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喜爱诗词、书法,堪称一代大家,然而身为三军统帅、一国领袖,终无暇尽兴为之。不过,于日理万机之余、情不自禁之处,还会吟上一首,或泼墨挥就几笔。他的诗词,意境深远,气势纵横;他的书法,游龙翥凤,自成风格。如此一位博学多才的伟人,令人高山仰止。
正因为毛泽东平生钟爱诗词、书法,我发现凡涉及有关内容的争议与讨论,常常会得到他的热情关注。
1965年1月,南京出土了东晋时期的两块墓志,郭沫若根据碑志字体特征及有关资料认定:世间流传的《兰亭序》的文字与内容,并非出自王羲之本人之手,乃其后裔、永兴寺僧人智永所作。并于《光明日报》发表了《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兰亭序真伪》一文,大致理由是:魏晋时期常见以草隶行文,尚未有楷书或行楷写法,《兰亭序》文字与内容也不符合见诸史料的王羲之手法和性格,况且《兰亭序》在清代就已经有人质疑。这就引起了当时国内外有关学者的一片哗然。
随之,章士钊的弟子高二适撰写了《“兰亭序”的真伪驳议》一文,阐述了自己与郭沫若截然不同的见解,并肯定《兰亭序》作者即王羲之无疑。毛泽东读到此文后,即回信给章士钊:
“高先生评郭文已读过,他的论点是地下不可能发掘出真、行、草墓石。草书不会书碑,可以断言。至于真、行是否曾经书碑,尚待地下发掘证实。但争论是应该有的,我当劝说郭老、康生、伯达诸同志赞成高二适一文公诸于世。”并又致信郭沫若道:“章行严先生一信、高二适先生一文均寄上,请研究酌处。我复章先生信亦先寄你一阅。笔墨官司,有比无好。未知尊意如何?”可见毛泽东也已参与其中,并促成了此次论辩。
不久,高二适的文章也发表在《光明日报》上,一时百家争鸣的气氛延续了五六个月之久。资料表明,当时一些颇有名望的书画界人士,多倾向郭老一说,认为:除那篇《兰亭序》之外,没有资料显示东晋时期有“真(楷书)、行(行书)字体”写法,因而否定《兰亭序》为王羲之所作。
于此,容笔者也顺带几句浅见:若质疑《兰亭序》真伪,当更多的是接近于王羲之年代的隋、唐人,何以竟是清代或今代?如现代人亦常质疑春秋时代是否有老子其人,战国年代是否有屈原其人,均不过是因为史料未必索检至祥而揣度。若仅以史料不能索检至祥,便可轻率否定某一古代人事,则古代人事无一不可疑矣。而时逾千载,中间几度沧海桑田,某些史料得以幸存至今,亦不过残枝片叶,何足以每人每事必索检至祥?不过,学术论辩,旨在明理,胜亦得,败亦得,可谓快事。令人不爽的是,据说当时附和郭老之说的某些人,如今竟然“倒戈”,并声称:“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就有失厚道了。
还有件值得一记的事,是毛泽东与刘少奇之间关于一首诗的探索。
1958年,刘少奇在一次讲话中,引用了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并以此诗来说明:唐代人在外为官,是不带家眷的。毛泽东当时听后,并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事后用一纸短信回复了刘少奇:
“唐朝未闻官吏禁带眷属事,整个历史也未闻此事。所以,不可以“少小离家”一诗便作为断定古代官吏禁带眷属的充分证明。自从听了那次你谈到此事以后,总觉不甚妥当。请你再考一考,可能你是对的,我的想法不对。睡不着觉,偶触及此事,故写了这些,以供参考。”寥寥数语,在轻松的语态下表达了善意的提醒。
毛泽东对于学问上的态度是严谨的,并乐见于论辩的气氛,这是他的一贯性格。但他在与人交流探讨的同时,又总是表现出谦逊诚恳的姿态,这也很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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