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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
酒虫
长山刘氏<1>，体肥嗜饮。每独酌，辄尽一瓮。负郭田三百亩<2>，辄半种黍；而家豪富，不以饮为累也。一番僧见之<3>，谓其身有异疾。刘答言：“无。”僧曰：“君饮尝不醉否？”曰：“有之。”曰：“此酒虫也。”刘愕然，便求医疗。曰：“易耳。”问：“需何药？”俱言不须。但今于日中俯卧，絷手足；去首半尺许，置良酝一器<4>。移时，燥渴，思饮为极。酒香入鼻，馋火上炽，而苦不得饮。忽觉咽中暴痒，哇有物出<5>，直堕酒中。解缚视之，赤肉长三寸许，蠕动如游鱼，口眼悉备。刘惊谢，酬以金，不受，但乞其虫。问，“将何用？”曰：“此酒之精：瓮中贮水，入虫搅之，即成佳酿。”刘使试之，果然。刘自是恶酒如仇。体渐瘦，家亦日贫，后饮食至不能给。
异史氏曰：日尽一石<6>，无损其富；不饮一斗，适以益贫。岂饮啄固有数乎<7>？或言：“虫是刘之福，非刘之病，僧愚之以成其术。”然欤否欤？<8>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长山：今山东省旧县名。一九五六年并入邹平县。
<2〕负郭田：靠近城郭的田地，指膏腴之田。《史记·苏秦列传》：“使吾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3>番僧：西域来的僧人。番，旧时对西方边境各族的称呼。
<4>去：距离。良酝：佳酿。器：盛物之器。
<5>哇：吐。
<6>石、斗：都是量酒的计量单位，十斗为石。《史记·滑稽列传》：“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
<7>饮啄有数：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饮啄，本指鸟类饮食，后泛指人的饮食。《太平广记·贫妇》引《玉堂闲话》：“一饮一啄，系之于分。”数，定数、命定的。
<8>然欤否欤：是呢？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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