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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
潍水狐
﹙此篇有译文﹚
潍邑李氏有别第<1>。忽一翁来税居<2>，岁出直金五十<3>，诺之。既去无耗，李嘱家人别租。
翌日，翁至，曰：“租宅已有关说<4>，何欲更僦他人？”李白所疑。翁曰：“我将久居是。所以迟迟者，以涓吉在十日之后耳<5>。”因先纳一岁之直，曰：“终岁空之，勿问也。”李送出，问期，翁告之。过期数日，亦竟渺然。及往觇之，则双扉内闭，炊烟起而人声杂矣。讶之，投刺往谒<6>。翁趋出，逆而入，笑语可亲。既归，遣人馈遗其家<7>，翁犒赐丰隆。又数日，李设筵邀翁，款洽甚欢。问其居里，以“秦中”对<8>。李讶其远。翁曰：“贵乡福地也。秦中不可居，大难将作。”时方承平<9>，置未深问。越日，翁折柬报居停之礼<10>，供帐饮食，备极侈丽。李益惊，疑为贵官。翁以交好，因自言为狐。李骇绝，逢人辄道。
邑绅闻其异，日结驷于门<11>，愿纳交翁，翁无不伛偻接见<12>。渐而郡官亦时还往，独邑令求通，辄辞以故。令又托主人先容，翁辞。李诘其故。翁离席近客而私语曰：“君自不知，彼前身为驴，今虽俨然民上<13>，乃饮䊚而亦醉者也<14>。仆固异类，羞与为伍。”李乃托词告令，谓狐畏其神明，故不敢见。令信之而止。
此康熙十一年事<15>。未几，秦罹兵燹<16>。狐能前知，信矣！
异史氏曰：
驴之为物，庞然也。一怒则踶趹嗥嘶<17>，眼大于盎<18>，气粗于牛；不惟声难闻，状亦难见。倘执束刍而诱之<19>，则帖耳辑首<20>，喜受羁勒矣。以此居民上，宜其饮糙而亦醉也。愿临民者<21>，以驴为戒，而求齿于狐，则德日进矣。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潍邑：潍县。今属山东省潍坊市。别第，犹别业、别墅，本宅之外的宅邸。
<2>税居：租借住处。
<3>直：值的本字，价。
<4>关说：此谓彼此已通过协商，有定约。《史记·佞幸列传序》：“公卿皆因关说。”
<5>涓吉：犹择吉。左思《魏都赋》：“涓吉日，陟中坛，即帝位，改正朔。”李善注：“涓，择也。”
<6>投刺：投递名帖。
<7>馈遗：犹馈赠。遗［wèi 畏］：赠，送。
<8>秦中：指今陕西省中部。
<9>承平：指时局太平。
<10>折柬：折叠书柬，通谓写信。居停：寄居之处。《宋史·丁谓传》：“帝意欲谪（寇）江、淮间，谓退，除道州司马。同列不敢言，独王曾以帝语质之，谓顾曰：‘居停主人勿复言。’盖指曾以第舍假也。”
<11>邑：县城。绅：士大夫。详见前《三生》注。结：拴结。驷：此指车马。《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过谢原宪。”
<12>伛偻：此指躬身相敬的样子。贾谊《新书·官人》：“柔色伛偻。”
<13>民上：此据山东省博物馆本，原作“上民”。
<14>饮䊚而亦醉者：喻只为钱财而动心者。典出崖令钦《教坊记》：“苏五奴妻张四娘善歌舞，有邀迓者，五奴辄随之前。人欲得其速醉，多劝酒。五奴曰：‘但多与我钱，吃䭔子亦醉，不烦酒也。’”䊚［duī 堆，或音追。］：亦作“䭔”，蒸饼。《玉篇·食部》：“蜀呼蒸饼为䭔。”䊚，另本作“糙”。
<15>康熙十一年：即公元一六七二年。
<16>秦罹兵燹［xiǎn 显］：秦，指今陕西省。据《清史稿·圣祖本纪》载，康熙十三年（1674）冬，陕西提督王辅臣反，清廷派兵镇压，至康熙十五年（1676）王辅臣投降，战乱才得平息。
<17>踶趹［dì jué 弟蹶］：前腿踢出，后腿蹶。
<18>盎：类似盆的圆口盛器。
<19>束刍：一把草。
<20>帖耳辑首：垂耳低头，表示驯顺。
<21>临民者：治理人民的人，谓地方长官。
﹙此篇有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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