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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
八大王
临洮冯生<1>，盖贵介裔而凌夷矣<2>。有渔鳖者，负其债，不能偿，得鳖辄献之。一日，献巨鳖，额有白点。生以其状异，放之。
后自婿家归，至恒河之侧<3>，日已就昏。见一醉者，从二三僮，颠跛而至。遥见生，便问：“何人？”生漫应：“行道者。”醉人怒曰：“宁无姓名，胡言行道者？”生驰驱心急，置不答，径过之。醉人益怒，捉袂使不得行，酒臭熏人。生更不耐，然力解不能脱。问：“汝何名？”呓然而对曰<4>：“我南都旧令尹也<5>。将何为？”生曰：“世间有此等令尹，辱寞世界矣<6>！幸是旧令尹，假新令尹<7>，将无杀尽途人耶？”醉人怒甚，势将用武。生大言曰：“我冯某非受人挝打者！”醉人闻之，变怒为欢，踉蹡下拜曰<8>：“是我恩主，唐突勿罪！”起唤从人，先归治具。生辞之不得。
握手行数里，见一小村。既入，则廊舍华好，似贵人家，醉人酲稍解<9>，生始询其姓字。曰：“言之勿惊，我洮水八大王也。适西山青童招饮，不觉过醉，有犯尊颜，实切愧悚。”生知其妖，以其情辞殷渥，遂不畏怖。俄而设筵丰盛，促坐欢饮。八大王最豪，连举数觥。生恐其复醉，再作萦扰，伪醉求寝。八大王已喻其意，笑曰：“君得无畏我狂耶？但请勿惧。凡醉人无行，谓隔夜不复记者，欺人耳！酒徒之不德，故犯者十之九。仆虽不齿于侪偶<10>，顾未敢以无赖之行，施之长者<11>。何遂见拒如此？”生乃复坐，正容而谏曰：“既自知之，何勿改行？”八大王曰：“老夫为令尹时，沉湎尤过于今日。自触帝怒，谪归岛屿<12>，力返前辙者十余年矣。今老将就木，潦倒不能横飞<13>，故态复作，我自不解耳。兹敬闻命矣。”
倾谈间，远钟已动。八大王起，捉臂曰：“相聚不久。蓄有一物，聊报厚德。此不可以久佩，如愿后，当见还也。”口中吐一小人，仅寸余。因以爪掐生臂，痛若肤裂；急以小人按捺其上，释手已入革里<14>，甲痕尚在，而漫漫坟起，类痰核状。惊问之，笑而不答。但曰：“君宜行矣。”送生出，八大王自返。回顾村舍全渺，惟一巨鳖，蠢蠢入水而没。错愕久之，自念所获，必鳖宝也。由此目最明，凡有珠宝之处，黄泉下皆可见<15>；即素所不知之物，亦随口而知其名。于寝室中，掘得藏镪数百，用度颇充，后有货故宅者，生视其中有藏镪无算，遂以重金购居之。由此与王公埒富矣<16>。火齐、木难之类皆蓄焉<17>。得一镜，背有凤纽，环水云湘妃之图，光射里余，须眉皆可数。佳人一照，则影留其中，磨之不能灭也。若改妆重照，或更一美人，则前影消矣。
时肃府第三公主绝美<18>，雅慕其名。会主游崆峒<19>，乃往伏山中，伺其下舆，照之而归，设置案头。审视之，见美人在中，拈巾微笑，口欲言而波欲动。喜而藏之。年余，为妻所泄，闻之肃府。王怒，收之<20>，追镜去，拟斩。生大贿中贵人<21>，使言于王曰：“王如见赦，天下之至宝，不难致也。不然，有死而已，于王诚无所益。”王欲籍其家而徙之<22>。三公主曰：“彼已窥我，十死亦不足解此玷，不如嫁之。”王不许。公主闭户不食。妃子大忧，力言于王。王乃释生囚，命中贵以意示生。生辞曰：“糟糠之妻不下堂<23>，宁死不敢承命。王如听臣自赎，倾家可也。”王怒，复逮之。妃召生妻入宫，将鸩之。既见，妻以珊瑚镜台纳妃，词意温恻<24>。妃悦之，使参公主<25>。公主亦悦之，订为姊妹，转使谕生。生告妻日：“王侯之女，不可以先后论嫡庶也<26>。”妻不听，归修聘币纳王邸，赍送者迨千人<27>。珍石宝玉之属，王家不能知其名。王大喜，释生归，以公主嫔焉<28>。公主仍怀镜归。
生一夕独寝，梦八大王轩然入曰：“所赠之物，当见还也。佩之若久，耗人精血，损人寿命。”生诺之，即留宴饮。八大王辞曰：“自聆药石<29>，戒杯中物，已三年矣。”乃以口啮生臂，痛极而醒。视之，则核块消矣。后此遂如常人。
异史氏曰：醒则犹人，而醉则犹鳖，此酒人之大都也<30>。顾鳖虽日习于酒狂乎，而不敢忘恩，不敢无礼于长者，鳖不过人远哉<31>？若夫己氏则醒不如人<32>，而醉不如鳖矣。古人有龟鉴<33>，盖以为鳖鉴乎。乃作《酒人赋》，赋曰：
有一物焉，陶情适口；饮之则醺醺腾腾，厥名为“酒”。其名最多，为功已久：以宴嘉宾，以速父舅，以促膝而为欢，以合卺而成偶<34>；或以为‘钓诗钩’，又以为‘扫愁帚<35>’。故麯生频来，则骚客之金兰友<36>；醉乡深处，则愁人之逋逃薮<37>。糟丘之台既成，鸱夷之功不朽；齐臣遂能一石，学士亦称五斗<38>。则酒固以人传，而人或以酒丑<39>。若夫落帽之孟嘉，荷锸之伯伦，山公之倒其接䍠，彭泽之漉以葛巾<40>。酣眠乎美人之侧也，或察其无心<41>；濡首于墨汁之中也，自以为有神<42>。并底卧乘船之士，槽边缚珥玉之臣<43>。甚至效鳖囚而玩世<44>，亦犹非害物而不仁。至如雨宵雪夜，月旦花晨，风定尘短，客旧妓新，履舄交错，兰麝香沉，细批薄抹，低唱浅斟<45>；忽清商兮一奏，则寂若兮无人<46>。雅谑则飞花粲齿，高吟则戛玉敲金<47>。总陶然而大醉，亦魂清而梦真。果尔，即一朝一醉，当亦名教之所不嗔<48>。
尔乃嘈杂不韵，俚词并进<49>；坐起讙譁，呶呶成阵<50>。涓滴忿争，势将投刃；伸颈攒眉，引杯若鸩；倾渖碎觥，拂灯灭烬<51>。绿醑葡萄，狼藉不靳<52>；病叶狂花，觞政所禁<53>。如此情怀，不如弗饮。又有酒隔咽喉间不盈寸，呐呐呢呢犹讥主吝<54>。坐不言行，饮复不任，酒客无品，于斯为甚。<55>甚有狂药下，客气粗，努石棱，磔鬡须，袒两臂，跃双趺<56>。尘蒙蒙兮满面，哇浪浪兮沾裾<57>；口狺狺兮乱吠，发蓬蓬兮若奴<58>。其吁地而呼天也，似李郎之呕其肝脏<59>；其扬下面掷足也，如苏相之裂于牛车<60>。舌底生莲者<61>，不能穷其状；灯前取影者<62>，不能为之图。父母前而受忤<63>，妻子弱而难扶。或以父执之良友，无端而受骂于灌夫<64>。婉言以警，倍益眩瞑<65>。此名“酒凶”，不可救拯。惟有一术，可以解酩<66>。厥术维何？只须一梃<67>。挚其手足，与斩豕等。止困其臀<68>，勿伤其顶；捶至百余，豁然顿醒。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临洮：县名。在讹水何畔。今属甘肃省。
<2>贵介：谓尊贵之家，语出《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此指宫贵大家。凌夷：也作“陵夷”，衰落、颓败。
<3>恒河：即恒水，古水名，即今河北曲阳县北横河。
<4>呓然：梦呓似地。此指醉者语态。
<5>南都旧令尹：未详。此或化用神话中关于鳖灵的故事。《文选》张衡《思玄赋》注引《蜀王本纪》云，“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积百余岁，荆地有一死人名鳖灵，其死尸随江水上至郫，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以德薄不及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南都，唐至德二年（757）曾改蜀郡为成都府，建号南京。令尹，本为战国时楚官；相当于国相。
<6>辱寞世界：谓辱没尽世间之人。寞，通“没”。
<7>假：假设是。
<8>踉蹡：谓行走歪斜不正。
<9>酲［chéng 呈］稍解：酒意渐消。酲，病酒。
<10>侪偶：同类。
<11>长者，谓年德素著之人。凡年龄、辈分、德位尊于己者，均可称为“长者”
<12>帝：指玉帝。详前《雹神》注。谪：贬谪，因犯过失而受到降职的处罚。
<13>就木：犹言人棺，谓死亡。语出《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横飞：横飞于太空。此谓飞黄腾达。
<14>革里：皮下。
<15>黄泉下，此谓地表深处。
<16>埒富：等富，同样富有。
<17>火齐、木难：珍宝名。火齐为宝石名。《文选》载左思《吴都赋》：“火齐之宝。”刘逵注引《异物志》：“火齐如云母：重沓而可开，色黄赤似金。”木难，宝珠名。也作“莫难”。崔豹《古今注·杂注》：“莫难珠，一名木准，色黄，出东夷。”
<18>肃府：肃庄王府。肃庄王，名楧，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四子，洪武二十五年（1392）封肃王，二十八年（1398）就藩甘州（治在今甘肃张掖市），建立元年（1399）内移兰州（治在今兰州市），永乐十六年（1419）卒。子孙世袭，治兰州，至明亡。
<19>崆峒：山名。在今甘肃平凉县西、泾原县东，属六盘山。
<20>收之：收系之，即逮捕人狱。
<21>中贵人：帝王近侍之臣，指宦官。
<22>籍：籍没。籍其家，即抄没其家产。徙：流放外地。
<23>糟糠之妻不下堂：谓曾经共过患难的妻子不能离异。《后汉书·宋弘传》：“帝（光武帝）姊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谓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24>温恻：言辞温柔，情意恳切。
<25>参：参见。
<26>嫡庶：旧时一夫多妻，先娶者为嫡，为正室，称妻；后娶者为庶，为侧室，称嫔妾。而封建时代娶王侯之女，则不论先娶后娶，一概做嫡妻正室。
<27>迨：近。
<28>嫔：到建社会帝王之女下嫁，叫“嫔”。《尚书·尧典》：“（尧）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
<29>药石：原指治病的药物和砭石，借喻劝善改过的规劝。语出《左传·襄公二十三年》。
<30>大都：大概。
<31>酒狂：饮酒使气者。鳖不过人远哉：鳖不是远远超过人类吗？
<32>夫己氏：犹今言“那个人”、“某人”。《左传·文公十四年》：“齐公子元不顺懿公之为政也，终不曰‘公’，曰‘夫己氏’。”
<33>龟鉴：犹“龟镜”。龟可占卜吉凶，镜能照见美丑，因喻借鉴之意。语出《北史·长孙道生传》。
<34>以速父舅，用以宴请父亲、岳父。速，请。《诗·小雅·伐木》：“既有肥羜，以速诸父。”舅，外舅，指岳父。《礼记·坊记》：“昏（婚）礼，婿亲迎，见于舅姑。”郑玄注：“舅姑，妻之父母也。”合卺：指结婚。见前《新郎》注。
<35>“或以”二句：谓酒可以钓诗（引发诗兴）、扫愁（解除烦愁）。钓诗钩、扫愁帚，均誉酒也。苏拭《洞庭春色》：“要当立名字，未用问升斗。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洞庭春色，酒名。
<36>“故麯生”二句：谓酒是诗人的契友。麯生，酒的别称。郑綮《开元传信记》载，唐代道士叶法善有异术。一日，会朝上数十人于玄冥观。正满座思酒之时，忽然一少年傲睨直入，自称麯秀才，抗言谈论，一座皆惊。其起，如风旋转。法善以为妖魅，俟其复至，以剑击之，随手堕于阶下，化为瓶榼，中有美酒。坐客共饮，并说，“麯生风味，不可忘也。”后以“麯生”、“麯秀才”为酒的别称。骚客：指诗人。金兰友：同心知己的朋友，语出《易·系辞》上。
<37>“醉乡”二句：谓醉酒昏昏，可使逃避烦愁。逋［bū 仆］逃薮［sǒu 叟］，此指逃避愁烦者聚集之处。逋逃，本指逃亡罪人，见《书·牧誓》。薮：渊薮，鱼和兽聚居之处，喻揩人和物类聚集之所。
<38>“糟丘”四句，谓酿出美酒，不断地盛用，于是便出现了以酒著闻的谆于髡和刘伶。糟丘之台既成，谓酿造出美酒。糟丘，酒糟堆积而成的小山。《新序·节士》：“桀为酒池，足以运舟；糟丘足以望七星。”鸱夷，也作“鸱鴺”，皮制的囊袋，可以盛酒。《汉书·陈遵传》：“鸱夷滑稽，腹如大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齐臣，指淳于髡。《史记·滑稽列传》载，楚国侵略齐国，齐威王派淳于髡赴赵国求救，楚兵使连夜退走。威王在后宫设宴招待淳于髡，问他能饮多少酒致醉，他说，“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并解说其中的道理，从而讽谏齐王“罢长夜之饮”。学士：此指文人。《世说新语·任诞》载，刘伶饮酒无度，其妻劝止，伶表示要祝鬼神自誓，然后断酒。其妻便“供酒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醒。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使饮酒进肉，隗然已醉。”
<39>“则酒”二句：谓酒固然因饮用的名人而传世，但也有的因饮酒而出丑。以下儿句写以酒名世的几个历史人物。
<40>落帽之孟嘉：指晋代孟嘉。嘉字万年，原籍江夏郡鄳县（今河南罗山县），其先世移居新阳（今湖北京山县）。曾参预九月九日桓温于尤山举行的酒宴。宴会上，嘉帽被风吹落而不觉，引出一段诗文对答的佳话。详见《晋书·孟嘉传》。荷锸之伯伦：揩刘伶。刘伶，字伯伦，晋沛国（个安徽滩溪市西）人，文学家，为“竹林七贤”之一。仕晋为建成参军。伶纵酒放诞，常乘鹿车（一种小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铁锹）相随，说“死便埋我”。详见《晋书·刘伶传》。山公：山简，字季伦。晋河内怀县（今河南武陟县境）人，《世说新语·任诞》载，山简镇守襄阳时，经常外出饮酒，大醉而归。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䍠。”䍠，也作“䍦”，白接䍠，一种白色的帽子。茗艼，犹酩酊。彭泽：指陶渊明。渊明字元亮，一名潜。东晋著名诗人。曾仕晋为江州祭酒、镇军参军等职。退隐前，任彭泽令，因称“陶令”、“陶彭泽”，诗文中或称“彭泽先生”。其诗中写酒处甚多，故以豪饮著称。漉［lù 鹿］以葛巾，以葛巾滤酒。漉：过滤。葛巾：葛布做的头巾。据《宋书》本传载，陶渊明在家时以葛巾滤酒，邻人招饮，见酒中有渣滓，也脱下头巾漉之；漉毕，随即还著头上。
<41>“酣眠”二句：三国魏著名诗人阮籍，生于魏晋易代之际，为避免司马氏集团的迫害，纵酒放诞，蔑弃礼法。《世说新语·任诞》篇载，阮籍邻人妇貌美，当垆卖酒。籍常到其处饮酒，“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42>“濡首”二句：唐代著名书法家张旭，善草书。时人称之为“草圣”。性好饮酒，醉后以头濡水墨中，索笔挥毫，若有神助。详见《唐国史补》。
<43>“井底”句：杜甫《饮中八仙歌》有句云：“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知章，即贺知章，诗人，嗜酒狂放。这两句诗通过写其醉态，表现其豪放不拘的性格。前句写醉中骑马，似在风浪中的船上，摇来晃去；后句写醉眼昏花，跌进井里，就在井底昏睡：极言其醉酒忘形。“槽边”句：晋代毕卓为吏部郎，常饮酒废职。邻人酒酿熟，卓夜至其酒瓮间盗饮，被主人捉住捆缚起来；知为毕卓，便释放了他。而他就瓮边邀主人燕饮，醉而后归。珥玉，尚书冠上插戴的玉饰。
<44>鳖囚：鳖饮、囚饮。以毛席自裹其身，伸头出饮，饮毕缩回，谓之鳖饮！露发跳足：著械而饮，谓之囚饮。见张舜民《画漫录》。
<45>尘短，犹言尘少、尘净。履舄交错：客人的鞋子纵横错杂，形容宾客众多。《史记·滑稽列传》：“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履舄，泛指鞋；单底鞋叫履，复底鞋叫舄。古人席地而坐，宾客人室须脱鞋就席，因以履舄错杂形容客人之多。兰麝香沉：兰、麝香气浓郁。兰、麝，皆名贵香料。古时女子常用作薰香。《晋书·石崇传》：“崇婢数十人，皆蕴兰麝，披罗毅。”此盖指席上妓者婆娑起舞时，衣襟香气四溢。细批薄抹：指妓者弹奏乐器以侑酒娱客。批、抹，都是弹奏琵琶一类乐器的动作。批，拢，推，左手指按弦向里推。抹，弹，向左拨弦。白居易《琵琶行》：“轻优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低唱浅斟：或作“浅斟低唱”。语出陶谷《清异录·释族》。此处形容士大夫让歌妓侑酒，陶情忘形的情态。浅斟：谓缓缓饮酒。斟：筛酒。低唱：谓曼声歌唱。此指歌妓以歌侑酒。
<46>“忽清商”二句：谓清商乐曲奏起，全座静听。清商，清商乐，即清乐，指古代起源于民间的优美乐曲，包括清调、平调、瑟调三种曲调。各调所用乐器不尽相同。见《通典·清乐》。此处泛指清越悠扬的民间乐曲。
<47>“雅谑”二句，谓饮宴者乘着酒兴雅言戏谑，逗人大笑：或高歌赋诗，声调铿锵。雅，文雅。谑，开玩笑。戛玉敲金，形容音节抑扬，铿锵悦耳。
<48>名教：以正名定分为中心的封建礼教。
<49>嘈杂不韵：此指乐器喧闹，极不风雅。《抱朴子·刺骄》：“曲宴密集，管弦嘈杂。”俚词：鄙俗粗野的曲词。
<50>“坐起”二句：谓人们时坐时起，喧闹得不可开交。讙譁，犹喧哗。呶呶，喧闹声。
<51>“涓滴”六句：写酒后无状的各种情态。涓滴忿争：谓罚酒逼饮。引杯若鸩：谓被罚者强饮，好像饮毒酒一样艰难。倾渖，喝尽最后一滴酒。渖，汁。此指酒滴。觥［gōng工］：兽角或木、铜制的酒具。
<52>“绿醑［xǔ 许］”二句：谓恣意滥饮。绿醑葡萄：绿碧的葡萄美酒。不靳：不吝惜。
<53>“病叶”二句：谓醉酒喧闹或醉后昏睡，是酒席规矩所禁止的。饮酒者称醉后入眠者为病叶，醉而喧闹者为狂花，见曾慥《类说》四三载皇甫松《醉乡日月》。觞政：酒席上的规矩。
<54>“酒隔”二句：谓有的人把酒喝得快顶到嗓子门了，依然嘟嘟囔囔地讥讽主人小气。
<55>“坐不言行”四句：谓赖坐酒席上不走，接着喝又不胜任，若说酒客中没有品味的，最该属这种人。
<56>“甚有”六句，写酒后狂态。狂药，指酒。《晋书·裴楷传》：“长水校尉孙季舒尝与（石）祟酣燕：慢傲过度，崇欲表免之。楷闻上，谓曰‘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客气粗，谓酒客喝酒过量，呼吸紧促。努石棱，皱眉瞪眼之状。磔鬡须：形容饮至酣处，须发散张之状。磔［zhé 哲］，张开。鬡［níng 宁］，须发散乱的样子。袒：裸露。跃双趺：双脚乱跳。趺，足。
<57>哇浪浪：形容吐酒之状。
<58>口狺狺［yín yín 银银］兮乱吠，谓酒后胡乱叫骂撒赖，象疯狗一般。
<59>李郎，指李贺，唐代著名诗人。呕其肝脏，详见前《自志》注。
<60>苏相之裂于牛车：苏相，指苏秦，战国时期洛阳（令河南洛阳市）人，著名纵横家，因主张合纵抗秦，曾佩六国相印。后由燕入齐，被车裂而死。事详《史记·苏秦列传》。
<61>舌底生莲：谓言词便巧。
<62>灯前取影：谓绘画技艺高超。苏轼《题吴道子画后》：“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送往顺来，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古今一人而已。”
<63>父母前而受忤：父母前来也被其顶撞。〖按〗此句译文似乎牵强，但解读者多参照下句“弱”的词性，来理解上句的“前”字。忤，违逆。
<64>“或以”二句：谓醉后不分尊卑，耍酒性谩骂尊长。父执，父亲的知心朋友。执，志同道合的人。灌夫，汉颍阴（今河南禹县）人，本姓张，因其父曾为颍阴侯灌婴舍人而改姓灌，因平定吴楚之乱的军功，任中郎将，人称“灌将军”。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一次，在祝丞相田蚡新婚的酒宴上，田蚡祝酒，皆避席伏地表示恭敬，而当失势的魏其侯窦婴祝酒时，却只有老友避席。灌夫对此十分不满，便借酒使气，指桑骂槐，痛斥田蚡，因而被弹劾为“骂座不敬”，终被诛杀。
<65>“婉言”二句：谓委婉地劝戒，却更加醉酒昏昏。警，告戒。眩瞑，谓因醉酒头眩晕而目昏花。
<66>解酩，解酒。酩，酩酊，大醉。
<67>厥术维何：其解酒的办法是什么？厥，其。维，是。梃：木棒。
<68>困其臀：使其臀部痛苦，即打屁股。困，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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