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生命的意义和永恒？
 
文/天空　原载：大学网 2012年12月19日
　

 
　　2012年2月时，我一个人徒步从三原去宝鸡，行程总计大概有300多公里。这是壮丽的旅途，一个人完全步行，穿越完全陌生的地方、接触完全陌生的人，看到无数只有在想象中才能看到的风景，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我人生到达的最偏西的地方，每一步每一天在哪里住宿、在哪里歇息和吃饭饮水、会有什么样的天气，都是不确定的。300公里，似乎就像穿越历史，顺着老子西行隐去的路，顺着赳赳大秦东征的路，顺着玄奘、张骞去往万里异域的路，顺着当年徐海东领导的红二十六军长征经过的路，顺着无数知识青年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号召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支援三线建设的路，一路西行——天府之国、金城千里的大关中，八百里秦川之上浩浩汤汤的泾川渭川，“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的大秦岭，还有无数在这古老土地上默默耕耘千年的淳朴农民、偶见的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和平进军新疆、建设过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现已是农民的几名老战士……

　　一个人步行三百公里，沿途的风景固然壮丽，然而在每天只有一个人行走的过程当中、在和无数陌生老农的交流当中、在拜访李世民等无数古代英豪的过程中、在进入无数农村进行考察的过程中、在与沿途无数的不会说话的动植物石头等说话的过程中、在一个人默默思考与回忆的过程中、在每一次登高望远俯瞰山河的过程中、在每一次深夜仰望星空的时候、在每一次身经大风大雨而不歇的时候，面对内心种种的感受——孤独、理解；坚韧、松懈;坚持、放弃；沉淀、浮躁；温暖、寒冷等等，个人心路的成长才是更为壮丽的征程。至今想起来，十个月以前的这次数百里徒步，单纯从知识上来说未必收获多少，反而是在经过如此长时间沉淀、总结、感受之后，所来带的内心的成长，包括品质、情感、性格、立场、理想等等，更加历久弥新镌刻在自我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与言语当中，每一次的思考与前进之中。一次孤独的徒步，既是一次对陕西关中农村风土人情和底层生活气息的细致观察，也是一次自我成长路上的远征——一个人成长心路上的长征。我们究竟为什么活着，这是一个人人都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在每天的路途上，经常没有人跟你说任何话，经常很长时间见不到一个人，如此则不得不面对自我最真实的内心，也反复咀嚼很多曾经思考过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这是个问题。出发的大约第三天白天，我从咸阳市泾阳县的一个镇上，徒步去山里找郑国渠及后来历朝历代在泾河“北山榖口”上修筑挖掘的引水工程遗址。在下午出山来跨过泾河到达礼泉县北屯村的时候，决定晚上在那里休息，住在一个叫“客店“的地方，一晚上10元钱。

　　也是在那个白天，在进山的路上，我心里想起了谭嗣同——这个在清末戊戌变法当中遇难的六君子当中最著名的”年轻志士“。他出身优渥，父亲曾任清朝户部郎中；他才高八斗，完全可以像其他当权贵族当中博出个功名与官职苟且厮混半生；他如此年轻，他是新提拔的“军机处四大臣之一”，正是意气风发、张扬万里的时候，即便参与变法而不幸遭遇变法失败，也完全可以像康梁一样逃亡暂且留下青山以待未来时局之变——他的死，不简单是被捕被杀，而完全是变法事业失败后的放弃出逃、自愿求死——他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究竟是什么样的理想、什么样的气魄、什么样的追求，能让一个年仅33岁的青年做出这样的选择?变法虽然失败了，但你完全可以活下来，活着不是肯定还有机会吗?死了?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不是徒增无谓的牺牲吗?你个人之死，到底有多大意义?当时我心里懵懂地想，我想我就是他，去以此感受他的内心。或许，在他眼里，变法事业、变法精神需要有人以牺牲为代价来控诉封建专制的残暴、来换得更多人的觉醒和参与、来警醒世人。在我们看来，我们会去思考这样做的意义大小，不过或许在他看来，有这个意义就好，就是认准了这个意义，就是要以己身之玉碎涅槃来实现内心的壮怀激烈和宏伟蓝图。

　　当我这些思考还在懵懂当中、不是太明确时，从那一天晚上我开始用徒步时背着的电脑看电视剧《大秦帝国》。这部历史剧的主要内容，从秦献公时期秦魏之间的少梁山之战，讲到嬴渠梁即位成为后来励精图治的秦孝公；从卫鞅入秦得秦重用并开始拉开改革大幕，讲到经深彻变法二十年后秦国焕然一新，后一战败魏而定乾坤，恰逢孝公故世，在变法中利益受损的老世族于是开始攻击卫鞅；卫鞅为保护变法成果，自愿放弃孝公给予的支持而自动求死，以自己遭车裂之刑为代价而换取了变法事业的永固……

　　暂且不管这段故事是否真的符合史实，单纯从商鞅这一角色来看，他的选择给我以很大的震撼和思考。一般俗人，只愿追求金钱、名利、功名、权势等;稍微超脱的人，则可以摆脱这些的困扰，只求过得平淡活好就行。然而在商鞅身上、在谭嗣同身上，我们却可以明显看到另一种人生道路的选择——个人的生命是不足惜的，“我”虽身死，然而我所坚持的“道”或者说是“理想”，却在“我”身后得到永恒的延续，这种伟大的理想在“我”和无数的“我”身上得到实现，国家、民族、人民等等，都会因“我”的付出而得到收获。这是何其大的志向?——关乎国家、社会与民族，关乎人民，甚至关乎全人类的解放。在这样一种大的志向和事业面前，个人的生命又是多么不足道。以瞬间生命之失去，获得永恒事业之实现，这就是一种气势磅礴的英雄气概、是大无畏的奉献精神，这是高尚的、坚毅的永恒。而我们个人生命都不足惜了，那其他除了理想、事业、意义价值之外的所有东西，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谭嗣同的选择，乃是在于看到变法之后，意图为了以后变法后继有人；商鞅的选择，乃是为了理想、为了秦法基业永恒甚至是尽快实现天下一统使庶民远离战乱。

　　“开枪吧，懦夫，你只不过是杀死一个人而已!”这是英勇的游击战士切——格瓦拉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这是早年一名中国共产主义革命者生命最后对邪恶反动势力的警告；“我是王成，向我开炮”，这是初生的人民中国无数普通战士在最强大的国家战争机器面前的遗言；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就要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在满世界的黑暗里在面对白色恐怖的屠刀向自己砍来时，向警予、瞿秋白等无数革命者最后的歌声和遗言，最后的警告、呼唤和美丽祝福……

　　无数的人为了理想和事业而死，人究竟应该为了什么活着?

　　今天我们的时代，人压迫人、人剥削人、人吃人的程度，比古代社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人与人关系的延伸，资本主义和工业文明对于自然环境、资源的掠夺与破坏，更是自古无以企及。

　　个体生命易逝，何为永恒?

　　在这个崇高被丑化、英雄被肢解、真善美被嘲笑的时代，在这个全人类世界信仰崩溃、物欲泛滥、功利横行的时代，这是每一人都需要仔细去反思与叩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青年人，更是绕不过这个问题。


　　后记：

　　最近因一些身体健康方面和思想上的波动，在学校里经历了非常丰富的内心体验和心路成长。至今重读无数仁人志士的心路，又仔细体验关于自身的各种情感和感受，同志之谊、父母亲情、得与失、名利与前途、个人与集体、牺牲与奉献、斗争与妥协、坚守与放弃、勇敢与怯懦、生命与理想、低俗与崇高、妥协与决裂，等等，感受颇深。

　　身体上的病痛还尚没有减轻，思想上的起伏却已渐趋平缓。这几日的内心，是复杂的、是孤独行进的、是深刻的、是沉默的，是如石头一般的。数次反复与矛盾斗争之后，今夜12:00突然又想起关于生命与理想的话题，于是熬夜几个小时写下这样的思考。

　　个人的成长与集体的成长，都需要时间。妥协与决裂，有些时候是统一的，奉献或牺牲也是另一种重生。

　　这几日，是复杂且珍贵的内心体验;这几日，或许会成为大学四年最难忘的校园时光。

　　深夜，就让我感谢，感谢老师和同学、舍友，感谢二十年来一直默默付出的父母家人，感谢无私无畏的所有同志们始终的关心和陪伴。

　　也感谢一个一直用心对我、给我寄月饼与螺旋藻、并始终和我一起行进的人。

　　也感谢我的社团，这个理想的集体，以及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大一同学。

　　深沉的夜，舒缓的音乐不绝。就让我们的青春，永远在历史的天空中绽放，愿以己之有限生命，再造一个青春之中华，再造一个青春之世界。 修学储能，砥砺品行。看他日，今日之理想青年必将“一旦奋飞何其雄”。

　　2012年12月19日，凌晨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