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潭记

〔唐〕柳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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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1>，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2>。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3>。全石以为底<4>，近岸，卷石底以出<5>，为坻，为屿，为嵁，为岩<6>。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7>。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8>。日光下澈，影布石上<9>，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10>。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11>。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12>。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13>，寂寥无人，凄神寒骨<14>，悄怆幽邃<15>。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注释】

　　柳宗元于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因拥护王叔文的改革，被皇帝贬为永州司马。政治上的失意，使他寄情于山水，并通过对景物的具体描写，抒发自己的被贬后无法排遣的忧伤凄苦的思想感情，成为后世写作山水游记的楷模。此间共写了八篇知名的山水游记，后称《永州八记》〔分别为：《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

　　《小石潭记》原题为《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记叙了游览小石潭时的情景。文章虽短小，却令人美不胜收，把一段精彩的自然景观片段展示于人们面前。文字描述生动优美，足见作者文学功底的精湛而深厚。

　　<1> 篁(huáng)竹：竹林。
　　<2> 如鸣佩环：佩环，古人身上佩戴的玉质装饰物，相互碰撞时，声音清脆。心乐之：即心悦之，让人心里感到喜悦。
　　<3> 伐竹取道：砍开竹子来过路。水尤清冽(liè)：潭水格外清凉。
　　<4> 全石以为底：即潭下是整块石头为底。
　　<5> 卷(quán)石底以出：潭下石底曲卷出来，露出水面。卷：曲卷。
　　<6> 为坻（chí）、为屿（yǔ）、为嵁（kān）、为岩：形成了坡丘、石屿、峭壁和岩石。
　　<7> 青树翠蔓：青翠的树和藤蔓。蒙络：形容因交织搭连而形成蓬盖一样的树荫。摇缀：在风中摇动连缀。参差（cēn cī）披拂：长短错落地披散摇曳。
　　<8> 若空游无所依：好像在半空中游动，没有依凭之物。喻示水之清澈。
　　<9> 日光下澈，影布石上：阳光透入水中，把鱼儿的影子投影到石上。
　　<10> 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鱼儿静止不动，忽然又远远地游开了，往来飘忽，好像是在与游人戏耍取乐。 佁（yǐ）然：静止不动的样子。 俶（chù）尔：忽而。 翕（xī）忽：迅疾。
　　<11> 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像北斗七星一样折转，像蛇一样曲回，时隐时现。
　　<12> 犬牙差互（quǎn yá cī hù）：形容地势像犬牙一样参差不齐。 源：此喻起止端头。
　　<13> 环合：环绕合围。 寂寥：冷清而寂静。
　　<14> 凄神寒骨：使人心神凄切，寒气透骨。
　　<15> 悄怆幽邃：悲凉而幽深。悄怆(qiǎo chuàng)，悲凉、凄凉。幽邃(suì)：隐蔽而深邃。
　　<16> 隶而从者：指差役随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