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个故事是2011年末为我的文学专栏撰写的,被编辑枪毙了,再也没有面世。如果编辑只以文学作剪刀,我是接受的,何处无规无法呢?如果是编辑也无奈的“上面”出于国家利益不待见这么一纸故事,我也不会多抱怨,我这人有一条底线:不与外人谋。但这都不是此文被枪毙的缘由。我其实很知趣,知道自己在与什么时代打交道,像《我爱你》这样的作品是不敢投过去的,现在写这种东西在文坛恐怕比1970年的“走资派”还要拂逆同类。但即便是事先经过自我审查,也保不住时而斗胆平视甚或俯视通向“天堂”的阶梯,每出此类“错误”,必撞上铁壁铜墙,只能哀叹自己生不逢时。几年来,我从编辑对待诸文的三种态──欣赏、容忍、拒稿,摸到一条线,我也不知应怎么称呼这条线,但这条线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而且难以逾越。应该承认编辑部还是赏识我的,否则不会有此专栏,但就是一碰这条线,就像踩了雷管一样。伤了数次后,我才一点点悟到线的存在,以及它大致圈划在哪里。这也不是一两个人的线,而是一个荒唐时代的线,每一个荒唐时代都有其不可理喻的线,碰不得。时过境迁,人们回头会称之为时代的悲剧。时代悲剧往往是时代中人当喜剧上演的,不笑的人皆为反角。这篇故事其实是一代人的故事,一代实际失败却被视为高度成功者的故事,在一个拼死抵抗到墙角、忽然响起解散的哨音、慌不择路、丢盔卸甲、失魂落魄、溃不成军的社会。那一场得利者的大奔逃,有别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逃跑者,他们不是不得不逃的亡命徒,而是得便宜、领了跑的盘缠的。由此也折射那些住在大厦好位子上、却整日盼望着最先搬走的人。当时编辑部给我的拒稿理由是恐犯众怒,看样子我是下手狠了点,不留情地点出了一个时代的荒谬。所谓“犯众怒”,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没说到点子上或有背于一个时代的主流思潮;一种是说到了疼处,是一个时代拒绝看到或尚未意识到的。那么《离岸记》属于哪一种,读者可以评判,或留给时间去评判。总要有人说出皇帝是没穿衣服的,这个皇帝不是早就被放在审判席上的皇帝,而是坐在人人艳羡的宝座上的主儿。如果我下笔无情,请千万别往知识阶层对工农的优越感这个方向误读,而是我对历史夹缝中那群占便宜的“反叛者”的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