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文/漠漠孤烟　原载：新华博客 2010-07-31 15:46
　

　　
　　我听惯了妈妈讲的过去的事情。那是1949年1月,人民解放军解放塘沽，我家住在与塘沽隔着一道海河的大沽。当时，解放军已经把塘沽区团团包围住了。大沽是工商业区，因为打仗断了一切货源，人们的生活非常窘迫。国民党的军队就驻扎在居民区，所建的碉堡从郊外到居民区，到处都是。我小时候还有几座过去遗留下来的碉堡呢。解放军不好往里开炮，里面是老百姓。因为家乡的人们没接触过共产党八路军，更不懂得都是干什么的。国民党就向老百姓宣传说，共产党红胡子、绿头发，共产共妻。说不管是谁家的东西，可以拿过来随便用，叫共产；到天黑了，挨家门口贴纸条，纸条上写着让你跟谁家的妻子睡，你就和谁家的妻子睡，叫共妻。老百姓不明真像，都说“这不乱套了吗？”那时，我的父亲被抓去，顶着子弹为他们修战壕。一天，我母亲正烧火做饭，锅里是野菜饽饽。一个国民党兵进了院来，伸手就掀锅盖。我母亲连忙拦住，“哎！哎！别动！这是给工人做的饭，我家的工人给你们挖战壕去了，回来他得吃饭。”那位当兵的立刻住了手，用一口的东北口音连连说“我饿，我饿。”然后就聊起天来。他说，我们打不了八路（他们管解放军叫“八路”），八路军多着多着哪。我母亲说，你们不是有枪吗？他说，有枪也不行，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八路。他们一吹冲锋号，就冲上一批人，我们就用机枪打，倒下一批，冲锋号再响，又冲上一批，我们又用机枪打。他说，打得我们手都软了。我母亲说，那就别打了。他说，不行，后面有当官的用枪逼着，不打就让他毙了。我们都朝着天打，把子弹都打到天上去了，不忍心打了。每当母亲讲到这一段情节，年轻的我不能接受，我认为他们是敌我啊，怎么还手软？不可能！可是母亲每次都这么讲。现在我明白了，母亲讲的是真的，因为都是中国人啊，血浓于水！
　　
　　1月17日,经过了一夜的激烈交战，黎明时静悄悄的，太寂静了！原来，国民党军队已经从海河出海，逃亡台湾了。数九寒天里，当人们打开房门一看外面，惊了！这么多军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那时的气候要比现在冷十倍，海河里的冰有几尺厚，现在的海河多少年没冻过冰了。只见这些军人的身上个个都浸湿了，湿到胸口。那时，塘沽郊外是水洼地，解放军要进入大沽还要过一条河，他们就是蹚过那条河过来的！他们为了不扰民，就这么冻着，就这么忍着。我母亲一讲到这，就非常感动，这是她老人家一生最难忘的时刻。这时解放军向老百姓宣传，“我们是共产党，是八路军，是解放人民的，你们解放了，从此没有穷人了，你们都有饭吃，都有工作，你们翻身做主人了。果然如此，父亲的工作稳定了，因为是体力活儿，工资很高，我家一下子生活变好了。母亲说，马路上再也看不见寒冬里披着麻袋片，冻得直跑的穷人，再也看不见穿的破衣啰嗦的人了。也没有吸毒的了，也没有妓院了。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一下班在家就咧开嗓子放声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别提多高兴了。可是，这幸福生活是用多少烈士的生命换来的。

　　七十年代，我上中学军训时，在开洼里还看见不少在解放战争牺牲的烈士之墓。从简单的墓碑上看，这些烈士都很年轻，有的才十七八岁，比当时的我们大不了多少。我们非常感慨，他们是我们今天社会主义大厦的奠基石，是我们的开路先锋。他们没有享受过好生活，更想象不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未来生活是什么样子，他们义无反顾地潇洒地走了，给我们留下了和平的大地，留下了一棵擎天大树。我们不能忘记他们，忘记了他们，就等于背叛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