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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漫吟〕
北海二律
一九五九年十二月
其一
金鳌玉蝀古桥头，修竹千竿百尺楼。白塔耸云悬曲径，画廊环月枕漪流。
缅怀五代余轮奐，兹快平生豁眼眸。指顾酒帘偏引兴，临风高踞醉琼瓯。
其二
隔尘如胜别天地，继续蝉吟日正长。环簇翠苍巍玉塔，镜涵漪涟引雕廊。
桥分柳岸浓秋色，人棹荷风浥晓凉。最动客情看不足，九龙蟠壁萃琳琅。
颐和园二律
一九六二年秋
其一
一园竹树绕泉池，四季冬春夏复秋。放棹只疑天上坐，凭栏真个画中游。
岚光送翠巍云塔，湖影回廊漾梵楼。合璧大圆横玉带，斜阳无语卧铜牛。
其二
趣谐轮奐钟别馆，景拟苏杭萃后湖。烟嶂列屏群翠叠，画廊环水片尘无。
亭台泉石游难遍，春夏秋冬味各殊。安步当车随兴至，叹吾观止乐三余。
西山八大处登高
一九六二年秋
且喜退公重九日，悠然安步尽情游。迳通玉塔千年寺，菊飐金风万点秋。
列肆待沽新野店，扪碑善辨古径楼。妻孥携得茱萸酒，高酌层栏最上头。
秋郊即兴
一九六四年秋
苔软横桥水一湾，此身疑置画图间。红黄霜染高低树，浓淡云分远近山。
野寺殿头啼鸟宿，夕阳牛背牧童还。携筇信步忘归路，入眼青帘破笑颜。
登山
一九六四年秋
行行憩憩几攀跻，一片苍茫望欲迷。逐步上方丛树少，振衣绝顶众峰低。
流风瞬息生云海，归路惊心履栈梯。回首屐踪经过处，千重青翠接天齐。
妙高峰
一九六四年
青翠攀缘试一临，眼前邱壑异晴阴。迭泉涧底流清响，啼鸟枝头啭好音。
香漫野花难辨路，色鲜山果自成林。风光到处堪幽赏，环顾悠然物外心。
高瞩
一九六五年春
攀缘翘盼凌云表，无限山河落眼中。双屐踏开岩谷静，丛林然出杜鹃红。
松蟠峭壁千秋雪，雕滑长空万里风。峰转路回饶异境，会心步步不相同。
明十三陵有感
一九六五年秋
石椁三年集百工，一人丧葬万家痌。选来胜地窀归处，点在群峰拱抱中。
断梦简编谀盛代，无言翁仲立秋风。今朝灿烂红旗下，新旧山河迥不同。
天仙子·宿响泉寺
一九六三年
夹路鸟啼迎且送，点点岩花红似醒。策筇闲步乐清游，盆苔径，穿幽洞，独自饱尝方外兴。
松籁满天泠可听，澄澈古潭鳞弄影。云深兰若寂无声，禅室静，僧入定，香鼎半温斜日暝。
临江仙·春游
一九六五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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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边春气象，日长信步闲游。湖光出色尽勾留。野卉纷似锦，茅草碧如油。
到处青帘拈客眼，莫论村店茅楼。浅斟低唱足风流。大杯斟新酿，拼个醉方休。 |
破阵子·香山早秋
一九五六年秋
我爱香山秋色，宵来一夜初霜。万点枫林红胜染，风流桂气半天香，浑似入仙乡。
岫影云融层翠，菊芳目夺娇黄。心旷云亭千里处，陌阡无际接苍茫，游目骋怀忙。
萧馆
一九六五年秋
萧馆无人卉气馨，曲廊高下接幽庭。十分秋色凝双眼，千里山光萃一亭。
几迭瀑泉垂练白，成丛霜叶映螺青。凭栏溪韵松声里，隐隐疏钟远可听。
〔神州游踪〕
客怀
一九六一年
净涤征尘释旅装，徘徊负手步楼廊。望中溪柳垂新绿，到处山花度暗香。
异地客情春欲暮，恼人天气日初长。不如痛饮千杯酒，醉里乾坤是我乡。
道中
一九六二年
宿醉酣眠宵榻稳，初晴欣仰曙霞红。相随书剑飘蓬似，不尽关山一路中。
周道马蹄分晓露，长空鹰翼搏秋风。天南地北游踪遍，招我青帘到处同。
上海
一九六四年
曾传十里聚污场，今日全非旧面庞。路不拾遗成普遍，人羞为己早平常。
拓平郊坰攒工厂，飞渡江涛架铁梁。赌盗无踪娼妓绝，红旗灿烂百花香。
江南杂咏三律
一九六四年春
其一
几声欸乃破青烟，十里湖风好放船。黄掠流莺穿柳没，白恬立鹭点秧田。
春浓日永由双浆，漪碧岚青共一天。平素莫谙纶约趣，朵颐只快脍鲈鲜。
其二
世人咸道江南好，信宿苏杭味始知。沿路展开新画卷，一帆翔破翠琉璃。
者般境地真疑梦，到处风光可入诗。快我朵颐尤惹兴，蒪鲈佐酒更相宜。
其三
岂徒魚米忆江南，漫步苏杭已再三。人地杰灵绕胜景，色庄金碧壮伽蓝。
声喧蛙鼓牛毛雨，歌荡菱船镜月潭。诗意画情随遇有，拾来即是不须探。
五哨口
一九六四年
欣来革命摇篮地，两日盘桓不忍还。星火燎原留圣迹，世人齐仰井冈山。
灵峰掩盖巍天表，此地曾摧百万兵。残垒俨然森哨口，杜鹃丛染满山云。
延安二律
一九六四年秋
其一
计程圣地凌晨达，群集车窗指点看。遥见大桥巍宝塔，欢呼此处是延安。
仰瞻窑洞怀当日，层叠梯田异旧观。七十老农谈主席，指挥如意挽狂澜。
其二
延安在望浑疑梦，车到长桥拍手欢。济世枣园胎革命，攀天宝塔耸延安。
针锋相对摧倭蒋，经济更生克困难。百战老人多健在，思甜忆苦话辛酸。
七律
一九七八年七月
戊午七月偕妻迓爱女一家于羊城，志吾喜也。
扶摇直上白云乡，带厉河山掠眼忙。燕市启航平旦发，羊城安抵正申当。
为程瞬息逾千里，此地欢融宴一堂。孙辈满前饶解意，争趋斟捧进瑶觞。
游崂山
一九八一年
齐东巨擘崂山指，到处风光别有天。曲磴盘空通胜地，连峰沿海叠梯田。
云森道士犹龙洞，波渺秦皇觅药船。尽日攀跻看不厌，真疑羽化欲登仙。
虞美人·船中早春
一九六四年春
片帆春水江南路，处处蒙蒙雨。陌阡交织点茅家，接地连天极目是桃花。
韶光浓艳酣犹醉，分外饶姿媚。沙堤丛柳啭流莺，啼伴棹歌盈耳一声声。
西湖路·西湖春
一九六四年春
春心点尽湖滨路，喜快霁，连朝雨。若问韶光清几许，眠觉堤柳，满天飞絮，曳杖寻诗句。
桃花夹径通幽处，古塔凌虚出晨雾。阵阵曲香风暗度，青飐旗影，似留人住，遥指横桥步。
浪淘沙·西湖夜冷
一九六四年春
初霁晚凉天，皜魄冰悬，湖平铺镜好行船。夜静远岚溶淡墨，别样澄鲜。
洌骋思悠然，风月无边，一篙轻划万顷烟。遥舣酒帘灯火处，楼外楼前。
西湖好
一九六四年春
水色山光如画，悠然桂楫棠舟。镜澈平湖明月下，翠溶丛柳断桥头，随兴恣勾留。
此事人应相羡，年间三度重游。西子丰姿千古韵，淡妆浓抹总风流，天地一沙鸥。
浣溪沙·江南秋
—九六四年
万树霜枫碧玉流，苍茫无际水天秋，夕阳吞吐采莲舟。
何处渔歌风两岸，芦花如雪断烟浮，不妨还上一层楼。
好事近(倚秋千)·桂林游
一九六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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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止叹漓江，山水甲诸天下。纵振古生花笔，阳朔难描写。
翠苍排笋万千峰，乍覩恍疑假。钟乳洞，尤难舍，别有乾坤也。 |
〔家居杂咏〕
哭慧女〔三首并序〕①
一九五七年
呜呼慧生！吾三十有二生汝，大衍之年②丧汝。在此驹隙十八年中，因我之故，曾使汝茕孑寄食东篱；多使汝焦恻北京上书③；还使汝萤雪成恨祸发天城山麓，终使汝弃乐习文反致沟通中日文化大志成空，使汝协睦两大民族宏愿奄忽泡影。罪咸在我而祸偏及汝！
呜呼慧儿！吾为汝父，负汝实深。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有母飘零，有妹无告，罪咸在我，苦汝深矣，负汝深矣，可怜我儿，偏有此父。已矣已矣，恨何有极。
呜呼慧儿！吾为汝父而悼汝哭汝。悼也无及，哭亦奚益。生睽万里，死更殊途。清夜扪心，徒溅空泪。呜呼我儿，嗟何及矣！
呜呼慧儿！吾伏枕哀吟，汝不可闻。我忏我恸，汝岂或知。呜呼慧儿，汝其瞑目于地下，乃我将迎尔骨归我故土。呜呼哀哉。
其一
情到难堪愈见情，曾夸吾女有缇萦。萤窗职我哀成错，鲋辙呼谁渴望营。
永世别来长恨处，廿年夭断可怜生。瞑怀前后唯余泪，咄咄空书慧字名。
其二
误尽生平愧掌珠，累她龆稚寄人庐。十年梦里犹呼父，万里瀛寰更上书。
骨血自连心臆痛，恩情宁为死生殊。无边悔恨无穷泪，清夜扪心暗悼初。
其三
噩耗遥传尚半疑，分明笑貌忆平时。空垂老泪睍而母，自作余殃祸我儿。
岂计幼聪偏命薄，备偿死别复生离。冬窗暗焰寒灯下。伏枕低吟悼女诗。
【注】
①伪满覆亡后，作者的日籍妻子嵯峨浩带着两个女儿回日本居住。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四日，正在学校学习的长女慧生与她同班同学日籍青年大久保武道同时失踪，数日后发现他俩陈尸于东京北伊豆半岛的天城山中。这是轰动日本的殉情案件。起因为：当慧生与大久保武道恋爱时，其母嵯峨浩一家认为男方个性孤僻愤世，因而反对两人交往，同时希望慧生同中国结婚，继承爱新觉罗的血统。事发时，作者尚在抚顺战犯管理所，闻讯写下这三首诗悼念爱女。
②大衍之年：古称五十为大衍之年。
③北京上书：慧生曾直接给周恩来总理写信，要求同在战犯管理所改造的父亲通信。在周恩来总理直接关怀下，作者与在日本的家人通了信。
咏云
一九六〇年
害词失义殊堪笑，撮古如兹直到今。出岫卷舒虽有相，因风高下实无心。
九天灵怪龙乘气，万物生滋雨作霖。翻手喻云干底事，苦云持赠更谁谌。
国庆四十周年观礼口占
一九六三年十月
国庆辉煌十四年，人民建国史无前。更生自力开新面，终克连灾胜彼天。
明辨是非昭党业，详甄矛盾定邦诠。从今不再甘牛后，远瞩康庄阔步先。
吾庐
一九六四年
荫凉不理当窗树，心远难萦拂茉尘。半槛石榴红惹眼。一庭杨柳绿宜人。
风回花气朝喧市，帘透曲香近结邻。物我两忘随处喜，年来鱼鸟更相亲。
喜闻外孙女生寄诗致贺
一九七〇年
四月阳和佛诞日，望东屈指计干支。秦晋喜报来千里，华萼新胞育一枝。
情切待祈传弄瓦，庆斟清渴代含饴。外姻亦自吾孙女，山海迢遥远赋诗。
休沐
一九七二年
结庐闹市喧车马，静噪忙闲在一心。阶畔火榴红似染，窗前垂柳绿成荫。
小壶茶味朝眠足，满院蝉吟夏意深。买得紫毫新试笔，颜肥欧瘦谩观临。
风入松·春兴
一九六〇年
绵蛮学舌啭雏莺，春意溢江城。渔船织乱桃花汛，分相景，欸乃声声。静绝沙汀闲立鹭，浑忘物我机情。
凭舱把酒一身轻，人在画中行。 迟迟清昼无余事，水云光中狎鸥盟。 难得斯逝可乐，难能自乐平生。
行香子·秋意
一九六四年
膏浅兰釭，月影移墙，梦残更漏夜初长。 倚窗搴幔，曙色苍茫。 萧飒秋风，一番雨，一番凉。
披衣漫步，别样曦光，寐清如水露凝霜。 香残卉老，绿褪苔荒。 曲径盘桓，枫似染，菊攒黄。
唐多令·晨起即兴
一九六四年
虹彩焕新晴，林欢啼鸟声。见浮萍绿涨小溪平。驴背系垂钱一贯，趁逸兴，信蹄行。
无事觉身轻，悠然物外情。静山村，柳暗花明。停辔问童思沽醉，指桥畔，酒旗横。
苏幕遮·晨步
一九六四年
柳依依，波渺渺；解意和风，拂面春来早。宿雨初晴天破晓，一望萋迷，碧毯铺新草。
绮霞开，曈旭照；何处疏钟，清韵穿云表。野寺朱墙明愈了，寂阗无人，树树啼小鸟。
〔东瀛诗草〕
海山口占
一九七五年春
得见白鸥知陆近，连宵骇浪一朝收。天浮岛屿衔红日，镜滑楼船划碧油。
海国层层高下屋，风帆片片往来舟。凭栏闲眺无余事，异国情怀乐此游。
春日重访扶桑
一九七五年春
御风假得凌云翼，万里燕瀛瞬刻间。交臂旅途惊旧雨，闻名孙辈识初颜。
变迁莫遮沧桑迹，巍耸依然富士山。一去此邦三十载，黄粱欣觉鬓须斑。
浣溪沙·赠欧阳先生
一九八一年
五卷东来输墨香，欣从龙骨溯殷商，古为今用巨文章。
半世丹铅镌集契，千秋重仰鲁灵光，大成金玉颂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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