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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行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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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荆风 2018年05月25日 来源:光明日报 繁星读书网整理编辑
昆明至澜沧全程706公里,若乘车前往,一天半也就到了。但是在我的记忆中,这段处于横断山脉之间险峻难行的旅途,既漫长又充满了艰辛。1952年春夏,我背着沉重的背包从昆明出发,在起伏的哀牢山脉、无量山脉的古驿道上跋涉了20多天。
几十年过去了,关于澜沧,首先闯入我的记忆中的还是那瓢泼大雨。那正是滇南雨水最稠密的季节,倾盆大雨日夜下个不停,山岭、树林、道路、村寨全都湿淋淋地浸泡在雨水中。每天都要在大山间赶路的我们,经常会突然遭遇急风骤雨的袭击,撑着的雨伞被打烂了,远离村寨无处躲雨……
这天中午,我们从昆明乘坐飞机,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降落在澜沧附近的景迈机场,我突然感到茫然:怎么会这样顺利、快速?
进入高楼林立的澜沧县城孟朗坝,我又想起了1952年12月随同人民解放军的第115五团进驻这里的情景。当时这块澜沧江南岸的宽阔坝子还荒无人迹,全是高过人头的稠密茅草、杂树。我们放下背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忙着去割草、挖地、砍树,修建过夜的草棚。冬季的孟朗坝,早上浓厚的大雾弥漫,几步之外就难见人影;中午大雾缓缓散去后,又被亚热带南方热得如火炉的炙热阳光烘烤;入夜后,四周山林间的寒气悄无声息地倾泻下来,坝子里冷如冰窖。我们睡在匆匆修建、四周通风的茅棚里,冻得一夜难以入睡。
新中国成立初期,这远在横断山脉以南的澜沧,还不可能从内地征集建筑工人来参加建设,很长一段时间,只能依靠人民解放军的官兵来开垦荒地、建设营房。我们这个团(步兵第一一五团)进驻澜沧孟朗坝后,既要忙于紧张的戍边战斗、肃清周围(大黑山、西盟山)的股匪,在周边新开辟的少数民族地区开展工作,还要开垦孟朗坝修建营房,可谓诸事繁忙。如今的老一代孟朗坝人还记得这些往事,记得这里如何从最初的少量草房,逐渐发展成了大片的砖瓦房。
时隔60多年,重访澜沧县城,繁荣完全代替了昔日的荒凉,入夜灯火辉煌,歌声不断。
澜沧的拉祜族人素以善歌而闻名。当年我就是从拉祜族人的歌声和芦笙声中,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欢乐,从而去了解他们苦难的过去和对新生活的激情拥抱,写出了电影剧本《芦笙恋歌》。这部被拉祜族人称为“我们的荧屏经典”的影片,让海内外的朋友知道,在这澜沧江以南的边远之地,有一个勤劳、朴实、能歌善舞的民族。不少人文学者和旅游者不远万里前来寻访居住于这里的拉祜族人,也结识了这里的哈尼族人、傣族人,并品尝到了景迈山的好茶、傣族人精酿的米酒以及其他有拉祜族特色的土特产,从而带动了偏僻的澜沧山乡经济、文化的发展。
如今的澜沧人,生活美好、心情愉快,在工作、劳动之余更是经常纵情歌唱。
这天傍晚,澜沧的朋友特意约请了当地几位善歌的年轻人来与我们聚会。那位被称为“六十三妹”的哈尼族女歌手李琼以及拉祜族女医生刀玉仙唱得轻柔婉转,很是迷人,阿辉的男中音则浑厚有力如山林在咆哮。歌声也把我们引入多彩边地的迷人氛围中。
澜沧拉祜族人的歌曲虽然有一定的旋律,但是随着山乡分布的不同,歌手们从民间汲取的音乐养料各异,传唱的民歌旋律也不尽相同。1956年,长春电影制片厂的作曲家雷震邦来云南为我写作的电影剧本《芦笙恋歌》配曲,我向他详细介绍了澜沧各个山乡的拉祜族人大同小异的风俗,也特意告诉他,拉祜族人的音乐生活丰富多彩,可以多去几个地方听歌、记谱,以便综合、提炼、创作。他深以为然。后来,雷振邦创作出了《芦笙恋歌》的插曲《婚誓》,它既不完全相同于拉祜族人的传统歌曲,又有着浓郁的拉祜族情调;既能为本地的拉祜族人肯定,又能在海内外广为传唱。
如今的澜沧有不少年轻作家,也不乏善于歌唱和写歌的新一代音乐人。他们长期生活在这片多彩的土地上,一直在用心了解、广泛搜集有拉祜人特色的文学素材,以及不同曲调、不同唱法的音乐,予以综合、提炼。这次在澜沧,我看了施文艳、李琼珍等人编写的《澜沧》一书,觉得内容丰富、文字简洁;一批为人们喜欢的《快乐拉祜》等音乐佳作正在涌现。
在澜沧阅读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欣赏美妙的歌曲是一种享受,也令我这个早年在澜沧工作、战斗,并开垦过孟朗坝的老军人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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