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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师闻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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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一多,1899年11月24日出生于湖北省浠水县一个“书香门第、世家望族”的封建大家庭。在北京求学期间,受到民主主义思潮的熏陶,逐渐成长为一个民主主义战士。 1922年7月16日,闻一多起程赴美留学,并致力于诗歌创作。1925年5月,闻一多忍受不了“金元帝国”对黄种人的歧视,提前一年结束“流囚 ”生活,先后在北京、南京、武汉、青岛等地任教。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联合组成的国立临时大学从长沙迁往昆明,改为西南联合大学。闻一多一面教书,一面关注时局的发展。1944年初夏 ,向共产党人周新民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周新民请求党组织后告诉闻一多,认为他参加中国民主同盟更有利于在民主运动中发挥作用。

  抗日战争胜利后,昆明的民主运动使国民党当局惊恐不安,他们派出大批特务四处活动,并用武力镇压民主运动。1945年12月1日,国民党特务公然闯进几所大学,用枪弹镇压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一 ”惨案。闻一多挥笔写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挽联,悬挂在“一二· 一”四烈士的灵堂上。

  国民党特务把他列为黑名单的第二名,有人劝他尽快离开昆明,都被他婉言谢绝。在李公朴治丧委员会举行的李先生殉难报告会上,李公朴夫人讲得泣不成声,被扶下讲台。原来没有准备发言的闻一多突然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著名的《最后的讲演》。

  当天下午,闻一多主持《民主周刊》社记者招待会,向记者揭露了李公朴暗杀事件的真相。5点半钟,他和儿子闻立鹤一起回家,途中突然遭到特务用美制冲锋枪的射击。闻一多身中十余弹,鲜血染满衣襟。终年47岁。



  〔纪念闻一多百年诞辰〕

  ●闻一多的道路从美术开始

  ──访闻一多之子闻立鹏先生

  □文 赵晋华

  闻一多这个名字,是和20世纪中国人民争取民族解放、追求社会进步的伟大事业紧密相连的。他集民主战士、诗人、学者、艺术家于一身的经历与业绩,如同红烛般地粲然,闪耀在祖国危难的长夜中,辉映着历史发展的征途。

  以“五四”新文化人的宽阔视野和丰沛才华,闻一多跨越了专业壁垒,在文学以及美术领域多种门类中进行探索、创造,历经时间的淹没,留至今天的美术作品虽已寥寥,但弥足珍贵,从中折射出他对社会现实抱以关怀的赤诚之心,以及他在古今之变、中西之争的世纪转折之际深邃的思考和非凡的创造力。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以留学西方学习绘画为初衷却以诗文享誉国内文坛的有著名诗人闻一多、李金发和艾青,人们常常津津乐道于他们的弃画从文,但对他们在美术方面的成就以及是否有作品存世等情况却不甚了了,他们显赫的文名无形中掩盖了他们的画名。正值闻一多百年诞辰之际,中央美术学院和炎黄艺术馆联合举办了“闻一多美术作品展”,展示了闻一多在美术创作方面鲜为人知的成就,引起学术界和美术界人士很大的兴趣。

  美术创作活动只占闻一多全部生活的一小部分,至今保存下来的作品更是屈指可数,展览会展出了闻一多自1921年至1946 年间的水彩、水墨、线描等绘画作品和封面设计、篆刻、书法等作品,其中《西南行》速写30余幅原件、篆刻作品的拓印模、书法条幅、文稿、书信等手迹,都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对这批篇幅不大,数量不多的作品,美术界专家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像《死水》(1928年)与《猛虎集》(1931年)的封面装帧设计,《梦笔生花》(1921年)、《对镜》(1927年)、《泰戈尔像》(1925年)等绘画作品,不但与二三十年代同时期其他画家的作品相比属于一流,在几十年后以今天的眼光来挑剔,也堪称真正优秀的作品,显示出一个专业画家的训练和艺术修养,不但在艺术技巧上达到了高超的水平,其鲜明的现代色彩、中国
风韵和情致体现了闻一多提倡的“中西艺术结婚后产生的宁馨儿”的艺术追求。

  闻一多由画家而诗人、由学者而战士的一生,是从美术开始的,为此,记者采访了他的儿子、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闻立鹏先生,请他详细介绍了闻一多的美术道路。

  闻一多出身于湖北省浠水县巴河镇一个开明的书香世家,家族中对于文学和绘画的兴趣不免传染给他,“绵葛轩”书房中,除堆满经史子集之外,名人字画也是珍贵收藏,更是墙上不可或缺的观赏物。闻一多从小就喜欢画画,古书中的绣像,常是他描摹的对象。家里有个老人喜欢看戏,闻一多常跟着去,回来后他就画戏中人物。另外,他还常逼着别人剪纸,比如看见有人坐轿子回来,他就要求大姑母剪两个轿夫抬轿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也能熟练地画个图样给姑嫂们刺绣用了。

  1912年夏天,闻一多13岁时,在武昌考取了清华学校。作为一所留美预备学校,学生分中等科与高等科各四年,8年毕业后一律资送美国留学。闻一多入校时英文较差,而清华主要课程都用英语教学,为了打好基础,他不得不和其他十几个同学一起留了一级,该毕业时又为罢考事延缓一年出国,实际上闻一多在清华整整度过了10年学生生活。

  这10年是他一生中重要的阶段,它使闻一多有可能较早较多地接触到西方文明,受到较全面的现代科学文化的启蒙。中等科设有图画课,任教的是美籍女教师司达尔(Starr)和里格卡特(Lyggate),一个教素描,一个教写生,闻一多由此受到了美术的启蒙教育。后来,学校成立了特别图画班,两周习画一次,他当时成绩很好,最受赏识,图画教室的墙上常有他的炭笔画、水彩画,在1915年全校三育成绩评奖中,他获得辛酉级智育图画第一,并将画送巴拿马博览会参展。他还参加校外写生团,荷花池畔,圆明园里,都留下他写生的足迹。当时,学生们还成立了美术社,请司达尔女士讲西洋建筑,北京美术学校吴新吾、俄国画家黎克雷(LeeKney)等演讲。美术社的影响日渐扩大,高士其、梁思成、闻亦传、唐亮等都是最热心的成员。从1915年起,闻一多担任过《清华年报》、《清华学报》、《清华周刊》的美术编辑,这些训练极大地提高了他的美术创作能力,表现在1921年,他为毕业班年刊所作的12幅插图及扉页、题图、装饰画等。以插图《梦笔生花》来看,反映了闻一多1921年时达到的艺术水平:深夜的烛光下,一个姿态优美斜倚书案熟睡的少年,梦中笔头生花的情景。传统的线描,加上大块的黑白,组成明亮的调子和完美的构图,人体造型的准确,透视法则的运用,意境的凝炼,线描的功力,装饰性手法的运用,这一切显示了闻一多良好的造型能力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素养。

  临近毕业时,司达尔女士找到闻一多,希望他报名选择美术专业留学,闻一多选定美国芝加哥美术学院,成为清华学校毕业生中第一个攻读美术的学生。

  1922年8月,到芝加哥美术学院上课两星期后,闻一多致父母的信中说:“男之成绩颇佳,屡获教员之奖许。美国人于此道诚不足畏也。”在给两个兄弟的信中说:“现在的功课有几门很初浅,但教授的方法很不同,为打根底起见,经过一番也不错……我进此门学校后,益发对于自己的美术的天才有把握了,只要给我相当的时间,我定能于此途有点成就。”

  在芝加哥美术学院一年多的苦学,为闻一多打下了坚实的素描基础,之后,他转学到梁实秋所就读的科罗拉多大学,进入艺术系,开始了油画课程。那时他画兴很浓,作画时感到深深的愉快,对节奏和色调有天生的敏感。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欧洲艺术从古典型向现代型转换的过渡期,印象派的兴起,极大地丰富了古典艺术的色彩语言,闻一多对于现代艺术是乐于接受的,除了比较传统的油画技法外,印象派、点彩派、后印象主义的创作方法,他都作过尝试。在科罗拉多大学一年,他在理论上和创作中领略了现代艺术的风彩,又于
1924年来到纽约,进入Art Students League of New York的美术学院。

  但是从清华时起,他的兴趣就太广泛,尤其文学和美术总是在他心里争宠,令他备感矛盾,刚出国不久时他写家信说:“美术一途,当然没有穷境,不要说三年学不完,便是30年也是不够的。但我现在对于文学的趣味还是深于美术。我巴不得立刻回到中国来进行我的中国文学的研究,我学美术是为帮助文学起见的。”也许因为在纽约认识了赵太侔、熊佛西、余上沅等学习戏剧、舞美的同学,闻一多此时对戏剧的爱好与热情大增,牺牲了许多美术课程而投入到戏剧中去,并于次年和余上沅、赵太侔一起带着振兴国剧的理想回国。

  闻立鹏认为,留学美国三年对闻一多是很重要的,使他得到专业的、出色的绘画水平。他在这些学校的入学介绍信、成绩单等至今还保留在校内,但可惜的是找不到一张当时的作品,而只能从他回国后所作的封面设计、插图和抗战时由长沙迁往昆明途中所作的速写来推断了。初回国时,闻一多曾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前身北平国立艺专执教,并任过教务长、油画系主任,也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前辈。作为儿子,闻立鹏觉得父亲以追求真美起步,以为美的理想献身而告终,风霜刀剑,笔耕力行47年,闻一多塑造了刚毅纯美的人格,用热血和生命谱写了一首悲怆壮美的史诗,闻立鹏对父亲的敬爱已经超越了亲情,而是将他看作中国历史上的文化名人,仅他在绘画领域所表现出来的才华就令人惊叹,毛笔、钢笔、水彩、水粉、油画、设计、舞台美术、篆刻、书法等,每有涉列,皆出手不凡,并留下一些重要的美术理论文章,如《建设的美术》等。总之,对闻一多美术成就的研究和评价,至今还很不够。



  ●一代名师:闻一多

  ──纪念闻一多先生访谈录

   主持人:作为诗人、美术家、学者的闻一多,短暂的一生充满了爱国主义激情。他一生把“爱”看成是诗人的天赋,而一旦这种爱冲出了书斋,他就成了一位斗士,他的生命也就成了一篇真诚、刚烈的诗篇。

  闻一多,著名诗人。他的新诗曾一度影响了二十年代的诗风。他提倡新诗要有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在论文《诗的格律》中表示,诗人应“戴着脚镣跳舞”。

  闻一多同时还是一位美术家、学者。1932年被聘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他醉心中国古典文学,沉浸在书斋里,学术研究从唐诗发端,涉及诗经、楚辞、上古神话等领域。

  因为不满蒋介石的独裁专制,拍案而起,呼吁民主,被国民党特务暗杀……

  闻一多是一位浪漫的诗人,他会把讲课变成一个充满诗意的过程。所以他把上午的课换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电灯已经亮了,闻一多穿着深色长衫,抱着几年来钻研所得的大叠大叠的手稿抄本,昂然走进教室。学生们起立致敬又坐下之后,闻一多也坐下了;但并不马上开讲,却慢条斯理地掏出纸烟匣,打开来对着学生和蔼地一笑:哪位吸?学生们笑了,自然不会有谁真的接受这绅士风味的礼让。于是,闻一多自己点了一支,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后,用非常舒缓的声腔念道:

  “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

  闻一多学生闻山:他那个男中音,我有在一篇文章里边写到,他像那个中提琴那个男低音,非常好。

  闻一多学生秦泥:他每次上课的时候学生很多,除了本系的以外,外系的、甚至是外校的都来听,窗外窗里都站满了人,除了座位以外。

  有时讲得兴致盎然,闻一多会把时间延长下去,直到月光洒满校园的时候,才带着清凉的露水回到他的新南院住宅 。

  “红烛啊!这样的红烛!诗人啊!吐出你的心来比比,可是一般颜色?”闻一多在20年代先后出版的《红烛》和《死水》二部诗集,成就了他在中国诗坛的地位。这位以模仿梁启超的文笔而获得作文高分的清华学生,在五四运动爆发后,便投入了胡适所倡导的用白话文写新诗的创作中,而且自认为白话新诗的成就要远远超过胡适。梁实秋曾称赞闻一多是“清华现在惟一的诗人”,说他“满脑子都是诗”。在美国留学期间,面对内忧外患的祖国,激情难抑的闻一多写下《醒呀》《七子之歌》等大量的爱国主义诗篇。

  闻一多学生李晓:他有句名言,说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这是最能反映他思想感情的一句话,也是他终身实际上做的这句话。

  闻一多从结婚时起就着手实施“诗化家庭”的计划,即使在后来物质生活异常困苦的抗战岁月里,诗化家庭的活动也不曾中断过。

  闻一多二子闻立雕:我们四个人都坐在旁边,他一篇一篇讲,跟讲课似的。而且讲的中间,你说这什么意思,然后让我们说一说。说完之后,他就讲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篇一篇地给我们讲,讲完之后呢让我们还要背。

  闻一多三子闻立鹏:在他写作累的时候,晚上他把我们叫到一块,完了让我们挨个背。

  闻一多二子闻立雕:他一般的是什么情况呢,都是靠在床上,背后搁个枕头坐在那儿。他半靠在那儿讲,我们在旁边坐着。然后呢孩子们就轮流地一个一个给他捶腿,后来就背的时候你们好好背,看谁能会背,背不下的要罚你们捶腿,多捶一百下。

  闻一多是湖北浠水人,1912年考入清华学校。在清华园里他写新诗,演戏剧,搞美术,整整学习生活了十年。1922年赴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学习美术,为此他成了清华历史上第一个到国外攻读西洋美术的毕业生。1932年闻一多回到了母校,被聘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闻一多出名是因为他写新诗,他的专业是美术,现在要他教中国古典文学,而和他同时被聘为教授的有陈寅恪、朱自清这样的著名学者,这种背景让闻一多自己备感压力。

  闻一多二子闻立雕:清华因为是留美学校,你去了到美国去你不是学中文去的。所以它是工科啊,或者是什么其他课程到美国学去,又是美国人在这儿出钱办的,用美国钱办的,所以它重视其他的课程就是不重视中文课。而我父亲恰恰就对中文很有兴趣,在清华的时候他自己就利用很多时间来读书。每一年的暑假他都回到家乡去,要读两个月的古书,所以他把他的书房叫做“二月庐”。 闻一多是自学成才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讲搞中文的中国文学的。

  闻一多长女闻名:有时候听我母亲说,他有时候半夜里头睡着觉忽然一下子坐起来,那我母亲就醒了,说干什么干什么?他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一个字,那个字应该怎么考证怎么考证。)

  闻一多的学术研究是从唐代文学开始的,为了研究杜甫一个人,闻一多就收集了与杜甫交往过的360多人的资料,写成《少陵先生年谱会笺》。闻一多编纂的《全唐诗人小传》虽然书名冠以“小”字,却是60多万字、涉及了406位诗人的厚厚一大本。

  (采访:闻一多学生,赵宝煦:我看他那书上都用蝇头小楷,真是苍蝇脑袋那么大,在那个书上批注。)

  曾经有段时候,闻一多为了整理学术手稿,除了上课,不轻易出门。饭后教授们相约出去散步,闻一多也不肯浪费这点时间,历史系教授郑天挺劝他“何妨一下楼呢?”闻一多还是坚持坐在书桌前,由此他赢得了一个“何妨一下楼主人”的雅号。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他要是认准一件事情他会给你非常认真去做,一定要做成功,而且做得最好还不是一般的。)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晓:根据郭沫若序言讲,他这个著作,他的学问,眼光的犀利,考索的赅博,立说的新颖而详实,不仅是前无古人恐怕是后无来者。)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传来的枪炮声打断了闻一多教书、做学问的惬意生活。北京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闻一多不得不带着家人撤离故都。这时妻子正好不在身边,从不打理家务的闻一多对如何搬家不知所措。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我父亲一个人,一个从来不管家的大男人,要管家还要带着我们三个孩子,要从那儿走要到昆明。那是非常复杂的事情对他来说,所以他可以说什么也没带。)

  最后,闻一多只带了两本书离开了北京。

  随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也相继南迁,在湖南长沙合并成立了临时大学。因为南京失守,临时大学只好往昆明搬迁,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从长沙到昆明,当时有两条线路。一是先到河内,再转入昆明,这条线可以乘车。第二条线路就是光靠两只脚,经过湖南、贵州徒步走到昆明。闻一多选择了第二条线路。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一个是经济原因,他也是确实没这个条件,而步行不用花钱了嘛,这也是一个原因。另外他这个人喜欢大自然,他是画家嘛,诗人啦一种心,他愿意去过一下这种生活,所以他最后选择步行,和同学一起步行走。)

  从长沙到昆明全程3300多里,有的教授开始写日记,而闻一多却拿起了画笔,在历时68天的跋涉中,沿途画了50多张写生画,同时还蓄下了一把胡须。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他当时就是说,作个纪念吧,到抗战胜利那天我再刮掉。)

  抗战爆发后,货币贬值,物价飞涨,闻一多一家的生活水平从此一落千丈。

  (采访:闻一多二子,闻立雕:实在是困难得不行,困难得不行怎么办?卖书!后来就把自己最心爱而且最必须用的几本书给卖掉了。卖时他就想,我只卖给学校清华图书馆,等到将来我有钱我还能收回来。可见他对这个书他确实很心疼,卖完了之后跟我母亲说,教书的卖书,心里好难过哦。)

  闻一多学美术出身,早年搞过篆刻,加上对古文字很有研究,朱自清等好友建议他挂牌刻图章。闻一多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戏称自己为“手工业劳动者”。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但他刻图章也是非常认真,把它当艺术品来雕刻。)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我看他刻得很好的一个图章,他说不行,小弟,那个把它磨了。我说这不挺好吗?他不满意不行,重来!他真有时候重来,石头的,我就帮他磨,把它在砚台上磨平了,他再去刻。有时候他刻得已经很好我觉得很完整的一个了,他拿起那个刻刀来“啪啪啪”敲了,把旁边敲掉一些,我那会儿不懂啊,我就很奇怪我说好好的敲它干吗?他说自然崩溃,让它形成自然美。)

  八口之家的收入,三分之二就靠闻一多刻图章。

  (采访:闻一多二子,闻立雕:就是吴晗说的,没有章子来的时候着急,家里人吃饭成问题:有章子来的时候也着急,那么多章子来了一下子刻不出来人家顾客不答应,是这么个情况。)

  对于困顿的生活,闻一多很坦然。他总是和前方打仗的将士们比,认为国难当头,大家应该同甘共苦。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晓:后来说过,当时我以为国家大事有人去管,用不着我操心。对蒋介石存有幻想,他对大儿子闻立鹤曾经说过,蒋委员长领导我们放心。)

  国民党在抗日战场上的节节失利,加上近距离观察到的一切,改变了闻一多的世界观,进一步认识了社会现实。

  (采访:闻一多学生,郭良夫:他就看到当时的那个情况,有很多壮丁,拉壮丁嘛国民党拉壮丁,在我们联大那个路上。)

  (采访:闻一多学生,赵宝煦:这个壮丁拉来,第一他就不壮,因为老百姓本来他就不壮,拉来呢就成瘦丁。瘦丁真是在街上是拴着绳儿走,拴一串的,那么着,然后走不动了,就倒下,倒了就死了。)

  (采访:闻一多二子,闻立雕:他看见那个军官打士兵他就上去劝架去了,结果让人家是反过来倒把他嗑一通,污辱一通。他回来气得要命,我母亲就说,你何必呢这些事情 。(闻一多说)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凌:闻先生就说,我看了这个就像心里受刑一样难受,他说的是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同情心,他看了这个就说,为什么离杜甫写《石壕吏》一千多年以后,我们现在情况比杜甫那个时候还惨呢?)

  对社会现实看得越清,使闻一多对鲁迅更加认同。这位“新月派”的诗人,虽然当年并没有直接与鲁迅论战,但他仍然在纪念鲁迅的大会上,表达了自己真诚的忏悔。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晓:“从前我们住在北平,我们有一些自称京派的学者先生看不起鲁迅,说他是海派。”这当时我听得印象很深,说鲁迅是海派。“现在我向鲁迅忏悔,鲁迅对,我们错了!”说着说着转过身去,向挂着鲁迅的像深深一鞠躬。我们在场都非常为之感动。“当时我们如果都有鲁迅那种骨头,哪怕只有一点,中国也不至于这样!骂过鲁迅或者看不起鲁迅的人,应该好好想想,我们自命清高,实际上是做了帮闲帮凶,如今把国家弄到这步田地,实在感到痛心!”)

  国家糟到这步田地,闻一多如坐针毡,他在给学生臧克家的信中写道:“我只觉得自己是座没有爆发的火山,火烧得我痛,却没有能力炸开那禁锢我的壳,放射出光和热来。”以1943年为时间标记,闻一多走出书斋,从一个学者变成了一个激情喷发的民主斗士,在许多公开场合作“狮子吼”。

  (采访:闻一多学生,郭良夫:他看到只有革命才有出路,他认为唤起大家人民的力量,它就可以改变这个社会。)

  1944年,西南联大举行五四纪念大会。马上就要开会的时候下起了雨,一些陆续来到的学生都跑到一边躲雨去了,会场的秩序开始混乱。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晓:闻先生上去了,他当时他留了个胡子,非常有风度的一个老先生的形象。他说武王伐纣的时候也下了大雨,说是“天洗兵”,是上天给我们洗兵器。今天下雨也是“天洗兵”。有五四传统的青年给我回来!有五四血种的青年给我回来!大家都回来了。)

  1945年8月10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闻一多听到消息后高兴得跳了起来,他马上跑到理发馆,剃掉了留了八年的胡须。

  (采访:闻一多三子,闻立鹏:后来包括吴晗先生都批判说是刮得太早了,虽然抗战胜利了,胜利并没有来。)

  果然,蒋介石很快就撕毁了重庆谈判的“双十协定”,指挥80万国民党军队进攻解放区。为了反对内战,呼吁和平,昆明的大学生和中学生们进行了罢课。12月1日,国民党反动派的武装军警有计划有组织的冲进西南联大、云南大学和中法大学,用棍棒、石块和刺刀殴打学生,造成了4名学生死亡,50多名青年受伤的“一二·一”惨案。

  闻一多怒诉国民党这是实行“黑色恐怖”。在座谈会上,闻一多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激愤,当着冯友兰等教授的面,痛骂蒋介石:“我向青年学习,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比如我现在想说蒋介石是个混账王八蛋,我就说蒋介石是个混账王八蛋,他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处处与国民党反动派作对的闻一多,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在西南联大宣布解散,各所大学北上复员的时候,国民党特务放出风声,在他们的暗杀名单上,头号目标李公朴,第二号目标就是闻一多。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那一段吧,昆明那个白色恐怖那简直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有一个女特务,她直接到家里头来,穿着一个灰的长袍,菜绿色的脸,长指甲。她拿着一本圣经,利用圣经来威胁你。什么主说的怎么怎么的,你那闻一多你还不改悔,你“多”字是两个“夕”字,你再不改悔你命在旦夕了。一封恐吓信,我还看了那封恐吓信,当时我小我也记不得具体的内容了,她把恐吓信,她一直闯到屋子里头来,闯到我父亲床的跟前,在那儿大叫大骂。)

  这个时候,美国加州大学发来的邀请信,聘请闻一多为客座教授,而且可以带家眷一起去,但闻一多再三考虑后,决定不出国。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凌:他说在这个苦难的时候我不能离开我的祖国,昆明还有工作要做。)

  7月11日,西南联大最后一批复员的学生离开了昆明。国民党特务当晚就杀害了李公朴。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凌:被暗杀以后当天晚上他就要去,家里人不叫他去。晚上怎么弄?结果天不亮五点他就去了,去的时候李公仆已经死了,他抚尸恸哭。)

  7月15日,在李公朴殉难经过的报告会上,发言的李公朴夫人泣不成声,混进场内的特务趁机起哄怪叫。这时,闻一多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扶起李夫人坐下,怒目注视着起哄的特务。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晓:特务们,站出来!你们还有几天了!我们不怕!我们不怕牺牲!)

  在大会上,本来再三约定不发言的闻一多,站起后即席作了著名的也是最后的一次讲演。

  (采访:闻一多学生,李凌:我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不准备跨回来了!我们一个人倒下去千百万人站起来!)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就是做最后一次讲演的那个时候,那个女疯子她还来了,来了她扔了一封信,就是给闻一多父子的,说是你们命在旦夕了。)

  当闻一多在学生的簇拥下,从报告会上回到西仓坡的家时,家人紧紧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地。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他回来以后的第一句话说,你妈妈呢,你看我回来了,放心了吧。完了就把拐杖往门上一挂,就是表现得非常的镇定。恐吓信也给他看了,看了以后一揉就扔到纸篓里去了,他照样干他的。)

  下午一点,闻一多要到“民主周刊社”参加记者招待会。家人是无法劝阻他的,由长子闻立鹤护送父亲出门。往日还算热闹的西仓坡,此时变得寂静无人。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所以我们就觉得怎么安静,安静得让人家感觉得到恐怖,那么一种安静。)

  下午五点,闻立鹤到“民主周刊社”的门口去接父亲。街上依然行人稀少。民主周刊社离闻一多的家只有200多米,拐过一个丁字型的路口就到了。父子俩拿着一份报纸边走边看。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那时候小孩嘛,我们就为了调节一下自己,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就跑到隔壁去,陈达教授家里跟他的小孩玩扑克。我母亲呢就拿着个毛衣在那大院子里走来走去,其实谁也心不在焉。)

  离家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了,西南联大宿舍院的大门近在咫尺,父子俩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就是正在这个时候,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一阵枪响,十几声了我们都听到。)

  (采访:闻一多长女,闻名:一听到枪响我们都明白了,全都往外跑,我母亲她踉踉跄跄就跑啊,她身体心脏本来就挺弱的,心脏病。我一边跑一边觉得腿就直往下跪。因为明知道是他们,那个时候正好我大哥去接,我母亲不放心,让我大哥去接他去了。果真出门一看,他们父子两个一横一竖倒在血泊里。)

  闻一多头部中了三枪,胸部、左腕也被击中。闻一多倒下的时候,年仅47岁……

  你是一团火,
  照见了魔鬼;
  烧毁了自己,
  遗烬里爆出个新中国!

  ──朱自清《闻一多先生》



   ●闻一多著作书目:

  《冬夜草儿评论》与梁实秋合著,1922,清华文学社
  《红烛》(诗集)1923,泰东;1981,人文
  《死水》(诗集)1928,新月;1980,人文
  《闻一多全集》(1一4册)1948,开明;1982,三联
  《闻一多选集》1951,开明
  《闻一多诗文选集》1955,人文
  《闻一多青少年时代诗文集》1983,云南人民
  《闻一多论新诗》(评论)1985,武汉大学出版社
  《楚辞补校》(古典文学研究)1942,重庆国民图书出版社
  《神话与诗》(古典文学研究)1956,古籍
  《古典新义》(上下册,古典文学研究)1956,古籍
  《唐诗杂论》(古典文学研究)1956,古籍
  《闻一多论古典文学》1984,重庆出版社
  《离骚解诂》(古典文学研究)1985,上海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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