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五个小时,我把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往新疆的?是从很小的时候看电影《冰山上的来客》?还是从王洛滨的那首《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喜欢那达板城的姑娘,还是想尝尝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说不清也道不明。只是新疆之行一直是心中的夙愿。
那天早晨上班前,先生说下午出差,要去新疆。一种抑制不住的渴望让我决定这一回非要做个“跟屁虫”。还好,没费多大的口舌,先生就给我补买了一张去新疆的机票。
从江南到塞北,西出嘉峪关,穿越戈壁滩,机窗外如此苍凉的荒漠,象是被时间搁浅在梦的滩涂,忽然间明白了“大漠孤烟直”的真正含义。近了,天山嶙峋的轮廓逐渐清晰,近得可以感觉到山尖终年的积雪散射出的刺目的白光。四个多小时的“牵肠挂肚”的颠簸终于结束了。走下飞机,已是晚上8点多钟,可是阳光却很眩目,天是那样的蓝,蓝的那么彻底,比水洗过的还干净;云是那样的白,白得那么透明,仿佛一戳即破。仰天感叹,看过这样的蓝天白云,我们那儿的天空,大概真要算是假冒伪劣了吧。
接我们的朋友已等候多时了,他说让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到天山上。(这个天山,其实是指天池)一辆越野吉普车载着我们一路飞驰。纵身大漠腹地,漫卷的荒凉扑面而来,一种神秘,一种肃穆,一种陌生荒芜的感觉,加上呼啸的风,伴随着风沙尖利的嚣叫着。开了好久好久,竟见不到一辆,一个人,一棵树。这样的一片荒漠始终横亘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间。沉睡,依旧是寂静的沉睡……
在家时总嫌街上人多喧闹,荒漠中毫无生命的迹象却让我凭添了一份辛酸的苍凉……还是人多好呵,有人多亲切!
走进天山,绿意正浓。荒漠给我的沧桑感渐渐地淡了。车到山前却被拦下了。上来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我们分别都被一支体温枪顶着脑门,好象这些人不是上山的,而是来闯海的。(中南海)呵呵,还好,一切正常。车继续盘山而上,天色漫漫暗下来,在山脚下还有涔涔的汗意,而在天山的中部竟恍似深秋了。清凉的风猛烈地灌进车厢,身上仍是夏天的单薄衣衫,忍不住就缩紧了肩膀。还好,亏得我英明,来时上网查了一下新疆旅游需知,听说早晚温差大,便多带了一件羊毛衫。继续前行了一段,车又一次被拦下。说要检查身份证。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朋友说,如果查出是外地的人,一定要隔离的。他就是因为到内地出差,他老婆到现在还没让他进门呢。呵,,可见新疆的兄弟姐妹们的警惕性比我们高多了。朋友拿出手机,7打8打,打了半天,然后跟关卡人不知说了什么,居然被放行了。
一连闯了三关,终于来到山上我们居住的地方──白云深处有人家。红的,蓝的,白的,一座座精巧美丽的小木屋掩荫在密林深处,旁边有汩汩流水欢快地奔腾着,缠绕着。朋友说那泉水是从天池满溢出来的,而所谓天池,传说是西天王母娘娘的洗澡盆,因此也称之为瑶池。“在那密密的森林里,到处都安排着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那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我不禁想起来了那首《游击队之歌》。盛情的晚餐一直吃到深夜2点多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真是歌舞升平,非典盛市。
回到那座小木屋,不经意中一抬头,却被深深地震颤:那是怎样的一个夜空呵!满头的星星又大又亮,大得仿佛伸手可摘。离你那么近,近得让你觉得一切都那么真实。它们就那么盯着你,陌生而又亲切。多么有缘!你来到我的身边。是的,有缘我来到你的身边……
对视中你听到我们轻轻地对话了吗?
兴奋着惊叹着,耳边有流水哗哗的欢快着。好不容易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又被此起彼伏的“鸟儿问答”吵醒了。哪里再忍心睡下去。来到山泉边,忍不住捧起一把清洌的泉水亲吻着,那是怎样的晶晶亮透心凉泉水呵!清得让我想找一个比“清”还清的词来形容,凉得让你骨头里都感到剌痛。告诉你吧,用王母娘娘的洗澡水洗脸感觉不错哦。呵呵。。
匆匆地吃完早餐,大家就向山顶进发了。“啊!”我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词了。几乎所有人都惊叹于天池的美丽。这么说吧,天池的美不象江南的湖泊,江南的湖泊白帆点点渔歌唱晚,是那种风花雪月式的美。而天池是一种壮重肃穆的美。在高山之颠,猝然见到雪顶云杉之间的湖泊,象一块纯净的蓝宝石,怎么不叫人叹为观止。
我在想,是不是人们没办法去天堂,便将这山唤做了天山?将这水唤做了天池?仰首向上看:山连山,山接天,山陡天高;俯首向下望:山连水,水映天,山水相牵。几顶哈萨克的帐篷斜斜地挂在腰间。天池,不大,虽称不上烟波浩淼,但却震撼。象一块深沉的翡翠。蓝得发绿的水,内敛着天池的醇厚,醇厚如其千年无言的荡漾。依稀间,空气中有一种陈酿的香,熏绿了两岸的山坡。远处,淡淡然一片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冷冷的银光与柔柔的波光,刚与柔,静与动,张扬与内敛,不敢说是美的极致,但两者如此融合于无痕,无疑是至美的结合。
天山,一片天地间的隆重,以神的姿态开放于尘世之中,抵挡着万载的烟尘,承载着千年的不羁,佛家的功德、道家的虚无,自惭于她的超然的清高;儒家的入世如同泰山上的五大夫松,遥遥不敢与之对峙。天池的甘露,涤净了王母的万年的沧桑。纯净了万年,人世的尘烟与王母的神垢,所有的污物都在至醇中净化与升华。那是一首陈酿千年的歌,不是铜琵铁琶大江东去的豪阔,也不是浅唱轻弹如泣如诉的缠绵,那是一种超脱于万物之外的天籁,一种宁静与祥和的荡漾。
我静静地看着天池,天池也静静地看着我。那蓝色的池水好象深蓝色的眸子闪着盈盈的泪光。那一刻我相信上帝是存在的。我似乎忘却了身旁的一切。红尘的喧嚣和纷争恍如隔世,只剩下难以描述的静谧。倏而,我仿佛听到一支美妙绝纶的歌曲,回荡在雪山和湖水之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
总感觉不是真实的,象是另外的星球另外的时间。是的,如果你没到过天山,你又怎能看得到这生命中最深邃动人的蓝天?云,大朵大朵在风中寂静的飘浮。有时荫蔽了阳光,就会在山间浅浅的绿地上投下大片游移的阴影,象是淡淡的梦魇。
多想让时光停住脚步,永远的留在这一刻,但却不得不离开。心里已有淡淡的怅然。
天山已在身后,频频回顾它越来越远的淡然山影,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如梦的境地。而且,我会再来!
从天山上下来,我们直奔南山牧场。这是被群山环绕的一片草场。一条沿着溪流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的山路,是她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周围的群山,舒缓柔和,背阴处布满葱绿密集的树木,向阳处是如毡如毯的茵茵草地。一条小溪从远处的山涧流来,斜贯草地后,又向远方的山谷流去,有时她细不盈尺,水流湍急,浪花飞溅,惶惶作响;有时她又泛泛数丈,缓缓地漫过鹅卵石浅滩,悄无声息……。草地中央,站几棵互相顾盼的矮松,而远处与之呼应的是掩映在山脚密林间的星星点点、四处散落的洁白的毡房。成群的牛羊在小丘间时隐时现。没有市井的喧嚣,没有人流的拥挤,没有“改天换地”的痕迹,只有一切自然自在所呈现的永恒和谐。云无心的叠着、展着,草无心的立着、动着,牛羊悠悠地嚼食着,与草絮语。
我想,无论你是谁,只要你浸入这苍翠的原浆,尘封的心扉都会訇然而开,你不由得会生出几分醉意来,再也分不清哪是白云,哪是羊群,哪是蓝天,哪是绿草。是的,你仿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株草,自在地吸收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阳光雨露,坦然地展示出自己拥有的那一份葱茏繁茂,以原始的也是最佳的生存状态,一任春去秋来,兴衰荣枯。
我惊诧这牧场的坦荡,一览无余,敞着赤诚的胸怀;我惊诧牧场的辽阔,莽莽苍苍,与天地齐缘。我更惊诧牧场的恬静安祥,亲切温馨如母亲的臂弯。是的,不到草原不知天之寥廓,不到草原又怎知地之悠远?
草原呵,也许我不该爱你,因为我属于江南。可我相信缘份。那滚滚的碧绿,已倾泻到我的灵魂深处,那酩酊的芬芳,已把我的每个梦乡熏染。是的,草原的真诚通达消溶了我的狭隘,草原的豪放乐观,拂去了我的哀怨。索性,让我把自己交给你吧,连同我的心一起的交给你。这样,我的心中就拥有了另一片草原……
我选了一匹白马,兴奋地骑在马背上。哈萨克人坐在后面给我把握方向。第一次骑马,大惊小怪的,不敢让它奔驰。于是那可怜的老马小心翼翼地驼着我穿过松林,越过山涧,从山下到山上,又从山上到山下。哈哈,这回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走马观花”。
回来的路上,我对朋友吹牛说:如果让我生活在新疆,我一定也能写出王洛滨那样的歌曲出来。
朋友,你信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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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言〔版主〕回复:
去过天山的文人,未必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尤其中后段,想必作者真的神驰入境、天人合一了,把个天山景观写得既玲珑剔透,又撼天振地,既真真切切,又慧光四射。真乃妙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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