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教授在《毛泽东手书真迹》发布会上的发言

文/孔庆东　根据北京东博文化研究院记录稿整理 2015年06月27日

　　首先呢，我不懂书法，从小受西化思想毒害，以为长大后全靠科技。我的这想法还是有道理的，你看现在都用电脑了，都用手机了。我每年参与高考阅卷工作，发现孩子们的字，是越来越难看了，我原来以为自己的字就够臭的了，号称北大第一臭。现在看到孩子们的字，我还就有了几分自信了。我就想，将来是不是再过30、50年，是不是会写字的人就是书法家？因为那时候人都不会写字了。

　　所以我看到书法家，看到书法作品，不要说是毛主席的书法，就是普通书法家的书法，我都非常敬仰。

　　谈书法呢，我是不敢置喙的。毛泽东呢，我也不是专门研究的，虽然我也在一些场合作了一些报告，我是通过这些报告当学生，通过给人家讲，来刺激自己的学习。另外还有一点又高兴又自卑的呢，是我第一次在北大的文化书院发言，在北大这个院子里，我们北大人自己有很多不满。有什么不满呢？这园子越来越多商业气息，我的老师一辈，我这一辈，包括我的学生一辈，都很不满。我们认为，北大应该为中国、为人类，保留读书种子。

　　毛泽东曾派战士到邮局去抢报纸

　　刚才张将军讲得好，毛主席在他戎马倥偬的一生中，一直带着他的书，那不仅是为了打仗，也是为了中国保留读书种子。他说用文房四宝打败四大家族，那也是为中国保留读书种子。在那个年代，他还派战士去邮局抢报纸，不是因为他看报纸有瘾，他是为了让战士们也看报纸，他要把这支军队塑造成有文化的军队。我们这些年来，有一些主旋律影视剧，出发点是好的，讲我们共产党军队英勇善战，但是不自觉地就犯了一个错误。给人的印象是：共产党的军队是没有文化的，都是山沟里来的土包子；国民党的军队都文质彬彬的，都很文雅，都有文化。给人的结论是：一支没文化的军队打败了有文化的军队。这符合历史吗？这符合历史现实吗？我们可以比一比，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和国民党的高级干部，谁有文化？再比一比，基层指战员，基层士兵，和国民党军队的士兵比，谁有文化？我们的士兵，不打仗的时候在干什么？在识字，在念书，在跟着指导员唱歌；国民党的基层士兵在干什么，在吃喝嫖赌。所以共产党的胜利，刚才雷老师总结了好几条，我认为还有一条：这是文化的胜利，是一支有文化的军队，一支文明的军队，战胜了没文化的军队，战胜了野蛮的军队。所以，主席高明就高明在这里，而且很多军人文化是在军队里学的，就是跟指导员学了几百个字，后来继续学习。在座好多老师也是军队出来的，后来用几十年的时间研究诗词，研究书法。所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这不是吹的，这是历史的事实。所以，今天看到这本《毛泽东手书真迹》，我觉得它是好几个方面的意义的。

　　毛泽东是最会赚钱的

　　首先我觉得，对于毛泽东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毛泽东的研究，在今天已经全面的展开，包括原来很多不喜欢毛泽东的，受了很多敌对势力影响，对毛主席长期进行妖魔化的那些人，慢慢的都改变了印象。比如说，原来我们的很多商业界人士、企业界人士，他由于不读书，对毛泽东有很多误解。可是，我发现和这些人在一起聚会吃饭的时候，大多数饭店里面一定有毛主席的诗词书法挂在那里，没有人敢不佩服，好多人说，毛主席的字写得还是不错的，他不敢不承认。要不然就是，毛主席的诗词写得还是不错的，慢慢发现这个人了不起。这股毛泽东热，越来越热，越来越持续，而且我发现越是成功人士就越崇拜毛主席。不论左派右派，成功之后，自己就知道成功的不容易，他就知道：干企业都这么艰难，毛泽东打下天下，把一个一穷二白的中国变成什么都有的中国，那得多大的艰难险阻啊！所以我觉得今天对毛泽东的研究是全面展开的，全国绝大多数人都承认毛主席是伟大的政治家、伟大的军事家。我近期的几个讲座，我重点讲：毛泽东是人类最伟大的经济学家。我赶到井冈山孔庆东：北大，你应该为中国保留读书的种子作一个讲座，我说：你们都不知道毛泽东经济学的厉害！因为以前毛泽东不愿意讲赚钱这件事，毛主席是最会赚钱的。你想，一九四九年中国都有啥？一九四九年，中国能做个肥皂就算企业家，家里能生产面粉就算大企业家了。这么个国家，到了毛泽东手里，十几年的时间，变成了工业部门林立，什么都能生产，十几年的功夫，两弹一星出来了。这钱从哪来的？这才是伟大的经济学、管理学奥秘。那么，我觉得研究毛泽东，有很多途径，有很多材料，这个《毛泽东手书真迹》是非常宝贵的真实的史料。我们这一百年来的历史，从王国维先生那一代人开始，就注重两重材料，两重证据；除了学者的记载，还要有真实的原始材料。比如说甲骨文，我们以前有很多传说，但没法证实，后来从地下挖出来，才最终证实甲骨文的存在。那么，我们现在研究毛泽东，他的书法就是真实的材料，不光是他写的字，写的内容，而且能从书写者的心境、书写者的感情出发，直接从书法角度入手。

　　毛泽东对故宫工作人员发脾气：“你们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所以，毛泽东手书真迹，是毛泽东的形象，是毛泽东的意象，是他的心灵的外在投射。像我这样一个书法的外行，欣赏毛泽东书法的时候，首先觉得心里很舒服，很愉悦，很过瘾，然后再去探讨这个愉悦是从哪里来的。刚才杨老用了很多词汇去形容毛泽东书法，各种美学的意境，那种意境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只要掌握了书法技巧，就召之即来？很多书法大家，是不是想要什么意境就能有什么意境？我看不是，就是毛泽东本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在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写得是一种字；到了窑洞以后，安下心来做学问，是一种字；百万雄师过大江，风格就开始变了。到了解放以后，毛主席从故宫里借来了历朝历代大量书法家的真迹，潜心去研究，爱不释手。据说：故宫的工作人员怕毛主席不还，还写信催毛主席还。毛主席还挺生气，说：你们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我借你东西还能不还吗？让我再看一个月。其实是毛主席看见真东西，就直接和我们古代最优秀的书法家对话。所以，五六十年代，主席的字绝对是王者之气，天马行空。那个时候，他的人生理想，以及书法艺术，都达到了顶峰，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状态。这种状态，与他当时是世界革命领袖的地位是紧密相连的，这种意境体现在他的字里面了，体现在他的笔画了面了。所以，从书法是可以研究他的形象的。作为一个领袖，我们很崇拜他；作为一个个人，儒家传统的最高成就是“立德立功立言”，毛泽东全部做到了，我们家老祖宗孔夫子都没有立功。这些，都体现在他的书法作品里。

　　艺术创作不能像梁山好汉一样排交椅

　　第二点，我觉得《毛泽东手书真迹》的出版，有利于研究当代书法艺术。如何评价当代书法艺术？看上去当代书法很繁荣，百花齐放，但是书法向何处去，当代书法的发展规律是什么，和传统书法究竟有哪些不同？我们北大有很多老师是著明的书法家，有时候我就向他们请教，怎么就叫著名书法家？谁写的字好？评判标准是什么？好像没有答案。谁是当代第一书法家、第二书法家，有人说郭沫若是，也有人说康生的字比郭沫若还好。也许艺术创作不能像梁山泊好汉一样排第一把交椅、第二把交椅，也许是各有风骚，各是高峰。但是，毛泽东书法在当代书法的地位，已经自成一体，叫毛体。有很多人模仿毛泽东书法，在模仿过程中，人格、精神境界，也受到了毛泽东的熏染。像我，只是看、只是欣赏，我的胸襟都能够开阔。书法的意义何在？这个意义，是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所无法理解的。漂亮？好看？书法的美学标准没这么简单。书法与时代，书法与人，《毛泽东手书真迹》可以让你领悟得更深。

　　毛泽东写给宋庆龄的信，字体为什么很拘谨？

　　第三点，《毛泽东手书真迹》已经超越书法，对整个美学研究，都是有借鉴的。北大是以理论研究见长的地方，稍微欠缺的地方，就是要补实践。我现在跟学生就说，怎么提高你的学问？现在古今中外的理论都装了一肚子，要走出去，要跟实践相结合。比如研究戏剧，看了很多剧本，没看过剧场里演戏，没有去演一演，这就隔着一层。书法也是这样，你没看过真东西，那就是不行。我年轻的时候读李泽厚的《美的历程》，领悟了很多东西，那都是很浅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到很多地方，看见文物，看见字画，看见佛像，才真的感受到唐朝原来是这个样子，宋朝是这个样子，所以现在我也能够判断一座佛像的朝代。

　　艺术创作与人生、事业、社会的关系，都能够从毛泽东的这个书法艺术，特别是这一本《毛泽东手书真迹》里体现出来。我就看他写的信，从他写信的字体里面，能够看到那个人写信时候的心情。他在给宋庆龄写信的时候，字体就比较拘谨，表现写信的人心里面有尊敬，不是龙飞凤舞的。看他给林彪他们写信，就很随便，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也可能是战争年代时间比较紧张，没有时间斟酌，但是那个字仍然也有一种美。我们都热爱和平，不喜欢战争，但是战争本身也是一种艺术，战争本身也是需要研究的，也有自己的美学规律。

　　所以这一本《毛泽东手书真迹》的出版，他有利于我们研究毛泽东，研究毛泽东书法艺术，研究当代美学。我希望这本书的出版能够促进这些研究。

　　于北大治贝子

　　（本站注：孔庆东，北京大学语文教育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