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正慌走间,正南上一彪军到。操视之,乃夏侯惇引生力军来救援,截住吕布大战。黄昏大雨如注,各自引军分散。操回寨,重赏典韦,加为领军都尉。
却说吕布到寨,与陈宫商议。宫曰:“濮阳城中,富户田氏,家僮千百。可令田氏密使人往曹操寨中下书,言‘吕布残暴不仁,民心大怒,今欲移兵黎阳,止有高顺在城内,可连夜进兵,当为内应。’操若来,引诱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曹操有经天纬地之才,到此安能脱也?”吕布然其计,密请田氏使人径到操寨。
操连夜不敢正视濮阳,踌蹰未定,忽报田氏人到,呈上密书云:
吕布已往黎阳,城中空虚,万望速来,当为内应。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操大喜曰:“天与吾得濮阳也!”重赏此人,一面收拾起兵。谋士刘晔进曰:“布虽无能,陈宫多计。只恐使田氏反间计耳。”操曰:“如此设疑,必误大事。”晔曰:“此亦不可不防。分军三队: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操曰:“此意与吾相合。”
时兴平元年,岁在甲戌,九月二十一日也。军至濮阳城下,操先往观之,见城上遍竖旗旛,西门角上有一“义”字白旗,操心中暗喜。是日午牌,城门开处,两员将引军出战,前军侯成,后军高顺。操使典韦出马,挟双戟直取侯成。侯成如何抵敌得过,回马望城中走。只赶到吊桥边,高顺亦战不过,退入城中去了。数内有军人乘势走过阵来见操,呈上密书:
今夜初更,城上鸣锣声为号,便可进兵。当自献门。
操拨夏侯惇引军在左,曹洪引军在右,操自引夏侯渊、李典、乐进、典韦四将入城。黄昏饱食了,结束上马。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操喝曰:“吾不自往,谁肯向前!”遂当先领兵。
月光未上,时约初更。只听得西门上吹螺壳声,城中大喊,西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曹操争先拍马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操知是计,拨回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降天而起。典韦使双戟在曹操马前,听得金鼓齐鸣,声喊如江翻海沸。东巷内转出张辽,西巷内转出臧霸,夹攻掩杀。操走北门,道傍转出郝萌、曹性,又杀一阵。操急走南门,高顺、侯成拦住。典韦怒目咬牙,冲杀出去。高顺、侯成倒走出城。典韦杀离了吊桥,回头不见曹操在后,翻身杀入城来,门下撞着李典。典韦问:“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寻不见。”韦曰:“汝在城外催救军,我入去寻主人。”李典去了,韦左冲右突,杀将入来,又不见;再杀出城,壕边撞着乐进。进曰:“主公何在?”韦曰:“往复两遭,寻觅不见。”进曰:“同杀入去救主!”两人到门边,城上火炮滚下。乐进马不能入。典韦冲烟突火,又杀入去。似此三遭,世之罕有。
却说曹操见典韦杀出去了,四下里人马截来,不得南门;再转北门,火光里正撞见吕布挺戟跃马,追杀曹兵。操加鞭纵马过去。吕布从后拍马赶来,用戟于曹操盔上一击,问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骑黄马者是他。”吕布弃了曹操,拍马赶前面的。曹操拨转马头,却望东门而走,正逢典韦。韦大呼曰:“南门已崩,可急出东门!”典韦杀条血巷,到门道,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红罩。典韦用戟拨开,飞马冒烟突火先出。曹操恰好到门道边,城楼上崩下一条梁木,正打曹操战马后胯。马倒处,曹操用手托梁,倒放火中,手执梁臂,髭须发尽都烧毁。典韦到壕边,正逢夏侯渊,两个同入救起曹公,突火而出。渊即抱操于马上。典韦杀条大路而走。曹兵、吕兵在城外接住混战,只杀到天明,操军自回寨中。
众皆拜于地上,与操称贺。操仰面笑曰:“误中匹夫之计,吾必当报之!”郭嘉曰:“计可速发,必擒吕布。”操曰:“然。使人去布寨,报吾已死,布必来攻。伏兵于马陵山中,〔马陵是姜太公葬妻马氏之地,庞涓败于此处。〕候兵半渡而击之。”嘉曰:“真良策也”于是令军中发丧,诈言操死。早有人来濮阳报曹操被火烧伤肢体,到寨身死。吕布随即点起军兵,杀奔马陵山来。将到曹寨,一声鼓响,伏兵四起大战。吕布死战得脱,走回濮阳。两边拒定,各不进兵。
是年蝗虫四起,食尽禾稻。关东一境,每谷一斛,直钱五十贯,人民相食。曹操粮尽,引军回鄄城屯住,权度岁荒。吕布亦引兵出,屯山阳就食。因此二处罢了刀兵。
却说陶谦在徐州染病,看看病重,请糜竺、陈登议事。竺曰:“曹操弃徐州而去者,盖为吕布袭兖州之故也。今岁大荒,故暂罢兵,来春必又至矣。府君素欲让位与刘玄德,虽以两番,府君那时无恙;今病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谦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商量军务。玄德引关、张带十数骑到徐州,陶谦直教请入卧房。谦曰:“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玄德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受取牌印,老夫死则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传之?”谦曰:“长子商,次子应,皆非任官之人,只可归农。老夫死后,望玄德公训诲,切勿令掌王事。”玄德曰:“刘备只身,如何掌许多城池?”谦曰:“某举一人,可为从事,以辅玄德公。”急令请至,乃北海人也,姓孙,名乾,字公祐。谦又与糜竺曰:“玄德公当世之人杰也,汝当善事之。”玄德尚犹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众官举哀毕,捧拥玄德领徐州事。玄德固辞。徐州百姓哭拜于地,曰:“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死于贼人奸党之手矣!”因此玄德领徐州牧,糜竺、孙乾辅之,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丧事。谦亡年六十三岁。玄德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大设祭仪于灵柩之前,作文祭曰:
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允武允文。体足刚直,守以温仁。令舒及虑,遣爱于民。牧幽暨徐,甘棠是均。憬憬夷貊,赖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宁。惟帝念绩,爵命以章。既牧且侯,启土溧阳。遂升上将,受号安东。将平国难,社稷是祟。降年不永,奄忽殂薨。丧覆失恃,民知困穷。曾不旬月,五郡溃崩。哀我斯人,将谁仰凭?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后有诗赞曰:
徐州太守陶恭祖,圣世巍巍梁栋材。报国有心扶汉日,爱民秉政立尧阶。
知人克己勤三让,盛德芳名播九亥。奸党未除身已丧,忠良闻说痛伤怀。
祭毕,葬于黄河之原。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谦已死,刘玄德领徐州牧,心中大怒:“冤仇不能报,汝不费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杀刘备,后戮谦尸,以雪先君之冤!”即传号令,克日起兵。玄德坐不暖席,祸又将来。如何解救,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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