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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高僧八指头陀 |
文/李山 过常宝 |
摘自《历代高僧传·近代高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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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寄禅法师,名敬安,俗名黄读山,曾任中华佛教会第一任会长,是清末著名的诗僧,一八七七年敬安廿七岁之时,在宁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供佛,自此号“八指头陀”。
寄禅法师一八五二年一月三日生于湖南湘潭县石潭镇的一个农民家庭里。父名黄宣杏,母亲胡氏。他小时即易感伤。七岁时母亲亡故,十一岁时入私塾读书。十二岁父又死,因无衣食,为人放牛谋生。有一天,与群儿避雨村中,阅读唐诗中“少孤为客早”句,不觉泪下,私塾的老师周云帆问其原因,他回答无法读书。周云帆同情他的不幸遭遇,乃收留他在家,扫地煮饭,一有闲暇,就教他读书,并经常向人夸奖说:“这孩子忍苦耐劳,将来一定是有出息的。”不久,周云帆故事,在强烈的求知欲的驱使下,他又自动去替一个富豪子弟当书童。谁知主人不准他读书,苦差、打骂却经常接踵而至,“愿无五斗禄,宁折壮士腰?”他暗想,这种屈辱生活,必须改变!于是决心离开那里,另行去学手艺。学艺期间,他又经常遭到主人残酷的鞭打,昏死数次。“一日见篱间白桃花为风雨摧败,不觉失声大哭,因概然动出尘想。”想起自己父母早亡,叹息人生如寄旅,人间犹如火宅,不可久住。终于在十八岁时投湘阴法华寺当了和尚。“孤苦无依,归命正觉,岂唯玩道,亦以资生。”他的出家,既非是为了好逸恶劳,又非科场仕途不通或情场失意,而是看到雨打桃花,感受到稚嫩娇艳的生命经受风雨的无情摧打,从而想到世间生命的苦迫。这正如当年释迦牟尼一样。佛祖到野外去游散,偶然看田间农民的农作情形,不觉引起无限的感慨,顿生悲悯之心。不忍贫农的饥渴劳瘠,不忍众生的自相残杀,不忍老死的逼迫。这些“世间大苦”深深剌痛了释尊的心,于是不忍再受王宫的福乐,为了探求解脱自我与众生苦难的大道,决意摆脱一切去出家。寄禅法师亦是由花及人,感到生之悲苦,遂生脱离红尘之愿。这种由自己身世所引发的对人生苦难的悲怀在诗人是感触颇深的,以致在他日后的诗中屡屡得以体现。他的“若使穷黎俱得所,男谁为盗女为娼?”由己及人,对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的哀哀众生表示深深的同情。这种感情也是由他自己的生活经历所引发的。他出家以后,在衡阳仁瑞寺苦行五年,到浙江行脚十年,过着“树皮盖屋,仅避风雨,野蔬充肠,微接气息”的清苦生活。中年以后虽当了住持,但其持身和生活方式都是纯禅和子式的“破衲离披不问年”、“紫芋黄精饱我饥”,“破屋牵萝补”,衣食住行是非常简单的。由于他一直像穷困百姓一样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故能对众生──劳苦大众表示深深的同情,他的思想感情亦能时刻与百姓相沟通,人虽出家,心犹在世,思忧于国,情怀于民。他在自己的诗中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我不愿成佛,亦不乐升天。欲为婆竭龙,力能障百川。晦气坐自息,罗刹何敢前!髻中牟尼珠,普雨粟与棉,大众尽温饱,俱登仁寿筵。”作为一佛子,他宁愿舍弃“成佛”、“升天”的最高成就与愿望而希图人民的温饱与长寿。从他的诗中可以感受到他对世间大苦的悲悯。这正如他在自己的诗中所表示出来的“我虽学佛未忘世”,“烦絮无心苦民族”的情怀。寄禅法师和一切高僧一样,未皈依佛门之前,实为性情中人,正因为对世间苦迫的不忍,所以才发起了寄身佛门的心愿,希冀从此远离红尘,摆脱世间种种欲望以及幻化无常的染着,求得自身的清净。正因为他先天中有这样一种根性,因此,即使在出家之后依然能冷眼热肠,注视着世间众生的苦难。深彻的慧照中,贯彻着同情的慈悲。所以才有他的诗句“尽有哀时泪未休”。谁说出家人只顾自身的寂灭与自了?他的慈悲情怀中永远和着悲天悯人的热泪。
寄禅法师是诗人,又是禅僧。他在修禅的过程中生活非常简朴。他在投湘阴县法华寺出家以后,拜东林和尚为师。同年冬到南岳祝圣寺,从贤楷律师受具足戒。十九岁时,赴衡阳岐山仁瑞寺,从志禅师学禅五年。一八七一年,二十一岁的寄禅在岐山参禅,到巴陵看望舅父,游岳阳楼,有人分韵赋诗,寄禅独自一人,纵目四顾,水天一色,忽得“洞庭波送一僧来”之句。归告诗人郭菊荪,郭因此劝他学诗,并送他一本《唐诗三百首》,寄禅从此开始学诗。廿三岁时开始写诗,曾一度乘船到长沙麓山寺参访笠云芳圃,后游岳阳洞庭湖,后又回到岐山。
一八七五年,寄禅廿五岁,住湘阴法华寺。夏秋之交,他离开湖南,远游浙江各名山大寺,先后经过九年时间。他先到禅宗着名道场镇江金山寺,从大定密源参禅。不久,行脚江南,漫游杭州、宁波等地,遍参禅林耆宿。一八七七年,在他廿七岁之时燃指剜肉供佛之后,历游天童、茅山、普陀、雪窦等处。一八八一年,寄禅最初的诗集《嚼梅吟》,在宁波出版,使他在当时诗坛上获得了一席地位。一八八六年,王闿运集诸名士在长沙开福寺创设碧湖诗社,参加者共十九人,寄禅也被邀参加。这年秋,他又北上武昌,乘船重游金山,冬又回到湖南。在以后的几年里,他先后出版了《八指头陀诗集》以及《白梅集》。
寄禅法师在自己多年游历的生涯中,从三十八岁起至五十一岁,先后担任过湖南六个丛林的住持;衡阳大罗汉寺,南岳上封寺、大善寺,宁乡沩山密印寺,湘阴神鼎山资圣寺,长沙上林寺。一九○二年,浙江宁波天童寺首座幻人率领两序首领代表前来长沙,请寄禅到天童寺任住持。天童寺为东南名刹,自明末密云圆悟重兴以来,规模宏大,俨然为十方丛林模范。清末渐趋衰落,寄禅担任住持以后,天童寺再度重兴起来。五年后,寄禅法师住持天童任期已满,僧众又留他重任。
情到极处便会通过诗自然流露出来。作为一诗僧,寄禅法师将他对人间万象的感怀寄情於诗,借诗言志,苦读苦吟。他小时为人牧牛,即“带书读”,为塾师烧火洒扫,时时讨教。自从得《唐诗三百首》以来,废寝忘食,“一目成诵”。以後曾博览汉魏六朝至唐宋的名人诗集。五十九岁时还说:“余近读孟东野诗,辄不忍释手。”他的好学精神,数十年如一日。寄禅法师写诗好问,凡清末湘潭诗人,他有的拜为师,有的交为友。寄禅法师加入碧湘诗社以後,对自己所作的每一首诗,都求教於诸名宿。他本“生来傲骨不低眉”,却“每到求人为写诗”。常“为求一字友,踏破万云山。”他在吟诗时也经常是“五字难吟稳,诗魂夜不安。”他本是一个半文眉,却成为一代诗僧,少年的聪悟,记忆的惊人,诗思的神奇,在他都是次要的。杨度评价他“虽云慧业,亦以工力胜前也”,说他的成就得力於他的勤学苦练。
近代高僧由於生卒年代适逢中华民族内忧外患之时。作为一佛子,虽皈依佛门,但生於斯,长於斯,不能不为自己的民族所罹灾难而担忧、又不能不为列强的残暴行径而愤慨。寄禅法师亦不例外,以他佛陀弟子兼诗人的情怀,忍见自己的国家遭此惨境,生灵涂炭,战火横飞。一九○○年,八国联军入侵,从天津入攻北京,沿途纵火焚烧,大肆杀戮,奸淫抢掠,无恶不作。整个北方大地,火光血水,一片殷红。祖国的大好河山遭到蹂躏。寄禅法师在诗中描绘了当时的情形:“强邻何太酷,涂炭我生灵!北地嗟成赤,西山惨不青。陵园今牧马,宫殿只飞萤。太息卢沟水,惟余战血腥。”一九一○年,日俄协约,其实质是列强互相勾结,蚕食中华领土。诗人在《感事二十一截句附题冷香塔》中概叹:“鲸吞蚕食各纷争,未卜余生见太平”。“修罗障日昼重昏,谁补山河破碎痕?独上高楼一回首,忍将泪眼看中原。”同时又用诗来歌颂表彰英勇御侮的英雄(即左宗棠旧部在牛庄守卫,与日军作殊死搏斗):“折足将军勇且豪,牛庄一战阵云高。前军己报元戎死,犹自单刀越贼壕。”寄禅法师用自己的诗情来激发国人反帝救国热忱。他痛感国难当头之日,君主懦弱,群臣昏庸,难觅匡扶社稷的忠臣。“落日青山远,浮云白昼昏。衣冠一时盛,肝胆几人存?”中日甲年战争,将士们进行了英勇不屈的抵抗。但最终李鸿章还是代表腐败的清廷和日本代表签订了《马关条约》。诗人在诗中哭道:“天上玉楼传诏夜,人间金币议和年。哀时哭友无穷泪,夜雨长南应未眠。”一九○一年,李鸿章又代表清政府和英、美、俄等八国代表在北京签订了《辛丑条约》。在这多事之秋,诗人的热血犹自激荡不已,不甘沉沦,用诗来抒发报国无门的苦痛。“声声郤唤国魂醒”;“国仇未报老僧羞”。一九○六年,诗人出家近四十载,用悲愤的心情向前来天童山采集植物标本的师生发表演说:“盖我国以廿二省版图之大,四万万人民之众,徒以熊罴不武,屡见挫於岛邻”。他慷慨激昂地提醒众人,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其目的是奴役中华。他希望有志之士奋起,富国强兵,兴利除弊,“力革旧习,激发新政,”用“卧薪嚐胆”的精神,和“磨砖作镜”、“磨铁成针”的毅力,挽救危难中的祖国。他以满腔的义愤和炽烈的爱国热情去激发人们奋发图强,拯救中华之意志。
寄禅法师是首任中华佛教会的会长。在中华民国成立後第一年,各地佛教徒代表集合於上海留云寺,筹组中华佛教会,公推寄禅为首任会长,并设本部於上海静安寺,设办事处於北京法源寺,这是我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全国性的佛教团体。寄禅法师在佛教危亡,寺僧被摧残之际,奋然挺身,为佛教的存亡据理力争。一九一二年,各地侵夺僧产,毁像逐僧之事时有发生。为此,寄禅法师赴南京谒见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请予保护,并在同年十一月十日和他的弟子道阶法师前往北京请愿,会见内务部礼俗司杜关,要求政府下令禁止各地侵夺寺产。可是请愿未获得结果,反受侮辱,他气愤地辞出,当天晚上胸膈作痛,圆寂於法源寺,世寿六十二岁,僧腊四十五。
寄禅法师生於一八五一年,卒於一九一二年,他以自己的聪颖慧悟修习禅定。而且在十多年间任六寺住持,所到之处整修寺观,德高望重,且以惊人毅力研修诗文,既为禅僧,又是诗人,达到很高的境界,成为中华近代佛教界的着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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