,则时乎有待。敝县二年无正官,得一中材,便可主其事。鄙愿已就,方可为人泚笔耳。□目下暂往河东,奉主有日,仍当至此。倘遇春融,当一览杜曲、终南之胜,并叩精庐,足下其勿以阔别为悲也。


  ○答陈亮工〔讳芳绩,常熟人。〕

  音问久阔,正在伫怀,忽接来札,知近履平善,令祖尊君之丧,皆已终事,为之慰忭无已。此宣尼所云“孝子之终”,而孟子以为“可当大事”者也。□矢不为人作文二十年矣,属志铭,独以昔日逢乱之际,曾蒙令祖先生知己之爱,谊不敢辞,已具一藳,藏之箧中。而来教复托□转求于当世之显者,则又自忖杨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未足以耀九原而传异日也。今再命之,其敢终秘而不出乎?可录葬年月日并新阡某地一一示之,但付达夫舍侄,必不浮沈。褊性幽栖,遂来华下,三千里之程,或未能亟达耳。素车祖送,有关大礼,如何如何!马表兄近况想佳,并烦致念。贵地惟予先曾有一字,如永明、虞廷、昆良诸君,并无恙否?便中及之。


  ○与王山史〔讳弘撰,字无异,荐举。陕西华阴人。〕

  董子曰:“君子甚爱气而谨游于房。是故新壮者十日而一游于房,中年者倍新壮,始衰者倍中年,中衰者倍始衰,大衰者以月当新壮之日,而上与天地同节矣。”□年五十三,遭西河之戚,未有继嗣。及辛亥岁,年五十九,在太原遇傅青主,俾之诊脉,云尚可得子,劝令置妾,遂于静乐买之。恃其筋力尚壮,亟于求子,不一二年而众疾交侵,始思董子之言而瞿然自悔。会江南有立侄衍生之议,即出而嫁之。尝与张稷若言:青主之为人,大雅君子也。稷若曰:“岂有劝六十老人娶妾,而可为君子者乎?”仆无以答也。又少时与杨子常先生最厚,自定夫亡后,子常年逾六十,素有目眚,买妾二人,三五年间目遂不能见物。竟得一子已成童而复夭亡,同于伯道矣。此在无子之人犹当以此为戒,而况有子有孙,又有曾孙者乎?有曾孙而复买妾,以理言之,则当谓之不祥;以事言之,则朱子斗诗有所谓好人叹者,即西安府人,殷鉴不远也。伏念足下之年五十九同于弟,有目疾同于子常,有曾孙同于西安之“好人”,敢举此为规,未知其有当否?


  ○与戴枫仲〔讳廷栻,山西祁县人。〕

  大难初平,宜反己自治,以为善后之计。昔傅说之告高宗曰:“惟干戈省厥躬。”而夫子之系易也,曰:“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左传载夫子之言曰:“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苟能省察此心,使克伐怨欲之情不萌于中,而顺事恕施,以至于“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则可以入圣人之道矣。以向者横逆之来,为他山之石,是张子所谓“玉女于成”者也。至于臧否人物之论,甚足以招尤而损德。自顾其人能如许子将,方可操汝南之月旦,然犹一郡而已,未敢及乎天下也。不务反己而好评人,此今之君子所以终身不可与适道,不为吾友愿之也。临别惓惓,进此药石,惟原其戆直,幸甚。


  ○与侄公成〔名□琦,衍生胞兄,吴江人。〕

  五月一日忽接尊公讣音,为之惊悼!即于华阴寓中设一薄祭,率衍生拜奠。仍具菲仪一两寄上,吾侄幸收而致之灵筵。衍生既为人后,尊无二上。止服期年,其心丧仍二十七月而毕。专此附慰,并启尊堂知之。〔衍生谨识:衍生本生父讳鼎文,字暗公。〕


  ○与

  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徒以诗文而已。所谓“雕虫篆刻”,亦何益哉!某自五十以后,笃志经史,其于音学深有所得。今为五书以续三百篇以来久绝之传,而别著日知录上篇经术,中篇治道,下篇博闻共三十余卷。有王者起,将以见诸行事,以跻斯世于治古之隆,而未敢为今人道也。向时所传刻本,乃其绪余耳。


  ○答王山史之一

  仲复之言,自是寻常之见。虽然,何辱之有?小星、江汜,圣人列之召南,而纪叔姬笔于春秋矣。或谓占之媵者皆侄娣,与今人不同。诚然。然今人以此为贱者,不过本其锱铢之身价而已,价与义有时而互为轻重。记曰:“父母有婢子,甚爱之,虽父母没,没身敬之不衰。”夫爱且然,而况于其五十余年之节行乎?使乡党之人谓诸母之为尊公媵者,其位也;其取重于后人而为之受吊者,其德也。易曰:“利幽人之贞,未变常也。”诸母当之矣。君子以广大之心而裁物制事,当不尽以仲复之言为然。将葬,当以一牲告于尊公先生而请启土。及墓,自西上,不敢当中道;既窆,再告而后反。其反也,虞于别室,设座不立主,期而焚之。


  ○答王山史之二

  仲复之言,自是寻常之见。虽然,何辱之有?小星、江汜,圣人列之召南,而纪叔姬笔于春秋矣。或谓古人媵者皆侄娣,与今人不同。诚然。然记曰:“父母有婢子,甚爱之,虽父母没,没身敬之不衰。”夫爱且然,而况五十余年之节行乎?使乡党之人谓诸母之为尊公媵者,其位也;其取重于后人,而为之受吊者,其德也。易曰:“利幽人之贞,未变常也。”诸母当之矣。君子以广大之心而裁物制事,当不尽以仲复之言为然。将葬,当以一牲告于尊公先生而请启土。及墓,自西上,不敢当中道;既窆,再告而后反。其反也,虞于别室,设座不立主,期而焚之。先祖有二妾,炎武所逮事,其亡也,葬之域外。此固江南士大夫家之成例,而亦周官冢人或前或后之遗法也。今诸母之丧,为位受吊,加于常仪,以报其五十余年之苦节足矣。若遂欲祔之同穴,进列于左右之次,窃以为非宜。追惟生时“实命不同”,“莫敢当夕”之情,与夫今日葬之以礼,“没身敬之不衰”之义,固不待宋仲几、鲁宗人衅夏之对也。谨复。


  ○答王山史之三

  四月杪自曲周遣人入都至贵寓,言驾已西行数日,甚慰。自今以往,以著书传后学,以勤俭率子弟,以礼俗化乡人,数年之后,叔度、彦方之名,翕然于关右,岂玉堂诸子之所敢望哉?弟今年涉伊阙,出轘辕,登嵩山,历大騩,将有淮上之行,而资斧告匮,复抵西河暂憩,未获昕夕一堂,奉教左右,良为怃然!前寄次耕诗,有关中二臣语,及三月十九日嵩山绝句,度已呈览。顷子德有札来云:“闻将特聘先生,外有两人。”弟遂作一书与叶訒庵,托为沮止。今则纂修之事,属之舍甥,似可免于物色。其书仍付既足录上,与关中同志观之。既足英年好学,今在尊府,朝夕得领训诲,弟尝惓惓以究心经术、亲近老成为嘱。小儿衍生虽极鲁钝,尚未有南方骄慢习气,幸待之以严,勿作外人视也。弟在此待祁县之物,西来之期,未卜早晚。六令弟并仲和不及另柬,统此不悉。


  ○答汤荆岘〔讳斌,睢州人,官江南巡抚。〕

  两函并至,深感注存。足下有子产博物之能,子政多闻之敏,而下问及于愚耄,不知臣精销亡,少时所闻,十不记其二三矣。闻之前辈老先生曰:《太祖实录》凡三修:一修于建文之时,则其书已焚,不存于世矣;再修于永乐之初,则昔时大梁宗正西亭曾有其书,而洪水滔天之后,遂不可问;今史宬所存,及士大夫家讳《实录》之名,而改为《圣政记》者,皆三修之本也。然而再修三修所不同者,大抵为靖难一事。如弃大宁而并建立之制,及一切边事书之甚略,是也。至于颍、宋二公若果不以令终,则初修必已讳之矣。闻之先人曰:《实录》中附传于卒之下者,正也;不系卒而别见者,变也。当日史臣之微意也。王元美先生作信国公诗曰:“所以恩泽终,颍、宋乃反是。”盖谓二公之不得其死,而不可谓之诛。且以汉事言之:武帝之于刘屈牦,谓之诛,可也;成帝之于翟方进,谓之诛,不可也。是史臣之所以微之也。今观卒后恩典之有无隆杀,则举一隅而三可反矣。至于即主位之月日,当如来谕,以《实录》为正。适有便人往雎,率此奉报并谢勤惓。自万历以还,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姑以目所尝见之书,其刻本则如《辛亥京察记事》、《辽事实录》〔王在晋〕、《清流摘镜》〔王岳〕、《傃庵野钞》、《同时尚论录》〔二书并蔡□□〕、悫书〔蒋德璟〕;钞本则如《酌中志》〔刘若愚〕、《恸余杂记》〔史敦〕之类皆不可阙,而遽数之不能终也。搜罗之博,裁断之精,是在大君子而已。


  ○与关中友人书

  增三年之丧为三十六月,起于唐弘文馆直学士王元感,已为张柬之所驳,而今关中士大夫皆行之。丧服小记曰:“再期之丧,三年也。”三年问曰:“至亲以期断,然则何以三年也?曰:加隆焉尔也。焉使倍之,故再期也。”古人以再期为三年,而于其中又有练祥之节,杀哀之序,变服之渐,以其更历三岁而谓之三年,非先有三年之名,而后为之制服也。今于礼之所繇生者既已昧之,抑吾闻之,君子之所贵乎丧者,以其内心者也。居处不安,然后为之居倚庐以致其慕,食旨不甘,然后为之疏食水饮以致其菲;去饰之甚,然后为之袒括、衰麻、练葛之制以致其无文。今关中之士大夫,其服官赴举,犹夫人也,而独以冠布之加数月者为孝,吾不知其为情乎?为文乎?如以其文而已,则关中之士大夫平居无服之时,固许子之所谓奚冠而冠素者,而曾是以为孝乎?先王之礼,不可加也,从而加之,必其内心之不至也。其甚者,除服之日而有贺。夫人情之所贺者,其不必然者也。得子也,拜官也,登科也,成室也,不必然而然,斯可贺也。故曰:婚礼不贺,人之序也。以其为人事之所必然,故不贺也。丧之有终,人事之必然者也,何贺之有?抑吾不知其贺者,将于除服之日乎?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是日也,以丧礼处之而不可以除。将以其明日乎?则又朝祥暮歌之类也。贺之为言,稍知书者已所不道,而王元感之论则尚遵而行之。使有一人焉,如颜丁、子羔之行,其于送死之事,无不尽也,而独去其服于中月而禫之日,其得谓之不孝哉?虽然,吾见今之人略不以丧纪为意,而此邦犹以相沿之旧,不敢遽变,是风俗之厚也。若乃致其情而去其文,则君子为教于乡者之事也。


  ○与友人书

  日知录初本乃辛亥年刻。彼时读书未多,见道未广,其所刻者,较之于今,不过十分之二。非敢沽名衒世,聊以塞同人之请,代抄录之烦而已。至于三代之英,固圣人所有志;百姓之病,亦儒者所难忘。窃欲待一治于后王,启多闻于来学,而六艺之精微罔析,群言之浩博靡穷。记曰:“学然后知不足。”信哉斯言!今此旧编,有尘清览。知我者当为攻瑕指失,俾得刊改以遗诸后人,而不当但为称誉之辞也。若乃鄙俗学而求六经,舍春华而食秋实,为山期于覆篑,祭海必于先河,则区区于同志有厚望焉。而掷埴索涂之夫,不足为壤流之一助矣。率此布谢,并冀起予。


  ○答原一甥〔讳干学〕

  募助一事,惟吾甥为之。吾别营一宅于山下堡内,不住祠中。其筑造典守,自有秦人,譬如禅师不管常住之事也,亦可知之。章丘庄事托之魏令,且以币往,复书一力照管,收租办课矣。但必得取庄头揽状付来为凭,而索之至再,尚未寄至。吾甥到京,幸为我特作一书与之。从提塘发去,而令元少便中取其报音可也。


  ○答公肃甥〔讳元文〕

  札中所论,古人有云:“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已乎?科场文字之谬,此特政之小者,且今日吏道杂而多端,其病又不仅在乎科场也。世有王景略者出焉,而又得如苻永固之主者任之,其庶几乎?日知录二集想是八九年前之书,已不可用。今所著三四十卷,前十卷诠五经者,已录送原一,其四书尚未全,而以后所谭兴革之故,须俟阅完实录,并崇祯邸报一看,然后古今之事,始大备而无憾也。熊明府心绪甚不佳,亦未必烦之也。一人自有一人之苦,语曰:“今之从政者殆而!”如我者却有病中之乐耳。大云弟一字附致。


  ○与弟大云〔讳岩〕

  自弱冠以来,论文道古,昕夕相依者,惟叔父一人,竟作终天之别。每至清风朗月,思之黯然!前托原一甥致奠五金,想已到灵筵,而终以未得躬诣为恨,不知今已卜葬否乎?吾虽飘零异地,而文章一道,颇为当世所推。念叔父生平,吾集中不可无一篇文字,情至之言,又不在胪列也。作状一通,曾于都门一示白公,为之出涕。时方扰攘,未便录寄。今思吾年六十有八矣,余日无多,岂可不一示吾弟,使焚之于叔父神主之前乎?故特送上。昆山吴同初名其沆,吾两人好友也。有诗稿一册在叔父处,吾亦有之而不全。可借与汝嘉侄,将其中五言绝七言绝句抄来。叔母想康宁,并祈致问。侨卜华山,将与黄冠偕隐,良晤未期,临书怅惘!


  ○病起与蓟门当事书

  天生豪杰,必有所任,如人主之于其臣,授之官而与以职。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故一病垂危,神思不乱。使遂溘焉长逝,而其于此任已不可谓无尺寸之功,今既得生,则是百姓保留而□玺书之勉劳者也,又可怠于其职乎?今有一言而可以活千百万人之命,而尤莫切于秦、陇者,苟能行之,则阴德万万于于公矣。请举秦民之夏麦秋米及豆草一切征其本色,贮之官仓,至来年青黄不接之时而卖之,则司农之金固在也,而民间者倍蓰之出。且一岁计之不足,十岁计之有余,始行之于秦中,继可推之天下。然谓秦人尤急者,何也?目见晋人倚藉旗势,将银放与凤翔之民,一两要麦三石,一两要米四石,此尚能支持岁月否乎?捐不可得之虚计,犹将为之,而况一转移之间,无亏于国计乎?然此必不能行者也。易曰:“牵羊悔亡,闻言不信。”至于势穷理极河决鱼烂之后,虽欲征其本色而有不可得者矣。救民水火,莫先于此,使小民得以存其生,而事可次第举也。病中思此,已笔之于书,而未告诸在位。及读国史,有正统中,遣右通政李畛等官粜米得银若干万之书,则昔有行之者矣。特建此说,以待高明者筹之。


  ○答迟屏万〔讳维城,华阴令。〕

  弟至曲沃三日而大病,呕泄几危,幸遇儒医郭自狭三五剂而起。今饮食已得如常,惟末疾未愈,艰于步履。寓郊外韩进士旬公书斋,熊明府来视者十次,尚未入城一拜,其衰惫可知。然老年台注存之雅,与建祠大事,虽病中未尝忘也。重承台札下颁,知不日告成。老年台尊儒诲学之意,勤矣至矣!下令于流水之原,又可识莅事之精敏矣。

  今服豨苓丸,稍有效验。而祁寒渐逼,未能出户。意欲求择二月上丁后吉日送主,□必当勉力一来,不知可否?先此附报。


  ○与熊耐荼〔讳僎,曲沃令。〕之一

  承鹾台 〔残稿书眉有注云:黄斐字菉园。〕倾盖之雅,惓惓甚笃。不谓下榻五日,而忽闻太夫人之讣,为之怆然!但文结未到,交代之期或仍须秋杪也。□于四月十日仍返华下,茂林间馆,起看仙掌,坐拥百城,足以忘暑。且俟七月中方过沃邑,一切谢私,统容面罊。中秋后拟都门一行,敝门人与小儿或可寄留花县否?三峰之下,弟所愿栖迟以卒岁者,而土瘠差烦,地冲民贫,非所以为后人计;又恐如今春环县镇原之事,风鹤乍惊,关河难越,故东向而思托足耳。恃在知爱,辄敢覼缕,不悉。


  ○与熊耐荼之二

  弟已移至坡下韩公宣〔即旬公,讳宣,己未进士〕斋中。盖羁旅之人,疾病颠连,而托迹于所知,虽主人相爱,时有蔬菜之供,而饔飧一切自给,在我无怍,于彼为厚,此人事之常也。若欲往三四十里之外,而赴张兄之请,则事体迥然不同。必如执事所云:有实心向学之士,多则数人,少则三四人,立为课程,两日三日一会,质疑问难,冀得造就成材,以续斯文之统,即不能尽依白鹿之规,而其遗意须存一二,恐其未必办此,则徒餔啜也,岂君子之所为哉?一身去就,系四方观瞻,不可不慎!广文孙君与弟有旧,同张兄来此,剧论半日,当亦知弟为硜硜踽踽之人矣。


  ○答再从兄书〔讳维〕

  开椷睹书,词,侄洪徽之词也;笔,兄之笔也。不答侄而答兄,从质也。乃报书曰:

  孰使我六十年垂白之贞母,流离奔迸,几不保其余生者乎?孰使我一家三十余口,风飞雹散,孑然一身,无所容趾者乎?孰使我遗赀数千金,尽供猱攫,四壁并非己有,一簪不得随身,绝粒三春,寄飡他氏者乎?孰使我天性骨肉,并畴萋斐,克恭之弟,一旦而紾兄,圣善之母,一旦而逐〔原作遂〕子,谗人罔极,磨骨未休,怨不期深,伤心最痛者乎?孰使我诸父宗人,互寻雠隙,四载讼庭,必假手剪屠而后快者乎?孰使我四世祖居,日谋侵占,竟归异姓,谢公辞世,不保五亩之家,欲求破屋数间而已亦不可得者乎?孰使我倍息而举,半价而卖,转盼萧然,伍子吹篪,王孙乞食者乎?孰使我一廛不守,寸畮无遗,夺沁水之田,则矫烝尝为号;攘临川之宅,则假庙宇为辞,巧立奇名,并归鲸罟者乎?孰使我旅人焚巢,舟中遇敌,共姬垂逮于宋火,子胥几殒于芦漪者乎?孰使我父母之国,邈若山河,凡我婣友,居停半宿,即同张俭之辜,接话一茶,便等陈容之僇,绝往来,废贺吊,回首越吟,凄其泪下者乎?孰使我岁时蜡腊,伏地悲哀,家人相对,含酸饮泣,叫天而苍苍不闻,呼父而冥冥莫晓者乎?夫人生一世,所怀者六亲也,所爱者身也,所恋者田宅货财也,所与居者婣旧乡曲也。有一于此,必不忍出一旦忿悁之行,而决然与人为难也。举四者而无望焉,情知其必至于死亡,则将有激焉而不暇顾。承来教谆谆,岂不知弟之与兄分属同曾,恩叨再从,第念人之生也,有母而后有兄,母阽危且死,不得顾兄矣;有身而后有兄,身将死,不得顾兄矣!为我也兄者,则必不为主人也暴客;为主人也暴客者,则不为我也兄;人之暴客而我以为兄,不得顾兄矣!今兄曰:主持有人,同谋有人,吾无与焉。不思燎原之焰,始自何人?虎项金铃,当问系者。况宝玉大弓,未归鲁库,法书名画,尚在桓玄;苟曰事不繇身,何异盗钟之惑?且贞母何辜,遂同抄没;即〔原作郎〕藐孤有罪,未至溘亡,共有人心,得无哀痛!伏冀翻然易虑,“取之以天,还之以天”〔郅恽谏王莽语〕,俾老母得以粗粝终天年,而八口不至填沟壑,其何乐乎与同枝为不戴之雠也!昔华元告楚,不隐国情,今计屈途穷,久生亦复何聊!而承命必索报音,敢不具布下忱,仰尘台听,兄实图之。


  ○答俞右吉

  接手书,知先生所以教诲学者之意甚笃,而衰钝之资无以克副。所论春秋诸家及胡文定作传之旨,极为正当。在汉之时,三家之学各自为师,而范宁注谷梁,独不株守一家之说。至唐啖、赵出而会通三传,独究遗经:至宋孙、刘出而掊击古人,几无余蕴。文定因之,以痛哭流涕之怀,发标新领异之论,其去游、夏之传,益以远矣。今陆氏之纂例,刘氏之权衡、意林,并有其书,惟尊王发微未见。而后儒之辩春秋,其散见于志书文集者,亦多抄录,未得会稡成帙。若鄙著日知录春秋一卷,具有一二百条,如:“君氏卒。”“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当从左氏;“夫人子氏薨。”当从谷梁;“仲婴齐卒。”当从公羊;而“三国来媵”,则愚自为之说,盖见硕人诗云:“东宫之妹”,正义以为“明所生之贵”,而非敢创前人所未有也。因乏写手,一时未得奉寄,惟就来书所问二事敬录以上,然亦未知合否?祈为正之。至乃向日流传友人处诗文,大半改削,不知先生于何见之?恐不足溷高明也。书箑留京邸未到,尚稽詶答,附录与敝人一诗博笑。此际邮筒以纸为便,扇则难携也。率尔附复,曷胜驰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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